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沒過幾天，小賀的擔心成真了。

    陳逸飛回到南山，布置好員工加班加點趕貨後。第二天就去找黃振明，回來的時候，卻垂頭喪氣。

    “飛哥？”小賀見到陳逸飛臉色不好，忙迎上去，滿臉擔憂。

    “黃老板說，他在這次展會上也接到了很多訂單，不能幫我們了。”

    小賀心裏咯噔一下，明知道這是黃老板在故意為難陳逸飛，可是，又毫無辦法可想。憑“舒暖”那邊的生產線，幫“新聯”分擔一百萬的訂單，應是小事一樁，怎麽可能會因為接的訂單多而不能幫忙？

    “飛哥？”小賀想說什麽，陳逸飛擺擺手，沒讓他說下去。陳逸飛知道小賀想說什麽，如今想來，確實是自己太天真了。他想起在接這個單子前，他給黃振明打過電話，當時黃振明一口答應會幫忙，還說就是接到再多的訂單也不怕，有他呢！

    誰想到，今天自己去找他，卻是如此情形。陳逸飛沒空去想其中原由，隻能想辦法補救。

    “南越，看看能不能讓公司那邊的員工幫我招幾個做過家具廠的員工。”

    “劉叔，您好，您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幾個做過家具廠的員工？”

    “表哥，你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幾個家具廠的員工，嗯，得急！接了很多訂單，怕在合同時間內交不出貨。”

    ……

    陳逸飛在辦公室裏打了很多電話。他知道，八月份是個很尷尬的時間段，工廠很難招到人。不要說熟練工了，就是初中、高中畢業生，早在七月份就分散到各地找到工作了。這個時間跳槽的人不多，大家都想著，做到春節前，掙了錢好過年，要換工作也得年後再換。

    過了好幾天，也隻有劉宏如介紹了一個工人來見工，手腳也不快，但陳逸飛沒辦法，還是接下了。

    小賀帶著業務部的員工，也不往外跑業務了，留在生產部幫忙。可是，這些人不熟悉生產流程，做出來是產品大多達不到標準，還浪費了一些材料。

    陳逸飛帶著員工忙得沒日沒夜，最後，還是因為沒能按時交貨，導致對方拒受。這一次，廠裏的直接損失是80萬。原本可以賺80多萬的訂單，辛苦忙碌了兩個月，卻落得虧損80多萬的結果，陳逸飛能不沮喪嗎？

    深圳的十月，並不冷。街上的行人穿著短袖，怕曬的女孩撐著太陽傘，大家都行色匆匆。深圳，繁華依舊，深圳，忙碌依舊。陳逸飛坐著公交車，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裏湧起一股前所沒有的挫敗感。他感覺到這個日益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四年了，為什麽自己就不能融入這裏？難道就隻因為自己是一個山溝溝裏出來的窮小子？

    陳逸飛看著窗外，滿麵茫然。到了一個站，他隨著人流下了車，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布吉——自己剛來深圳時落腳的地方。離表哥做的電子廠不遠，離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卓領電子廠”也不遠。

    對了，那間他曾在那裏打過無數電話的小店呢？那位小店大嬸呢？還在那裏嗎？陳逸飛穿過那兩條街，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那間夾在幾間電子廠中間，不起眼的小店。

    原來，在小店的周圍，又建起了好幾間工廠，那間小店，再也不像原來那樣，在空曠而顯眼的地方了。

    陳逸飛遠遠地打量著小店，發現看店的人也不是原來的大嬸了，而是一位中年男子，或是大嬸的丈夫，或者小店早已換了主人。

    陳逸飛沒有過去，四個年頭過去了，在日新月異的深圳，什麽都有可能改變。物會變，人會變，沒有誰規定哪個人或哪件物，會一直站在原處等著你。就如這小店，還有這小店大嬸。

    陳逸飛想起剛來深圳時上的第一課；想起小店大嬸說的話；想起自己走投無路之時的第一份工作。他意識到自己這幾年還是過於順利了，那疊名片呢？搬了幾處家，或許已經找不到了。

    心膨脹了，很容易就忘了以前的教訓，他怎麽又以已度人？他怎麽會又一次栽在“不識人心”上？不對，除了這個，他還栽在自高自大，考慮不周，自信過度上。

    陳逸飛回到住處，翻看自己的珍藏，沒有找到那疊名片，那個舊公文包裏，隻有一個紮著馬尾，麵容秀美的少女，雙眸清澈黑亮，如一汪清水，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陳逸飛小心翼翼地拿起相片，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少女圓潤光滑的臉頰。這麽多年，就隻有這個少女，依然不變，在這裏，在他的珍藏裏，一直笑盈盈地看著他。

    李清，你在哪裏呢？我好想你！陳逸飛把相片貼在自己的心髒位置，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我隻想著努力、努力、再努力，我想這樣就能離你近一點了。可是，為什麽就這麽難呢？

    李清，你看到我的努力了嗎？你在看嗎？看一個窮小子在這個繁華都市裏的每一次掙紮；看那個當年自信滿滿，在大學校園裏揮斥方遒的男孩，如今卻在這個容不下溫情的殘酷競爭中撞得頭破血流；看這個取得了一點成績，就忘記教訓，得意洋洋的莽撞青年又一次栽了跟頭。李清，你看到了嗎？看到了你曾經愛過的男孩，如今隻能無助地流淚嗎？

    ……

    這個夜晚，陳逸飛徹夜未眠，隻是捧著相片翻來覆去地呼喚著李清。又哭又笑，對著相片傾訴這幾年的努力、委屈、掙紮。

    快要天亮的時候，他才有些清醒，整理著混亂的思緒，

    陳逸飛想：成都隻是不肯接貨，這批床墊不是還在自己手裏嗎？隻要把這批發銷售出去，自己就能有資金回籠，再接到別的訂單，不就可以恢複生產了嗎？如今，要去哪裏銷售，才能更快地把床墊銷售出去呢？

    因為幸福酒店，是一家連鎖酒店，當時之所以能下這麽大的訂單，就是因為兩間酒店正在籌備一起開業，如今他們那裏肯定也發生了變故，說不定有一間酒店不能受阻，不能開業，所以，那邊才會不肯接自己這批貨。

    可是，合同擺在那裏，人家不接也情有可原。自己不能在合同期限同交貨，錯在自己這一方，自己也隻能認栽了。再去那邊找人，人家未必肯鬆口，這條路還是不通。

    這些床墊的質量不錯，如果以後拿到別的地方銷售，未必銷售不出去。問題是如今時間太緊，如果不能及時銷售，廠裏不能恢複生產，員工將會流失，即使以後能找到訂單，又拿什麽來開工？

    如今，這些床墊隻能低價處理，隻要能拿回成本，讓一部分資金回籠，讓工廠繼續運作起來，家具廠才挺過這一關。

    陳逸飛思路漸漸清晰，訂出了完整的計劃。他緊握拳頭，嘴裏喃喃自語：李清，你放心，我一定會重頭再來，讓你看到一個在深圳傲然挺立的青年，不枉你曾經愛過我一場。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