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彭雲受到孟思南敘述的影響，隻篡改了和孟思南有關的事實，鬱明星多年以來隨口編故事，篡改的事情可就更多
    隨著鬱明星的死亡，與他一起長大的鬱小琴逐漸意識到了一些不對
    起初，鬱小琴以為自己是囿於悲痛之中，記憶錯亂，又或者是因為時間久遠，過去的記憶早已模糊，才產生了這種錯但在和鬱明星的父母多次交談後，她才意識到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問
    兩位老人並未深想，因為他們沒接觸過孟思南以及小區裏的那些鄰那些鄰居對於孟思南的認知也有個錯亂的斷
    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又像是被鬼迷心竅，突然就改變了對孟思南的看法，又突然想起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態度再次轉
    而這些變化的關鍵節點，就是鬱明星和彭雲舅甥兩個的暴
    鬱小琴不知道這裏麵深層次的原因，但她直覺這些事情能聯係在一起，而且，這就是舅甥兩個死亡的原
    不是孟思南的
    不是別人的
    是他們自己……
    這種想法，讓鬱小琴很痛苦，卻又無人可以傾
    她都不敢將自己的推測告訴彭
    她甚至開始懷疑，過去所有一切究竟什麽是真、什麽是
    她胡思亂想著，想到了彭雲很小的時候出過一次車禍，想到了鬱明星幾次纏綿病榻、奄奄一
    他們或許早就死
    隻是所有人以為他們還活
    又或許，他們根本就不曾存在
    鬱小琴幾乎要被自己的這種想法折磨得發瘋，隻能一遍又一遍地翻閱著過去的相冊、錄影，撫摸過他們使用過的東西，以此證明那些事情確實發生
    她現在隻是哭著，就連哭都不敢大聲，更不敢將自己的恐懼、悲慟訴之於
    好像有什麽東西籠罩在她家裏，籠罩在他們的頭上，不知道何時，就會落下鍘
    就像鬱明星和彭雲的死……
    在鬱小琴近乎崩潰的哭泣中，彭東收回了
    他抱著鬱小琴，也哭了起
    他不信鬼神，也不覺得孟思南有什麽邪性，更不是真的相信鄰居們傳言的孟思南將彭雲克死
    他隻是個失去孩子的父親，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一腔悲
    鄰居們圍上來安慰夫妻兩
    孟思南卻是爬起身，慢慢退
    他安慰不了彭雲的父
    他安慰不了任何
    就算是小時候頻繁出入於陌生人的喪事之中，能看到、聽到那些死者，他也沒辦法安慰死者、安慰生
    他就像是那些死亡的旁觀
    隻是旁觀
    孟天這會兒終於是湊了上
    他倒是很懂得看人眼色，眼下也不惹是生非了，更沒有看彭東、鬱小琴夫婦崩潰而幸災樂
    他拉著孟思南，就要離
    “行了行人家沒了兒子哭我們就別湊熱鬧我跟你講講那生意的事情！”孟天壓低聲音，卻掩蓋不了自己的興奮，拽著孟思南就要回
    孟思南被拖著，踉踉蹌蹌地往前
    他抬起眼，看到了自己父親猴急的背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被父親拽著，急匆匆地趕去那些葬
    不同的是父親後背上趴著一道陰
    那陰影仿佛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回了一下
    孟思南卻是避開了視
    “鑰匙！”孟天對著孟思南伸手，理直氣壯的，好似他不是那個扔下受傷瀕死的妻子和年幼兒子跑路的男人，他們現在不過是平常的父子兩人準備回
    孟思南卻沒反他真的拿出了鑰
    十多年時間，小區裏有了很多新變化，其中之一就是每棟樓門口的大鐵
    孟天對著鑰匙一陣擺弄，試了下，找到了正確的那一
    孟思南看了眼他的神情，又垂下
    孟天果然不記得這鑰匙還是孟天跑路的時候丟下的，是他自己的鑰鑰匙扣的玉佩摔了個裂痕，加上了樓下大鐵門的鑰匙，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變
    可孟天已經不記得
    孟天開了鐵門，又拖著孟思南上
    父子兩個時隔多年再次一起回
    樓道裏已經沒了當年那些牛皮蘚小廣告，還重新粉刷過，不過上次粉刷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油漆又有些發黃、脫
    家裏的門沒有換，隻是被人潑過油漆，寫過紅字，又重新刷漆，表麵斑駁不勻、凹凸不
    孟天並沒有那種近鄉情怯的想法，他又一次試了試鑰匙，費勁地打開了門，沒有絲毫遲
    房間裏有股煙塵
    因為長時間沒有住人，也沒有通風，到處都落了
    其實也沒有空置很
    孟思南一個人在這裏生活過好些年，直到念大學，放假的時候還會回來
    他害怕過，也期待
    他想著，父親有可能會回母親也
    或許某天一轉頭，就會看到溫柔的母親對自己笑
    又或許是在某天回家，打開門，會看到家裏亮著燈，父親正坐在沙發上喝啤酒、看電視，會扭頭招呼一句“你回來了
    然而，那些事情都沒有發
    在彭雲死後，孟思南有想過自己的這些想法究竟是源於他自身和現實，還是因為那個被彭雲美化過的
    他應該痛恨孟天，恨不得他死；應該畏懼於母親，避之不可他竟然期待有一天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
    而在今天，終於……他們回來了……
    孟思南感受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他沒有欣喜，也沒有滿足，但同樣也沒有厭
    真是奇怪……
    孟天揮了揮手，咳嗽一聲，“你這房子空關了多久啊？房子不住人，沒人氣，可不好會有髒東西進來”
    他踏進了房屋，在地板上踩出一個又一個鞋
    還有一對腳印跟在皮鞋的印子後
    孟思南隻看了一眼，就移開視
    “這灰塵……咳咳！”孟天又咳嗽兩聲，去開了窗，掏出煙，狠吸了一
    煙灰落在地上，他也不在抬腳踩過，又在地上留下了一團汙
    那汙漬上出現了一個殘缺的腳
    孟天在沙發上坐下，激起一片
    他再次咳嗽，趕緊站起來，跑到了餐桌邊，拉開了椅
    他搓了搓手上的灰塵，又抹了一把椅子上的灰，嫌棄地坐下
    孟思南看了眼沙發上的印子，又看向孟
    孟天吸著煙，眯眼看著孟思南，笑道：“幹什麽不進來？還等著我給你打掃幹淨，請你進來啊？我看也行……我明天好好把家裏打掃、打”
    他轉著頭，到處看著，“地掃一掃，拖一這些沙發啊、桌椅啊，擦一那些個櫃子啊……”他又吐了口煙，“都擦一”
    他說完，碰了碰剛才順手塞口袋裏的鑰匙，“收拾幹淨了，就搬回來住老是住在酒店，多浪費錢”
    這話說得，好像他是個通情達理、關愛兒子的好父
    孟思南卻是直直望著他，看著他坐的椅子，視線又移動到他旁邊，看著他身側，接著看向桌子邊
    視線又轉了一圈，落在了虛無的半
    孟天吸著煙，沒說
    孟思南這樣看了好久，才收回視線，走進屋
    孟天眯起眼，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坐”
    孟思南卻是拉出了對麵的椅
    那是他以前一直坐著的地
    一抬眼，對麵座位空空蕩
    孟天皺眉，又笑道：“離我這麽遠幹什麽？這麽斜著說話，多不方便啊！”
    “那是媽媽的位”孟思南說
    孟天手抖了一
    父子兩個陷入死
    孟思南的視線卻是在移
    他看著孟天身側，接著，視線移動到了對麵的座位
    就好像有個人從孟天身邊走開，在那個座位坐
    孟天再次抖了一下，手中的煙灰落在桌
    他幹笑一聲，又咳嗽幾聲，打破了房間裏的安
    他斜眼看了看自己身側，又笑道：“你小子長能耐能了行！我還以為你要忘光我教你的東西了！這樣就沒問題了！明天我們一起去見那隻大肥豬！我跟你說，這可真是一筆大買”
    他故意賣弄一般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死了幾十個人，警察都查不明你懂吧？就是那種場集體自殺！”
    他吊著眼皮，露出了一雙渾濁的眼睛，那裏麵全是貪婪的
    孟思南問道：“你不怕嗎？”
    孟天笑出了
    他重新靠回到椅背上，“怕什麽？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再說了，這麽多年，我帶著你走街串巷，去了那麽多白事，遇到什麽了？頂多是被人打一不過嘛，人家剛失去至親，還丟了遺產，被戳穿了爛事，心情不好很正我這人就是很理解別你看那姓彭的一嘿！要不是看在他們剛剛死了兒子，他今天刀子都掏出來了，還把你打成這樣，我肯定得把他們送進去吃牢飯！”
    這話也就是說
    孟天混跡社會那麽多年，沒缺胳膊少腿，全靠他懂得見好就
    就是剛才孟思南被打，他咋咋呼呼地做出報警的模樣，其實也沒真報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
    孟天總是做出一副自己是光腳的模樣，實際上他才是穿鞋的那一
    他可是惜命得很，非常清楚他日常欺負的老實人如果被欺負狠了，動手起來根本不知道輕重；更清楚看守所裏的日子非常不好過，能不進去最好還是別進
    孟天又將話題扯回到那筆大生意
    孟思南卻沒聽進
    他神遊物外，眼神飄忽不
    良久，他才看向了自己對麵的座
    母親披散著頭發，低著頭，看不清麵
    她身形消瘦，比死的時候更瘦，都能看到突出來的骨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死時穿的那一
    這件老氣的碎花裙子，是外婆出殯那天，她穿在身上的那一
    那天，他看到了外
    回家之後，母親就揪著他，歇斯底裏地問他外婆說了什
    他其實不清楚母親為什麽會懼怕外
    但大概和父親脫不開關
    孟思南忽然開口打斷了孟天的滔滔不絕，“媽媽和外婆關係不好嗎？”
    他童年時候經常被母親帶去外婆母親那邊的其他親戚不待見他們，外婆雖然沒那麽親切，但仍然會給他做一些好吃的，隻是不給母親好臉色，可偶爾也會歎著氣，讓母親好好過日
    在母親發瘋之前，他從來沒覺得她們母女之間有多麽嚴重的問
    孟天愣住了，扯扯嘴角說道：“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現在說這個幹什麽？”
    孟思南卻是看了眼坐在對麵的母
    聽到這話題，母親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不像從前，一聽到“外婆”就會發就是在彭雲編織的那數年美夢中，母親也是一聽到“外婆”就會發
    他沒把這事情告訴彭雲，彭雲自然也不會注意到這外頭的鄰居也都以為母親和其他精神病人一樣，時好時壞，發病沒有規
    孟天眼皮跳著，忍不住隨著孟思南的視線看了眼自己身側的空座
    他吸了口煙，才發現一支煙已經吸完
    他不耐煩地在桌上碾滅煙頭，又抽出香煙來，“剛才跟你說的，你聽到了沒？明天就跟我去見那個阿他估計沒多少油你就看看能不能看見他姐他姐姐要是跟著他，你別急著告訴我們回來再商他姐要是不在，你就告訴他，他姐現在在受酷刑，需要超我認識個和尚，專做白事的，到時候叫來給做幾天法”
    孟思南看向孟天，又收回視
    孟天認識的和尚，多半是那種假和尚
    孟思南又看向對麵的母
    孟天又說了幾句，見孟思南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忍不住氣急，怒極反笑，道：“你現在長進了，跟我玩這套？”
    他的視線落在孟思南被打腫的臉上，看著孟思南平靜的神情，又是氣
    小時候打一頓就好了，現在孟思南長得都比他高了，剛才被彭東打，都沒吭聲……
    孟天猛抽了幾口煙，忽然說道：“你媽和你外婆還能有什麽？就為了錢那點破事！老太婆當初不同意你媽嫁給她肚子都大了，能怎麽辦？嘿！我告訴你，當初可是你媽非要纏著我我可不想結她挺著肚子找到我老”
    孟天又抽了幾口煙，“他們覺得，我要結婚了，就能安定下來，好好過日想讓你媽管住”
    孟思南抬了抬眼
    他第一次聽到他爺爺奶奶的事
    “你老子我當年也算是個小開，家裏開了一家工廠，賺的也不結果廠裏出事，死了人，他們家來鬧事，你爺爺被他們砍死廠子黃你奶奶也跳河要我說，都是你媽克了她一進門就出了那麽多事”孟天不耐煩地說道，又將話題拉回到了孟思南母親身上，“你媽當年看中我的錢，後來發現我家沒錢了，就把主意打到了老太婆身她拿了老太婆的錢和一些手鐲啊什麽”
    孟思南的視線轉回到母親身
    一直無動於衷的母親開始輕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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