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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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在她六十壽誕的當天晚上,在半夜裏去世了。
當時,我和白笑秋、白顏冷都在,隻不過我們全都睡著了。
壽辰那天一早,白笑秋便將新買的枕頭給李嬤嬤換上。
白顏冷也將壽辰禮物布帛掛在中堂。
我在簡台上點燃了兩隻紅蠟燭,將事先準備好的兩隻小金貓跟蠟燭擺放在一起。
白天的時候,以穆夫人為首的府中的夫人、小姐們,給李嬤嬤過了一個盛大而又熱鬧的壽辰。
穆夫人想的周到,請來了舞龍舞獅的小廝,從晌午一直舞到傍晚。
等到天黑了以後,我和白青蕊還放了煙花。白笑秋他兄弟二人在一旁看著。
楚憐薇帶著她那兒子玄俊也來了。
那玄俊眼巴巴的瞅著我手中的煙花,想要又不敢要。我便給了他幾根兒。
那孩子一個轉身將煙花給了他阿爹。
白笑秋笑嘻嘻的一把抱起玄俊,在他臉上親一口,然後跟他一起放煙花。
絢爛的煙花嗖的一聲飛向天空,然後爆裂開來,隻見的一團五彩繽紛的光芒向四處飛濺,猶如一朵朵綻開的芍藥花。
瞬間又消失在無盡的夜空裏,隻留下一片無影無聲的灰色煙霧。
楚憐薇跟在白笑秋身後,玄俊騎在白笑秋的頸脖上,一家人開心歡喜的不得了。
我既為李嬤嬤的壽辰而開心,又為眼前的情景而惆悵。
原本我也可以的,本該我也可以的,享受著家人的溫馨與笑聲。
抬頭仰望著天空,思緒萬千,淚光閃動,想一想,當浮華褪盡之時,人比起這煙花不知要寂寞多少。
見我如此,白青蕊問“蘇先生怎麽啦,今天是李嬤嬤的壽辰,還有這麽美麗的煙花,為什麽我看到的是你臉上的彷徨與落寞”。
白顏冷也走過來,朝我肩上拍了一下。
我朝他叔侄二人笑笑道“高興過了頭”。
雖然李嬤嬤說不了話,隻是偶爾睜開眼弱弱的看一下,又閉上。
我們依舊能感受到她的開心跟快樂。
一個高興玩兒的晚了,就在李嬤嬤的屋子裏歇下了。
當時我趴在李嬤嬤的床沿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有個什麽東西打在我背上。
嚇得突然一下子就醒了,才發現是李嬤嬤的手。
我緊忙輕輕地握住她的手,那手又僵又硬,沒有一絲的溫度,我把手伸在李嬤嬤的鼻子上探了探。
猛然的我驚叫一聲,哭了起來。
白笑秋和白顏冷也立馬醒了,雙雙跑過來跪在李嬤嬤的床前。
他二人淚目紛飛,悲悲戚戚無聲的哭泣著,而我是嚎嚎大哭。
哭聲也驚醒了睡在後屋的婢女,一個箭步衝到李嬤嬤跟前,跟著放聲哭起來。
巡邏的侍衛聽見哭聲,走到門口一瞧,立馬跑去通告白展奇。
不一會兒,白展奇和穆夫人一前一後的趕來了。
穆夫人附在我肩上,哭的淒淒切切。白展奇立在一旁,眉頭緊鎖。
稍微過了片刻,他吩咐守在問口的侍衛去找管家打鞭更。
隻聽得砰砰砰的三聲鞭更響起,不一會兒,白府上至各位老少夫人、小姐,下至全體將士們,也都齊齊的聚在李嬤嬤的宅院裏。
哭聲震天。
穆夫人到底是白府的第一夫人,秉節持重,深惟重慮,對李嬤嬤的情況早就有了計較。
私下已命人做好了喪衣,著人拿來給李嬤嬤換上。
桌上未燃盡的紅蠟燭換成白蠟燭,所穿的衣物都要換成喪衣。
白展奇命人將府中所有的紅綾換成白綾,紅燈籠換成白燈籠,白菱花。
頃刻間,整個白府呈現出一片煞白煞白的悲涼景象。
李嬤嬤的喪幡不在靈堂裏,也不在白府正大門口,而是臨時搭建的靈棚,喪幡在靈棚外側,就在李嬤嬤的宅院裏。
共有三根喪幡,大的有兩丈七左右,白布包裹,帆長一丈二,寬六尺,左右各有一白布條,七尺長九寸寬,在靈棚的中間。
穆夫人堅守到第二個晚上,臨走的時候吩咐了幾個婢女輪流看守。
我和白笑秋、白顏冷一起看守,到了第五個晚上,阿祖跟柔柔也來了。
兩人齊齊的在李嬤嬤的靈柩前跪拜了三回。
阿祖起身看了我一眼,見我兩眼通紅,忍不住走過來安慰我,他將手附在我的肩膀上,低沉的道“蘇姑娘,如今李嬤嬤已經去了,你也不要過於悲傷”。
我看了看阿祖,淚水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阿祖替我擦淚,剛伸出手便被一旁的白笑秋給擋了回去。
白笑秋淩厲的眼神看著阿祖,道“李嬤嬤屍骨未寒,莫要在她老人家麵前造次”。
阿祖望向李嬤嬤的靈柩,朝著深深一鞠躬,又將身子轉過來對著白笑秋一拱手道“十二少教訓的是,阿祖知曉了”。又看著我道一句“蘇姑娘,剛才差點冒犯姑娘您,請莫要怪罪”。
我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便被白笑秋截了去,他道“阿祖,你冒犯蘇先生的時候還少嗎,她為了救你,不惜拿項上人頭作為擔保,害的大將軍大發雷霆,差一點連她也一起辦了”。
阿祖連忙切切的道“我阿祖何德何能,能讓姑娘這般待我”。
我看著阿祖的眼睛,我告訴他“阿祖,別人怎麽看你,那是別人的事,在我蘇飛飛的眼裏,你隻個值得信任的人,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你的純真、你的善良、你的聰明、你會為了一個跟你毫不相幹的人,伸出援手,傾囊相助,就為這一點,我也絲毫不會懷疑你的人格,我相信你”。
阿祖被我說中淚點,也流出了眼淚。
想想他關在大牢裏,被抽打的半死,命懸一線。
好不容易被放了出來,卻又丟了官職。熬了這麽些年,終於見得一線曙光,忽地又掉進無底的黑洞。
隻怕這一次又不知道得爬多久,才能爬到井口,重見光明。
看著我,阿祖信誓旦旦的又道“謝謝蘇姑娘的信任,當著李嬤嬤的麵,還有在場諸位的麵,我阿祖今天把話撂下了,以後我阿祖的命就是蘇先生您的了,以後,無論蘇先生遇到怎樣的危險,我阿祖定當以命相抵,護你周全”。
阿祖的話剛說完,一旁的白笑秋冷笑一聲“就憑你,也配,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都是什麽身份,說好聽一點就是白府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侍衛,說不好聽一點你現在跟我家圈養的花花有什麽區別,你連自身都難保,還想保護別人,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阿祖氣的身子直哆嗦,攥緊了拳頭,忍不住站起來跟白笑秋對質“十二少,別說我阿祖今天得罪了你,敢問是誰當日至蘇姑娘於不顧,讓她倒在風雨裏,是誰害的她流淚,傷心,是誰害的她差一點死掉。如果說我阿祖保護不了蘇姑娘,堂堂白府的十二少也一樣護不了她。我阿祖可能沒有多大的能力,但我會盡力,盡全力,我不會讓姑娘傷心,而十二少你呢,你都做了些什麽”。
這個時候,白笑秋也站了起來,他一把拉扯住阿祖的手臂,阿祖身子一個前傾揪住白笑秋的衣領。
我又氣又急,大吼一聲“當著李嬤嬤麵前,你們竟敢大吵大鬧,太過肆意妄為,死者已矣生者如斯,讓九泉之下的人如何安生”。
白顏冷緊忙上前拉住白笑秋,口中直道“四哥,好好的你這都是在幹什麽”。
柔柔也緊忙扯住阿祖,將阿祖拉到自己身邊站著。
經過這一鬧騰,我隻得讓阿祖和柔柔先回去,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看著阿祖,再看看氣得臉色鐵青的白笑秋,心中不免有些好笑,這兩個人,都是我在乎的人,都聲稱要護我周全,卻誰也無法護誰周全。
我們三人一起又坐下來守靈。
到了後半夜,白顏冷有些受不住了,匍倒在靈柩前。
白笑秋將他送回殤影閣,其餘的幾個婢女也被我譴回去睡覺。
現下隻我一人守在靈柩前,守著守著頭一歪,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棉絮上,身下軟軟的,是厚厚的蒲團擺放在一起,鋪成一張躺椅那麽大的小床。而我的身上還蓋著一件衣衫。
扭頭一看,見白笑秋靠在柱子上,閉著雙眼,似是也睡著了,凍得渾身直哆嗦。
夏末的後半夜,還是挺冷的,與白天自是不同,晝夜溫差很大。
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慢慢將衣衫搭在他身上。
可就是這樣的輕巧動作,還是驚醒了他,又或者太冷,他根本沒睡著。
他看我的眼神昏昏暗暗,恍恍惚惚,銀光閃爍,一把將我拉進懷裏,喚我一聲“凡凡,是你嗎”。
李嬤嬤的靈柩是白笑秋和白顏冷兩人花了近千兩銀子,找了洛陽城裏最好的木匠師傅打造而成,價格不菲不說,其做工也是一等一的好。
在白府放置了十五天,到了第十六天清晨,太陽剛露出半個臉,清晨的風帶著絲絲的寒意,吹遍了白府的每一個角落。
李嬤嬤的靈柩緩緩而起,由八名身體健碩的侍衛抬著從白府的側門出來,繞過洛陽城正街直朝著洛陽城外而去。
由近五六十名和尚道士念經,出殯時的隊伍,浩浩蕩蕩,如壓地銀山一般壯烈。
白府裏,除了六十歲以上的花甲老人和處在始齔以下的孩童,其餘的全都位列其中,身穿白衣孝服,一路敲鑼打鼓,悲悲戚戚。
我哭的頭痛欲裂,身子一歪,一旁的白顏冷拉我沒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