等我安撫好穎兒，哄他入睡後，已經是戌時了。我囑咐了春梅幾句，端了一盤糕點和酒釀離開了百草園。

    外麵夜涼如水，清風陣陣，橋下的蓮葉剛露出尖角，路邊的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芒，我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無論明天，麵臨的是何種境地。

    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青丘等著我去保衛，穎兒等著他父母歸來。

    我加快了腳步，回到了自己的殿中，房間外，阿四還在門口守著。

    “她睡了嗎？”

    “沒有，洗浴後，就一直在您的房間裏轉悠，您放心，我在外麵看著，她不會動您東西的。”

    “你先下去吧。”我忽然想到了什麽，“慢著，明日一早把前殿一個叫錦繡的丫頭割掉舌頭，廢除法力，趕出青丘。”

    “這……”。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

    “屬下明白！”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從我身邊離開。

    “吱”地一聲，我輕輕推開門。這丫頭正坐在我的書桌旁，專心致誌地看著桌子上的一幅畫，我瞥了一眼，是顏狐在我睡夢中畫的一副美人圖，畫的，便是雲沫仙子。

    她聽見聲音，慌忙轉過身來，看著我，不好意思地對我笑了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狐仙大人，是你呀！我還是以為是這裏的士兵”。她換了一身素白衣裙，一頭黑發披在身後，氣質清絕，頗有天宮仙子的氣質。

    從未想過，長大後的她，會是這個樣子，記憶中的她，一直是那個八九歲的小丫頭，皮膚黝黑粗糙，有一對尖尖的小虎牙。

    我側身用一隻手關上了門，將另一隻手上的一盤糕點放在了桌子上。

    “估計你也餓了，我給你準備了一些糕點酒釀，過來吃吧。”。

    她眼睛一亮，急忙走到桌子旁拿起一塊百花糕就往嘴裏塞。

    “坐下來，不急，沒人和你搶。”

    “謝…咳咳”我倒了一杯酒釀，遞給她。

    她感激地看了眼我，喝完了杯中的酒釀，又拿起一塊糕點，美滋滋地品嚐。

    “我都餓了一天了，您這百花糕送的真是及時，嘖嘖，不愧是青丘聖地，連糕點都做的比皇宮，不…比人間都要美味。”皇宮？我皺了下眉毛，卻沒有過問。

    “你到山上做什麽？”

    “我，我…看見你們忽然離開集市，一眨眼就不見了，想到你要去青丘山上，就追了去，想向你討回那隻狐狸，就是，你的侍衛，那個阿四，結果在山裏迷了路，沒想到，遇見了一隻發瘋的麒麟，要不是狐仙大人您趕來搭救，我今日就命喪黃泉了。”

    她邊吃邊把麵前鬆散的頭發撥到後麵，吃東西吃的毫無形象可言。

    我不禁抿著嘴搖了搖頭，從書桌上拿了一支玉簪，給她綰了個簡單的發式。她頓了一下，緩緩放下糕點，嘴邊還殘留著一些糕粉。

    她的聲音小的連蚊子都聽不到。

    “阿四說，前世我們認識，還是朋友”

    “他還說，你…你。”我垂下了眉眼。

    她忽然仰頭望著我，眼神裏滿是懷疑和好奇。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青丘發生了一場叛變，我險些死掉，被你救了…”

    她眼睛一亮，打斷了我的話“是不是我們就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可是人神有別，我們遇到了種種反對和坎坷，最終，你還是負了我，我因此抑鬱而亡”她掩麵像是要哭泣。

    “你心中愧疚，所以來找我再續前緣，可一看見我，就想起前世的孽緣來，沒有臉見我，於是轉身就走，是不是？”

    我鬆了口氣，沒有打斷她，靜靜地聽她的猜測，不，是瞎編。這一世，她一定是人間話本子看多了。

    “那一世，你才八九歲。”

    “額，你這個禽獸，連八九歲的女孩都不放過！”她的情緒激動了起來。

    我哭笑不得地扶了下額。

    “那年，我八百歲，心智還沒有人間八歲孩童大。”

    “額…”。

    “我們約定十年之後再相見，可是我出了點事，等我趕到赴約時，你已經不在人世，因為，那年，發生了一場神魔大戰，青丘為不連累附近村民，曾在山上立了一個結界，那些妖魔無論如何也進不了結界中，而你，卻沒有躲進青丘設立的結界裏，而是死死守在我們約好見麵的地方，結果…。”我沒有再說下去，也不忍再說下去，隻是握緊了拳頭。

    “我欠你一條命，這一世，我會竭力保護你。”

    我轉過身，沒有再說話，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在眼前閃現，那時經曆的一切，都是我這一輩子最無法忘懷的事情。

    這一世，我不管她恨不恨我，我都要盡全力如彌補她。

    而背後也久久沒有發出聲響來。

    “原來是這樣，這樣說，也不能怪你！況且狐仙大人也救了我一命，也算是抵消了前世的恩怨。”

    她忽然走到我麵前，朝我咧開了嘴，那笑容甜美明媚，讓人心生向往，有那麽一瞬間，我失去了心神。

    “前世是前世，已和現在的我無關，今生我隻是我自己。?大人，我叫白伊湄，您可以叫我湄兒，千萬不要忘了哦！”

    她調皮地對我眨了眨眼睛，一如千年前那個調皮卻又堅強的小女孩。

    “緋狐。”

    我丟下這句話，就徑直離開了房間。

    外麵起風了，涼涼的，風輕輕吹起我的長發，發絲隨風舞動，皎潔的月光柔柔地披在我的身上。我抬頭看向天空中的明月，忽然想起人間的一句詩來：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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