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的捶打、叫喊，讓莊寶力的神智漸漸回
    他發現自己竟是掐著莊雪霞的脖子，將她死死按在地
    粗糙的手掌貼著莊雪霞細嫩的脖那裏突然燙傷般疼痛起
    莊寶力鬆了手，想要跳開，也可能是被身旁的鄰居給拽開
    羅蘭君一把撲過去，抱住了莊雪
    莊寶力隻能看到羅蘭君的後腦勺和莊雪霞的
    羅蘭君顫抖著，伸著手，想要察看莊雪霞的脖子，又無處下手的模
    莊雪霞哭得眼淚鼻涕糊滿了臉，可憐兮兮的，連聲音都發不出
    趙嬸的聲音成了唯一的噪音來
    “老莊！你真想要殺人啊！”
    他沒有殺人！
    他沒有殺人！！！
    莊寶力茫然無措的意識突然找到了錨
    他看向趙嬸，看到了趙嬸震驚的表那張又胖又老的臉，並不富態，總有種尖酸刻薄的氣質，現在卻是被畏怯取
    她沒了這幾天那種小人得誌的樣子，反而是畏畏縮縮，不敢正眼看莊寶力，肥碩的身體也在往其他鄰居身後躲
    莊寶力心頭一陣快意，正要說什
    “……對，快點叫警察過來！”
    安靜的室內，又有聲音響起，卻是從門外傳來
    莊寶力的視線穿過湧進來的鄰居們，看到了還留在門外的
    那人拿著手機……
    警察……
    莊寶力心中一震，麵孔突然扭曲起來，“你打電話給誰！你報警了？”
    他推開麵前的人，就要去抓外頭那個打電話
    眾人猝不及防，也有如趙嬸那般一見他動作，就慌忙退開
    “你都動手了，還不報警？！”打電話的人繼續叫道，又衝著手機喊，“你們快點來人！他還要動手打我！”
    莊寶力伸過去的手被其他人阻那人動作靈活，往樓道裏跑了幾
    莊寶力的額頭冒出汗
    耳朵裏冒出了尖銳的蜂鳴音，再也聽不清周圍人的講
    他的腦子裏好像有個聲音在說
    跑……得跑……
    不然要被槍斃……
    得跑……
    對！他必須得跑！
    莊寶力奮力一掙，甩開了身邊的那些鄰
    他一個轉身，就跑向了逃生通
    趙嬸重新振奮起來的聲音在後頭追著：“別讓他逃了啊！警察還沒來了呢！快抓住他！！”
    莊寶力撞開防火門，一路向
    樓層的感應燈依次亮
    樓道裏隻剩下了他粗重的喘息和沉重的腳步
    他好像背著千斤重的負擔，每一次落下腳，都能踩碎台
    他跑到了一樓，跑出了樓
    他好像還能聽見趙嬸那高亢的叫喊，就飄在他頭頂上，陰魂不
    路燈照著地麵，在地上留下一個個光
    他躲著光，拚命地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奔跑過了？
    仿佛有惡鬼追在身後，慢一步，就會被撕
    得跑……
    必須逃得遠遠的……
    離開這裏……
    離開這座城市……
    就像當初離開瑤城那樣……
    莊寶力漸漸失去了力
    腳步依舊沉重，卻是抬不起來了，隻能在地麵拖
    兩肺成了舊風箱，發出“呼哧呼哧”的巨大響聲，卻是吸不進半點兒空
    夜風吹過，讓一身汗的身體冷得打哆
    莊寶力終於一步也挪不動
    他靠在路邊的行道樹上，身體蹭著樹幹滑
    他垂下了頭，躲在樹影之下，整個人都被黑暗包裹
    若不是那喘氣聲時斷時續，都要讓人以為他已經死
    莊寶力聽到了隱隱的竊笑
    是經過的行人嗎？
    他縮了縮身體，想要將自己藏起
    又有那麽一瞬間，他自暴自棄地想要自
    不，不對……為什麽要自首？
    他沒有殺人……他沒有殺人……
    那個搶劫犯不是他殺的！
    “……不是我殺的……”他說出了心
    聲音如此之低，含糊不清，近乎於耳語呢
    但依然有東西聽清楚了他說的
    那竊笑聲消失
    周圍又暗了幾
    像是有烏雲遮住了月亮，像是路燈都失去了電
    黑暗要將莊寶力徹底吞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忽然有了其他聲音，還有了亮
    莊寶力遲鈍地動了動身體，一點點抬起手
    他摸到了口袋，摸到了口袋裏的手
    視頻電話的響鈴孜孜不倦地叫囂
    莊寶力在手機屏幕上看到了最近特別熟悉的名
    電話接
    “莊先生啊，你發的消息我剛看到你……”牛海西的侃侃而談在看到莊寶力的模樣後，不由停下，“莊先生？你那邊怎麽那麽暗？你已經睡了？”
    他聲音裏充滿了疑
    不光是因為現在時間尚早，還是因為莊寶力近些時日聯係他聯係得特別頻繁，那種絕望之人抓住浮木的心態，牛海西可是特別懂的——他本就以此為這樣的人怎麽會發來詢問消息後，就自顧自睡去呢？
    莊寶力看著手機屏幕上牛海西精神奕奕的麵孔，攥著手機的手一點點用
    “牛大師……你有辦法了？”他聲音嘶啞地叫了一
    “哦，是有辦法既然已經知道了惡鬼的身份，那一切就好辦”牛海西收斂了表情，又擺出了世外高人的模
    隨著牛海西話音落下，莊寶力頭頂的樹影蠕動起來，在無風的夜色中，有什麽東西正從莊寶力的身體裏鑽出
    “隻是對方法力高強，幾次三番突破了保家仙的庇護，嘶……唉……方法是有，就是需要點時間，需要架設法壇，請真仙親自出這裏麵，有很多講我之前為你聯係的高人這段時間正閉關修煉……當然，你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是最緊要高人也非常理解你們這種情況，也是願意為你破戒就是這破戒，對他傷害不之後還要做法請神……”
    牛海西並未察覺到異常，自顧自說著，眼神還遊移了一下，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什麽東西，在鏡頭前露出來的胳膊還動了幾
    莊寶力對這場景倒是眼
    他有時候和莊雪霞視頻的時候，莊雪霞便會這他一開始不知道莊雪霞在做什麽，後來聽羅蘭君解釋：原來莊雪霞是將視頻窗口調了小窗，一邊心不在焉地和他講話，一邊玩著手機……
    他這麽想著，手指更為用力，將手機捏得嘎吱作他繃緊了身體，後槽牙摩擦著，發出了怪異的聲黑暗中，他的眼睛通紅，失了焦
    緩慢抽離的黑影凝固下
    “……費用上，我大致算了算，得有個二十來我也知道你前幾次請保家仙已經花費不小，但這事情不簡就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
    二十萬……又二十萬……
    莊寶力捕捉到了關鍵詞，腦袋裏抽痛起
    “……憑什麽……”他的喉嚨裏發出悶
    有什麽東西聽到了，但手機那頭的牛海西沒有聽
    “唉……我知道，這開銷非常大，對你肯定負擔很但那惡鬼幾次三番襲擊你和你的家人，手段越來越狠辣，這可不是好兆頭如果說它原來隻是利用入夢的手段嚇唬嚇唬你，讓你恐懼、精神萎靡，那現在就是想要殺掉你這錢，可省不有命在，才有錢丟了命，留下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呢？”牛海西苦口婆心地勸
    順暢的話語從他嘴裏傾瀉而出，他的表情很嚴肅，卻是有些故作嚴
    “解決掉那惡鬼，你可就能徹底安心這次一定能我知道你的顧但這次知道這惡鬼的身份了，請大師做法後，一定沒問肯定能將那惡鬼打得灰飛煙你放心——”
    牛海西話到一半，手機裏傳出了聲音：“行，老規矩，二八分成……”
    一個陌生的、帶著江湖氣的粗獷聲音插了進
    牛海西的表情有一瞬的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手指在屏幕上點動，視線落在了屏幕正
    “莊先生？莊先生你是在睡覺嗎？這是關乎你性命的大事啊，你得好好考慮啊！”牛海西加重了語氣，也加大了聲音，好像要喊醒黑暗中的莊寶
    一束光突然從莊寶力身後射伴隨著汽車疾駛而過的聲音，光芒照亮了莊寶力的半張陰影快速從莊寶力臉上劃過，讓他看起來詭異無
    牛海西愣了愣，“你在外麵？”
    “牛大師，為什麽你沒早點查到那個鬼？”莊寶力開了口，聲音低沉、麻
    牛海西皺眉，掩藏起自己的不耐煩，“莊先生，之前可是你自己跟我說是你說，你女兒結識了一個男生，那男生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所有的怪事也都是自那之後開始還是我發現蹊蹺，特地問了你很多細節，幫你回憶從前，你才吞吞吐吐地給我坦白你小時候做過的事”
    牛海西一副擺事實、講道理的態度，“你明明見過那個鬼的真麵目，卻認不出來？你不願麵對那段記憶，我又怎麽幫你查？”
    “我沒殺人……”莊寶力繼續喃
    “我知道你沒殺可很顯然啊，那個鬼不是這麽認為鬼的認知和正常人的邏輯思維是不一樣”牛海西歎氣，露出了憐憫的神情，“莊先生，現在當務之急，是要盡快解決那隻”
    “解決那隻鬼……解決了，然後呢？”莊寶力扯了扯嘴
    牛海西眉眼舒展，了然地問道：“你和家裏吵架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先把性命攸關的事情解決了，剩下的，你們一家人關起門來，都好”
    莊寶力抬起眼皮，看向手機屏
    他看著手機屏
    還有東西也在看著手機屏
    牛海西神態自然，並不緊他什麽都沒發
    騙
    “騙”
    牛海西聽到了什麽，但並沒有看到莊寶力張嘴，不禁挑眉，“什麽？”
    是莊寶力身邊有什麽人？
    “我知道了……二十萬……家裏已經沒那麽多錢了……”莊寶力又一點點低下
    牛海西立刻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擺出了關心焦慮的表情，“啊……這就是想辦法借錢，也得盡快準備好啊！現在不是挺多小貸啊網貸啊什麽的……你有固定工作的，還有房子、有家人……實在不行，房子先抵或者問你親戚朋友借一二十萬，東拚西湊，總歸能借到的吧？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護好你自己，保護好你的家人啊！欠的錢，總能還上的！你女兒不是要上大學了嗎？考上大學，就能打工了，四年之後就出來正式工作”
    他越說越是輕
    莊寶力這樣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手中的現金流很少，可他能借錢的地方卻是不親戚朋友，還有正規的、非正規的借貸公司，都願意借錢給這樣的
    最糟糕的是那種二十啷當的年輕人，既沒有積蓄，也難以通過正規渠道借
    要說起來，牛海西這行最喜歡打交道的還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不需要多費心思去“勸說”，也不用擔心對方手頭沒唯一的問題是，牛海西本人在外形上不夠“大師風範”，能接到的老年人客戶較這也是他努力在網上接單的原
    牛海西思緒飄散了一些，並不將莊寶力嘴上說的“沒錢”放在心他越說越是隨意，覺得給足了莊寶力台階，便接上了下一話
    “我去聯係那位高人，請他出這法事挑選地方，得在保家仙的正廟前舉我到時候把地址發給你隻要把錢準備好，我們就開壇做但是啊，這也要挑時間……最近的吉日，就是後天上錯過了，可就得等到下個月時間不等你最好盡快籌我們後天就開”牛海西說
    “聯係高人”的事情，他其實早就做剛剛就接到了對方的回音，還錯點開公放了出還好莊寶力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沒怎麽查
    牛海西還要詳細講解做法的事情，卻是被莊寶力給打斷
    “不用……我知道地址……”莊寶力咕噥著，頭一點點低了下去，卻好像有另一顆腦袋從他的軀體裏抬起
    牛海西疑惑，“你說什麽，莊先生？”
    這都第幾次了……是因為在戶外，所以收音不好嗎？
    牛海西還要再
    莊寶力沒有碰手機，但通話依然切
    他鬆了手，任由手機落
    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樹枝搖動，陰影隨之擺動，牽著莊寶力的身體，將他提了起
    他依舊低著頭，拖著腳步，往前走
    “殺……殺掉……殺人犯……”
    “我沒殺人……”
    “殺人犯……你殺了人……逃犯……”
    “沒有家了……你沒有家了……嘻嘻嘻……嘿嘿嘿嘿……像我一樣……”
    他的聲音如泣如訴，被風吹散，變得更為扭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他沒有做
    那是個搶劫犯……
    他是自衛反擊！
    他沒殺人！
    為什麽父母、妻子、孩子都這麽對他？
    為什麽……
    為什麽莊雪霞、羅蘭君不好好聽他解釋？不站在他這邊？
    為什麽所有人都和他作對！
    明明不是他的錯！
    明明不是——
    “是你的錯……都是因為你……”
    “不！不是我！是……是……是那個搶劫犯！是他——是……”
    “是牛海西的是那個騙子牛海西騙了我！什麽保家仙……什麽高人……”
    腦海裏錯亂的對話繼續進行
    莊寶力繼續往前走著，眼神空
    “去殺了他……去殺了他……都是他的錯……殺了他，然後……然後……嘿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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