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曼珠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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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婦人的要求,放鬆地躺在床上。
婦人咬破手指,把血塗在如故掌心,“郡主為什麽相信婦人?”
“直覺。”如故麵色淡然,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直覺。
婦人憨厚的臉龐上慢慢化開一抹笑來,“師傅說過,不管郡主見到什麽,全憑郡主心意,絕不會勉強郡主。”
如故“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如故耳邊響起清脆的叮當聲。
眼前煙霧彌漫,如故下意識地撥開身前雲霧,看見前頭慵懶依坐在香妃榻上的豔麗女子。
那女子衝她笑笑,如故身不由己地向她走去,打量四周,四周濃霧繚繞,能看見的也不過是麵前的美人,以及她身邊擱著的一把金絲繡成的傘,“你是誰?”
女子吹著尖尖蘭花指,“我叫修蘿。”
如故問,“這是什麽地方?”
女子抬眼,“這是鬼門。”
如故經曆了詭異的‘穿越’,再看見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已經有了免疫,平靜地看著眼前自稱修蘿的女子,“你就是憚的師傅?”
修蘿不否認,“我召你來,是想給你一條活路,你要是不要?”如故有些意外,以為憚的師傅,會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活路,誰都想要,不過要看怎麽個活法。”。
“真是個不吃虧的姑娘。”修蘿柳眉輕揚,“我可以讓你變強,在那人chi ren的世界成為強者。”
“條件是什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故不會天真的認為這女人會無故幫她。
“加入鬼門。”修蘿也不繞圈子,“隻要你加入鬼門,就能學到鬼門唯一無二的功夫,成為天地間的強者。”
“加入鬼門,需要做些什麽?”
“什麽也不用做,好好地過你的日子就可以。”
“既然什麽也不用做,為什麽要鬼門?”
“因為,我鬼門的功夫不可外傳。”
“就這麽簡單?”如故絕不相信她的鬼話。
“對,就這麽簡單。”修蘿笑著下榻,抬起如故帶著三生鐲的手,如故手腕凝脂般的肌膚,碧綠通透的鐲子,極是亮麗好看。
如故不動,由著她細看腕間鐲子。
修蘿拉著如故的手,欣賞了一番,不無惋惜地歎了口氣,“這鐲子是沙華所做,果然隻有曼珠才能戴得上。”
“我是曼珠?”如故皺眉,想到那種叫‘曼珠沙華’的黃泉花。
“應該說,你是曼珠轉世。”
“誰是沙華?”
修蘿手指輕輕撫過如故手腕上的鐲子,像是撫摸愛人的身體,“一個死人。”
如故喉間哽澀,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
修蘿笑了一聲,道:“曼珠沙華,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你與他一花一葉,你活著,他自然是死的,如果他活了,你就該死了。你想活,就該乞求他永遠不要活。”
如果換成過去,如故聽了這話,一定會鄙笑出聲,但這時心頭竟莫名地劃過一絲酸楚,說不出嘲笑的話來。
“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什麽故事?”
“關於曼珠沙華的故事。”
如故瞟了眼手腕上的鐲子,平靜道:“說來聽聽。”
“所有人都稱曼珠沙華是死亡花,卻不知曼珠沙華是世世輪回的不死之身。花謝花落,是沙華的蘇醒,而花開卻又是沙華陷入沉睡黑暗的漫長等待。沙華的每一次蘇醒就是一次輪回。在別人看來,這樣世世輪回的不死之身,是做夢都不能得到的奢望,卻不知這樣的輪回對沙華而言,是永無休止的孤寂。他蘇醒時,看見別的花朵,總是在想,他的曼珠長成什麽樣子,是不是像她的名字一樣美麗,像別的花兒一樣嬌豔。這時候,他就盼著自己的曼珠能早些花開,展開最美的花瓣,但千盼萬盼地等來花開的時候,他卻到了陷入死亡輪回的時候,曼珠最美麗的時候,他卻在漆黑的輪回路上,孤孤單單地地想象著曼珠花開的模樣,直到他在孤寂中蘇醒,而曼珠已經謝去,生生世世他終究無緣看他的曼珠一眼。”
“那曼珠是不是也像沙華一樣,世世孤單,渴望能見沙華一麵?”
“怎麽可能?”修蘿笑了,聲音像銀鈴一樣清脆,像是聽見世間最好的事情,“曼珠怎麽可能會想沙華?”
“沙華可以思念曼珠,曼珠為什麽不會想見沙華?”
“曼珠無心呀。”修蘿輕輕開口,嘴角牽起一絲嘲諷。
如故心口上沉甸甸地,有些透不過氣。
“這個故事和這鐲子有什麽關係?”
“沙華知道自己永世都不可能看見他的曼珠,於是在又一次輪回路上漫長的等待中用三生石的石靈雕了這支鐲子,可惜死亡路上的東西沾不得陽氣,除非注入生魂。如故,我想你已經見過鐲子裏的那脈生魂。”
“那是誰的魂?”
“取了沙華性命的人。”
如故靜看了修蘿好一會兒,微微蹙眉,“你在這個故事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看戲的人。”
“哦?”
“曼珠沙華的故事,我一直看在眼裏,看了這麽多年,自然想看個結果。”
“如果我真是你所說的曼珠,那麽我就該是一株死亡花,那我怎麽會轉世?”
“那是你的機緣。”
“我轉世了,那沙華呢?”
“死了。”
“你告訴我這些,目的是什麽?”明明隻是一個故事,也明明隻是一個和如故沒有關係的人,如故的心髒卻莫名地一痛。
“我隻是好奇無心的曼珠,有了心會是怎麽個樣子。”
“那你一在邊看著就好,為什麽要拉我進什麽鬼門?”
“你太弱了,我怕還沒看到結果,你就被人宰了,那豈不是遺憾?”
如故淡淡在睨著修蘿,根本不相信修蘿的話,也不相信自己是什麽曼珠轉世。
修蘿睨了她一眼,“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進我鬼門了。”
如故低頭看了眼腕間的鐲子,不知為什麽,竟沒有否認。
“真是好姑娘。”修蘿彎腰拾起地上的傘,撐了開來。
半透的金色的傘麵上描著一朵大紅的曼珠沙華,異常的妖豔,金色的傘柄下墜著一雙精巧的鈴當,有風吹過,便發出叮當脆響。
這樣精巧的玩意,任誰看了,都會喜歡。
如故懵懵接過,手指撫上那朵赤紅的曼珠沙華,忽地感覺那朵血紅花瓣在指尖下動了一下,如故吃了一驚,再仔細看去,卻看不出什麽異樣,隻道是自己一時眼花。
“看好了。”修蘿突然伸手,在傘柄上抽了一把,那雙金鈴拖著一條金色綾帶從傘柄上飛出。
修蘿握著金綾一頭,身體飛旋,綾帶繞著她妙曼的身體,化出道道金色流光,萬般風情。
金光消散,金綾重回到傘柄中,修蘿笑盈盈地站在她麵前,“這就是你以後的武器,能讓它發揮多大的威力,就看你有多少修為。”
如故輕撫金傘,當真是個寶貝。
修蘿手腕一翻,遞來一個小本子,“隻能看一遍,能記住多少,領悟多少,就看你的天賦和造化。記住,隻能往後翻,不能往前,三柱香時間。”
書頁上寫著‘媚功’。
如故心想,方才修蘿舞綾的模樣果然嫵媚得很。
慎重翻開第一頁,書頁上畫著兩個不穿衣服纏在一堆的小人。
如故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
飛快抬眼向修蘿看去,“拿錯了書麽?”
修蘿笑得有眉沒眼,“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可能拿錯。”
如故鬱悶,“葵花寶典還是yu nu xin jing?”
“反正是好東西。”修蘿擠了擠眼,笑得神秘。
如故扁嘴,如果修蘿給她看這個,是想讓她上青樓當biao zi,她就把這東西摔到她臉上。
“三柱香時間。”修蘿好心提醒。
如故皺眉,罷了,以前小冊子看的不少,就當再溫習一回。
修蘿的身影隱在黑暗中,耳邊剩下她的曖昧笑聲,“男人,可以讓你速成,祝你好運。”
如故一路看下,卻毫無興趣,草草翻過,竟未記下一招半式,翻到最後一頁,竟是空白。
如故剛要將書頁合上,忽地空白處顯示出一個身穿紅衣,手舞金綾的女子,那女子依稀便是她的模樣,不由地呼吸一窒,認真地記下她舞出的一招一式,反複看,反複記,直到第三個香頭滅去。
那書冊突然在手中化成碎片,被風吹散,而那書頁中的小小人兒頑皮地跳到她肩膀上,在她耳邊低聲道:“出賣**,收盡了天下男人的身,也隻能落得下層。你靠吸男人精陽換來的功力越高,你就越不能見陽光,到最後就得和修蘿一樣呆在黑暗裏。沙華重見光日,就會成為你的噩夢。”
如故一怔,“你的意思是說,我要想好好活著,就不能讓沙華重見光日?”
小人兒還沒有回答,一陣風吹過,小小身影已經被風吹散。
耳邊傳來修蘿的笑聲,“妹妹學得如何?”
前麵的那些東西,如故剛才就沒記得一招半式,這會兒,更多是忘得幹幹淨淨,隻得道:“不過是匆匆看了一遍,不知記下多少。”
修蘿滿意點頭,“我說過,你入鬼門,我便給你活路,你去吧。”
如故隻覺得腳下虛空,身體突然間向下墜去,像是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修蘿起身,抹開一麵水鏡,水鏡裏浮現出容瑾清冷的身影,他靜靜地站在一株橘子花下,修長而蒼白的手指輕撫雪白的花瓣。
修蘿望著他冷得沒有絲毫暖意的眼,暗紅的眸子慢慢迷離。
仿佛回到那永遠擁擠的輪回台。
成千上萬的生魂拚著命往輪回台上擠,隻盼能早一點離開這漆黑森冷的黃泉路。
獨有他總是一個人遠離輪回台,疏離地站在角落的橘子花樹下。
不管這邊怎麽擁擠吵鬧,他都聽而不聞,視而不見,隻遙望著前方無邊無限的黑夜。
雖然在這裏看不見曼珠,但能感覺到曼珠的綻放,他說,晚一刻輪回,曼珠的美麗就持久一刻。
她聽了這話,覺得心酸,有時會衝動得想給他看看水鏡中的曼珠,但她最終生生掐斷這個於公於私都不該有的念頭。
輪回台邊,過往生魂多得數不清,她作為守護輪回台的地仙,對過往的生魂向來視而不見。
卻獨記住了他。
而他一次又一次地踏上這條漆黑的輪回路,不管等待多少年,也不管在這條黃泉路如何孤單寂寥,一慣的獨來獨往,從來不會和其他生魂一起追憶過往,更不會幻想未來。
唯獨在她去和他搭訕時,還能偶爾回答一兩句。
他不想輪回,而她也不想他輪回。
他說,他們是同心人。
其實,他不知道,她和他並不是同心人。
他不想輪回,是希望曼珠在世上多停留一會兒,他雖然看不見,但能感覺到也好。
而她不想他輪回,是因為,他晚一刻輪回,她能多看他幾眼,僅此而己。
她曾試圖安慰過他,說是他和曼珠其實也是有緣分的。
他奇怪地看著她,說:如果說生生世世,兩相錯,也叫緣份,那麽,他們確實是有緣份的。
修蘿手指輕撫水鏡,鏡中清瑟孤寂的人影在指尖化去。
沒有沙華身影的輪回路太過寥寂,沒有沙華的琴聲,輪回台邊太過冷清。
曼珠無心,不值得你如此。
沙華,我會讓你回來。
**
如故跌進一堆落花瓣裏,扒開身上的落花,見身邊滾著那把繡著赤紅彼岸花的淡金雨傘。
肉丸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正好奇地伸了爪子去刨傘柄上的小金鈴鐺。
如故看向左右,才發現自己竟掉進了三生幽境中。
她拾起那把金傘,手臂一抖,傘柄中的金綾應手而出。
憑著記憶一招一式地舞動金綾,雖然別手別腳,但竟把書中小人舞的那套招式盡數舞完。
收招的時候,一個失誤,帶著鋒利刀口的小金鈴直飛肉丸子,把肉丸子頭頂的絨毛削掉一小撮,肉丸子嚇得連滾帶爬地躲開,再不敢靠近。
這套招式晃眼看,和修蘿舞的大同小異,都是柔媚到了極點,但仔細對比,如故很快發現兩套招式的不同。
兩套招式,都是招招殺招,但修蘿的那一套,出了手就沒有回轉的餘地,不是對方死,就是自己亡。
而小人兒這套,致命效果絲毫減,但出手卻留了三分餘力,隻要自己掌握的好,隨時可以喊停。
當然,後麵一套修習起來難度大了不是一點兩點。
如故收了金綾,手指輕撫傘麵,明知天下沒有白占便宜的事,修蘿這麽做肯定有什麽目的,但她沒有答應過修蘿什麽,就算修蘿以後有什麽過分的要求,她也可以直接無視。
肉丸子從樹上跳下來,蹲到如故的肩膀上,伸爪去摸傘上的彼岸花,奇怪地‘咦’了一聲,“你是從哪裏得來這把‘噬魂’?”
“噬魂?”如故隻覺得這把傘漂亮,又好用,沒想到竟會有這樣血腥凶殘的名字。
肉丸子看著如故迷茫的神情,也迷茫了,抓了抓頭,“難道這不是噬魂?”
“你為什麽說它是噬魂?”
“因為它長得像噬魂啊。”
“……”
肉丸子小爪子摸到傘上花瓣,花瓣動了一下,肉丸子嚇得縮手。
如故來了興趣,抓住肉丸子,順了順它頭頂被人削掉的毛發,“你對噬魂知道多少?”
肉丸子比了比小手指,“這點點兒。”
如故想起好久沒喂過肉丸子了,“那你把知道的那點點兒告訴我,我就讓你吃一頓大餐。”
肉丸子瞟了眼如故的bai nen的手指頭,咽了口口水。
“八荒之中的神兵器利實在太多,但當得起佼佼者的要屬蒼龍。”
“蒼龍?”
“蒼龍是天地共主親手打造的一把紫金槍,這位天地共主出生卑微,靠著一柄紫金槍殺出一條血路,坐上天地共主的寶座。他殺伐太多,心腸自然冷硬,無情無欲。如果非要說他還有心的話,那麽隻有一株曼珠沙華能牽動他的心。據說,他還不是天地共主的時候,有一次血戰,被傷得差點沒命,昏倒在一株曼株沙華下,曼珠上凝著的露珠滴入他嘴中,讓他醒了過來,才沒死在追兵的刀下。後來,隻要那株曼珠花開,他不管在哪裏,總要趕去看上一眼。”
如故眼皮一跳,又是曼珠沙華,“後來呢?”
“後來,他坐上了天地共主的位置,想殺他的人就更多,但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又無情無欲,要想殺他,簡直是癡人說夢。於是,有人想到了那株曼株沙華,偷偷在花開的時候,抽了曼珠的一脈魂氣,鑄成了‘噬魂’,然後拿著噬魂去行刺他。他的槍尖就要刺破噬魂的瞬間,感覺到噬魂裏的那脈魂氣,殺人從來不眨眼睛的他,果然生生停手,這一怔間,他被噬魂裏藏著的金綾所傷——噬魂是蒼龍的克星。”
“那天地共主受傷後怎麽樣了?”
肉丸子聳了聳肩膀,“不知道。”
“這些是真故事,還是傳說?”
“傳說啊,書裏講的。”
如故抽了抽牙根,有種上當的感覺,“那書還在不在你這裏?”
肉丸子點頭,在花根下刨了半天,刨出一本殘舊的羊皮古籍,和肉丸子說的基本相同,隻是後麵的內容被撕掉,看不到結局。
“這後麵的還有沒有?”
“以前是有的。”肉丸子扭捏地絞著手指,“我有一次內急,一時找不到草紙,就順手撕了這書來擦了屁股,丟進了糞池才想起這書還沒看完。不過讓我從糞池裏撈出來看結局,我寧肯不看結局。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後山的糞池裏撈一撈,隻是在那糞池裏泡了好些年,不知道化掉沒有。”
如故囧了,掐死它的心都有。
肉丸子小孩心性,前一刻還不好意思,後一刻就立刻就把自己的囧事給丟到後腦勺去了,跳起來抱住如故的手,“我是不是可以吃個飽了?”
如故都恨不得把它丟糞池裏去,哪裏還願喂它吃飽,哼了一聲,“你都沒說完,哪來得吃?”
肉丸子急了,“我早就和你說過,我隻知道一點點兒,你也說隻要告訴你一點點兒,就能飽餐的。”
如故不以為然,“你毀壞古董是要受罰的,功過相抵,你沒得吃了。”
“那古籍又不是你的。”
“這三生鐲是不是我的?”
肉丸子點頭。
“既然這三生鐲是我的,那麽這裏麵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你是我的,古籍也是我的,你弄壞了我的古籍。”
肉丸子被如故的蠻橫不講理氣歪了鼻子,“那影子是不是你的?”
如故怔住,‘他是我的’四個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肉丸子乘著如故發懵,猛地抱住她的手指,用力一咬,拚命"yun xi"。
等如故痛得反應過來,它已經吸進兩大口血液。
肉丸子兩大口鮮甜血液下肚,就覺得肚子裏像火燒一樣難受,但想到如故的賴皮,以及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會,就這麽放過了,太可惜,含著如故的手指,放不是,不放也不是。
如故聞到一股淡淡花香,頭昏昏沉沉,眼一閉,竟再睜不開,在人事不知前,嘟嘟噥噥,被吸了兩口血,就失血過多?這身子真是太廢材,得想辦法練練。
影子幹淨得一塵不染的身影浮現在如故麵前,在她跌倒前把她接住,慢慢放下。
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撩肉丸子的嘴角,“不要貪多,你承受不了的。”
肉丸子整個身子都開始發熱發漲,身體難受得像是要炸掉,隻得吐出如故的手指,望著影子,比手劃腳,憤憤地控訴如故有多賴皮,有多不要臉。
影子笑了,輕摸它絨絨的頭,“她是女人,我們讓她一讓,可好?”
肉丸子想起影子說過,和小女人一般見識,有失風度,但如果女人都像如故這麽不要臉,它寧肯沒有風度。
然看著影子溫和的麵容,一肚子的怨氣卻瞬間化得渣都不剩,跳到影子懷裏蹭了蹭,“有沒有辦法把她變成男人?”
影子:“……”
影子安撫了肉丸子,脫下外衣,蓋在如故身上,瞟了眼她身邊金絲傘麵,溫潤的麵龐上閃過一抹譏誚淡笑。
依著如故身邊樹杆坐下,手指輕描如故精致的臉龐線條,眸子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
如故睡得不踏實地蹭了蹭輕撫著麵頰的手,他黑如墨潭的眼化開一抹笑意,手指輕抬她的下巴,唇慢慢地覆了上去。
一絲冷幽幽的氣息在如故唇上掃過,她一個嚀叮從夢中醒來,看著床邊角凳上坐著的巫女憚,竟有些恍神,分不清剛才到底是做了一個夢,還是巫女憚為她製造出來的一幻境。
指邊一陣叮鈴脆響,轉頭見指間繞著一雙精致的小金鈴鐺。
憚急切地注視著如故,“郡主可有見到我的師傅?”
“你師傅叫修蘿?”
“家師確實叫修蘿,她老人家可好?”既然如故叫得出修蘿這個名字,應該是見著了。
“看上去還算不錯。”
憚鬆了口氣,起身向如故道別。
如故也不多留,讓三順送憚出去。
而她自己則起身去向父親辭行,回了臨安府。
推開沉重的書庫大門,意外地發現錢小開也在書庫。
錢小開一路快馬加鞭,不肯慢上一點,他不斷地告訴自己,這麽做是想把重傷的雲末盡快送回臨安府,回到住處,入眼一片狼籍,屋裏古董玉器砸得一個不剩。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當日,他送了止燁回府,又匆匆趕去接應雲末他們,本可以吩咐下人把值錢的東西藏起來,但尋思著藏了這些東西,止燁的火沒地方發泄,到時還不知道要鬧出來什麽事來,幹脆把心一橫,把這些東西留在這裏讓他砸。
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看著一地的碎片,仍狠狠地心痛了一下。
不過,他雖然愛財,但不會為了錢一直糾結,心痛了一下就丟開了,叫來下人問過如故的情況,得知如故去了靖王府,並沒有回到臨安府,莫名地心煩意亂。
平時最能消磨時間的賬本,也變得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這樣的情緒是他以前不曾有過的,勉強又坐了一陣,實在揮不去那莫名其妙的低落情緒,索性起身在府裏胡亂閑逛,無意中到了書庫,幹脆尋四兒喝杯茶,結果四兒沒找到,竟撞見如故在。
刹那間的歡悅,讓他這些天自欺欺的借口全化成泡影——他一直在害怕,害怕她在這次的計劃中出事。
即便是所有人都說她活得好好的,但他仍是要親眼看見才放下心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麽在意這個既色又可惡的女人的安危。
一定是因為和臨安府的契議。
錢小開重新給自己找到借口,但這個念頭無力地連他自己都無法認同。
見如故向他看來,眼底閃過一抹慌亂,仿佛她可以看見他心裏所想,忙避開她的視線,繞到書架後方,讓沉重的書架遮去他此時的無措。
如故在這裏撞見小開,雖然有些意外,但心裏有事,沒加理會,望著幾層樓高的書架,一個頭三個大。
要在這許多書裏,找到想要的書,簡直哪大海撈針。
繞過書架,一拍小開的肩膀。
錢小開猛地竄開,驚叫道:“你要做什麽?”
如故被他誇張的反應嚇了一跳,“我隻是想問,四兒在不在?”
“不在。”錢小開自小穩重,是天塌下來,也不會為之一動的性子,突然這麽失態,自己都覺得沒臉,粉臉慢慢地轉紅。
二人各懷心事,你看我,我看你,冷了場,幹脆各自走開。
所有書都被四兒認真歸類,並注明類型。
如故花了大半個時辰,總算在書庫頂樓的角落裏,找到幾本關於曼珠沙華以及天地共主的史記。
可惜,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對曼珠沙華都隻是一些民間的傳說,來來去去都隻是說曼珠沙華花開葉落,葉落花開,生生相錯,永世不得相見,除此外再沒更多的敘述。
至於天地共主的故事就更是少之又少,不過寥寥幾筆勾畫出他當年如何用冷厲手段清除異己,踏著屍骨和鮮血坐上天地共主之位。
成為天地共主之後的事就再沒有記錄。
那些畫像都是凡人憑著那些傳說幻想出來的,要麽凶神惡煞,要麽嚴肅冷酷。
不管人們幻想出多少張麵孔,都清一色的凶狠惡煞。
“沒一本有用。”如故歎氣,掏出小銅鏡在臉上照了照,這張臉長得雖然還算不錯,但沒讓她自戀到認為,會有一個男子為她不肯往生,更沒自戀到覺得這張臉能得到什麽天地共主的垂青。
最關鍵的是,她隻是一界凡人,還是廢材得不能再廢材的凡人。
小開看著坐在對麵的如故,她認真的模樣是難得的正經。
如故抬眼,見小開手指轉著小金算盤,迷惑地看看她,再看看被她丟了一桌子的書,他漂亮的眼睛清純得像她以前養過的一隻幼嫩的小獸。
她臉上那抹小小的正經,如同曇花一現,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秀氣的眉微微挑起,沒了正經模樣,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做什麽?”錢小獸不但不上前,反而警惕地退後。
如故爬上桌子,探身過去,手搭上他的肩膀,
小開胃裏刹時冒起了酸水。
如故杏眼一瞪,“不許吐。”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又挺了挺發育得不算太大的胸脯,“你看我這相貌這身段,算不算得上是世間尤物?”
錢小獸張口結舌,說她不要臉,都侮辱了‘不要臉’三個字。
在小開起身躲開的瞬間,如故貼了上去,笑吟吟地在一隻手勾著他的脖子,一隻手不安分地摸向他的胸脯,緩緩向下遊動。
錢小獸嚇得臉色發白,推開如故,死死捂著下身,連連後退,“你……你想做什麽?”
如故嘴角微揚,露出傾國傾城的笑顏,又向前湊近,錢小獸退得了兩步就抵了身後書架,無處可退,如故立刻欺身上去,把他壓住,在他耳邊吹氣,“你也不小了,還沒嚐過女人滋味吧?今晚夜黑風高,很適合做點什麽,不如我們……你如果不行,我可以幫你。”
“不要!”錢小獸嚇得失了控,猛地把如故推倒在桌上。
如故腿一勾,靈活地纏上他的腰,把他拽了過去,嘻皮笑臉地調戲,“別怕,我會很小心的。”
錢小獸又氣又急,慌亂中雙手亂推,隻求能把她推開,這一推,雙手卻推上一團軟綿綿的所地,瞬間白了臉,胃裏更是一陣反過一陣。
如故手指劃過他的臉頰,道:“要吐就趕緊吐,吐完了好辦事。”
一句話,反而把錢小獸的吐意全消沒了,開始悔腸子,剛才見如故還算‘正經’,以為她從良了,結果他還是低估了她的下限,沒馬上離開,而是留在這裏,簡直是自送狼口。
“你……你別亂來,你敢亂來,我……我……”
“你怎麽?”如故調戲錢小獸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調戲起他來沒壓力,兩腿夾著他,豪邁地給他解腰帶,“這種事又不難,一回生,二回熟悉,做做就習慣了。”
如故手腕突然一緊,被錢小獸抓住,然後不知他用了什麽樣的一個招式,把她丟了出去。
“你再敢亂來,別怪我不客氣了。”錢小獸憤怒地瞪著她,恨不得拿眼神在她身上戳幾個洞出來。
如故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一回生,二回熟。
他以前不跟如故打架,是不敢碰如故的身體,但碰著碰著也就習慣了,現在對她還手防狼沒有了半點障礙。
如故坐在地上看了他一陣,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轉身就走,嘴裏絮絮叨叨,“這身體真廢,連個錢小獸都迷不住,還迷什麽天地共主,還指望有人為你不舍得往生?如故啊如故,你就一介什麽也不是的凡人,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真有什麽天地共主,到了現在,還不成了恐龍化石?”
小開無語得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
如故回到玲瓏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白衣換掉。
雲末不但自己喜歡穿白衣,還喜歡給他寵愛的人穿白衣,比如兒時的她,又比如憐心。
以前,她總懷念著過去,凡事和以過去有關的,她都想緊緊抓住,她記憶中小時候的衣服幾乎都是白色,雖然那時穿白色,是因為他們隻買得起這種沒有染成各種豔色的布料。
她有時在想,如果那種不染色的麻布是死人和披麻戴孝的人穿的,他們身上穿的多半會是那種最便宜的麻布。
但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們兒時幾乎所有的衣服都是白色。
於是,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總會穿白色的衣服。
但自從看見總是一身白色的憐心,她就覺得自己身上的白衣特別的刺眼。
翻遍了箱底,最後選了件款式簡單的大紅衣裳。
明明是最豔麗的顏色,卻被她在不笑的時候,穿出一股冷冰冰的氣質。
配上那把繡著血紅曼殊沙華的金傘,冷豔逼人。
如故看著鏡中這樣的自己,覺得很滿意,覺得自己本該是這副模樣。
三順一直覺得如故漂亮,但看著這樣的如故,仍是呆了。
如故收起傘,才想起今天錢小獸有些不對勁。
換成以前,不管她再怎麽‘yin wei’大發,錢小獸都不可能陪著她找書。
他今天在和她孤男寡女的時候,居然沒逃跑。
“我不在府裏的日子,府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大事倒是沒有,不過……”三順皺眉。
“不過什麽?”
“不過不知道明王和小開公子怎麽惹了止燁公子,止燁公子把小開公子和明王的院子挨個砸了一遍,惜公子心愛的古董被砸得一個不剩,還不許下人清理,說是要留給小開公子回來看看。”
如故恍然大悟,想必是錢小財迷知道自己得罪了止燁,會招來止燁報複,所以才跑去書庫蹲著,省得回去看著一屋子的狼籍添堵。
不過這堵早晚還是要添的,除非他一輩子不回那間院子。
“止燁現在在哪兒?”
“今天柳兒姑娘掛初夜牌,止燁公子應該去了‘花滿樓’。”
止燁常去‘花滿樓’,以前如故從來不理會,所以三順交待止燁去向的時候毫無顧忌。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止燁常去看柳兒?”
“這倒沒有,自從上次柳兒姑娘哭著從府裏出去,就沒聽說過他們見過麵。止燁公子性格雖然浪蕩不羈,但也不會在郡主出事的時候出去花天酒地的。”
如故眉頭慢慢蹙起,柳兒早不掛牌,晚不掛牌,卻在她剛剛回來就掛牌。
顯然是在逼止燁選擇。
選她如故侍郎的名分,還是選柳兒。
如故府裏的這幾位,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入府也都是有著自己的目的,止燁當然也是這樣。
他們雖然頂著她家公子的身份,但不表示他們就得為她守身如玉,對別的姑娘連情都不能動一動。
這麽多年來,止燁為柳兒的病不惜一切代價,能做到這點,說明柳兒就是他身份外的另一份牽掛。
她一個局外人都能看明白這點,被他一直捧在手掌心裏的柳兒不可能不知道。
柳兒使的是一招毒招。
如故突然好奇止燁會怎麽選。
心動不如行動。
如故當機立斷,去了‘花滿樓’圍觀。
被算計了一回落到雲夕手中,如故連三順都不太相信了。
所以這次出府,是借口午睡,打發了三順後,爬窗出去,然後租了輛馬車,獨自前往‘花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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