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胡美蓮忍不住了，她跳著腳，用胖手輪流點了大家一遍，道：“你、你、你，還有你，唉，我覺得你們這些廣東人還真矯情。不管在哪裏，總歸你們還在廣東吧？你們這群自私的家夥，我都被你們說服，要回老家工作了，你們卻一個個哭喪著臉。你們的義氣呢？不是應該想想要怎麽安慰我嗎？總得實現我這個外地人的微小的願望吧？”

    葉麗霞歪頭想了想，心裏一動，說：“不如這樣吧，我們分別前來一次‘畢業旅行’。下周李清要回深圳，美蓮，你不就是想去‘錦繡中華’與‘中國民俗文化村’嗎？我們一起去玩好了。”

    “這個提議好，以後工作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玩，即使去玩，也不可能全宿舍人去了。再說，我們總得幫助美蓮實現這個偉大的願望吧。”

    李清拍手叫好，她確實需要回一趟家，與爸媽商量到山區支教的事情。再說，她可以當向導，畢業前，與舍友們來一次旅遊，何樂而不為？以後能聚在一起的機會可不多。

    胡美蓮圓胖的臉綻開，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花，驚喜地喊：“真的可以嗎？”

    李清眨著明淨清澈眸子，俏皮一笑，道：“當然可以，為什麽不可以？我能做向導，還可以住我家，不用住酒店。”

    一直沒吭聲的曾小靈出聲反對道：“這麽多人，太麻煩了吧，再說，你家人會同意你帶我們這麽多人去嗎？”

    曾小靈這麽說是有原因的，關於工作問題，她已與家人商量過了，大家意見達成一致，就是回市裏找工作，或是考公務員，或是考事業單位，做教師也行。總之一句話，就是回她家市區工作。

    而對於大家向往的深圳，曾小靈的印象並不好。

    她96年就到過深圳，那時候她剛考上高中，想到深圳見識一番。她有個好友在深圳羅湖打工，就與好友聯係上了。不過，就是因為那次經曆，讓她覺得在深圳找工作，未必就有大家想的那麽風光。

    那年暑假，她一路風塵仆仆到了羅湖，直接去香格裏拉酒店找好友的姐姐，好友的姐姐在香格裏拉酒店做部長，這麽高大上的酒店，確實讓曾小靈看得心癢癢，恨不得快點畢業，好來深圳工作。

    可是，當好友把她接回住的地方，她卻呆住了。廚房在一個黑暗的小角落裏，就是一個燒煤的灶爐，上麵放了一個小鍋。她與好友做了一個青菜，一個水豆腐，飯與一盤菜幹燉排骨是事先做好的。

    沒有地方坐，也不能出這個小房門吃，因為外麵就是樓梯，人來人往。她與好友站著吃過了晚飯。洗澡也在這廚房裏，卻沒有布簾，而是關了門，直接在廚房裏洗。

    這，這條件就是連鄉下農村也不如吧？曾小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很難想象，打扮得光鮮亮麗仙女般的好友姐姐，窩在這個角落裏吃飯、洗澡的情形。

    晚上睡的時候，更讓她無語，一個十多平方的房間，睡了多少人？房中間床上睡兩個，靠門的地板上自己與好友，還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一共三個人。最讓曾小靈難以接受的，是還有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睡在床另一側的地板上。那裏擺放了一張隻能容一人的小床墊。幸虧是炎熱的夏季，這地板也鋪了瓷片，曾小靈在這樣的環境下隻堅持了三個晚上，就落荒而逃了。

    曾小靈不是不讚同大家一起去玩，她是不讚同住在李清家裏，如果再出現一次那樣的以曆，那該多尷尬呀。

    “沒事，李清單獨住一套房，床不夠，我們就打地鋪，怕什麽。我們在外麵玩累了，就回來睡，吃飯就在外麵吃了。”葉麗霞小手一揮，下了結論。

    曾小靈見大家興致那麽高，也不好再反對。再說，她記得葉麗霞去過李清家，或許李清家真的很大呢。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周五下午放學後，一行人就到天河客運站坐車，往經濟特區——深圳去了。大家為這次活動取了一個美美的名字——畢業旅行。

    當看到“深圳人民歡迎您”的橫幅穩穩地立在前麵時，大家都不由歡呼起來。

    胡美蓮更是激動朝窗外揮動著胖手，不管不顧地喊起來：“啊，深圳，我來了！”

    沒有嘲諷聲，車上有第一次來深圳的乘客，他們也想如胡美蓮那般大喊出聲吧，而其他人，大多都有這樣的經曆。深圳，那是人們心中的殿堂。

    李清的家安在深圳南山大衝村，1996年時，這裏隻是一個雜亂無序的小村，她爸爸李國強看這裏地皮便宜，就花了11萬跟村民買下了五百多平方的地皮，建了兩棟樓，每棟五層，外麵還有一個小花園。近幾年，這裏雖然發展很快，新建了很多樓房，但這一棟，那一棟的，看起來還是有些亂。

    李清上高中後，李國強就把家中二老接下了深圳。兩棟樓房，一棟租出去給二老收租做生活費。一棟一家人住，一樓做車庫、店麵，二樓給二老住，李國強為了能讓女兒有個安靜的學習環境，特意把四樓裝修好給李清一個人用。他與妻子、兒子則住在三樓。五樓還有半層，平時有親戚來家時，也可以做客房用。

    當然，吃飯還是都在二樓，家裏請了保姆做飯。與二老一起住在二樓，也方便照顧兩位老人。如今李清家儼然成了深圳本地人了，連春節也不用回老家。要宗親裏有紅事、白事，李國強才會回去，有時忙起來，自己回不了，就派弟弟李國民做代表。

    葉麗霞瞅見曾小靈滿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又拉著她到各個房間去看了個遍，有些得意地問道：“怎麽樣？我沒說錯吧？”

    曾小靈一臉羨慕，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深圳的房價貴，我真沒想到李清家會這麽大，我以前去過同學在深圳住的地方，真的不一樣。”

    曾小靈把自己上次去羅湖的情形描述給葉麗霞聽，葉麗霞聽了哈哈大笑。

    “首先，你得想想，你來深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深圳的口號什麽？”

    “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就是呀，你第一次來深圳是1996年，而如今是2003年，足足有七年的時間，你以為這七年時間它會靜止不動？深圳每天都在變化，‘深圳速度’這個詞是怎麽來的？就是建築深圳國貿大廈時，建築公司創下了三天蓋一層樓的速度，你說這是什麽速度？這就是深圳速度，三天與七年，比一比就知道是什麽概念了。”

    曾小靈聽到葉麗霞這番話，不由啞然失笑，連連點頭。自己確實沒有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汕頭那邊都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了，何況深圳特區呢？

    “再說，你好友初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她能做什麽？無非是進工廠做流水線一類的罷了。”

    曾小靈想起好友姐姐，仍有些不解：“可是，她姐姐在香閣裏拉酒店做部長，那可是五星級酒店，看起來可風光了。”

    葉麗霞笑了笑道：“風光隻是表麵，實質，這份工作並不容易，再說，她姐能在深圳租房住，已經很了不起了。你不要把這裏的房子與老家比，在我們老家，隻要家境稍為好點，不是住上了鋼筋水泥樓？老家的地方不值錢，這能與深圳比嗎？”

    曾小靈感慨道：“不過，我真得感謝那次經曆，我原本不太想讀高中，因為我村裏很多同伴都出來打工了。我想來深圳看看，好下決心。沒想到……”

    葉麗霞點點頭認同道：“有時，一件很小的事情就會改變人的一生，莫泊桑這句話算得上真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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