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沙華也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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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末麵無表情,無喜無怒,仍是淡淡地,“母親認為孩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盡管責罰,但不要錯怪他人。”

    “錯怪?如果不是這個小妖精,你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悔婚?”

    雲末抬頭,“母親忘了,孩兒五歲那年就已經娶妻。有妻之人,何來悔婚之說?”

    如故的心驟然一緊,他五歲的時候,是和兩個月大的她拜的天地。

    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兒時,她摟著他的脖子,叫他哥哥,他歎氣,把她抱在懷裏,輕道:“我不是哥哥,是你的夫君。”

    如故看著跪在馬車前筆挺的白色身影,眼底忽地發熱。

    婉茹的臉瞬間白了。

    當年,身為南朝太子的雲末,被送出南朝,為了身份牌不得不娶鳳真棄女的事,她是知道的。

    拜越國所賜,他們家破人亡,母子分離,受盡淩辱。

    在她看來,他娶鳳真的女兒求生的事,是他們母子一輩子的恥辱。

    他們現在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隨時都可以複興南朝。

    南朝複興,雲末就是南朝的帝王。

    她絕不允許當年的恥辱再繼續下去。

    瞟了眼如故,目光冷怒森寒,用意念問道:“她?”

    “是。”雲末目不斜視,不看如故一眼,回答卻幹脆利落,半點不含糊。

    婉茹勃然大怒,手中長鞭再次揮出,直抽向雲末肩膀。

    雲末不避不讓,一邊肩膀頓時皮開肉裂,血浸濕了白衣。

    如故心口一痛,仿佛那鞭子是抽在了她的身上,見鞭子再次抽向雲末,噬魂飛卷而出,極快地纏住纏尾,拽著噬魂的手被震得一麻,卻死握著噬魂不放,猛地向旁邊拉扯,生生地把鞭子拉離開去。

    雲末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婉茹回拽長鞭,沒料到長鞭被那條彩綾纏住,竟沒能收回去,有些意外。

    她的鞭法絕不是一般人能接下的,傳說臨安郡主不學無術,不能文也不會武,她竟生生地接下了她那一鞭,而且還壓製得她沒能收回鞭子。

    “你不是臨安?”

    如故冷冷睨了她一眼,收回噬魂,走到雲末身邊,去查看他肩膀上的傷。

    雲末微微側身避開,柔聲道:“我沒事。”

    如故拉著他的手,要他拉了起來,“我們走。”

    雲末反手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你先進去。”

    不管她和他之間有多少怨積,但他因為她挨打,她哪能把他一個丟在這裏,“跪在這裏挨打,好看嗎?”

    婉茹冷眼看著,更是怒到了極點,“果然是個自以為是,不懂規矩的丫頭。”

    如故見雲末不肯起身,本是惱怒,再聽了這話,哪裏還忍得下氣,一聲冷笑,“我一個小輩不懂規矩,不過是遭人笑話,可是有人一把年紀,卻不懂規矩,隻怕就不是被人恥笑的事了。”

    “你說什麽?”婉茹聲音因氣憤而微微顫抖。

    如故冷笑,“這裏是臨安府,你一個長輩,不分青紅皂白,也沒個說法,上門就動手打人,這是哪家的禮法?這是其一,其二,生為父母,該教育子女講信用,守道德,可是你卻公然迫自己兒子拋棄結發妻子,做那不仁不義之事,這又是哪一家的為母之道?他孝敬父母天經地義,但你端著母親的架子,迫他愚孝,就不該。”

    “如故!”雲末臉色微變,把衝著母親理論的如故拽了回來。

    婉茹幾時被小輩這樣教訓過,氣得渾身發抖,收回去的長鞭再次出手,這次絕不像前兩次一樣隨意,夾著淩厲風聲,快出閃電地抽來。

    如故練習噬魂雖然有些小成,但哪裏避得開這樣淩厲的鞭法,眨眼間,長鞭已經到了麵前。

    她以為這鞭是挨定了。

    突然腰上一緊,被雲末攬腰抱住,生生地往後退開兩步,避開了那幾乎能要人命的鞭子。

    雲末連著兩次護著如故,把婉茹徹底激怒,“末兒,你敢和我作對?”

    雲末怕婉茹再對如故出手,把如故護到身後,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聲音也轉了冷,“夠了。”

    婉茹沒想到雲末敢頂撞他,怔了,一時間,反而沒再說什麽。

    雲末轉身,輕撫了撫如故的冰冷的臉頰,笑了笑,神色溫柔,“芹菜不喜歡,也要吃些。雪蓮籽性冷,就算再喜歡,也不要多吃,對你的身子不好。”

    四目相對,如故竟不知該說什麽。

    直到他轉身,才急急開口,“你要走了?”

    雲末輕點了點頭,“我不在你身邊,你也會活得很好,是麽?”

    如故心頭一哽,堵得厲害。

    他笑笑,翻身上馬,帶馬走到馬車前方。

    嫵冰瞪了如故一眼,落下了車簾,“啟程。”

    如故望著雲末遠去的身影,心裏空空落落。

    她對他有恨,也有怨,但做夢都沒想到,他們會是這樣的方式分別。

    漠然轉身,卻看見容謹清冷的身影靜立在門邊,冰冷無波的視線停駐在她身上。

    容瑾視線和如故一對,轉了開去,冷清的身影沒入人群。

    如故深吸了口氣,邁進門檻,她本是隻身一人,誰來誰去,又有何妨?

    臨安府裏。

    憐心笑盈盈地看著母親送給她的親信珍嬤嬤,“我娘怎麽說?”

    珍嬤嬤道:“皇上說了,臨安郡主已經和明王訂下婚事,雲公子不必再陪伴在臨安郡主身邊,隻要雲公子願意,就可以留在公主身邊。”

    “他一直把我捧在心尖上的,怎麽會不願意?”憐心微眯了眼,她身體裏還有如故的一脈魂,他要保住這脈魂,不惜一切,哪怕是用血來喂養她,也從不眨一眨眼,還有什麽不能答應她的?

    有下人匆匆跑來,“公主,雲公子走了。”

    “去了哪裏?”憐心臉色一變。

    “不知道。”

    “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沒說。”

    憐心的臉一層層地白了下去,“不可能,他明明知道我來了,不可能走的。”

    “有什麽不可能的?”如故邁進門檻。

    憐心看見如故,一掃臉上不安,恢複高傲的神情,“他向來事多,出去幾日,有什麽稀奇?”

    “他不會回來了。”如故走到椅子上坐下,“他不會留在我身邊,同樣不會去你身邊,憐心,你是不是做夢都不會想到,長大了,變成了我這模樣,反而會失去他?”

    “笑話,我會失去他?”憐心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他知道我在這裏,一定會回來,到時,我會讓你看明白,我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那你就慢慢地等吧。”如故起身。

    如故回到玲瓏軒,三順迎了上來,“郡主,止燁公子在等你。”

    如故輕點了點頭,打發了三順,自行進屋。

    止燁坐在桌邊,手指輕敲桌麵,瞧模樣已經等了一陣,見她回來,也沒起身,隻是坐在那裏看著她。

    如故走到桌邊坐下,“有事?”

    “我們幾個都要離開了,你知道吧?”

    雲末離開,如故就想到了其他人也會各自散去,“你要去哪裏?”

    “有點事要去做。”止燁忽地握住如故放在桌上的手,“你就這麽放不開他?”

    “誰?”如故裝傻。

    “小郎。”止燁緊盯著她的眼。

    如故再想裝得沒事一樣,嘴角的笑仍禁不住僵住,對上止燁的眼,最終收去臉上裝出來的無所謂,苦笑了笑。

    “從我記事起,他就在我身邊,我餓得哭,他背著我在後山抓野母羊,他明明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卻不舍殺掉野母羊,隻為了每天能擠點奶喂我。我病了,反複的發燒,他晝夜不睡,一遍一遍地為我擦身退燒,整整五天沒合過一眼,等我燒退了,他卻病倒了。止燁,這樣的他,沒有心,我不信。可是他如果有心,又為什麽要那樣對我?”

    “因為他不能有心。”止燁深吸了口氣,雲末和他都是不能有心的人,但不能有心並不是真的沒心。

    他和雲末一樣,不知自己什麽時候,就會從這世上突然消失,這樣的自己,能給她什麽承諾?

    既然給不了,就自斷情絲,不再奢求。

    二人隔桌相看,再沒語言。

    止燁凝看著她的眼,心道:“等我做完該做的事,如果還活著,一定會來找你。”

    如故看著他,心裏亂麻麻地一片,分不出是何種滋味。

    門來突然傳來一聲咳。

    止燁和如故同時一驚,各自縮回手。

    玉玄扛著大刀,站在門口,兩眼望天,故意不看他們,直到止燁起身,才神色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我得回水族了,覺……覺得該來打聲招呼。”

    止燁‘咦’了一聲,“你以前要走就走,幾時做過打招呼的事?”

    玉玄俏臉瞬間漲得通紅,怒道:“老子沒做過打招呼的事,難道你小子做過?你別告訴我,你來這裏,不是和她告別。”

    止燁一本正經,“正在告別。”

    “你以前離開,也不見你來和這小魔頭告過別。”

    “以前不想,現在想了,怎麽,不行?”

    玉玄眼角抽了一下,美人臉越加漲紅得如同刷了豬血,論厚臉皮,他不是止燁的對手,“老……老子也想了,不行啊?”

    止燁‘咦’了一聲,“玉美人成年了啊,也知道想了啊?要不要哥哥給你找個溫柔的姑娘,給你試試頭炮?”

    如故‘噗’地一下笑出了聲。

    玉玄腦子沒轉過來,沒明白止燁那個“想了”和成年什麽關係,“老子來找小魔頭的,找姑娘做什麽?”

    如故嘴角抽了一下。

    止燁又恢複了平時的嘻皮笑臉,走到玉玄身邊,伸臂勾了玉玄的肩膀,“一般男人第一次都是瞬沒,你確定不先找個姑娘試試,要在這丫頭麵前丟人?”

    話說到這份上,玉玄哪能還聽不懂,飛快地看了如故一眼,驀地想到如故趴在他身上,小手在他身上亂摸的情形。

    他長得比姑娘還漂亮,最怕被人說他娘氣,現在當著如故的麵,被說出第一次,而還有可能瞬射,又窘又急,怒道:“誰說老子瞬沒了?老子……”

    他雖然沒碰過女人,但男人生理反應不是沒有過,也悄悄用手解決過,從來沒有瞬沒的事。

    但自己給自己解決這種丟人的事,怎麽可能當著女人的麵說出來。

    惱羞成怒,提了大刀向止燁砍去,“你小子欠揍。”

    止燁一旋身避開刀鋒,向屋外躍去,笑嘻嘻地打趣,“喲喝,難道美人背著我們的去外頭偷了腥?是哪家的姑娘?”

    玉玄罵道:“偷你娘的腥。”

    罵完,見止燁眉梢揚起,才醒起,如果沒偷過腥,豈不是承認沒睡過女人,那麽他還是可能‘瞬沒’。

    又羞又窘,臉上再掛不住,急躍出屋,向止燁追去,今天不揍止燁一頓,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被止燁和玉玄一鬧,如故的心裏鬱積散了不少,等玉玄出門,才發現小開站在台階下。

    眸子微微一沉,“你也是來告別的?”

    小開平時覺得如故特別討厭,按理這時離開臨安府,應該很高興才對,可是這時如故直問他是不是也要走,竟有些開不了口。

    過了好一會兒,才晃了晃小金算盤,“你欠我的錢,什麽時候還?”

    如故把賣藥得來的錢遞了過去,“現在隻有這些,剩下的再寬限些日子,行不?”

    小開看著她手中錢袋,突然覺得刺眼,轉身外走,“這點錢,有什麽用?等有錢了送到錢家,別想賴賬。”

    話出了口,自行怔住,他居然讓她送去錢家……

    她送去錢家,就等於還會再見麵。

    他不是應該再也不想見到她,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他不懂,也不想懂。

    如故看著小開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突然間有些不舍。

    她自從回到這裏,就和他們朝夕相處,吵吵鬧鬧,難有片刻消停,突然間靜了下來,竟有些不習慣。

    長噓了口氣。

    都走了,這個可算是真清靜了。

    花裏胡哨的身影在眼前飄落。

    碧玉扇柄挑起她的下巴,“鳳兒,他們全走了,再沒有人來打擾我們。不如今晚,花前月下,我們……”

    如故臉一沉,“滾。”

    無顏瞟了眼她手上三生鐲,意味深長地一笑,飄身離去。

    等他離開,如故才想起,忘了問他,是不是也會離開。

    清風吹過,說不出的孤單寂寞。

    原來,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她已經不再是習慣獨來獨往的她。

    三順站在門口,輕喚了一聲,“郡主。”

    “進來吧。”

    如故看著小心走到麵前的三順,微微一笑,“你該不會,也是來和我告別的。”

    三順驚訝地看著如故,“我是郡主的人,郡主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怎麽可能來和郡主告別?”

    “你不走?”

    “我為什麽要走?”

    “你不走,幹嘛這樣一副要生離死別死的表情?”

    “有嗎?”三順飛快轉身,看向一旁的鏡子。

    果然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忙在臉上揉了幾把。

    如故湊到她麵前,“承認了?”

    “人家是來告訴郡主,容公子走了。”三順哭喪著臉,“看著容公子一個人離開的背影,覺得他好孤單,心裏難受,才這樣的。”

    “容瑾也走了啊,早該想到,他不可能一個人留下。”如故想著容瑾一聲不響的離開,連個招呼都不打,心裏越加的難受。

    三順見如故沒有太多的反應,反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罵道:“全怪憐心公主,如果她不來,公子們是不會離開的。”

    “你說什麽?”如故微微一怔,“你說,他們走是因為憐心?”

    “是啊。”三順越想越氣。

    “為什麽?”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郡主可以去問問四兒。”

    “是啊,我怎麽把他給忘了。”

    如故起身,朝書庫急走。

    到了書庫門口,難得地發現,長年緊閉的書庫大門居然開著。

    如故直覺裏麵有事。

    放輕腳步,挨了過去,門裏傳出憐心的森冷的聲音,“他們不是和我娘簽下了契約,為什麽會突然全部離開?”

    “因為你身上散發著雲夕的味道。”

    “那又怎麽樣?”

    “你娘和國師是死對頭,他們怎麽可能幫國師喂寵?”

    “什麽?喂寵?”憐心氣得臉青,一把揪住四兒,“你說我是國師的寵物?”

    “礙,你和雲夕簽下血契,靠著他的魔血邪氣長成這模樣。你當初怕他收回魔血靈力,變回原來的模樣,用自己的處子身喂他的邪魂為條件,讓他把給你的魔血和他自身的魂氣斬斷。他的那點魔血徹底歸你了,你雖然可以擁有現在的模樣,但你身上卻永遠烙下雲夕的烙印。你嘴裏不肯承認,但你心裏再清楚不過,何必為難我一個書生。”

    四兒仍是一副老好人腔調。

    “要怎麽樣解除和他的血契?”

    “當然是剔除體內的魔血。”

    “剔除魔血,會怎麽樣?”

    “變回原來的樣子,並陷入沉睡。”

    “說了這麽多,你就是想讓我再變回死人。”

    “你本來就算不上活人。”四兒自顧自的整理書籍。

    “我需要陽氣。”

    “我不是赤陽之身,給不了你陽氣。”四兒聳了聳肩膀。

    “把他們全叫回來。”

    “我隻是一個書庫的管理,哪有這能耐?”四兒苦著臉。

    “少裝,我知道有辦法。”

    “礙,小姑奶奶,你還要我怎麽和你解釋,你身上有雲夕的味道,他們是不會幫你的。”

    “他們不幫我,難道不管如故了?沒有他們的陽氣,她也活不下去。”

    “郡主的命比雜草還賤,估計全天下的人死光了,她還能再蹦一陣吧。”

    如故暗啐了四兒一口,你的命才比雜草還賤。

    這話如故聽著無語,憐心聽著就無比刺耳。

    “長清,你應該知道,我現在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無能。如果你跟我胡說八道地欺騙我,我能讓你生不如死。”

    如故微愕,他是長清?

    可是她明明記得當年在麻婆村的時候,長清已經年過中年,怎麽會變得這麽年輕。

    難道真是修仙修得返老還童?

    四兒對憐心的威脅完全不在意。

    憐心狠聲道:“當年,你隻要多劈一點魂給我,我就能活命,可是你竟連那一點活命的機會都不給我。這賬,我不和你算,不表示我不計較,但如你要和我作為,這筆賬,我會連本帶利地向你討回來。”

    “做人不能這麽自私,你的魂,我一分不少的給你了,你姐姐的魂魄上也沒沾上你半點魂魄,你想要你姐姐的魂,也要問她願意不願意,是不?”

    “她當年,隻是一個嬰兒,能回答什麽?”

    “她現在不是嬰兒了,你可以回她,給不給了。”

    如故噗的笑出了聲,原來四兒也有這麽無賴的時候。

    “誰在那裏?”憐心厲聲嗬斥。

    如故慢慢走進書庫,看著憐心氣得發黑的臉,心情特別的好。

    原來,止燁他們離開,並不是舍棄她,而是為了不給憐心陽氣。

    “我今天總算知道‘狼心狗肺’四個字怎麽寫了。”

    “你說什麽?”憐心眸子半眯,露出狠意。

    “在我告訴你這個四字的含意之前,我先回答你有問題,別說把我的魂給你,我可能會死,就算對我的性命沒有一點威脅,我也不會給你。”

    憐心狠聲道:“別忘了,你還有一脈魂在我身體裏。”

    “那又怎麽樣?”

    “我隨時可以讓你死。”

    “都說好死不如賴活,你散了我那脈魂,你同樣會魂飛魄散,你舍得嗎?”

    憐心氣得咬牙,卻被如故直接戳中弱點,她確實不舍得死。

    如故把她從上看到下,憐心和她形似而神不似,也隻騙得了蕭宸那樣的蠢貨。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雲末為什麽要你活著,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你想要活命,就安安心心地給我當養魂的罐子。”

    如故說完轉身,不再看被氣得渾身發抖的憐心一眼,徑直離開書庫。

    她和憐心雖然是一胎所生的親姐妹,但她和憐心一樣,彼此沒有半點姐妹情義。

    她沒興趣做幫蛇取暖的農夫。

    今後,她和憐心自求活法,直到,她取回自己的那脈魂。

    至於四兒。

    既然四兒是長清,那麽她不需要擔心四兒。

    這麽多年來,長清遊走四方,保下她和雲末,是要相當靈活的腦袋才能做到。

    所以,四兒雖然憨厚,但絕不愚蠢。

    如果,他連憐心都不能應付,他這麽多年真就白修了。

    回到玲瓏軒,見一二三四等在門口。

    和平時一樣,三順留在門口,而二蘭三菊和四竹分散在各個窗口,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偷聽她們的談話。

    如故嘴角慢慢地揚起,止燁他們果然另有安排,不是一走了之。

    “他們現在在哪兒?”

    一梅等如故坐下,道:“小開公子回了錢家,玉玄公子回了水族總壇。”

    “那止燁和容瑾呢?”

    “止燁公子一向居無定所,容公子應該和以前一樣,四處給百姓看病。”

    “原來他們真的離開了。”如故微微失望。

    “公子們走了,卻沒說不讓郡主去找他們啊。”一梅學著無顏向如故眨了眨右眼。

    如故想起小開離開時說的話,“有錢了送到錢家來,別想賴賬。”

    原來如此。

    之前的鬱積頓時散了不少。

    “郡主如果在府裏煩的話,可以四處走走。也是時候,拜訪一下錢家和水族了。”

    “是該走走了。”

    錢權不分家。

    錢家是最有錢的家族,而水族掌櫃著水運。

    能得到他們兩大勢力的支持,能讓她如虎添翼。

    夜風徐徐。

    雲末靜立在一叢柳枝下,看著水中遊魚。

    婉茹看著兒子孤寂的身影,暗歎了口氣,緩步上前。

    雲末聽見腳步聲,轉頭過來,見是母親,行了個禮,就欲走開。

    “末兒。”

    雲末停下,“娘有事?”

    “我知道你怨我。”

    “不敢。”

    “你是聰明人,知道娘為什麽這麽做。”

    雲末沉默。

    “你很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絕對不可以把心交給這人間任何人,特別是女人。”

    “孩兒明白。”

    “既然明白,為什麽要把心丟在如故身上?”今天的兩鞭子已經試出了兒子的心。

    雲末無言。

    “人類女子膽小怕事,私利心又重,一念之間就毀人毀己。你爹雖為魔,卻不是任何凡塵男子可比,那樣有擔待,那樣的重義氣,一世英傑。可惜他錯愛,終究為了我這麽個懦弱的女人毀了一生,丟掉性命。我苟且活到現在,絕對不能看著你走上你爹的路子。”

    雲末依然沉默。

    從小到大,母親對他極為苛刻,無論做任何事,都不允許他落於人後,要他做人上人,要強大到無人能敵,除此外,對他教育最多的就是,絕不能對任何人有心……尤其是女人!

    這些道理,他懂,但如果人心真能管得住,父親又怎麽會落到那樣的慘死?

    “我知道你不喜歡白族,也不喜歡嫵冰,但正因為不會喜歡,才不會成為拖累。末兒,白族可以做許多你不願做的事。”

    “母親認為還有什麽辛辣的事情,孩兒沒有做過,需要他們去做?”

    這些年,他不擇手段,手上沾滿血腥,早已經不是善良之輩,何需養那些吸人血的蛀蟲?

    “你需要生兒育女。”

    雲末抬頭,看向母親,眼裏噙著譏誚冷笑,“母親可有後悔生下我?如果沒有我,母親不是可以灑灑脫脫地去見我的爹,何必在這世上活得這麽辛苦?”

    “你錯了,沒有你,我也得活著。”她自嘲地笑笑,她活著是因為無顏麵對地下的他,多活一天,就能晚見他一天,如果能活到彼此心淡,見到他時,或許不會那麽難堪。

    雲末靜看母親,不再說什麽。

    當年,母親被鳳承武淩辱,迫他親手把短刀刺進她的胸膛,她就是要他知道,為了生存,這世上沒有什麽不能舍去的。

    那一刀,他故意微微刺偏,看似致命的一刀,實際上卻用魔力封住母親心脈,讓心跳微弱到尋常人不能察覺,而且不會過多出血。

    當晚,他連同昏厥的母親被屬下救下,一起離開。

    母親活下來了,對受辱一事,半字不提,但性情卻越加的冷酷,行事也越加的不擇手段。

    這樣的母親,固然讓人害怕,卻也更讓他心痛。

    冷hu fa遠遠看著對持而立的母子二人,暗歎了口氣,快步上前,“少主,櫻花姑娘請少主遊湖。”

    婉如眉心蹙起,“櫻花?那個東瀛女人?”

    “是。”冷hu fa低眉垂眼。

    婉如飛快瞟了雲末一眼,若有所思。

    換成平時,雲末會直接回絕,但這時卻沒有任何猶豫,向母親行了一禮徑直而去。

    冷hu fa望著雲末的身影消化在假山後,正要離開,突然見玉女嫵冰的侍女芙蓉向她招手。

    冷hu fa和玉女沒有什麽來往,但玉女終究是夫人看重的人,隻得上前。

    “我們xiao jie要見你。”

    “不知玉女見我有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我去見過我們xiao jie就知道了。”

    冷hu fa隻得跟著玉女去了後院。

    玉女已經卸去妝容,相貌雖然美麗,但太過追求完美,粉不離臉,去了妝容,臉色反而顯得晦暗。

    而且,玉女太過嬌養,眉眼間總有股不能掩飾的傲慢。

    “聽說你對殤王忠心耿耿。”

    “對主子忠心,是我們做屬下的本分。”

    “既然這樣,如果殤王有難,你救是不救?”

    “主子有難,屬下自當不惜一切保護主子。”

    “你整天跟著殤王,應該知道,隻要如故活著,殤王不但大業難成,很可能還會搭上性命。”

    冷hu fa眸子微黯,她一直暗中保護殤王,自然知道殤王為了如故幾次三翻地涉險,險些搭上性命。

    玉女起身,繞著冷hu fa轉了一圈,“你受身份xian zhi,有些話不能說,也不敢說,但我知道你什麽都知道。”

    冷hu fa一言不發。

    “我算到殤王大難臨頭,而如故就是他過不去的坎,你是想殤王生還是死?”

    冷hu fa沉默,傳說玉女通靈,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但她哪裏知道,玉女是真看見了什麽可怕的事,還是純為私心除掉如故。

    “我給你看點東西。”玉女手掌捂上桌上的一個水晶球。

    水晶球在玉女的手掌下慢慢泛紅,漸漸化出圖像。

    殤王握著盤龍槍正抵住雲夕致命一擊的時候,突然被他護在身後的白衣‘如故’手握尖刺,向他背心刺下,鮮血飛濺。

    冷hu fa花容失色,下意識地向前施救,撲到桌邊,麵前影像瞬間消失,才回過神來,想起剛才看見的隻是水晶球裏的一個幻像。

    雖是幻像卻真實得蕩人心魂。

    冷hu fa心髒‘砰砰’亂跳。

    “想殤王生,就殺掉如故。”玉女從水晶球上縮回手,“你出去吧。”

    冷hu fa向玉女行了一禮,默默退出。

    玉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芙蓉上前,低聲問道:“比她武功好的影殺多得是,為什麽要她去?萬一她不去,卻告訴了王爺,王爺一定會怪xiao jie的。”

    “她一定會去,而且不會告訴殤王。”

    玉女鄙視地瞟了芙蓉一眼。

    對殤王忠心?

    癡心還差不多。

    這樣的女人絕不能留在他的身邊。

    冷hu fa整天跟在那人身後,豈能不知道如故是那人的心尖肉。

    她恨如故,冷hu fa又哪能不恨?

    冷hu fa知道如故會對那人不利,想要護著那人,一定會去刺殺如故。

    而且會想方設法做得人不知鬼不覺,不被那人知道。

    玉女把玩水晶球,低笑,“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冷hu fa做得天衣無縫,她也會讓那人知道。

    她刺殺如故,不管成不成,殤王都不可能再留下她。

    一步棋,除掉兩個狐狸精,一箭雙雕。

    **

    畫坊在岸邊停下,簾子揭開,櫻花雖然一身和服,臉上卻幹幹淨淨,清麗動人,定定地看著岸邊戴著麵具的俊顏,輕歎,“想見您一麵,可真不容易。”

    雲末笑笑,踏上畫坊,“有勞櫻花姑娘了。”

    櫻花親自撐船,畫坊劃向湖心深處,“你真是狠心,我就要回東瀛了,如果不是容公子要見你,你都不肯來和我告個別。”

    “你認識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是個無心人,在我這麽個無心人身上浪費時間,何苦?”

    “殤王不是無心,隻是心給了別人。”櫻花心閃過一抹惆悵,“我每次看見她,都在想,她除了長得漂亮些,有什麽好,能讓你這樣。”

    雲末負手看著船下被攪亂的水波,不言。

    櫻花看著他笑了一下,“我沒指望你能告訴我原因,隻是不甘心罷了。不過,櫻花仍想問殤王一句。”

    “什麽?”

    “如果沒有她,殤王的心是不是肯給櫻花一點?”

    “在下無心。”

    櫻花心底一片苦澀。

    權貴人家的子女永遠是家族的棋子。

    婚姻更是拉攏權勢和鞏固地位的手段。

    她愛慕殤王,而父親也欣賞佩服殤王,給了她機會,讓她爭取心愛的男人。

    但隻是機會,而不是任由她任性下去。

    父親給了她一個期限,在這個期限裏,她得不到殤王的心,不能把他收到父親座下,她就得回東瀛,嫁給東瀛皇子。

    這一去,就算以後能有機會再見他,她也成為他人之婦,她和他已是無緣。湖心另外停著一艘小船,容瑾坐船頭,低頭彈奏,對靠過來的畫坊不理不睬。

    雲末平平穩穩地踏上小船,於船尾看著容瑾冷若冰霜的麵容。

    櫻花看看容瑾,又再看看雲末,識趣地劃船離開。

    有地宮的人封湖,哪怕是一隻飛鳥都逃不過他們的監視,更不會有任何人能靠近湖心。

    再是消息靈通的人,也隻能探知東瀛的櫻花xiao jie和"qing ren"遊湖。

    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容瑾在這裏約見殤王,更不會有任何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在櫻花上岸的瞬間,容瑾的琴聲嘎然而止,腕上金絲快如閃電地纏向雲末脖子,雲末側身避開,金絲像是活的一樣,向他繞來。

    雲末身體急旋,金絲擦身而過,無聲地收回。

    二人看似雲淡風輕,卻是生死一線。

    一站一坐,四目相對,雲末從容淡然,容瑾冷如寒冰。

    “如果你再傷她,我拚著一死,也要取你性命。”容瑾聲音冷如冰碎。

    “曼珠生,沙華死,曼珠亡,也就意味著沙華可以重見天日,你的宿願己了,難道不該比誰都更盼她死去?”

    容瑾抱著琴起身,步下小船,踏水離開。

    雲末一聲低笑,“隻要她在你十丈之內,你身上禁術就會發作,即便是鵝毛擦過,也痛如刀割,離她越近,痛得越厲害,被她碰上一碰,更是割心之痛。這樣的日子,難道你還沒受夠?”

    容瑾步子頓了頓,頭也不回地去了。

    兩生花,花葉永不相見,他逆天而行,自該受這天罰,無怨無悔。

    曼珠是死之花,本該無情無欲,她轉世為人卻貪戀紅塵,那些劫難也是在所難免。

    但他與她一脈相生,血脈相連,如果他看不見也罷了,眼睜睜地看著,又豈能任她被人欺負?

    雲末望著在湖麵上漸漸遠去的清蕭身影,眉心微蹙。

    清心寡欲的沙華也會為情而動,又有誰真能做到無情無欲?

    他在小船上站了很久,直到湖心風起,吹得渾身透涼,才也棄了小船,踏水離開。

    守在湖邊的冷hu fa,看著從水麵上慢慢踱來的孤寂人影,視線落在他被水氣浸濕的發梢上,心裏皺巴巴的難受。

    她隨他多年,出生入死,見慣了他決絕的手段,幾時見過他這樣滄桑悲涼?

    她知道愛一個人,卻不能去愛,有多痛苦。

    南朝複興,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越國和北朝。

    越國太上皇和鳳真得死。

    靖王護北朝,也得死。

    殺了鳳真和靖王,如故豈能善罷甘休?

    主上和如故注定要兵刃相見。

    二人相拚,拚的不是本事,而是薄涼。

    無論是誰,隻要心軟上一軟,就是死的那個。

    殤王看似冷酷無情,卻連憐心那樣的妖魔都要護著,又豈能當真對如故下手?

    冷hu fa似乎已經看見主上血濺橫屍的模樣,心髒陣陣緊縮。

    長痛不如短痛,或許她可以助他斬斷這一切。

    如故——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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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麵情節不會虐的,放心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