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殺雞駭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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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近你雖然是為了水明珠,但我對你是真心的啊。我得了水明珠,你與我一起離開,有什麽不好?你卻要離開我,去娶不愛的女人為妻,坐那你不願坐的皇位。你可知道,你那樣做,真傷了我的心啊。”
他明知道他無知無覺,也聽不見他說的話,仍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
“其實即便是你娶了那個女人,我也不會在意的,她生下你的孩子,我也會那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疼,隻要你能陪在我身邊,怎麽樣都好,你又何必躲開?”
“人類貪婪,你卻寧肯相信人類,也不肯信我一點,如果你肯信我一點,又怎麽會鬧到如今的地步。”
“現在鮫人國沒了,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我……很開心……”
“隻要恢複了元神,以我之力,一定可以讓你死而複生。到時候,我們一起稱霸天下,讓這些卑賤的人類永世為奴,你說好不好?”
“鳳星說是我同樣縱容了無顏……或許,我對他是真的心軟了……他那張臉和你越來越像了,我看著他那張臉,不忍心下手……”
“我每次看見他,都在想,是不是那孩子當年並沒有死去。可是,事後我細細問過宮裏的探子,他被孟廷嬌帶走的時候,確實穿著那身衣裳。我還把在血肉殘渣裏撿到的免死牌,給了東臨皇的親侍確認過,確實是東臨皇在逐他們母子進冷宮裏,給他的。”
“如果他不是你的孫子,一個人類長成這模樣,和你還那麽像,真是稀罕……對著這麽張臉,我怎麽下得了手?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奇怪?”
雲夕依在冰玉床前絮絮叨叨,直到過了四更,才重落下幔簾,從密室裏退了出來,重新在太上皇的身側躺下,又有誰會想到,這龍榻之下,竟還有那樣一間密室。
他躺了一陣,等心緒平靜了,才撐起身,細看太上皇的臉色,知道藥效過了,她即將轉醒。
手指輕梳太上皇的發根,唇在太上皇額角輕輕吻下。
太上皇慢慢轉醒,抓住正從自己發間退開的手,“要出宮?”
“嗯。”
“今天不留下嗎?”
雲夕道:“我想出去走走。”
太上皇知道這次的事,對他的勢力打擊不小,他對她生了怨氣,“出去散散心也好。”
雲夕毫無留戀地翻身下榻。
太上皇看著他高大的背影,黯然神傷,她不是不想事事順著他,但他心太大,如果不這樣,等他夠強大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她,再不看她一眼,“什麽時候回來?”
“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
他的傀儡被幽禁,短時間內,他再不能以國師的名義做任何事,留在這裏不過是浪費時間,倒不如借這機會,四處走走,見一見該見的人,做一些,一直想做,卻不得空做的事。
“半年嗎?”太上皇心髒陡然一緊,他竟要去這麽長時間。
她老了,沒能找到藥引,不能像他一樣青春永駐,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個半年可活,可是他一去,竟要半年。
“你怪我?”
“無論星兒做什麽,我都不會怪星兒。”他係著衣裳係帶,連頭也不回。
“夕兒,別怪我。”
“都說了不會怪。”他回頭過來,笑了一下,灑然走向門口。
太上皇飛撲下床,想伸手拉住他,讓他別走,別離開她,她無法忍受沒有他的半年。
他明知她追了過來,卻裝作不知,徑直往前走,開門而去。
太上皇抓了個空,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突然心裏生出一種無力感,莫名地慌亂。
**
如故困不得不行,但躺下後,心裏卻總覺得不踏實,怎麽也睡不著。
望著頭頂奢華的床幔,難道這間‘留居’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如故對自己的直覺從來沒有懷疑過,翻身下床,推開窗,寒風夾著扯絮般的雪撲麵而來。
窗外除了風吹樹葉的聲音,偶爾能聽見一兩聲咳嗽的聲音,尋常得再尋常不過的夜晚。
睡在外間的三順忙起身,點了燈進來,見如故隻穿著單衣站在窗邊風口,吃了一驚,“郡主,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隻是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走走?”三順望了望窗外的風雪夜,有些懵,這鬼天氣,誰還願意往外走。
如故‘嗯’了一聲,也不解釋,穿了外袍,邁出門口。
三順忙喚了一二三四跟在後麵。
如故慢步而行,不知不覺,到了雲末的住處。
雲末仍是習慣性地選了與她的房間較遠的安靜小院。
換成臨安府,這個時候,雲末多半在書房看當天的出入賬目。
但出行在外,那些事情也就暫時擱下,此時他屋裏黑呼呼一片,也沒點燈,看來是已經睡下。
三順見如故遠遠望著雲末緊閉的房門,體貼問道:“天怪冷的,奴婢去通報一聲,郡主今晚就宿在雲公子房裏吧。”
“不用了。”如故收回視線,垂頭轉身。
小郎……殤王……雲末……
她和他到底算是什麽?
夫妻?仇人?還是該是陌路人?
三順偷看向一二三四,身後四人也是一臉茫然。
郡主病了那一場之後,和雲公子的關係就變得很奇怪。
不管是郡主,還是雲公子,兩個人都似有意,又似無意地避著對方。
換成以前,郡主走到了這裏了,不管雲公子是不是睡下了,她都會毫不猶豫地闖進去。
一股冷風吹來,灌進脖子,三順冷得一哆嗦,“太冷了,郡主回去吧,身子才好,別又受了風寒。”
如故雖然有種不好的感覺,但一直走到這裏,都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的信號。
自嘲自己真是欠揍,他那樣對她,一旦有事,她卻第一個想到的他。
既然雲末沒事,那麽這宅院裏剩下的就隻有無顏和小開。
如故遠遠看見無顏的院子燈火通明,院門已經落了木柵,守在門口的小廝正繪聲繪色地描述著‘留居’送給明王的美嬌娘,模樣如何漂亮,身子又是如何的柔如無骨。
明王和臨安郡主有婚約在,二人一起,明王卻公然留宿其他女子,這是打臨安郡主的臉。
三順臉一沉,上前喝罵,“你們胡說什麽,什麽美嬌娘?”
小廝見是如故身邊的大丫頭,吃了驚,回頭,又看見如故竟站在身後,嚇得忙低了頭,隻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裏去,“沒……沒什麽……”
如故和無顏的婚約不過是形式所迫,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再說她自己一堆的侍郎,和雲末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這樣的她,還能要求和她隻是形式上婚約的無顏守身如玉?
雖然無顏在和她一起出行的路上,毫無顧忌的風流快活,確實打她的臉,但打臉的事,何止這一件,她非要一一計較,不用等別人來氣她,她自己就先氣死了。
再說,不久前,她才送了無顏一頂老大不小的‘綠帽子’。
“三順,回去吧。”
“可是……郡主……”
“走吧。”
彼此互不相幹,愛做什麽做什麽,這樣挺好。
如果非要把臉皮撕破,隻會彼此不自在。
如故沿著來路回走,但沒走幾步,驀地停下。
他們自己帶來的人不會有問題,但‘留居’送給無顏的美嬌娘……
想到方才的那抹不安,如故飛快轉身,快步走到院門前,冷聲道:“開門。”
小廝目目相覷,明王正在裏頭風流快活,如故進去,還不正好捉奸在床?
鬧起來,如故和明王該成親的還是成親,倒黴的是他們這些下人。
“開門。”如故的聲音冷了半拍。
一二三四見郡主臉色有異,上前直接推開守門的小廝,把門打開。
如故急急進了院子,守在屋門口的小五看見如故帶著丫頭風風火火地趕來,嚇得‘騰’地一下跳了起來,“郡……郡主……”
如故瞟了眼小五,望向他身後緊閉的雕花房門。
透過花格能看見裏麵燭光搖曳,卻沒有一點聲音,靜得詭異。
如果無顏在裏麵抱著美人風流快活,不可能沒有一點動靜。
如故心裏不安,越加的強烈,“開門。”
“這……王爺已經睡下了……”小五神色慌忙,卻杵著不動。
如故冷笑,無顏在裏麵風流快活,做下人的怎麽敢放她進去。
但如果不是那揮不去的不安感覺,任無顏騷包怎麽風流,她都懶得理會。
她現在和無顏是一條船上的人,無顏出了事,下一個很有可能就是她,所以她必須確認無顏是不是安全的。
“一個人?”
“不……不是……”
如故能風風火火的來,說明她知道了什麽,小wu bu能確認如故知道了什麽,但可以肯定,她知道無顏屋裏不止他一個。
她知道了的事,如果他說謊的話,更會引起如故懷疑。
而裏麵的情景太過殘忍,實在不能讓她看見。
三順剛外頭已經憋了一肚子氣,外頭奴才攔她也就算了,這裏的奴才居然連郡主都敢攔,哪裏還壓得下心頭怒火,冷道:“我們郡主叫你讓開,沒聽見嗎?”
一二三四中,一梅性格最為穩重,而四菊最活潑,性格又最直。
這些日子跟著如故,如故也不拿她們當外人,她們和如故自然親近,見如故被一個下人阻三攔四,也惱了,道:“郡主何必跟他哆嗦,我們直接進去就是。”說著就要上前踹門。
挖地道時,由小五在外頭接應,知道這四姐妹的能耐。
別說一扇門,整座房子都能拆掉。
她那一腳下去,這門還不四分五裂?
小五臉色發白,‘撲通’地一聲跪了下去,“求求郡主,別讓我們做下人的為難。”
如故回頭道:“把這小子擒下。”
一梅和二蘭立刻一左一右地把小五架住。
別說小wu bu敢過分掙紮,就算掙紮,以他的那點功夫,也不是一梅和二蘭的對手,哪裏掙脫得了。
“你做了你該做的,門是我自己要進的,你們王爺追究下來,也怪不到你頭上。”
小五急得眼淚都要飆出來,“郡主,你不能進去。”
如故不理他,步上台階。
剛要伸手推門,房頂上突然飄下一個黑衣隱衛,堵在了房門口。
小五看見來人,鬆了口氣,不再掙紮。
如故也嚇了一跳,向後急急退開,三菊和四竹立刻護在如故麵前。
黑衣人向如故恭敬的行了一禮,“郡主抱歉,王爺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如故冷看來人,“你是什麽人。”
“奴才禦風,是負責王爺安全的隱衛管事。”
如故看向小五,小五立刻點頭證明黑衣人的身份。
大多皇家貴族都會有自己的一套安全措施,隱衛就是最常見的一種。
身為隱衛不是迫不得已,絕不會露出身形。
禦風在如故麵前現身,說明對如故是信任和認可的,但同時也告訴如故,這門,她不能進。
他們做到這一步,如故也沒必要再藏著挾著,再說,她也是憑著第六感覺,今晚不太平,但到底事情發生在什麽地方,又或許會發生什麽事,並不知道。
她來,隻是確認無顏是否安全。
“裏麵的誰。”
“有‘留居’送來的禮物,還有一些其他人。”
如故微微怔了一下,不止一個?
“其他什麽人?”
“恕禦風不能告知郡主。”
這話的意思,他知道裏麵是什麽人,隻是不能告訴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以如故和無顏之間的這種僅僅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如故沒指望對方什麽都告訴她。
“裏麵的人,你們王爺可了解?”
“了如指掌。”
“你確認他們不會對無顏不利?”
“她就算有這心,也沒這力,郡主放心,王爺絕對安全。”
“你就這麽肯定?”
“禦風可以肯定。”
“你在屋外,憑什麽就能肯定屋裏沒事?”
如果屋裏還不止‘留居’送來的美人,屋裏卻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太詭異了。
“禦風確認可以肯定。”
如故冷笑,“無顏騷包摟著美人快活,竟沒半點聲音,這正常嗎?”如故突然把他從上看到下,“你別告訴我你沒碰過女人。”
禦風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對方是女人,還是個郡主,這樣的問題,他哪敢回答。
何況,她居然叫他們王爺為騷包……
他的沉默讓如故以為他還真沒碰過女人,看他長相,怎麽也有三十來歲,三十來歲還沒碰過女人,難道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
“女人沒碰過,那男人總碰過吧?”
禦風臉漲得通紅,“禦風雖然不曾娶妻,但並不好男色……”
如故被這木魚疙瘩氣得笑,指了房門,道:“好,就算你男人也沒碰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兩個人辦事,就算不喊不叫,也該哼哼唧唧吧?這裏麵連喘氣的聲音都沒,你也覺得正常?”
禦風窘得恨不得遁到地底下去,隻得道:“這房子結構和材質特別,外頭聽不見裏麵動靜。”
如故怔了一下,飛快地重看向麵前的雕花門,從外麵看,這房子除了奢華些,看不出特別的地方。
“聽不見,能看見?”
“看不見。”禦風額頭開頭冒淚,這個郡主問話實在太過直接,想法更是稀奇古怪,他生怕如故再問出什麽讓人難以啟齒的話。
“聽不見也看不見,你怎麽就知道他沒事?”
禦風抬頭看了眼如故身邊的人,不答。
如故知道他有話,不方便當著自己以外的人說,令三順和一二三四退開。
三順和一二三四雖然對禦風不了解,但既然他是明王的,就絕不敢在她們眼皮底下把郡主怎麽樣,依言退了開去,站在聽不見他們談話,卻能看見禦風一舉一動的地方。
禦風這才開口道:“他們送來的‘禮物’是國師的人,來這裏是為了刺殺王爺。”
如故眉心一蹙,她的直覺果然是對的,問題就出在這裏。
“無顏知道?”
“王爺知道,所以事先在屋裏埋伏下了人手,這件事,王爺不想聲張,郡主就當不知道吧,王爺自會處理妥當。”
如故鬆了口氣,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裏,而對方又提前做了準備,那麽她也就不必操這份心了,轉身帶了三順和一二三四離去。
禦風鬆了口氣,幸好雲公子事先想的周全,吩咐過他,萬一郡主來了,隻消告訴郡主王爺已經知道刺殺的事,郡主就不會再糾纏下去。
要不然的話,他真不知道該怎麽應付如故。
三順見如故就這麽走了,不解道:“郡主就這麽走了?”
“不走,留下來看戲嗎?”如故白了三順一眼,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
“可是明王公然當著郡主的麵……”
“不就一個美嬌娘嗎?我身邊還有一堆的男人呢,如果非要計較,他讓我把身邊的這些個男人全遣了,怎麽辦?”
禦風要避開她的丫頭們,而她當時令丫頭們回避了,就等於她承諾了禦風,對這件事保密。
三順即時啞了,明王確實可以要求郡主把身邊的侍郎全散了。
郡主身邊的這些公子,都是郡主的保命符,豈能是那一個供人玩樂的姑娘能比。
但如果真闖進去,讓明王沒了臉麵,非要拿郡主的這些公子說事,對郡主確實很不利。
“可是……萬一她把明王迷住了,明王把她留下了怎麽辦?”
“那我就把全京城的紅牌全買下來,塞進他房裏,讓他後院起火,天天宅鬥,煩死他。”
“可是……北朝帝京最紅的青樓是‘花滿樓’。”
四竹心直口快道:“花滿樓最紅的柳姑娘現在正在服侍止燁公子……”
如故囧了……
三順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三菊‘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一梅橫了兩個妹妹一眼,真是哪壺水不開,你們提哪壺,岔開話題道:“玉玄公子來信,說他們也在回北朝的路上。”
如故怔了一下,“止燁的傷……”
“說是止燁公子的傷太重,需要一味特別的藥引,而那藥引隻有晉寧才有,所以他們啟程去晉寧,取了藥引就可以順道回北朝。”
“什麽藥引?”
“蝶心蘭。”
蝶心蘭在晉寧一帶多得像野草,可是蝶心蘭卻隻適應晉寧附近的水土,離開晉寧,哪裏也養不活。
而蝶心蘭雖然是藥材,但用處也極為有限,完全被人忽視,所以沒有人會理會這種遍山隨處可見的野花,更不會有人想著移植栽種。
如故學醫這麽多年,如果不是看見四兒給她的那本藥科全書,也不知道還有蝶心蘭這樣一味草藥。
“他們什麽時候到晉寧?”
“明晚。”
“我們明天下午動身,也去晉寧。”從寧州去晉寧不到四個時辰的路程,下午動身,也正好晚上到達晉寧。
從寧州回北朝不需要經過晉寧,但這些日子,如故沒有一日不想著止燁身上的傷。
雖然有容瑾在,但她不親眼看著止燁康複,她的心也就一直懸著。
現在聽說他們要到晉寧采藥,說什麽也要趕去和他們匯合,看一看止燁。
三順飛快看了如故一眼,應了聲,“是。”
如故去了心事,回路上不經意地看向院子左右,這才發現用重金堆出來的院子果然極美。
即便是在這風雪夜裏,也有一種神秘的美景。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毫無目的地漫步,橫豎出來被冷風一吹,已經沒有了睡意,也不急著回去,慢慢踏著雪欣賞院中雪景。
突然‘哐’地一聲瓷器落地的脆響,劃破了這片死寂般的夜晚。
接著又是幾聲摔碎東西的聲音響起。
如果是一兩聲破碎了的聲音,可能是不小心打破東西,但接二連三的,就是有人故意在摔東西了。
如故站住,向聲音傳來處望去。
身邊是一間小巧精致的院子。
一梅往垂花門裏望了眼,“是小開公子的下榻之處。”
為了確保如故的安全,每到一個新地方,她總是最快速度把周圍事務摸個底,看有沒有來路不明的人潛伏在附近。
三順奇怪地‘咦’了一聲,“小開公子平時最愛惜東西,從來不會亂摔東西。”
越有錢越吝嗇,在如故眼中小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人平時都特別愛惜東西,生怕弄壞一件。
小開不會亂摔東西,他院子裏的下人更不敢摔東西。
“去看看吧。”如故皺眉。
進了院子,見平時服侍小開的下人全戰戰兢兢地站在院子裏。
在寧州錢家商會見過的那個管事,跪趴在台階下,一動不敢動。
除了錢家的人,還有一個衣裳單薄幾乎透明的姑娘跪在雪裏不住哭泣。
屋裏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脆響。
如故掃了眼地上女子,眉梢一跳,立刻想到她在錢家商會對小開做下的那些事,隱隱猜到今晚小開發火是什麽事,心裏一咯噔,轉身就走。
三順有些懵,怎麽剛來,一句話不問就走?
追上去,“郡主……”
如故隻恨不得自己沒進過這院子,壓低聲音道:“錢家有的是錢,摔壞了,自然有人賠,跟我們沒關係。”
三順見如故神色慌亂,完全不像她平時遇上什麽事都大大咧咧的模樣,首先想到的是自家群主不知什麽時候招惹到小開公子了。
二話不說,忙跟著如故一起溜。
如故沒走出兩步,就聽見那管事像見到救命稻草的聲音傳來,“郡主救命啊!”
如故頭皮一麻,讓她救人,隻會火上加油,裝作沒聽見,走的更快。
管事見如故不理,再看地上哭得快昏過去的姑娘,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真不該為了討好老爺子,給老爺子獻什麽計,說少當家的剛嚐了女人的滋味,乘他對女人新鮮勁沒過,趕緊送個姑娘給他,萬一能懷上個孩子,就算這個孩子隻是個庶子,錢家好歹也能有後。
老爺子第一關心的是小開的身體,二就是錢家有後的事。
他這麽一說,當然正合了老爺子的心意,讓他立刻去辦。
他得了任務,立刻把自己的外甥女送來了。
他的這個外甥女相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又聰明,平時極討人喜歡,就算在老爺子麵前,也能說幾句笑話讓老太爺開心。
如果小開收了她,現在小開和臨安府的協約還在,不能給她名分,但隻要她能得少當家的寵愛,以後協約一到,名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外甥女如果爭氣些,能抓住小當家的心,生下的孩子別說庶子,就是成為嫡子都有可能。
他帶了外甥女過來,打聽到小開和平時一樣還在挑燈看賬本。
小開看賬本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他和外甥女在外頭耐心地等著。
好不容易等到小開喚了人備浴湯,知道小開要休息了,忙讓外甥女進去服侍,而他則守在門外等好消息。
小開從來不讓女人服侍,小廝本不敢壞規矩,但管事把老爺子搬了出來,說這全是老爺子的意思。
小廝不敢違抗老爺子,再說那天在寧州的錢家商會,他確實聽見自己家公子和如故在裏麵做那事,硬著頭皮放了姑娘進去。
哪知,姑娘進去沒一會兒功夫,就見小開隻披著件浴袍,打開房門出來叫人進去,把穿了跟沒穿一樣的姑娘給丟了出來。
這樣的結果,管事也不是完全沒有想到,大著膽子進屋軟硬裝兼施地勸小開,說這是老爺子的意思。
結果小開不等他把話說完,一腳把他給踹翻,還狠狠地給了兩巴掌,冷道:“我今天就把你從錢家逐出去,到要看看老爺子要把我怎麽著。”
小開雖然不近女色,但對人還算和氣,從來不見和誰紅過臉,這樣公然打人,是從來沒有過的。
管事懵了。
少當家是老爺子的心肝肉,他鬧起來,老爺子哪有不依他的?
他這才知道自己把事搞砸了,小開鐵了心要逐他出錢家的話,他就真的再邁不進錢家的門了。
哪裏敢就這麽離開,跪在了門外,一味求饒,可是小開對他理也不理,隻是在屋裏砸東西泄憤。
管事正不知怎麽辦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進院子,回頭偷偷一看,竟是如故。
想到那天如果不是他放了如故進屋,如故也上不了小開的床,如故欠著他的一個人情。
如故和小開有協議關係,小開怎麽也要給如故幾分麵子。
如果能求得如故幫著求情,或許可以還能保住他現在的位置。
說道什麽也不肯就這麽放如故離開,飛撲過去,攥了如故的衣角,“郡主救救小的吧。”
如故掃了眼跪在雪裏不住發抖的姑娘,心裏直抽抽,小開不碰女人,你偏偏弄個姑娘來,弄個姑娘來也就算了,還穿成這樣,不是找抽嗎?
這事,她不但不能管,還得在小開看見她之前消失,免得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從管事手中抽出被他抓住的袖子,“你們錢家的事,跟我沒關係。”
管事一心想著保住自己的前程,見如故神色有異,心裏七上八下,以為如故惱了他給小開送女人。
少當家到如故府上已經有幾年時間,如故一直沒能和少當家的成事。
如故好不容易才得了少當家,把事成了,正是情濃之時,他們巴巴的送個女人來,不是給如故添堵嗎?
他外甥女穿成這樣,眼神再不好,也能猜到是怎麽回事,他想抵賴都不行。
他給她添了堵,還想讓她幫他求情,簡直是打臉,自討沒趣。
但這關係到他日後生計,他不得不厚著臉皮道:“那天郡主和我們少當家的辦完事……咳……郡主離開後,少當家的大發脾氣。小的尋思著,是不是少當家少近女色,不能和郡主盡興,所以才……”
三順驚訝得睜大了眼,她家郡主什麽時候和小開公子有那種關係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找了個姑娘來教小開公子男女之事,讓小開公子在給郡主侍寢時能……盡興?”
如故悄悄在三順後腰上掐了一把,三順抬頭,看見小開不知道什麽時候陰沉著臉站在了台階上,忙要把最後兩個字咽回去,但話說出了口,哪裏咽得回去。
小開在屋裏聽見這麽一番話,再想到如故那天對他做下的那些下作事,氣就更大了。
臉越加難看得不是一般二般,摔了手裏古董花瓶,怒氣衝天的衝出屋來。
管事剛回了個“是”,卻見三順望著前頭發怵,回頭看見小開殺氣騰騰的樣子,額頭即時冒出了冷汗。
小開知道自家老爺子盼錢家有後,但這些奴才也不敢沒臉沒皮地往上貼,死命的鼓惑老爺子,老爺子也不敢動這心思。
他如果不把管事逐出錢家,殺雞駭猴,讓那些起歪心的人絕了這些歪門斜念,以後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事來。
至於管事送來的姑娘,他壓根沒想理會。
反正她一個姑娘家,被衣不蔽體地丟出來,被一院子的男人看見,名聲算是完了,以後也難有什麽好人家肯要她,這也算是對她的懲罰。
錢小開惱管家起歪心,更惱如故,如果不是如故那天胡來,管家也不能打這樣的歪主意,說到頭,如故才是這事的罪魁禍首。
她離開錢家商會以後,就跟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該幹嘛幹嘛,連道歉的話都沒想給他說一句。
小開知道如果如故不躲著他,真來他麵前提起那天的事,他會更怒不可遏,但仍看不得如故幹完壞事,就拍屁股走人的德性。
這一路上,他裝著沒事一樣,實際上憋了一肚子的火。
聽見如故的聲音,胸口頓時像被一團氣堵住,這氣更不知打哪兒出。
他出屋是想讓如故滾蛋,別管他錢家的閑事,但真看見如故一味想溜,越加氣炸了肺。
強迫自己不看如故那小人一眼,冷喝道:“來人,把錢大連重打四十家棒,立刻逐出錢家,如果再一味糾纏,一個子也別想帶出錢家。至於,這個不知廉恥的yin fu亂棍打死。”
早嚇得軟了的姑娘聽了這話直接昏了過去。
院中下人嚇得青了臉,從來沒見少當家的發這麽大的火。
他們放了那女子進去,如果少當家的追究,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哪裏還敢違逆小開,立刻有護衛上前把管事從如故腳邊拖開按在地上,提了棍子來就要打。
如故眼皮一跳,這小子指桑罵槐,什麽不知廉恥的yin fu分明是在罵她,打人也是打給她看的。
但小開打的都是他們錢家的人,跟她沒半毛錢關係。
再說這姑娘如果不是想攀這高枝,也不會穿成這樣來勾引小開。
至於管事,在門外聽見那些曖昧聲音,以為小開能碰女人了,立刻送女人前來,動機更是不純。
世上利益和風險永遠是並存的。
這二人you huo小開不成,落到這地步,也算是自找的。
明知道小開是打給自己看,罵的也是她,她還杵在這裏,那是找虐。
找虐的事,她以前做過很多。
比如說兒時在豐城的時候,渾身是血的小郎被人拖走的時候,小郎看她的眼神全是恨,她明明害怕,還是去找他,結果被他遺棄在了冰冷的城門口。
那晚,她在城門口站了很久,又冷又怕,就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追了下去。
可是她一個六歲的小孩子,怎麽追得上那些武功gao qiang的人。
她想,或許哥哥會回家,一個跌跌撞撞地沿著道路,一直走回了麻婆村。
又冷又餓又累的她,極度的虛弱,很快被麻婆村的病疫感染,她最終死於那場病疫。
她轉世去了二十一世紀,不管魔鬼教官怎麽折磨她,她都做得很用心,隻想證明給他看,她是可以做到的,想得到他的讚賞,結果她發現,等完美地完成了任務,卻會有更殘酷的任務等著她,而她在他麵前永遠得不到一個‘好’字。
那些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找虐。
回來後,為了跑去麻婆查找真相,結果得來的是身心的摧殘。
她以前活著的日子幾乎都是在找虐,她實在厭倦了那種找虐的日子。
錢家的破事,她實在不想去管,隻當沒聽見錢小開指桑罵槐的話,抬腿就走。
小開看見如故來氣,但見如故不理不顧的走向門,更氣,冷哼了一聲,道:“如故,你欠我的錢,請你在天亮前還清。”
別說天亮前,就是天亮後,她也不可能弄到這麽大的一筆錢。
如故猛地刹住腳,飛快地奔上台階,衝向小開。
“你要做什麽?”小開嚇得臉色一變,往後急退回屋。
如故緊跟著一腳邁進門,順手把門在身後關攏,把所有下人關在屋外,堆出一臉的和善,嘿嘿一笑,“小開,我們談談。”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什麽好談。”小開緊張得看著大門在如故身後關攏,再看如故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頭皮一緊,清秀的臉龐微微發白,“你……你把門打開……”
“不開。”如故衝他拋了個媚眼。
小開僵了一下,心髒突突亂跳,上前去開門。
如故往門上一靠,背抵了門,小開拉門的手,被她一起壓在背後。
小開手臂被壓住,身體被拖拽著往前一撞,向如故壓了下去,他慌亂地伸手撐住她的肩膀,才穩住身形,沒整個人跌撲到她身上。
但即便是這樣,仍和如故靠的很近,一低頭就聞到她發間傳來的清新的淡淡幽香。
小開驚了一下,隨繼耳根子像起了火,火辣辣的燙人,連帶著撐在她肩膀上的手都象被滾水燙了一樣,連忙放開她的肩膀,同時用力抽回被壓在她背後的手,胃裏翻江倒海。
如故突然扶著他的肩膀,小開臉色一變,想推開她的手,卻又不敢碰她,往後急退,如故卻搶先一步踮起腳尖,雙手纏上他的脖子,令他退不開去,媚聲道:“我們之間談錢,太傷感情。”
小開如果要摔開她,隻能抓住她的手臂,把她緊絞在他脖子後麵的手拉開,但那樣的話,他就得接觸到她更多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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