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兩虎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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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慢慢轉身,臉上的鬼麵具在光暈下森然可怖。

    “可要解釋?”雲末淡看著她瞬間慘白無色的臉,聲音一如既往的聽不出喜怒。

    冰hu fa驚了一下,猛地抬頭看向他的眼,那雙黑不見底的眼靜如止波。

    突然意識到,他一直跟在她後麵,她做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底下。

    搖了搖頭,她第一眼看見他,就愛上了他,但愛慕之情隻能深埋在心裏,不被任何人知道。

    因為,他絕不允許身邊的人對他有任何私情。

    他一旦知道她的私心,她就再不能留在他左右。

    雲末淡睨了冰hu fa一眼,沒有再問什麽,道:“既然沒有要解釋的,你回宮自領懲罰。”

    冰hu fa向雲末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如故是極重要的一顆棋,她擅作主張,拔了這顆棋子,是極重的罪。

    她要受的懲罰絕不會輕,但她知道,這已經是主上對她最輕的懲罰了。

    等冰hu fa走開,他歎了口氣。

    如故豈能是冰hu fa能傷得到的。

    即便沒有他跟著。

    如果先進後花園的不是憐心,而是如故,那麽倒在後花園的就不會是憐心,而是冰hu fa。

    輕道:“出來吧。”

    樹林中又轉出一個人來,青色的長袍襯著這片陰冷的林子,越加冷得不帶一點暖意。

    俊美得讓人覺得真實的眼眸同樣冷如玄冰。

    容瑾冷看著一身黑衣的雲末,“這麽快讓她走,是怕我殺她?”

    雲末沉默,算是默認。

    冰hu fa一心為地宮,這麽多年,從來沒做錯過一件事。

    這次卻錯得離譜,即便是死罪也不為過。

    但她這麽做,定受人蠱惑,至於是誰,他不用想也知道。

    能盅惑冰hu fa的人,隻有白族的玉女嫵冰。

    南朝滅了,白族自然成了被誅殺的對象,玉女嫵冰隨母親隱藏起來。

    白族的人在蠱惑人心上,確實有過人之處,這也就是母親一直要保著白族的原因。

    他對白族的人向來不喜,對母親的作法也不認同。

    在他看來,民心不是靠騙來的,而是靠一係列造福百姓的事來獲得。

    除了南朝複興,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對複興南朝的事,極少理會,隻要白族的人所作所為不觸碰他的底線,也就由著他們去了。

    但這次,嫵冰做的事,已經超出他底線之外,即便是即刻殺了嫵冰,也平不了他心頭怒氣。

    不過,南朝複興在即,白族暫時不能動。

    如果現在處死冰hu fa,一定會驚動嫵冰,萬一嫵冰在這緊要關頭做出什麽不利之事,南朝複興將毀於一旦。

    南朝複不複興,他無所謂,但母親一生操勞,他終究不忍心。

    父親死時,遺願除了救魔族百姓出那水深火熱的煉獄,便是讓他別恨母親,好好待她。

    那種即便是死了,也要維護著感覺,他深有體會。

    他自己如此,也就不願逆了父親的心意。

    母親,他得護著。

    “即便是再惡心,也要忍著的感覺,你不是一向深有體會?一般人遇上太惡心的事,要麽處理掉,要麽忍著,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第一種,但容瑾你……不是一向選的第二種?”

    如故體內還是憐心的魂魄的時候,容瑾對‘如故’厭惡到了極點,哪怕是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更別說其他的事。

    但他卻強忍惡心,留在臨安府,為那個讓他惡心的怨魂補充陽氣。

    他憎恨厭惡憐心,冰hu fa殺死憐心,對他而言是大快人心的。

    但憐心死了,她體內儲著的那脈如故的魂魄,也會散去。

    於是容瑾又忍著憎惡,在冰hu fa掐上憐心脖子的瞬間,一支金針無聲無息地刺向憐心的胸膛,保住她的心脈。

    所以,憐心雖然斷了呼吸,卻並不會死去。

    也正因為這樣,同樣藏在暗處的雲末,才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而是在如故翻出靖王府的時候,悄悄跟在她的身後。

    他跟著如故,容瑾同樣跟著。

    剛才,就算如故自己應付不了冰hu fa,冰hu fa也絕對沒有半點機會傷得了如故。

    容瑾冷漠地和雲末對視。

    他和雲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但某些心思卻是驚人的相似。

    在對憐心的心思上,更是一致。

    如故這根軟肋在雲末身上,同樣在他身上。

    “你的意思,這件事,由你來承擔?”

    雖然冰hu fa殺錯了人,並沒有傷到如故,但也不是他可以容忍的。

    容瑾白皙的手指輕撫腕上金絲,他已經不記得這條金絲多少年沒纏上人命,也是該飲飲血的時候了。

    “我地宮的人做出的事,我身為宮主,自然不會推卸責任。”

    “既然這樣,動手吧。”容瑾闊袖輕揚,腕上金絲快如閃電地飛射出去。

    雲末手臂一伸,手中多了支盤龍紫金槍。

    這一戰,已經不是那天船上交手能比,無論是雲末還是容瑾,隻要一招出錯,就會血濺當場。

    飛砂走石,枝葉翻卷,天地隨之變色。

    突然,容瑾不理刺向他肩膀的槍尖,手中金絲纏向紫金槍,滑向雲末握槍的手。

    兩敗俱傷的打法。

    槍尖刺入容瑾肩膀,眼見雲末的手就要廢在金絲之下,突然一條人影撲來,雙手緊拽住金絲,將身體卷了上去,生生地阻擋住下滑的金絲,細如蠶絲的絲線劃過她的喉嚨,挨著雲末手指停下。

    冰hu fa鬆了口氣,抬頭看著麵具後的那雙墨黑眼眸,嘴角浮上欣慰的微笑,仰麵倒下。

    金絲和長槍同時撤回。

    雲末蹲下身,查看冰hu fa脖子上的傷,金絲割斷她頸部動脈,大量的血湧了出來,已經無救。

    “你為什麽要回來。”他既然讓她自己回去領罰,就是饒了她一命。

    冰hu fa笑了一下,她第一次敢在他麵前笑,“我自己做的事,該我自己承擔,而不該由主上您……”

    雲末皺眉。

    冰hu fa大口的呼吸,卻吸不進多少氣,眼前戴著麵具仍然俊逸非凡的麵龐漸漸模糊,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了盡頭,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上次在清和殿,我……我沒有動過殺她的念頭……隻是……隻是想做得逼真一些。因為,隻有那樣,才能逼得蕭宸失去理智,做出失德的事,才會死了北皇和越皇讓蕭宸和臨安郡主聯姻的念頭。那樣,主上才不會為難,不會難過……”

    她跟在他身邊多年,從來沒見過他碰哪個女人,但那夜……

    他明明恨如故入骨,卻對如故索要無度。

    她就知道,他是動了情的。

    雖然,就算如故和蕭宸成了親,同樣可以和離,但她不想他有一點受一點傷害。

    他想要的女人,應該完完整整地屬於他。

    “我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又豈能不追究?

    “郡主她……”

    “你殺的人不是如故,叫憐心,和如故一胎所生,如故無事。”

    “紅衣的是如故?”

    “是,她已經不再穿白衣了。”

    冰hu fa鬆了口氣,一直堵在心口上的那塊石落了下去。

    原來,在嫵冰的水晶球裏看見的少女是憐心,她殺死了憐心,那麽他不會再有危險。

    而如故還活著,他也不用傷心難過。

    也不必孤單一世。

    這樣,很好……

    冰hu fa慢慢閉上眼,停止了呼吸,眼角滑下兩行淚。

    雲末看著沒有生氣的女子,

    “還打嗎?”話是對容瑾說的。

    容瑾轉身,走向樹林,無論是他,還是雲末,現在都還不是可以死去的時候。

    如故還需要守護。

    雲末抱起冰hu fa的屍體,胸口突然有些堵。

    她是他從戰場上撿回去的孤女,她的武功是他教的。

    他教她武功隻是想讓她離開地宮後,能在亂世防身。

    她學好了功夫,卻留在了地宮,說,家人全死了,這世上隻剩下她一人,她無處可去。

    這些年,她為他出生入死,從無一句怨言,也不曾在他麵前流露出半點男女之情。

    他以為,她和他一樣是無情之人。

    直到聽見她死前的那番話,才知道自己想錯了她,她不是無情之人,隻是把情埋得太深,深到連善於揣摩人心的他,都沒有看出來。

    他固然對她沒有情,但她這樣為他而死,仍讓他心裏隱隱難過。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一定不會教她武功,也不會讓她留在地宮。

    隻有什麽都不會的女人,才會心甘情願地找個好男人嫁掉,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一個隱衛飄身落下。

    雲末把冰hu fa的屍體交給他,“帶她回去,好好安葬在後山的那株紫茯苓下。”

    她生前最愛的就是那珠紫茯苓。

    隱衛抱著冰hu fa的屍體,神色黯然,向雲末行了一禮,飄身而去。

    **

    容瑾捂著肩膀上的傷,進了林子,到了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來,靠著一棵大樹滑坐下去。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下。

    雲末那一槍,雖然不會致命,卻也不是一般人可能承受的,即便是他數萬年的不死輪回之身,也有些承受不住。

    剛才在雲末麵前,不願輸了氣勢,沒有即睦療傷,而是強行撐著離開,每走一步,傷口扯得額頭像要裂開一樣地痛。

    撐到這裏,已經支撐不下去。

    他靠著樹杆,深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來。

    吃力地單手解開衣襟,看著汩汩湧著血的傷口,手臂卻怎麽也無法抬高,包紮傷口止血。

    一襲紅裙停在他麵前,他下意識地拉攏敝開的衣襟,警惕地抬頭看去。

    卻見如故撐著那把金傘站在麵前,正低頭看著他的肩膀。

    容瑾身體微微一僵,手扶著樹杆欲起身離去。

    卻發現,手上無力,一時間,竟站不起來。

    如故沉默地收了傘,在他麵前蹲下,手伸向他單手抓著的衣襟,他往後一縮,但後背抵著樹杆,能退去哪裏。

    如故沒有半點遲疑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容瑾遲疑了一下,放開手,如故小心地揭開他的衣袍,從他肩膀上褪開,露出他肩膀上血肉模糊的傷口。

    槍尖碎了他的肩胛骨,從後肩穿出,整個肩膀毀得不成樣子。

    她知道那一槍,他會傷得極重,卻沒想到重成這樣。

    取出自己煉製的最好品階的傷藥,“你的煉丹術比我高了太多,身邊有沒有帶著比我這個更好的傷藥?”

    她的呼吸輕拂在他肩膀上,微弱的柔風卻像一刀刀鋒利的刀刃在他肩膀上割過,痛得連肩膀上的槍傷都變得麻木。

    如故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應,不再耽擱,捏碎藥丸,填上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手指在他肩膀上擦過。

    容瑾垂在身側的手驀地握緊,封在他胸膛裏的封禁瞬間收緊,勒進他的心髒,那勝過噬心的痛逼得他險些昏死過去。

    “很痛?”如故手指停在他傷口邊緣,動作盡量的輕柔。

    綿長的痛一點一點地銼著他,他深吸了口氣,那痛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漸漸加劇,淡聲道:“還好。”

    如故取出繃帶,手腳麻利地裹傷口,發絲隨風拂過他的臉龐,絲絲的癢。

    他低頭,咫尺之處,是她紅裝下豔麗的眉眼,呼吸隨之一窒,被封禁鎖著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

    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她,近得連她濃密墨黑的睫毛都能一根根地看清。

    心口突然間變得柔軟,他的曼珠是這樣的模樣,清麗中透著豔色,比他看過的任何一株曼珠,都要美麗嬌豔。

    感覺她抬眼向他看來,忙不露聲色地轉開臉。

    如故手握著繃帶環過他的身體,麵頰幾乎貼上他的耳畔,呼吸間是他清新的氣息,那感覺就像清晨起來,在綠葉叢中聞到的第一口新鮮的空氣。

    刹那間,那綿綿的痛驟然加劇,像是把他的心髒一片片撕開,露出裏麵最幼嫩的心尖肉,狠狠地在指間揉捏。

    容瑾即便是再能忍,也痛得險些窒息過去,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已經沒了血色的臉越加如同灰死。

    意識漸漸有些迷糊,他緊握拳頭,手指刺入掌心,把那戳心之痛生生地忍下。

    如故把繃帶打好結,略略退開,見他臉色更加難看,吃了一驚,伸手把向他的脈搏。

    容瑾抽手避開,扶著樹杆吃力起身,腳下無力,一個踉蹌。

    如故慌忙去扶。

    “別碰我。”容瑾的聲音是慣有的冷。

    如故伸出的手微微一頓,仍向他扶去。

    容瑾側身避開,背靠住樹幹穩住身形,大口吸氣。

    換成平時,如故這樣靠近,雖然同樣痛得鑽心,但還能靠著毅力強撐。

    但現在重傷在身,隨著身體虛弱,忍耐力跟著減弱。

    這樣的虛弱,真讓他憎惡。

    “走開。”

    如故深吸了口氣,退開兩步。

    他還是厭惡她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和我說話,但我還是忍不住地想問。你明明討厭我,甚至憎惡我,為什麽要為我出頭,和他拚到這一步?”

    容瑾抬頭看了她一眼,快速垂下眼瞼,掩去眼裏的心疼,捂著傷處,轉身蹣跚走開。

    她眼裏閃過的受傷神情,比他此時承受的噬心之能,更讓他難受。

    如故看著容瑾不穩的背影,追了上去。

    容瑾咬牙,加快步子,心道:“不管我怎麽樣,都不要追來,你要無心,才能好好得活下去。”

    如故看著容瑾為了避開她,不顧繃裂傷口地加快行動,停了下來。

    她是可以不理不顧地追上去扶住她,但如果那樣做激怒他,會讓他情緒激動,再次繃開傷口,加重作勢。

    容瑾聽見身後腳步聲停下,閉上眼,長鬆了口氣。

    “容瑾。”

    他不理。

    “隻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再跟著你。”

    他停下。

    “你不會有事,是嗎?”

    “嗯。”

    “我記下了,你答應我的。”

    容瑾心裏湧上一抹難言的情愫,深深在長吸了口氣,一步一步走遠。

    如故站在原地,看著容瑾清瑟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回視線。

    她放走冰hu fa,心裏就籠罩上一股不祥的感覺。

    走得越遠,那種不好的感覺越加強烈。

    她最終返了回去。

    結果看見對持的雲末和容瑾。

    她想知道他們是怎麽回事,不敢走的太近。

    離得太遠,又是逆風,很難聽清他們的談話,而且又在他們側麵,僅靠著側麵的口型,能看出的內容也是斷斷續續,不能全麵。

    隻是能知道,他們對持是因為她。

    等她察覺將要發生的事的時候,他們已經動上了手,快得她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以她現在的本事,根本進不了他們拚鬥造成的淩厲強大氣流。

    等一切結束,看見雲末的槍刺進容瑾的身體。

    而冰hu fa用自己的命,換了雲末的一隻手臂。

    在她看見容瑾受傷的那一瞬,一股陌生的劇痛仿佛要搗碎她的心髒。

    恐懼,慌亂,無措。

    種種她分辯不出來的滋味讓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

    隻知道,看著他受傷,比讓自己死去,還要心疼千百倍。

    她和容瑾明明沒有過多的來往。

    不明白為什麽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情愫。

    但這份心疼太過清晰,清晰到讓她不能胡亂尋找理由和借口來解答心裏的迷惑。

    那一刹那間,突然想起修蘿的話。

    “曼珠沙華,一脈相生,血脈相連。”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首先,她不相信什麽曼珠沙華。

    不相信自己是那要命的死亡花。

    而且,就算是,曼珠和沙華也是世世相錯,永不得見麵。

    她是曼珠的話,這世上不可能有沙華。

    如故大口地吸氣。

    這世上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冰hu fa拽著雲末說著什麽,她視而不見,眼裏隻有容瑾身上那刺得她眼花的鮮血。

    她想過去查看他傷得怎麽樣,卻一動不能動。

    用意念問肉丸子,“我不知怎麽了,動不了,你能不能去幫我看看容瑾怎麽樣了?”

    肉丸子在三生鐲裏道:“過不去的。”

    “為什麽?”

    “雲末和容瑾兩個人用魂力把附近封鎖住,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除非他們離開,撤走魂力,否則過不去的。”

    如故明白了。

    他們二人相拚,不想傷及無辜,所以幫靈魂之力把附近封鎖住。

    除非有和他們一樣強大的魂力的人,否則沒有人可以靠近。

    她不能動彈就是被他們的魂力鎖住。

    直到看見雲末抱著冰hu fa的屍體和雲末各種離開,身上的靈魂之力隨之消失,她才能行動。

    想也不想地向容瑾的方向追去。

    容瑾有最好的醫術,他不給自己治傷,就這麽離開。

    如故本以為,他雖然受傷,但或許不會太過嚴重。

    結果看見靠坐在樹下的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的傷重得超出她的想象。

    她不知道他得有多強大的意誌,才能這樣強撐。

    不管怎麽樣,他答應了她,隻要他肯顧惜自己的身體,他一定不會有事。

    如故望天。

    雲末,為什麽?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和朝夕相處的容瑾,可以到你死我活拚殺。

    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樣關係?

    如故深吸了口氣,手指輕撫過三生鐲。

    想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

    憐心被‘殺’,靖王府一定亂了套。

    靖王府是她討厭的地方。

    但她那個看似精明,實際傻乎乎的爹,她不能不管。

    母親表麵上看,恨死了父親,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但如果她那個爹,真有什麽事,母親的精神支柱恐怕就要倒了。

    一個人沒了精神支柱,麵臨的可能就是死亡。

    她那個娘為了她忙活了半輩子。

    也該讓她來為她忙一下了。

    如故收起噬魂,往林子外方向走去。

    風吹落葉,這片林子,又重新恢複安靜。

    一個鬼魅一樣的身影在容瑾坐過的樹下浮現。

    極豔麗的眉眼,她麵無表情,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但眼底深處卻滾滾湧動,遠不似表麵上這麽平靜。

    她看著樹下的血跡,手緊握成拳。

    “你終究還是因她而傷。”

    “一世又一世,你總是那麽寧靜平和,無喜無怒,可是你今天是生氣了嗎?”

    “沙華,是你本來就有喜怒哀樂,而我看錯了你,還是你變了?”

    “我不相信,我會看錯你。”

    如果他真是這樣淩烈的性子,怎麽可能一世又一世,從不與人相爭,即便是有多事的鬼魂對他挑釁,他也隻是漠然離開。

    她不相信,她會看錯。

    她認識他這麽久,今天是第一次看他出手。

    雖然知道沙華沒有弱的,但沒想到他竟強大淩厲到,連她都進不了他的封鎖結界。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傷在雲末的盤龍槍下。

    修蘿蹲下身,手指沾了點血跡,“她還是太弱,如果再強些,對雲末再恨些,就能殺了雲末,也就不用你出手,你也就不用受這傷,是嗎?”

    她把指上的血跡握入掌心。

    雲末。

    我不相信,封印了天地共主之身的你,真能逆天。

    **

    如故出了樹林,見林子邊停著一輛馬車。

    一把好上的冰玉扇子柄揭開簾子。

    如故笑了,向馬車走去。

    隻有無顏那個騷包,才會用這麽奢侈的扇子。

    無顏百無聊賴地坐在車廂裏,見她上車,斜眼向她睨來,明明是懶懶洋洋的樣子,卻說不出的嫵媚,“怎麽這麽慢。”

    如故無語地‘哧’了一聲,坐到矮幾對麵,接過他遞來的茶水,“你怎麽會在這兒?”

    “等你。”無顏瞟了眼她手上沾著的血跡,眉梢一揚,“看樣子,有些慘烈。”

    “你看見了?”

    他是未必知,天底下的事,隻要他想知道,沒有什麽能瞞得過他,她能看見容瑾和雲末相拚,他看見也不奇怪。

    而且,以他的輕身功夫,他不想別人發現,她根本發現不了他。

    “我這種文雅的人,怎麽會去看那種暴力血腥的事。”

    如故一口茶差點噴了出去。

    他文雅?

    “你沒看見,怎麽知道林子裏有事發生,而且慘烈。”

    無顏用扇子敲敲如故手背上沾著的血跡,“都帶血了,還不慘烈?”

    “就憑這點血跡,斷定慘烈,是不是有點牽強?”

    “鳳兒,你夫君我雖然不喜歡暴力,但不表示對暴力一無所知。”他指指天,“高手相拚,氣流相撞,整個林子的樹葉‘嘩嘩’亂響,有眼睛都看得見,還用進林子?”

    如故啞然,她當時隻關注打鬥的那兩個人,還真沒注意到這些。

    “說吧,你手上沾著的是雲末的血,還是容瑾的?”

    “你怎麽知道是他們兩個?”

    “靖王府後院的那場戲,觀眾除了你,另外還有兩個,一個站這裏,一個在這裏。”無顏用扇子柄在桌上畫了個草圖,圈了兩個位置出來。

    “這兩個地方,離你藏身之地和憐心被掐的位置,都很近。不管是你還是憐心如果有事,那兩位動動手指就能救下。可是憐心被人‘掐’住,卻沒有人出手阻止凶手。隻是有人用金zhen ci入憐心的心脈,讓她不會被人掐死。”

    “能讓你和凶手都不察覺的人,這世上不多,指著手指頭也能數出來,能一針護住憐心心脈的人,得懂醫,而且手法高明,那麽就隻剩下雲末和容瑾。”

    如故微微一怔,原來容瑾和雲末當時都在場。

    “那也隻能說明,是他們中的其中一個在場,另一個可能是其他人,你為什麽確認是他們兩個?”

    “直覺。”

    如故無語,這算什麽破理由?

    不過他確實猜對了。

    “那你該告訴我,這是誰的血了。”

    “容瑾。”

    “雲末沒事?”

    如故輕搖了搖頭,想到冰hu fa的死,心裏堵得厲害。

    她不是對冰hu fa的死感到難受,而是對她的癡情有些嫉妒。

    嫉妒冰hu fa可以這樣不顧一切的愛。

    不管生死,都隻有一個信念。

    多麽簡單而單純的人生。

    “不可能啊。”無顏扇子輕敲掌心,“雲末功夫不錯,但容瑾也不菜鳥,容瑾能傷到,讓你碰他,雲末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容瑾如果不是傷到難以行動,如故不可能碰得到他的身份。

    “雲末沒事,是不是很失望?”如故瞟了無顏一眼,不打算把凶手是冰hu fa的事告訴對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

    “錯。”無顏搖頭。

    “錯?”如故微愕。

    “他死了,我的人生也會變得無趣。”無顏手托了腮,看著如故,忽地眨了眨左眼一笑,神情曖昧,“不過,我現在有了鳳兒,或許可以培養其他興趣。”

    他把一本書舉到她麵前,“最新孤本,很有趣,我們試試?”

    如故有意瞞下凶手,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其實在她說雲末沒事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凶手是誰。

    容瑾和雲末眼看著凶手‘掐死’憐心,卻不出手,那麽凶手必然是他們認識的人。

    他們護住憐心不死,卻放走凶手,並不表示他們不追究,而是在等她離開靖王府後再追究。

    否則的話,就不會有這場生死之戰。

    容瑾除了幫他配藥打雜的小廝,從不和別人多來往,凶手不會是他的人。

    那麽就隻能是雲末的人。

    從氣流上看,容瑾和雲末那場搏殺,誰也沒留餘地。

    容瑾受傷,而雲末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可能,有人在關鍵時候為雲末挨了那一下。

    能在他們結界之內的,隻有殺憐心的那人。

    一般來說,兩大高手相拚,不管生死,男人都會遵守信義,在一邊旁觀。

    但一個懷著愛慕之情的女人,往往會在看見心愛的男人有危險的時候,本能地做出反應。

    無顏不止一次,看見冰hu fa在殤王看不見的角度,露出癡癡的眼神。

    那麽凶手是誰,已經再明白不過。

    不過如故不肯說,他也就當作不知道。

    而且,容瑾能傷重到那程度,代雲末受下那一擊的女人不可能還活得下來。

    人已經死了,他也沒必要再揪住不放。

    如故被茶咳得一陣咳。

    真是自戀到無藥可治的家夥。

    一把奪過他手中書冊摔到他臉上,“滾。”

    無顏用扇子護著臉,任那書掉到桌上,不理,“不喜歡?那我再找別的。”

    如故連話都懶得再和他說了,背靠了車廂,閉目養神。

    突然發現,籠在心裏難以平靜的陰影竟不知什麽時候散掉了。

    睜眼向無顏看去,無顏卻拿著那本,歪過一邊有滋有味地慢慢翻看去了。

    如故撇臉,真是瘋了。

    他就是一個沒臉沒皮的無賴騷包。

    她居然會以為,他剛才是故意胡鬧,化去她心裏的陰霾之氣。

    重新閉眼,雖然沒做什麽,但大起大伏的情緒,讓她覺得疲憊。

    無顏微側臉向如故看去,眼裏漾開一絲淺淺笑意。

    心道:“傻瓜,如果你陰霾下去,就會漸漸地被噬魂邪念所噬,到時就不是你控製噬魂,而是噬魂控製你了。”

    回到靖王府,府裏的氣氛有些不正常,下人看如故的眼神也古古怪怪。

    如故眉心微蹙。

    在車上的時候,已經聽無顏說過,府裏所有人都認為是素錦‘掐死’憐心。

    素錦做了冰hu fa的替死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些人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

    管家跑來,“二xiao jie,王爺讓二xiao jie去翠園。”

    憐心住在翠園。

    如故點了下頭,跟著管家朝翠園走去。

    無顏手中扇子輪了一圈,這事不對,叫道:“鳳兒,也不等等我。”

    “我去姑娘的閨房,你跟著去幹嘛?”

    “小姨子有事,做姐夫的去看望一下,也是應該,是不?”

    管家嘴角微抽,都說明王視禮數為糞土,但這也太不合規矩。

    如故早習慣了無顏的厚臉皮,直接不理他了,他愛怎麽就怎麽。

    無顏衝不自在的管家笑了一下,閑然自得地跟上如故。

    靖王,老太太,靖王妃和素錦全在憐心外屋。

    老太太陰沉著臉,看著如故進來,冷哼了一聲,道:“憐心沒死,已經醒了。”

    “然後呢?”如故麵色平靜,憐心不死是必然的。

    “這麽說,你知道憐心出事?”老太太強忍怒氣。

    “剛才回府的路上,我已經告訴鳳兒了。”無顏搖著扇子,把話接了過去。

    如故飛快地看向無顏。

    無顏衝她眨眼一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有人看過如故去過後院,隻要有她不在場的證據,那麽她就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這些人愛怎麽鬥怎麽鬥,愛怎麽咬怎麽咬。

    如故看著無顏微微一笑,重看向老太太,“凶手是誰?”

    “臨安,你別以為有明王幫你撒謊,你就可以置身事外。”靖王妃一臉怒容。

    “王妃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掐死憐心,然後嫁禍給我們素錦,臨安,你為了把素錦逼上死路,不惜手足相殘,你太狠毒了。”

    如故不理靖王妃,徑直看向靖王,“父親也這樣認為?”

    靖王對上女兒訊問的眼神,像有根針在心口上紮下,自從她生下來,他就沒盡到父親的責任,她不信任他這個爹,也是在所難免。

    “我的女兒怎麽可能是凶手,隻不過,有人亂咬,總要當麵澄清,把瘋狗的嘴堵回去。”

    老太太臉色一變,得終究沒說什麽。

    “爹。”素錦小臉瞬間慘白,不敢相信地看著靖王。

    “王爺。”靖王妃料到靖王會袒護如故,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惡毒的話,變了臉色。

    無顏是對如故兒時的生活親眼目睹,雖然後來查過,當時靖王並不知道如故被送走的事,但他對能把女兒疏忽到這地步的靖王,實在沒有好印象。

    所以才讓如故置身事外,讓他們葉家狗咬狗。

    聽靖王說出這話,倒有些意外。

    再看如故,見一抹欣慰的笑在她眼裏一閃而過。

    突然有些心疼。

    當年,如果父親對他母子再多留心一點,他和母親也不會被nue dai得那麽慘。

    他被父親忽視了那麽多年,臨‘死’也沒等到父親的保護。

    後來被養父nue dai,對‘父親’這種生物,更是恨得入骨。

    但剝開那些恨,又豈能沒有一點期待,期待親人的愛護。

    如故和他一樣,是從小被父親忽視的存在。

    不管她過得再怎麽辛苦,心底深處也會有渴望。

    不管靖王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真心,都如同甘露滴進她久渴的心。

    無顏扇子輕敲掌心,笑了一下,決定冷眼看戲。

    看靖王對如故這個女兒,到底存的是什麽心。

    如果是真心也就算了,如果是裝出來的慈善,他會讓他知道,被人遺棄,狠狠踩在腳下的滋味。

    老太太瞥了靖王妃一眼,用眼神把靖王妃壓了下去,開口道:“憐心說,是聽見有下人傳話,讓你去後花園,才跟去看看,結果出了事。”

    “那她有沒有說,下人給我傳的是什麽話?”

    老太太點頭。

    “所以呢?”

    素錦忍到這時候,再忍不住,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讓丫頭說那種話,讓憐心聽見,騙憐心去後院,殺死憐心,然後嫁禍給我。”

    “你憑什麽說,是我殺了憐心,嫁禍給你?”

    “憐心已經為我做了證,不是我殺的她,除了我,就隻剩下你了。”

    原來如此。

    如故笑了,轉向靖王,“父親趕到後院的時候,距離憐心被害有多長時間?”

    “剛剛遇害。”靖王道。

    “那麽凶手如果不在現場,這麽短的時間,隻能從哪裏逃走?”

    “翻牆。”

    “可西門外,有某人的車夫等著,怎麽沒看見凶手?”

    能翻牆逃走,卻又避開車夫,隻有一種可能,有極好的輕功。

    而臨安郡主不會武功眾所周知。

    那麽她怎麽可能掐死憐心,翻牆逃走?

    無顏挑眉,斜睨了如故一眼,如故煉丹煉得不錯的內力,加上本身身手靈敏,翻個牆算什麽。

    可惜在場的人不知道她有這能耐,被她推得一幹二淨。

    這丫頭可是屬狐狸的啊。

    素錦噎住。

    靖王妃也答不上話。

    老太太道:“那你為什麽會突然離府?”

    “我在府裏,向來不待見,難道還留在府裏招人嫌?”如故道。

    老太太被嗆得氣塞,“可是如果不是你設的圈套,你為什麽不去西門。”

    “我和素錦向來不和,我怎麽知道她約我去,有沒有安好心,又怎麽會去?對了,來傳話的丫頭是素錦的人,要查凶手,把那丫頭傳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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