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雲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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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雲溟去看過雲末好幾次,不過都站的遠遠的,沒有走近,已經覺得他長得極好。
這時近看,更是俊逸非凡。
笑歎當年軟巴巴靠著他的小小幼靈,真是長大cheng ren了。
“既然已經知道是我,為什麽沒來找過我?”
“剛知道的時候,覺得自己還太弱,想出息些再出現在你麵前,讓你高興一下。可是後來,殺伐太多,仇人也太多。怕把這些仇家引到魔界,反而不敢來找了。又想,等把仇家清得差不多了再來,可是仇家清得差不多了,我卻弄成了這樣。”
其實雲末好幾次看見遠遠眺望他的雲溟,那時,真想跑到他麵前,抱住他,叫他一聲:“靈叔。”
但他忍了。
雲溟身為魔君,日子過得並不太平。
他不想,因為他,再給雲溟增加新的仇家。
天地共主,也是天地共仇。
雲溟輕歎,對這樣的雲末,說不出的心疼,“你的傷怎麽樣?”
“沒事。”雲末痛得連呼吸都極為小心,“你呢?”
雲溟胸口那一劍,雖然偏了一寸,命是保住了,卻並不輕鬆,苦笑,“死不了。”
“魔界,沒了可飲用的幹淨水,你打算怎麽辦?”
“當然是想辦法打開魔界結界,去凡界找水明珠。”
“靈叔有辦法穿過結界?”
人類和魔族生活的空間布著結界,要想到人界去,隻能穿過結界,可是兩個種族之間的結界不是人為可以打開的。
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種族能穿過那個結界。
雲溟搖頭,他無數次嚐試,但沒有一次打開結界,反而被結界傷得渾身是傷。
這次也是在被結界反噬的時候,雲夕乘機偷襲,才會傷成這樣。
“我來打開結界,助你前往凡界,不過我有一個我條件。”
“什麽條件?”雲溟沉吟。
雲末短短數年,可以坐上天地之主的位置,不可能有半點投機取巧。
一身實打實的本事。
說不定,他真有打開結界辦法和能耐。
雲末取出自己的魂珠,遞到雲溟麵前,“帶上我,如果沒有合適的人家給我轉世,就讓我做靈叔的兒子吧。”
他剛剛孕化出來,就被雲溟撿到,一直帶在身邊,他的名字,也是雲溟起的。
雲溟撿到他的時候,換cheng ren類的年齡,也不過十**歲。
他與他的感情,似父子,也似兄弟。
隻不過,雲溟附身在一頭老靈獸上。
為了不會因為年輕,而被九重山上其他的妖魔相欺,才讓雲末一直叫他靈叔。
“唉,你這是給我出了個難題。”雲溟孑然一身,別說妻子,就是通房都沒有一個。
不可能臨時抓一個魔族姑娘做他的妻子,一起去人界。
雲末笑了,他覺得連他都有想娶的女子,雲溟真該成個家了。
雲溟看著他手上幽幽的魂珠,“萬一,我回不來了呢?”
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覺得這一趟凡界之行,有去無回。
“你的爛攤子,我來給你收。”雲末答的幹脆。
雲溟笑了,道:“好。”
雲末確實撕裂了結界,不過代價是他耗盡了全身的靈力,真身永久地沉睡。
正因為,他知道結果會這樣,所以才把自己的魂珠交付給雲溟。
握著他的魂珠,就是握命他的命。
隻要稍微用力一捏,就能讓他魂飛魄散,再沒有來世。
他能完全信任的人,隻有雲溟。
雲溟離開魔界前,做了一件事,把雲夕封進鐵石崖,防止他乘機作亂。
但在最後的緊要關頭,一個女子突然出現,在背後偷襲他,狠狠的給了他一掌。
他硬生生地受了那一掌,拚著重創雲夕,卻最終沒能把他封進鐵石崖。
雲夕逃走。
雲溟掐住那女子的脖子,恨不得把她捏成灰燼。
那女子卻笑了,“我叫修蘿,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雲溟眸子冷如寒冰。
冥界的人,什麽時候能有資格到他魔界搗亂。
“你殺了我,你就算找到水明珠,也不能把她帶回來了。”
雲溟緊抿著唇。
水明珠不可能正常的轉世輪回。
那麽她的轉世,隻能通過修蘿,殺了修蘿,轉世的水明珠就再也沒有輪回,沒了輪回,她就會化在人界,再也回不來了。
雲溟冷睨了她好一會兒,猛地放開卡在她喉嚨上的手,冷道:“你不管怎麽做,也得不到沙華。”
她幫雲夕,不過是想讓雲夕來對付他,讓他出不了魔界,帶不回水明珠。
水明珠不回來,就沒有曼珠,那麽沙華就是zi you的。
可惜沙華的心不在她身上。
修蘿臉色慢慢地白了。
她愛慕沙華,想要沙華,是壓在心底的秘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他居然知道!
她以為自己謀算得很好,最後才知道,她錯了,錯得離譜。
撕裂魔界結界,要的不僅僅是雲末的所有靈力,還有沙華的不死之身。
雲末的真身耗盡靈力永遠沉睡,而容瑾也因此毀掉了不死之身。
雲末和容瑾水火不融,但在維護如故上,卻一致得如同一個人。
雲溟身上的傷本來就重,再加上修蘿那一掌,傷上加傷,比重創的雲夕好不了多少。
因為這些傷,埋下禍根,最後才會埋骨人界。
雲溟是魔,有著比人類俊美太多的容顏,到了凡界,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活得極為低調。
一邊尋找水明珠的轉世,一邊給雲末尋找合適的胎身轉世。
但人海茫茫,要找一個轉世,何等容易。
而雲末的魂珠煞氣太重,不是凡胎可以承受的,雲末的轉世,也成了問題。
直到有一天,他路過鄉間的一個小院,小院裏有十幾個姑娘在踢球。
其中一個……
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姑娘踢球的時候,兩眼亂轉,神情古靈精怪,乘人不注意卻故意把球踢出圍欄。
姑娘在球飛出的瞬間,立刻道:“我去撿。”
不等別人開口,就搶選跑出門口。
出了門,卻不朝球的方向,而是往反方向跑開,躲了起來。
門外堆著一堆稻草堆,她想也不想得扒開稻草推,就要往裏鑽。
全然不顧她那一身上好的雪紗衣裳,被稻草杆子勾得不成樣子。
她鑽了半邊身子進去,發現有人在看她,抬頭,見草堆邊站著個年輕的男子。
穿著件尋常的白衣,卻俊雅高貴過任何皇家的子弟。
他隻是淡淡地看著好,卻讓她心髒怦怦亂跳。
這心動的感覺是她從來沒有過的。
“公主怎麽還沒回來?去看看。”院子裏傳來人聲。
她吃了一驚,立刻看向左右,可是附近再沒有別的可以藏身的地方。
立刻繼續往草堆裏鑽,可是看了眼仍好奇看著她的男子,覺得不妥。
下一瞬,她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一起拽進草堆。
他隻要輕輕一掙就能把她摔開,而且她那點力氣,如果他不動,根本拉不動他。
可是他竟沒有想過反抗,任她拽進草堆。
下人撿到球,沒看見她,慌了神,叫人四處找人,其中幾個向這邊尋來。
她緊張得豎起食指,放到唇邊‘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根本沒想過要出聲,見她緊張的模樣,揚了揚眉。
過了會兒,他輕道:“她們走遠了。”
“你怎麽知道?”她奇怪看他,他從頭到尾,都沒往外看過,怎麽知道下人們走遠了。
“聽得見。”他覺得好笑,以他的聽覺,就算十裏以外,都能聽見。
她半信半疑,探頭出去看了看,還真走遠了。
歡喜地從草堆出來,拍掉身上的稻草,向前走去。
走出幾步,想到什麽,回頭交待他,“不許告訴別人,看過我。”
他笑笑,也走自己的路。
前麵村子有極強的血殺之氣,那血殺之氣,像是衝著一個微弱的靈氣而去,他得去看看那微弱的靈氣是怎麽回事。
姑娘回頭看了一眼走在她身後,離她幾步遠的年輕男子。
這男子長得很高,模樣也很好看,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俊美。
但被他一直跟著,心裏卻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心想,難道這就是人家說的衣冠禽獸,采花大盜?
試著走快幾步,他仍不急不慢地跟著。
她開始害怕,猛地轉身,狠狠地向他瞪去,“你為什麽跟著我?”
“我沒跟你。”
“沒跟著我,為什麽總走在我後麵?”
他聽出前麵有隻溜出來玩耍的小老虎,被母親逮住,正在挨訓。
按這個速度走路,等到了前麵,正好可以和那雙母子錯開,不用驚擾它們。
至於該走在這小姑娘的前麵,還是後麵,他沒想過。
姑娘見他沒回答,以為他做賊心虛,被自己說中了。
哼一聲,道:“我知道我長得很漂亮,但我不是你這種人可以亂打主意的。”
他啞然失笑。
這姑娘十四五歲的模樣。
按凡人的眼光來看,是極美的。
不過,對於看慣了比人類美貌許多的魔和妖的他,那姑娘也隻算得上端莊。
他身為魔君,多少女子想和他續一段情緣,他都沒那心思,又怎麽可能打一個凡界小姑娘的主意。
笑了一下,向前走去。
姑娘見他徑直躍過自己,向前走了,反而怔了。
他真的不是跟著她?
望著男子從容的背影,遲疑了。
那麽接下來,她回去呢,還是接著往前?
好不容易跑出來,就這麽回去,又有些不甘心。
但再往前,萬一這人真是壞人,那該怎麽辦?
站在原地,見他漸漸走遠,沒有停下的意思。
猶豫了一會兒,最終往前走去。
這條路很靜,看不見有人行走。
身邊草叢裏不時傳來聲響,像有野獸一類的東西。
她有些害怕,悄悄地追上去,和他保持著五步遠的距離。
真有野獸,可以求救。
他一直沒有回過頭看過她,她慢慢安下心來。
偷偷地看他。
他的背影高大而筆挺,她那被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哥哥,和他一比,真是比到腳後跟去了。
她想,回宮後,得讓哥哥少得瑟一點,把那和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稱號趕緊摘掉,免得哪天見著他,臉不知往哪兒擱。
正胡思亂想,他突然停了下來,轉身過來。
她嚇了一跳,也跟著停下,緊張地看著他,“你……你想要做什麽?”
他學她,把食指壓在唇上,輕‘噓’了一聲。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心裏越加慌亂,見他沒有向她靠近,而是看向前方,不由好奇,往前麵看去,隻見一隻大虎帶著隻小老虎,站在不遠處,向他們看來。
她臉色驀地白了,站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緊張地看看老虎,又看看前麵高大的他。
他也沒有動的意思,照這種情況,如果老虎撲過來,一定是要先咬他的。
這個發現,沒讓她心安,反而更加不安。
他長得這麽斯文,老虎撲過來,恐怕隻有被吃掉的份。
她不想他被老虎吃掉。
後悔空著手就出來了,沒把鞭子帶在身邊。
如果鞭子在身邊,就算打不過老虎,但也強過赤手空拳,隻有挨咬的份。
好在老虎看了他們一會兒,就帶著孩子慢慢走了。
他回頭過來,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微微一笑,“可以走了。”
說完,仍自己走在前麵。
她追上他,“你不害怕?”
“它沒想要傷人。”
“你怎麽知道?”
“它帶著孩子,為了保護孩子,不會輕易動手,而且它不餓。”
婉茹想起老虎的肚子圓滾滾的,顯然剛剛飽餐過,而且它剛才寸步不離小老虎。
“看不出,你蠻心細的。”
他笑笑。
婉茹見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膽子大了起來,“你看見我一個人,難道不覺得奇怪?”
“為什麽要奇怪?”
在魔界,大多數魔都喜歡獨居,一個人走路,再正常不過。
“你就不怕我是什麽妖魔之類的?”她想嚇他一下,讓他不敢對她有非份之想,然後,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跟他同行到前麵村子去。
身上沒有一點妖魔之氣的人類女子,會是妖魔?
身為魔君的他會害怕妖魔?
他簡直是聽見世上最好笑的事。
“難道你沒聽說過狐狸精,狼妖之類的?”
“狐狸精和狼妖還會害怕老虎?”
“……”
“這條路太靜,你是害怕,所以想和我結伴吧?”
她臉紅了。
他笑笑,轉身前走。
她輕咬了唇,嚇唬別人,卻被別人揭穿,實在太丟人。
“不走嗎?”他不回頭,“再不走,可要天黑了。”
她怔了一下,高興地跟了上去,“我叫婉茹,你呢?”
“雲溟。”
“你要去哪裏?”
“前麵村子。”
“太好了,我也是去那裏。”
他又不再說話。
她跟著他走了一段,覺得這個人好奇怪。
像她這樣一個女子孤身上路,是很奇怪的事,可是他居然什麽也不問。
“你不問我,為什麽要去那村子?”
他到凡界已經有一些日子,但從來沒有和人類有多的來往,自然不會考慮人類的問題。
回頭,見她烏黑的大眼睛忽閃,突然想到他養大的那個小幼靈,不由地順著她的話問道:“你為什麽要去那村子?”
“聽說那個村子裏有一棵神樹,如果能在那神樹下許願,就能得到神靈的庇護,會心想事成。”
神樹?
他往前麵望了望,麵前煞氣衝天,如果真有什麽了樹的話,隻會是魔樹,而不會是神樹。
看來,這小姑娘要白跑一趟了。
“你也是去許願的?”
“不是。”他從來不相信許願的鬼玩意,有那功夫,他不如自己把事給辦了。
“你不像這裏的人,那來這裏做什麽?”
“找人。”
“哦。”
她從十二歲起,美名就傳了開去,來南朝向她父皇求婚的人,多得能把南朝繞幾個圈。
那些男人看見她,總是各種討好,各種巴結。
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問他一句,才答一句,她不問,他就不會和她多說一句話。
他雖然也會笑,而且笑得極好看,但和別的男人看見她的笑完全不同。
她覺得,他看她像在看bai chi,覺得她好笑。
這種感覺讓她有些鬱悶,卻又偏偏不願意閉嘴不再理他。
漸漸靠近村莊,雲溟眉心微微一蹙,好重的妖氣,妖氣裏帶著濃濃的濁氣,是他最不喜歡的氣息。
另外,他聽得出來,那村子裏已經沒有人居住。
側臉睨了眼難得安靜下來的少女,這姑娘到這種地方來許願,還真是口味特別。
進了村,和他想的一樣,一個人都沒有,看得出來,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死一樣的寂靜。
村子很小,一進村子就能看見那顆參天大樹。
枝葉極為茂盛,古藤纏繞,光看外表,還真有點神氣。
不過,這確實是一棵魔樹。
這樣的樹,魔界滿大街都是。
是什麽人能把魔界的種子帶到這裏?
雲溟站在樹下,感覺濃濃的妖氣,潛伏在四麵八方。
抬頭向魔樹頂端望去。
樹杈上有一團極微弱光團,光團裏趴著一隻初生的靈獸,隻有小貓兒大小,背上小翅膀軟軟地垂著,連毛都還沒長齊。
真是幼小柔弱得讓人心疼。
他感覺到的靈氣,就是從這小家夥身上散發出來的。
原來這些妖想要的是他。
這小東西對妖來說,確實是一道罕見的美味。
隻是它們顧忌魔樹散發出來的魔力,不敢冒然行動。
它們在等,等太陽落山,妖氣最盛的時候,攻擊魔樹,捕捉小獸。
他曾經借用一頭靈獸的身體,養了五年的魂魄,對靈獸有特別的感情。
而且靈獸本來就是很罕見的生靈。
他沒想到會在凡界遇見靈獸。
遠處天邊有極重的血殺之氣。
看來這頭小獸的爹娘遇上了麻煩。
要不然也不會把初生的小獸獨自放在魔樹上。
魔樹能保得了它一時,難保一世。
他橫豎閑著,不如在這裏代小獸的爹娘守一陣,等他們處理好手頭上的事,來接走小獸。
身邊人影一晃。
見那個叫婉茹的姑娘,跑了過來,二話不說地在魔樹前跪下,磕了幾個頭,閉上眼睛念念有聲。
還真當魔樹是神樹了。
他嘴角微微揚起,浮上一絲笑。
她跑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就為了做這無聊的事?
人類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
她聲音極小,換成一般的人,不會聽見她說什麽。
但雲溟的聽覺遠遠好過人類。
卻聽她道:“求樹神保佑,讓我能嫁一個心愛的男人,不要成為皇家權益的祭品。如果不能和心愛的男人一起白頭到老,就讓我孤老一生。”
他身為魔君,平時想的都是魔族的存亡,從來沒把心思放在情情愛愛上。
覺得情情愛愛這種事,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用處。
但看著少女虔誠的樣子,心裏竟微微一動。
她與其說在許願,倒不如說在給自己下毒咒。
不能和心愛的男人一起白頭到老,就孤老一生。
真是個狠心的姑娘。
婉茹許了願,站起身,看了看左右,眉頭越擰越緊。
她根本沒想到這個村子會荒成這樣,連一個人都沒有。
看向閑然站在樹下的男子,道:“你說,你來找人的,可是,這裏哪裏有人可找?”
他指了指樹頂,“找到了。”
婉茹抬頭,望了半天,也沒看見隱藏在樹杈上的小獸。
以為,他是胡亂忽悠自己,有些氣悶。
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隻得自己一個人回走。
走出幾步,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狼嚎,臉色微微變,退了回來。
尋思著,能不能請他送她回去。
太陽漸漸西落,潛伏在附近的妖蠢蠢欲動,妖氣越來越濃。
他睨了眼,不遠處的姑娘,“要天黑了,不害怕?”
來路上,不過是清靜一些,她都害怕。
一會兒天黑,這裏會群妖亂舞,她還不得嚇死?
“怕。”她老實回答,“你……能不能送送我。”
“我現在還不能走。”
“那一會兒你可以走了,能送送我嗎?如果你肯送我回去,我爹一定會重重酬謝你的。”
他想了想,道:“可以。”
酬謝什麽的,他不需要。
不過前麵已經沒有他想要去的地方,橫豎要回走,多她一個同行,沒什麽所謂。
天慢慢黑了,風變得極冷。
婉茹抱著胳膊搓了搓,見雲溟站在樹下,動都沒動一下,靜得像沒這麽個人。
“你是在等人?”
“嗯。”
雲溟望著天邊血殺之氣,血殺之氣正在淡去。
看樣子,小獸的爹娘不久就能趕來。
一陣風吹過,陰寒刺骨。
婉茹仿佛看見不遠處的野草叢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嚇了一跳,不自覺得往雲溟靠近。
雲溟到人界這些日子,知道人類女子很少殺伐,比魔族的女子膽小怕事很多。
這個小姑娘身上氣味更是幹幹淨淨,沒有半血腥之氣,應該是從來沒有經曆過血殺之事的。
最後一絲晚霞在天邊隱沒,周圍的群妖已經按捺不住,而靈獸像被什麽事情拖住,最終沒能趕到。
雲溟輕抿了唇,腳尖一點,躍上樹杈,把那頭小獸抱入懷裏。
無數妖魔快如閃電地撲來。
婉茹見黑影亂晃,像有千千萬萬的什麽東西向她撲來,呼吸驀地窒住,正想睜大眼看清楚是什麽東西。
突然懷裏多了樣毛絨絨的小東西,接著頭頂傳來雲溟的聲音,“抱好了,別摔著它。”
她抱在懷裏的是團小小的東西,小東西在她掌心裏動了動,癢癢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能感覺到它的幼小柔弱。
下意識憐惜地抱緊。
一隻手掌按住她的後腦,接著被按進男子溫暖的懷裏,眼睛被蒙住,什麽也看不見,卻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青草一樣清香的味道。
幹淨而舒服。
就像他的人一樣。
她的心髒陡然收緊,整個人怔住,竟不知道躲開,靜靜地靠在他懷裏。
撲上來的群妖被攪碎在他的劍影之中。
他用靈氣撐起保護罩,血肉飛濺,卻沒有一點血汙濺在她的身上。
隻眨眼功夫,來捕捉小獸的妖魔被斬殺幹淨。
他手一揮,一地的血肉殘渣化成灰燼,除了地麵被血化成暗紅色,沒有任何撕殺過的痕跡。
他放開攬在懷裏的她,“沒事了。”
婉茹怔怔抬頭,臉上火辣辣地像起了火。
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抱進懷裏。
但她沒有感覺到一點被輕薄的感覺,隻有被保護的溫暖感覺。
心房裏像揣了隻小鹿,四處亂蹦,讓她羞澀而無措,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臉。
她雖然什麽也沒看見,卻感覺得到陣陣襲過的陰風,她知道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
看向左右,卻除了亂搖的草叢,什麽也看不見。
正想問他,一個龐大的身影向他們撲來,淩厲而凶狠。
他攬著她的腰,輕飄飄地避開。
隻是輕輕一個避讓,已經讓她感覺到,他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文弱。
他會武功,而且功夫極好。
她是會武功的,但在他麵前,好像她會的那些功夫,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一發現,沒讓她覺得自己無能,反而有些歡喜。
對他的好感又多了許多。
來人二十來歲,是一個極英俊的男子,但他雙目赤紅,強忍著怒意,臉上肌肉緊緊繃著,看上去有些嚇人。
婉茹不自覺得往雲溟身上靠得更緊些。
雲溟平靜地看著來人,神色從容淡然。
男子的視線很快落在婉茹懷裏抱著的小獸上。
沒敢再冒然進攻。
他身上染著血,身上還有傷。
可見才經曆了一場浴血苦戰。
雲溟一眼就認出,他是一隻靈獸,而且氣味和小獸一樣。
所以可以肯定,他是小獸的父親。
雲溟看出他是靈獸,他同樣一眼認出麵前的男子是一個魔。
魔界和人界封禁嚴閉,極少有魔會到人界。
能到人界的魔,絕對不一般。
他警惕地看著雲溟。
至於他身邊的人類女人,他直接無視了。
“還我。”他的聲音嘶啞。
婉茹直覺他是要她懷裏不知名的小動物,猶豫地看向雲溟。
這隻小獸是雲溟放到她懷裏的,她不能擅自做主張把小獸讓出去。
雲溟輕點了下頭。
婉茹上前,把小獸小小心心地放到男子懷裏,“它很小,你要小心些抱,別傷了它。”
“謝謝。”男子抱住小獸,長鬆了口氣,繃緊的神經也鬆了下來。
雲溟送出小獸,不再逗留下去,從男子擦肩而過,走向村口的方向,回頭看了眼婉茹,“走吧。”
婉茹有些不舍地看了看男子懷中小獸,小東西長得真是可愛,軟軟弱弱的感覺,更讓她愛憐,就這麽給了別人,真有些不舍得。
但她感覺得到,小獸是屬於這個男子的。
輕摸了摸小獸的小腦袋,向雲溟追去。
男子低頭看了眼被血水染紅的土地,突然向雲溟道:“那些妖……是你殺的?”
他遇上仇家,而且對方十分強大,他隻好把小獸藏在魔樹上,引開仇家,到不會傷害到小獸的地方,解決了仇家,才回來救小獸,可是對方人數太多,他沒能在天黑以前斬殺仇家脫身。
遠遠看見群妖對他的孩子虎視眈眈,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眼見太陽落山,他拚著受傷,把對方殺死,急急趕來救小獸,終究是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見成群的妖撲向魔樹。
那一刹,他以為小獸不保,心疼得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代小獸死去。
不料遠遠見這邊血光飛濺,他以為是群妖為了爭奪小獸而相互殘殺。
不由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不料等他趕到時,群妖一個不見,隻看見一雙男女站在樹下,而那女子懷裏抱著的正是他的小獸。
急怒之下,拚了命地衝來,隻求拚死奪回小獸。
結果,對方輕鬆避開,速度快得可怕地步。
他想不出什麽魔能有這麽厲害,輕易躲開他全力的一擊。
小獸在這樣厲害的對手手上,硬來絕對不行。
雖然焦急萬分,卻強壓下焦慮和怒火,向對方討要小獸。
結果對方二話不說的把小獸還了他。
懷抱小獸,才冷靜下來,發現雖然看不見一隻妖,但地下濕軟,又聞到濃濃的血腥之氣,顯然地麵被血水浸泡,才變成紅色。
那麽,剛才在遠處看見的血光是怎麽回事,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婉茹這才知道,原來,他剛才蒙上她的眼睛,是殺了妖。
他殺妖,卻蒙上她的眼睛,不讓她看見那些可怕的景象。
這樣的體貼讓她整顆心都塌了下去。
她雖然沒見過妖,但不是沒有聽過。
也知道,最近常有妖怪傷人。
正因為這樣,她父親才不許她四處走動,天天悶在宮裏,都快悶出了灰。
她今天能機會來這裏,還是她乳母今天回家給父親上墳,她纏著父皇讓她隨乳母一起到鄉下玩玩。
父皇對她極為寵愛,被她纏得受不了,心想,反正不遠,當天去當天回,也不會有什麽事,才答應了她。
她曾聽乳母說過,附近另一個樹子有神樹的事,許多姑娘在神樹下許願,都夢想成真了。
雖然也聽乳母說過,後來村子裏發生一些事情,那附近的人慢慢搬走,漸漸地沒什麽人住了。
她仍一直盼著能去那樹下許個願。
隻是沒想到,沒什麽人住,居然會荒涼到完全沒有人住。
雲溟停下,轉身過來,輕笑了一下,“舉手之勞,不用介意。”
男子低頭看著懷裏微微發抖的小獸,突然把心一橫,道:“能不能請公子幫個忙?”
“說來聽聽。”
“幫我把他交給一個人,說我處理好手上的事,就去接他。”
雲溟掃了眼男子滲血的傷口,輕點了下頭,“可以。”
男子滿是血絲的眼裏湧上一抹感激,“他叫長清,住在這裏往西三十裏的道觀裏。”
“好。”雲溟答得爽快。
男人之間的承諾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他深看了雲溟一眼,上前,把懷中小獸,輕輕放到婉茹懷裏,“謝謝。”
婉茹雖然不認得這隻小獸是什麽動物,卻打心眼裏喜歡,道:“我叫婉茹,是南朝長公主,如果我們找到不到長清,你可以去宮裏找我。”
她取出一塊腰牌,遞給男子,“這個收好,有這個,就可以見到我。”
“好。”男子仍看向雲溟,“我叫九靈。”
“雲溟。”
男人怔了,望著漸漸走遠的男女。
魔是不會有重名。
而魔君叫雲溟。
那麽,他是魔君雲溟?
婉茹輕撫有些躁動小安的小獸,“你說九靈會有什麽事,竟要你代他送小獸。”
她感覺得到,九君對這隻小獸極為在乎。
在乎的程度,應該重過他自己的性命。
可是,既然這麽在乎,為什麽要把小shou jiao給一個陌生人。
“殺人。”雲溟淡道。
婉茹怔了一下,吃驚地看向他。
他這才想起,她是雙手不染血跡的,“應該是去給他的妻子報仇。”
“你怎麽知道?”婉茹驚訝得睜大眼睛。
九靈什麽也沒說過,他為什麽會說出這話?
他笑笑,不再說什麽。
靈獸的世界,不是身為人類的她能夠明白的。
這頭小獸瞧模樣生下來不足兩天。
靈獸是極護崽子的。
母獸生下小獸,如果不是死了,是絕不會離開自己的小獸。
九靈一身的傷,有些傷是前兩天留下的。
可見他之前就在與人搏殺。
所以,可以肯定他們夫妻遇到了da ma煩。
而他的妻子死在這場麻煩裏。
而這隻小獸軟弱無力,恐怕是遺腹子。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母獸死後,從母獸肚子裏剖出來的。
九靈妻子死了,帶著小獸,卻沒有逃出仇人的追殺。
所以,才會把小獸藏在魔樹上,把仇家引開,遠離小獸進行搏殺。
靈獸是忠貞的,一生一個伴侶。
九靈的妻子死了,他一定會為妻子報仇。
因為仇人就在附近,他如果自己把小shou jiao去長清手上,會給小獸和長清帶去殺身之禍。
所以九靈才會把小shou jiao給他,讓他代勞,送去長清那裏。
靈獸的直覺極準。
一個人可信,還是不可信,他隻有要一個念頭就能肯定。
而且絕不會錯。
九靈,相信了他。
當然,九靈確實沒有托付錯人。
他一定會把小shou jiao到長清手上。
隻要那個叫長清的人,還活著。
而且,能被靈獸信任的人,他也有興趣見見。
如故看到這裏,手中碎片熱意瞬間冷去,所以景象在眼前消失。
看到這裏,雖然不知道後麵接下來的事情,但為什麽雲溟和九靈的元魂會一起出現在三生幽境,由小郎照看,已經可以理解。
至於長清為什麽會和雲末,止燁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也大約可猜到。
讓她震驚的是,雲溟到人界,居然是為了找她。
還真應了雲末的那句話,如果雲溟回不去了,那麽他來幫他收爛攤子。
接著想到婉茹,婉茹第一次看見雲溟就已經心動,以後注定是要愛上雲溟的。
那麽她是不是也應了她在魔樹下的‘詛咒’。
如果不能和心愛的男人白頭到老,就孤老一生。
突然間,如故覺得婉茹有些可憐。
如故手枕在頭下,仰麵倒下,滿腦子都是雲末一身傷,出現在雲溟住處的樣子。
從記憶碎片中可以知道,他是傷在她的手下。
如故取出噬魂,撐開金傘,慢慢轉動。
金傘上的赤紅花瓣像是要活過來一般,又像是一條條的血柱慢慢流淌。
血腥而美麗。
呼吸間卻是一種殘忍的味道。
如故半眯了眼,到底做了什麽,把他傷成那樣。
往事真是一點也不記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傷他,又為什麽會在傷了他以後,拋下水明珠的職責,轉世到人界。
雖然沒有那些記憶,但心裏隱隱的痛卻一點一點地蔓延開去。
她服了忘情丹,已經忘了他。
他雖然找到她,但沒有半點怨恨她的樣子,不會做出傷害她的極端事情。
那麽,她為什麽要對他下手?
還是狠心到要致他於死地的那種。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雲溟找她是為了魔界的水。
雲末要代雲溟收拾爛攤子,為什麽不和她提回三生界的事?
難道是沒找到回去的辦法?
如故眉心越蹙越緊。
事情越來越複雜。
複雜到,快要理不出頭緒。
正如小郎所說,就算看見這些記憶,也做不出正確的判斷。
如故把金傘丟到床裏,把頭埋進枕頭。
亂了,亂了,真是全亂了。
亂得不知該從哪裏做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