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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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讋坐在桌前臨摹描字,按照我的要求,先臨摹一遍,然後自己再照著寫。這樣的話即使寫的不是那麽的完全相像,也有八分像。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能有八分像就已經很不錯了。

    玄讋寫的倒是挺認真,坐的端端正正地,胖乎乎的小手握著筆,一筆一畫,全神貫注,寫完一頁又一頁,我表示很欣慰。

    我斜靠在躺椅上,從懷裏掏出粉色小香囊,拿在手中細細端詳。

    用手輕輕捏一捏,橢圓形,上麵寬下麵尖尖。

    上回不小心從懷裏掉出來的就是這枚小掛飾,當時十九少白顏冷搶著要看,辛虧沒給他看著。

    白孖寒,十四少,難道真的是你嗎?

    我記得那是在五年前的某一天,我來白府找白笑秋。

    那個時候,我跟白笑秋一個稱對方為笑秋,一個稱對方為凡凡,每次聽他溫柔的喚我凡凡,我都會向他撒嬌,讓他多叫幾遍,我說我愛聽。他就一個勁兒的喚凡凡,凡凡,我的小凡凡。兩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笑秋曾跟我說過,白府門前有兩顆常青樹,樹幹博大,枝葉茂盛。

    關於白府笑秋很少在我麵前提及,有時說到盡興之處無意間說起也隻是一筆帶過,蜻蜓點水。

    從他口中我也隻知曉他還有同父異母的三個哥哥、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和一個姐姐。堂弟堂妹一大堆。大哥白展奇,二哥留守邊疆,三哥戰死沙場。像他這樣的大戶人家,必定多些煩事繞身,他不想我參與其中也是怕我憂心,我也就不多問。

    在這之前,我從未來過白府,隻能憑著白笑秋平日裏描述的一些記憶的碎片,東捱西問,我來到白府門前。

    赤紅色朱漆大門頂端懸著一塊巨大的匾額,用燙金鑲嵌著四個大字“白將軍府”,閃閃發亮,十分耀眼。大門口左右兩邊各擺著一尊用玉石雕刻的石像,青磚碧瓦,雕闌玉砌,還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守衛,個個身著明光鎧甲,外似魚鱗,胸有圓鏡,手持留絮長矛,莊嚴威武。再一瞧,圍牆外側果然有兩顆百年常青樹,枝葉蔥翠,像一頂美麗的華蓋,直衝向那無限遼遠的蒼穹。

    我這廂看的正歡,忽地聽得身後一聲嗬斥“何人在此逗留不止,不知這是什麽地方嗎,還不速速離去,小心拉了下去嚴刑拷打治你的罪”。

    我轉身朝四周看一看,這裏除了護衛士兵就隻有我了,敢情這小毛賊子把我當作奸細了。

    我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道“小壯士,莫要誤會,我是來找人的”。

    誰知那小壯士根本不聽我說什麽,用長矛指著我,讓我趕快離開白府。

    我說我來找十二少,白笑秋。

    門口守衛的那些小壯士更是哈哈大笑,還說我癩蛤蟆。

    白姓的人就是白天鵝麽,真好笑。

    我當時穿的衣衫襤褸,腳蹬一雙破鞋,蓬頭垢臉,也難怪他們會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

    於是我將計就計,編了個謊,我說我是從遙遠的並州來到洛陽城的,人生地不熟,身上僅剩的銀兩也被歹人劫了去。家中父親死了,母親瘋了不見了,就連家中的狗也餓死了。當時我說的要有多淒慘就有多淒慘,好博得他們的同情。

    那些小壯士根本不為所動,依舊要趕我走,我打橫往地上一坐賴著不走,有些小壯士嚇唬我,說如果我再不離開的話就要把我抓起來,我當眾撒潑道“今日等不到十二少,我是不會走的”。

    雙方僵持不下,末了其中的一個小壯士讓我等等,他說他進去通報一聲。

    不一會兒,從門裏出來個年輕的少將,他看了看我,道“你是誰,找十二少幹什麽”。

    當時我想,我與白笑秋頂多算得上是露水夫妻,沒有正式的婚配儀式,也就沒有名分,弄不好還把我看作是不守婦道的蕩婦淫婦,著天下人恥笑,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我可不幹。

    思索再三,隻好又將剛才編的幌子又說了一遍。

    年輕的少將,看了看我,沒再繼續追問下去,然後從懷裏掏出個小掛飾遞給我,他跟我說以後若有人敢欺負我就把這個掛飾拿出來,保證在洛陽城裏沒人敢動我。

    後來,經過打聽,知道了這個小壯士名叫阿祖。

    而這個年輕的少將便是白府的十四少,白孖寒。

    思緒漸漸回過神來,望著手中的小香囊,麵帶悅色。

    玄讋寫好字,拿來給我看“先生,你看看,我寫的怎麽樣”。

    我接過紙來,見上麵一行一行,橫是橫,豎是豎,排列的整整齊齊。忍不住連連點頭,朝他笑笑,誇讚道“玄讋的字寫的是越發娟秀了”。

    玄讋趕緊更正道“我又不是女孩子,大哥說男孩的字要寫的筆鋒有力道,不能太過陰柔,五哥的字就寫的過於陰柔,大哥說他不喜歡”。

    “我可什麽都沒聽見”。來人一陣樂嗬嗬的笑聲。

    我一回頭,朝二位笑一笑,道“十四少好,十七少好”。

    十七少看著我隻管笑,用怪異的眼光打量我,道“蘇先生昨個沒喝醉吧”。

    我轉過身來,麵對著他,問“十七少這話怎麽說,我有些聽不明白”。

    十七少身子一歪斜靠在旁邊的椅子上,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玄讋,笑的很是詭異“先生昨晚的那番話叫什麽來著,趕鴨子上架”。

    我亦是回笑道“十七少用錯歇後語了,我那不叫趕鴨子上架,我是破釜沉舟”。

    十七少眼珠子一轉,嘴角斜一斜,切了一聲,不高興的道“就你們懂得多”。

    玄讋也笑了,十七少朝他切了一聲道“玄讋,在這裏就你最小,我可是你哥,長幼尊卑你知不知道”。

    玄讋被十七少擠兌的沒話說了,把舌頭伸出來朝十七少做個鬼臉,又跑去寫字。

    十四少輕笑一聲,搖搖頭,走到桌子前拿起紙來,看玄讋寫的字。看得很投入,他問玄讋“你寫的”。

    玄讋回道“是”。

    十四少道“錳地一看,寫的確實很不錯,但細細看,不難看出,你握筆的方式欠妥帖”。

    然後他握著玄讋的手,重新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玄讋看看我,又扭頭看看十四少,為難的道“十四哥,我平時都是按照先生教我的方法寫的,先生,你們兩個我到底聽誰的”。

    好好的不在自己宅院裏呆著,跑到這裏來拆我的台。

    我一個神氣,從躺椅上起身開來,走過去將筆奪過來,對玄讋道“我是你的識字先生,按我的來”。

    十四少也不甘示弱,又將筆搶回去放在玄讋手裏,道“按我的來”。

    我幾乎跳起腳來,道“憑什麽”。

    坐在一旁看笑話的十九少趕緊走過來,一把將玄讋拉進自己懷裏,道“你們倆嚇著他了”。

    玄讋愣在那裏大氣不敢吭,更別說寫字了。

    為了緩和僵持的氣氛,十九少又哈哈笑起來,道“蘇先生,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十四的字可是得到過聖上的封賞,以前的科舉應試,聖上親自出題,著十四來寫,批閱。那個時候的他比現在的玄讋大不了多少,十四從小喜歡習字,人說見字如見人,他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樣,淩厲而霸氣,不過呢,我一點也不怕他”。道完看看十四少,又笑起來。

    能得到聖上的封賞,自是有他的過人之處,看來我再想反駁也不行了,我若是反駁了,便是連聖上也不放在眼裏,這可是大不敬,萬一不小心傳出去,吃不了兜著走。

    現下看來,我隻能服個軟,小女子能屈能伸。

    於是,我對玄讋招招手,示意他過來。我對玄讋道“要不,就聽你十四哥的”。

    十四少大概也覺著這樣不好,太較真,他摸摸玄讋的頭,像是在對玄讋說,又像是在對我說,他道“先生的字,我看過了,在女子裏麵算是佼佼者,娟秀端莊,可若是換作男兒來寫出這樣的字,就顯得過於陰柔,欠缺力道,隻要把筆再稍稍立起來一些,就能寫的好了,其實先生教的也沒錯”。

    這話說的夠漂亮,即說明了自己的觀點,又將我誇耀了一番,還在無形之中給了玄讋正確的引導。

    我瞟了一眼十四少,他好像是知道我在看他,緊忙也看我一眼,我朝他一笑,他亦是回笑於我。

    十九少在大腿上拍一下,道“這就對了嘛”。

    玄讋按照十四少交代的重新換了握筆的姿勢,開始在紙上寫起來。我在旁邊看著,十七少站在我身邊,也直直的盯著,十四少站在玄讋身邊。三人緊盯著玄讋的手。

    一行字寫下來,我在心中暗暗佩服十四少,不愧是聖上看重的人,經他這麽一指點,筆鋒立馬峰回路轉,遵勁有力。

    過了一會兒,有婢女過來叫十四少跟十七少,說是大將軍找他們商量事情。

    臨走的時候,十七少對玄讋道“好好寫,到時候帶你去野外射箭”。

    玄讋開心的道“好啊好啊,什麽時候”。

    十七少道“等我得空的時候”。

    玄讋又道“帶先生去嗎?”

    十九少扭頭一笑,朝玄讋做個鬼臉“你說呢”。

    眼看著十四少又走遠了,十七少隻得緊跟上去,嘴裏不住的道“十四,知道你腿長,你走那麽快幹嘛,就不知道等等我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