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飛快地溜走了，五月過得很快，因為大家都在忙畢業論文的事；六月過得也不慢，大家忙著找工作，忙著與要好的師弟師妹道別，還得忙著給同學寫畢業留言，許多事情堆積在一起，顯得忙碌而多彩。七月初，大四學生迎來了畢業典禮，大家忙著各種合照。

    在這段忙碌的時間裏，李清與陳逸飛心裏都曾無數次生出去找對方的念頭，卻又無數次打消了這一念頭。直到畢業典禮後，大家收拾行李，兩人也沒有再見麵。

    李清從學校出來後，投入到前期準備工作中去了。她讀的不是師範類專業，這個假期，她想盡一切辦法充電。找自己以前的初中老師，向他們請教各科的教學方法；到師範院校的圖書館查找各種與教學相關的資料；還試著去做家教，看看自己與孩子的交流會不會有障礙。

    李國強見女兒如此認真對待這件事情，有欣慰，也有不安。他不知道女兒這種態度意味著什麽，不就是一年支教嗎？重點本科的畢業生，去教哪個年級，也綽綽有餘吧，何必如此大動幹戈？可是，他沒敢問，或許，他是在害怕什麽，害怕從女兒的口中證實自己的猜想。

    正當李清在為去和平支教的事情忙活時，陳逸飛這邊，卻有些舉步維艱。七月中旬，陳逸飛把大部分行李寄放在一個師弟宿舍裏，整理好一個大背包，就坐上了到深圳的大巴。

    他的第一站是深圳龍崗，因為有個叫徐誌中的表哥在龍崗布吉打工，那是他大姨的二兒子，在布吉打工好幾年了。他想先到表哥那裏落腳，再去找工作。

    廣州並沒有車直接到布吉，陳逸飛轉了好幾趟車，才找到表哥地址上寫的“木棉灣村”，但還是沒能找到表哥所在的工廠。正午的太陽熱辣辣地照在身上，陳逸飛身上的襯衣已經濕透了。

    他心裏暗暗慶幸自己聰明，沒有穿新買的那兩件襯衣。那是去麵試要穿的衣服，可不能弄髒弄壞。陳逸飛又餓又渴，水杯裏裝的水早就喝光了，他又舍不得買礦泉水。看到路邊的快餐店，更覺得饑渴難耐，隻好進了快餐店，吃了一個三元錢的快餐，還讓老板給他加滿一大杯水。

    詢問旁邊也正在吃飯的客人，才知道表哥的廠就在附近，隻要步行走過一條街，就能看到工廠的招牌。表哥做的這間廠，叫宏麗達電子廠，表哥幹的是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的活。工資也就800左右，如果有班加，就能多拿300多元。

    陳逸飛去到的時候，表哥還在上班。待到下了班，帶他回了宿舍，陳逸飛看到90公分的鐵架床，陳逸飛才意識到與表哥擠一張床，並不現實。

    一個小小的宿舍，住了十二個人，宿舍裏人擠人。宿舍裏麵擺放著兩層90公分寬的架子床，看起來，比他大學宿舍裏的鐵架床還要小。他170，表哥比他還高，這麽一張90公分寬的鐵架床，哪裏擠得下兩個大男人呢。

    表哥請陳逸飛在飯堂裏吃了晚飯，回到宿舍後，也有些為難。後來，他與上夜班的工友調了班，自己上夜班去了，讓陳逸飛在他宿舍裏休息。

    陳逸飛對表哥很感激，表哥做的工作很苦很累，他今天已經上了一天班了，晚上還去上班，不知身體能否受得住。可是，他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有些忐忑地住了一晚。陳逸飛覺得自己還是要盡快與陳文崢老板聯係上，說不定明天就能到他公司上班，也不會弄得表哥連睡的地方也沒有。

    第二天一早，陳逸飛就從表哥那裏告辭出來，找了一間小店，給陳文崢打電話。

    “陳叔叔，您好。”

    “你好，請問你是？”

    “陳叔叔，我是陳逸飛，中山大學商務英語的應屆畢業生。陳叔叔您記得嗎？我們在廣交會認識，您說，如果想找工作，可以找您。”

    “哦，你是那個跟我同姓的小夥子。小陳啊。你來深圳了嗎？”

    “我來了，如今就在龍崗布吉這邊。陳叔叔，我現在可以去找您嗎？”

    “哦，這樣啊，可是，我出差了，現在還在蘇州這邊，估計還得三天才能回去。再說，小陳啊，真不好意思。上個月我們公司已經聘了一個商務英語畢業的員工，他有三年的工作經驗。我的公司如今更需要有經驗的優秀員工。你還是到別家公司找找吧，過兩年，等積累了經驗，你可以再給我打電話。”

    陳文崢說話還是帶著一種儒雅，溫潤，但這話聽在陳逸飛的耳朵裏，就如火車的轟鳴聲，震蕩得他好久都回不過神來。陳逸飛無意識地說了聲謝謝，掛了電話。

    他在櫃台前站了很久，小店的大嬸隻是一臉同情的看著她，也沒催他付電話費。過了好一會，陳逸飛才拿出他視為珍寶的一疊名片，挑出幾張名片，然後逐一打電話過去。

    有幾個號碼打過去，響了好久沒人接。有幾個電話對方倒是接了，但人家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並且告訴他，暫時沒有招人的打算。

    陳逸飛付了電話費，呆怔地站在小店櫃台旁，就如迷途的小羔羊，心裏充溢著不可置信與迷茫。

    “小夥子，這個時間不容易找工。大多數工廠在過年後就招滿了人，再說，你是剛畢業的學生吧。沒有經驗，想找好的工種不容易哦。”

    店家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大嬸，她一直有留神聽陳逸飛打電話，從對話中推斷，他是從學校畢業出來找工作的學生，所以好心提醒道。

    “可是，明明當時給名片的時候，還是笑容滿臉，客客氣氣的，怎麽才沒過多久就翻臉不認人了呢？”陳逸飛抬起迷茫的雙眼，也沒有特別去注視看著他的大嬸，喃喃地說。

    大嬸搖搖頭，歎了一聲，道：“小夥子，他們給你名片的時候，是不是在公眾場合？那時候，他們是不是有求於你？”

    “嗯，是在廣交會的時候。我為他們翻譯，牽線。”

    “那就是了。在公眾場合，人家遞張名片給你，那是禮儀，那是風度。並不是真的想與你交朋友，或想在你困難的時候，幫你一把。你呀，太當真了。”

    陳逸飛回憶剛才打出的六七個電話，發現好像真是這麽回事。他想起剛才有個老板語氣裏的不屑：“沒有經驗，大學生又怎麽樣？還不是照樣是眼高手低的一類人。”

    陳逸飛拍拍包裏一疊證書，不由自嘲一笑，在打這幾個電話之前，他還自信滿滿，想著即使陳叔叔的公司招聘人，他也還有很多選擇。可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來到深圳的第一節課，竟然是小店的一位大嬸給他上的，並且是一語中的。把自己的滿懷期待擊得一滴不剰，讓他再也沒有勇氣打第八個電話。

    陳逸飛從小店出來，漫無目的地走著。耳邊還回響著小店大嬸的話：“小夥子啊，生意場上的應酬，客套，你聽聽就好了。千萬不要太當真，生活又不是童話，哪有這麽好的事？”

    陳逸飛反複咀嚼著大嬸叮囑他的話，心裏不由苦笑：自己還是太天真了。捧著一大疊名片，還以為自己可以隨意挑選上班的地方，沒想到人家根本不睬你。特別是那個所謂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陳叔叔，當時說得多好聽，可一轉身就變了卦。陳逸飛有一種受騙的感覺，名牌大學生脆弱的自尊心受到重重一挫，讓他對未來產生了迷茫。

    他在外麵遊蕩了很久，直到五點多，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表哥宿舍裏。見表哥還在休息，也沒打擾。表哥因為自己，那是白天黑夜連軸轉。

    他腦子裏亂亂的，隨便找了個地方坐著，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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