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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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中秋在邇,白府裏熱熱鬧鬧,一片喜氣洋洋。
李嬤嬤剛過世,府中沒有掛上大大的紅燈籠,也沒有紅綾,因為人多了,倒也未必顯得冷清。
五年前的今天,白老將軍去世。
前些天,大將軍白展奇托人請的法師也到了,據說此時正在後院做法。
我因身子不舒服,缺席了今晚的晚宴。
下午的時候,穆夫人就已經派人過來催了,讓我早些過去陪二房、三房的太太們喝茶,聊一聊,順便認識一下。
後來,愛兒也來催。
聽說遠在邊疆的十四少、十七少這一次也回來了。這次一起回來的還有十一少。
聽愛兒說這十一少是唯一跟白展奇一奶同胞的親親的兄弟。
兄弟倆因年齡相差較大,性格各異,見麵就吵,後來這十一少便向晉帝請命,常駐塞外。
首先是得到晉帝的恩準,再就是老將軍五周年忌日,逢五逢七,意義非同一般。
我坐在院子裏,院子的門沒有關上,聽得從遠遠的地方傳來了笑聲、說話聲、碰杯聲,好生熱鬧。
覺著這樣的場合幸虧我沒去。
不難想象,那些坐在桌子前的要麽就是白家的少爺、小姐,要麽就是白家的夫人,老爺、孫子孫女,親屬家眷什麽的。
而我什麽也不是,我隻是玄讋的識字先生。
說好的今天回來,玄讋失約了。
八月十五中秋節,本該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
我望著幽深的夜空,還有那掛在遙遠上空的一輪明月,心中很失落。
我想起了父親、母親,霜兒,我想起了菊兒、殷子然、翠翠,還有跟我比姐妹還要親的靈兒。
所有的都好嗎?
穆夫人待我是真的好,聽說我不舒服,也不勉強,著人送來了很多好吃的,圓圓的桌子上擺滿了菜。
自從趙音嵐被關進大牢,後因言辭激烈,數次衝撞大將軍,錯了也不知悔改。
白展奇便將她打入了死牢。雖不至於殺她,卻永遠的失去了自由之身,讓她在牢裏慢慢懺悔,直到老死。
那以後,穆夫人的心情似是也開朗了許多。
瞪著一雙眼瞧著桌子,我在心中苦笑,此刻即便是頭牛恐怕也吃不完這一桌子的菜。
突然聽得門吱呀一聲響,我扭頭一瞧,是柔柔跟阿祖。
柔柔的手中捏個木頭雕刻的小人兒,她將我的手展開,將木頭小人兒放於我手中。
信誓旦旦的跟我說是阿祖專門為我雕刻的,還說那小人兒跟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簡直不要太像。
我湊在眼前一看,立馬對柔柔的眼神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這木頭小人兒一看就不是我,明明是她自己。尤其是那一雙細長的眼睛,美目流盼,靈氣十足。
而我明顯的是圓圓眼好不好。
我再看一眼阿祖,見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好不自在。
不知是柔柔真眼拙,還是說故意認錯了,我也就不多說了。
裝作很喜歡的樣子將這個木頭小人兒收起來放於枕頭底下,並告訴柔柔說我會好生保管的。
這時,愛兒也回來了。
我讓愛兒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愛兒畏畏縮縮的,我一把將她拉到空位上坐著。
我道“今天晚上,我們不是什麽主仆關係,就是幾個為著夢想背井離鄉而不得不努力的幾個年輕人,今天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柔柔一個高興,紅了眼眶。
愛兒被我們感染也舉起了酒杯,四杯互碰,別有一番熱鬧的景象。
好吃好喝了一陣子之後,柔柔提議來點有趣的事情活躍下氣氛。
我朝柔柔笑著道“你提的首先得你來”。
柔柔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樣的道“我讓大家玩的這個很簡單,你們隻要記得等聲音停下來之後,帕子留在誰的手中,這個人就得表演一個給我們看,詩、詞、歌、賦、舞、畫都行,選你們最擅長最拿手的就行”。
愛兒一聽急了,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來不了,這是你們的把戲,你們玩就好了,我在一旁看著”。
阿祖木木的小聲道一句“不要了吧”。
柔柔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沒人會笑話的”。
我看看愛兒,又看了看阿祖,道“既然是過節,應該盡興,不想弄的大家都緊張,不如我們來彈腦門、貼紙條,待聲音停下來的時候,帕子留在誰的手中,就彈一下那人的腦門,再貼上一張紙條”。
柔柔趕緊道“這樣也好,更有趣”。
一說開始,筷子便敲起來,隨著叮叮翠翠的響聲,那帕子就像是燙手山芋,從一個人的手中扔到下一個人的手中,在我們四人之間來回周旋。
玩到最後,每個人的腦門都紅紅的一片,紙條貼了一張又一張。
玩兒了好一陣子,夜突然涼了些,阿祖立了立身子,從凳子上站起來,道“先生,我該去換班了”。道完之後瞟了一眼柔柔,眼神溫溫柔柔。
我朝阿祖點點頭,道“快去吧,別耽擱”。
阿祖一個轉身,出了房門。
我看一眼柔柔,想想阿祖剛才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不舍。
想必,阿祖應該還沒跟柔柔表明心意吧。
而我,又該如何呢?
柔柔朝窗戶外麵看了一眼,忽地又聽得從遠處傳來一片嘈雜聲。
柔柔噗通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拉起我的手就往門外跑。
愛兒喊我一聲“先生,你們去哪兒”。
我跟柔柔一直跑,往上一次放風箏的後山跑去。
我吃的太撐跑不動,被柔柔連拉帶拖的就那麽一直往山的背麵跑去。
一路上有很多人,有的人手中拿著火把,有的人手中提著燈籠。
一路火光閃耀,將白府的後山映紅了半邊天。
柔柔讓我快快幾步,走在這些人的中間。
我回頭望去,見身後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人,他們手中握著火把。
再抬頭看看,見空中月光融融,皎潔的銀光,傾灑了一地的清輝。
我們一路踏著火光,月光,步步前行。
越過山的後方才看見,那裏有一大片水潭。
聽走在我們前麵的一個小姑娘講,每年元宵節、中秋節的時候,人們都會來到這個水潭邊,放孔明燈、放水燈,以紀念故去的親人。
柔柔從懷裏掏出一疊紙,鋪在地上。
我問她幹什麽,她歪著腦袋道“做孔明燈啊”。
借著月光,我往地上瞅一瞅,心頓時涼了半截。
跟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紙,真的能做成孔明燈嗎,孔明燈不是還需要點火嗎,以什麽為火引呢。
在這樣的一個月光明亮的晚上,看著正在水潭邊放荷花燈的人們。
更加激起了我對親人的思念,對菊兒的思念。
我也應該為他們點上一盞水燈,或是孔明燈。
為什麽我全忘記了,我一天天的都在幹什麽。
對父親,我亦是不孝。
對菊兒,我也是沒有盡到主仆情誼。
正懊悔不已,突然有一盞荷花燈從我身後悄悄的舉到我麵前。
我回頭一瞧,火焰的光照在白顏冷的臉上,柔和而溫暖。
他淺淺一笑道“給你,知道你一定回來”。
從白顏冷手中接過荷花燈,看著他,我感激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蹲在地上做孔明燈的柔柔聽見白顏冷的聲音。
慢慢地站起身來,帶著少女特有的羞澀,喊一聲“十九少”。
白顏冷朝她點點頭。然後轉過身來,對我道“走,放荷花燈去”。
一盞一盞的荷花燈,飄蕩在水潭裏。
一路向西,帶去親人的思念跟祝福。
白顏冷輕聲道“許個願吧”。
我緊忙閉上眼睛,許下心中的願望。
我看了看白顏冷,見他眼中火光閃爍,碰了碰他的手臂“你也許一個吧”。
我知道白顏冷一定有很多話要對他的阿爹、阿娘說。
悄悄地,我後退了幾步,跑到柔柔身邊,看她做孔明燈。
不愧是心靈手巧的姑娘,即使巴掌大的紙也能將孔明燈做的像模像樣。
白顏冷找來了幾根小樹枝,別在孔明燈裏麵。
柔柔從懷裏掏出筆來,遞給我。
我寫的是:一切安好
柔柔寫的是:願隨吾心
回來的路上,一邊是柔柔,一邊是白顏冷,我走在最中間。
柔柔時不時的探出半個身體,故作拍腿的樣子,瞟一眼白顏冷。
而我一直在同白顏冷說著話,這個冷麵美男,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主意到柔柔在看他。
一路上,白顏冷隻顧著跟我說話,問東問西,問我晚上怎麽不去吃飯,問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好些了嗎?簡直婆婆媽媽的。
我回答的有心無力,唐塞他幾句,也就不跟他打話了,而是轉過頭來,跟柔柔說個不停。
一邊是阿祖,一邊是白顏冷,我左右為難。
我不想柔柔對我和白顏冷之間有什麽誤會,我又想為阿祖爭取一些機會。
我再也不想夾在他們的感情中了,他們都是待我很好的人,我不想失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我也不希望任何人受到傷害。
那天,阿祖沒有當班,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麽,見我來了,趕緊將桌上的紙揉成團,捏在手中,藏到身後。
我朝他笑一笑道“阿祖,什麽事情鬼鬼祟祟”。
阿祖臉上微微紅著,目色閃爍,看起來有些緊張,道“蘇姑娘,寫著玩兒,沒什麽好看的”。
看阿祖那個樣子,我已猜到個八成,不禁笑了,道“不說我也知道,你看上了柔柔”。
阿祖驚呆著一張臉,道“姑娘怎麽知道的”。
我笑著道“猜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