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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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顏家後,陸明萱又去了一趟端王府瞧衛玉華,既是為如今淩孟祈算端王的人了,更是為她和衛玉華的友誼。

    與陸明芙的情況不同,衛玉華再尊貴府裏也沒個長輩可以領著人伺候她坐月子,幫襯她打點府裏一應瑣事的,她又不想給石側妃以任何可趁之機,所以自她臨產前半個月起,到如今雙滿月都快坐滿了,整整兩個多月的時間裏,衛夫人幾乎就長住在了端王府,反正衛大將軍也常年不在京中,家裏的中饋則有衛大少夫人主持,衛夫人一年到頭不在大將軍府都沒什麽關係。

    也所以,陸明萱到得端王府後,接待她的人是衛夫人,她礙於晚輩的身份,少不得在衛夫人跟前兒zhou xuan了一回,才適時提出:“不知可否方便我進內室當麵給王妃娘娘請個安,再瞧瞧小世子小郡主,也好沾沾喜氣?”

    衛夫人聞言,立刻擺手笑道:“你便不說,我也要帶你進去瞧華兒的,她聽說你來了,也是迫不及待想見你,你還與我這般客氣,是拿我當外人呢,還是拿你自己當外人呢?”

    陸明萱忙赧然笑道:“並不敢拿夫人當外人,隻是不敢亂了規矩罷了。”

    想起女兒如今的身份,便連自己這個當娘的在人前見了,都要先行國禮,衛夫人也就不再多說,起身徑自引了陸明萱去衛玉華的內室。

    相較於陸明芙的珠圓玉潤紅光滿麵,衛玉華卻麵色蒼白身形瘦削,一看便知月子沒有做好,陸明萱不由暗自納罕,照理她才一舉為端王生了嫡長子和嫡長女,連皇上與羅太後都另眼相看,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怎麽瞧著卻滿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不過這話陸明萱再傻也不會真說出來,便隻是在看過孩子們,讚了孩子們一回之後,撿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上次來瞧姐姐時,也沒聽姐姐說腹內懷著雙生子啊,姐姐的體型也是一點瞧不出來,誰知道前兒忽然就得到好消息,說姐姐生了一對兒龍鳳胎,這樣萬裏挑一的大福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衛玉華笑道:“當時你來瞧過我後,太醫其實便已診出我腹中懷著雙生子了,隻我的肚子瞧著實在小,殿下怕太醫診斷錯誤,所以不讓人先聲張罷了,別說你了,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真實呢!”

    衛夫人在一旁笑著插言道:“你這是隨我呢,當初我懷你三哥四哥時,也是一點瞧不出腹內懷著雙生子的樣子,也所以你三哥四哥生下來就跟哥兒姐兒生下來時一樣,比小貓兒大不了多少,當時我還擔心,這麽小可怎麽養得活,誰知道等大了以後,他們兩個比誰都調皮比誰都鬧騰,白讓我生了多少氣!”

    “外甥肖舅,將來小世子與小郡主定然也與三爺四爺一樣,從小到大連個噴嚏都少打,健健康康的不用娘娘操半點心。”全媽媽也在一旁笑著湊趣。

    衛玉華笑道:“若真能如此,我便是前世一定燒了高香了。”又問陸明芙,“我算著日子,芙妹妹也該生了,也不知她生了個哥兒還是姐兒?”

    “生了個哥兒。”陸明萱笑道,“如今也有快二十日了,母子兩個都好,姐姐還讓我代她問您好和小世子小郡主好呢!”

    “芙妹妹也是個有福氣的,前頭那顏大爺才高中了進士,她隨即又為顏家添了長孫,這樣的運道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衛玉華便笑道。

    衛夫人笑著附和:“誰說不是呢!”

    大家說笑了一回,衛玉華便向衛夫人道:“娘您帶了哥兒姐兒下去歇息罷,我有幾句要緊話兒單獨與萱妹妹說。”

    衛夫人聽說,猶豫了片刻,才笑著應了,自帶著nai zi抱了孩子,領著眾服侍之人都退下了。

    衛玉華臉上的笑在眾人退下之後,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抿唇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向陸明萱道:“早盼著妹妹能來瞧瞧我,與我說說體己話兒了,幸得妹妹今日來了,不然我真快要憋屈死了!”

    陸明萱心中一跳,忙嗔道:“姐姐才喜得一雙麟兒,正是人人羨慕之時,如何能滿口死啊活的,一點也不知道忌諱?”

    “有什麽可忌諱的,反正再怎麽忌諱這日子也好不到哪裏去!”衛玉華苦笑道:“旁人瞧著我才得了一對雙生子,照理該是有子萬事足才是,誰又知道我心裏的苦?你不知道,慕容慎他……我才生下孩子不到十日呢,他便與我說,要停了石氏幾個的避子湯藥,說是橫豎如今已經有嫡長子了,自然是越多兒子越好,越多兒子於將來越有利,渾不管我才因為他生孩子吃了大苦頭……我真是想想都寒心!”

    說著禁不住咬牙切齒起來:“早知他是個這般薄情寡義之人,當初我哪怕讓我爹拚著抗旨不尊,也一定不會嫁給他,隻可惜這世上惟獨不會有的便是‘早知道’,我便是悔青了腸子又有什麽用!”

    端王竟然一待衛玉華為自己生下嫡長子,便停了石側妃並幾個姬妾的避子湯藥?

    陸明萱心裏霎時沉甸甸的,總算明白衛玉華為何有親娘照顧,還有滿屋子的丫頭婆子服侍,依然做不好月子了,哪個女人遇上這樣的情況,是能心無芥蒂將養身子的?除非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夫君,可衛玉華明明就很在乎端王!

    沉默了好半晌,陸明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衛玉華才好,最後隻能幹巴巴的說道:“難怪我方才一眼就覺得姐姐月子一定沒做好,不像我姐姐,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兒,氣色更是好得不得了,我還以為姐姐是因為生產時傷了元氣,後來又要照顧兩個孩子,所以才這樣的,萬萬沒想到……”

    話沒說完,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衛玉華已經夠難過了,自己還這麽說,豈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可急忙之間,陸明萱又不知道該怎麽補救才好,於是隻能說了一句:“對不起,衛姐姐……”然後沮喪的低下了頭去。

    不想衛玉華卻反倒“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對不起我的又不是你,你跟我說對不起做什麽?你也別為我難過,我也就白與你說說而已,這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不然難道還能與他一拍兩散不成?又不能與我娘說這些,她打小兒最疼的就是我了,知道這些事是一回事,聽我親口說自己心裏有多苦又是另一回事,我打小兒便不是個省事兒,讓她白操了不知道多少心,我不想她臨到老來,還要為我操心……如今與你倒了倒苦水,我心裏好受多了,改明兒我也不管旁的了,隻管守著我一雙兒女過日子,這世間大多數女人不都這麽過來的嗎,別人能過,我自然也能過!”

    話雖如此,說話時臉上也一直帶著笑,卻笑中帶淚,看得陸明萱心裏酸酸澀澀,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

    片刻之後,她方艱難的擠出一句:“我聽淩大哥……我聽人說,端王殿下是個品行端方的君子,他那個‘端’字的封號絕對實至名歸,姐姐要不開誠布公的與他談一談,讓他明白你的心意,明白你心裏的苦,他自然也就知道輕重緩急了。”

    衛玉華轉過頭去飛快的掖了掖眼角,才苦笑道:“你當他不明白我的心意不明白我的苦楚呢?他心裏其實都知道,可他認為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自然不能拘泥於這些兒女情長,而我作為他的枕邊人,也該與他共同進退才是,想要坐上那個全天下最尊貴的位子,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總不能什麽都不付出什麽都不舍棄罷?可是他壓根兒不知道,我連這個王妃都不想做,隻想與他過仗劍走馬,快意人生的日子,更何況做皇後!”

    陸明萱心裏越發的酸澀,訥訥的也越發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好在衛玉華似是也沒想她說什麽,隻是單純的想要找個聽自己說話的人,隨即便繼續道:“他跟我說,長興侯府雖頗有勢力,卻最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區區一個妃位,隻怕不足以you huo他們,但若是成為皇子的外家,就不一樣了。還說什麽就算石氏生了兒子,也休想滅過我的次序去,將來他的一切都是屬於我們兒子的……他如何知道長興侯府隻成為皇子的外家就滿足了,萬一他們還想成為皇上的外家呢!我兒子又幾時稀罕繼承他的一切了,相較於做皇後甚至做太後,我更願意自己的夫君守著自己一個人過,他都知道嗎嗚嗚嗚……”

    越說越激動,終於忍不住崩潰般的忽然就大哭起來,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整個人也被籠罩在了一層幽怨與哀傷的氛圍當中。

    陸明萱不由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衛玉華時的情形,那時候她麵色紅潤,整個人充滿了勃勃的生氣,誰能想到不過才短短兩三年,她便成了這副模樣?

    陸明萱的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了,她忙拿帕子胡亂拭了,猶豫了一瞬後,探身上前將衛玉華攬在了自己肩上,給予她無聲的安慰與力量。

    衛玉華似是憋得狠了,被她攬進懷裏後,越發哭得厲害了,直哭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方漸次停了下來,拿帕子將自己臉上擦拭得幹幹淨淨後,才啞著聲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向陸明萱道:“讓妹妹見笑了。”

    陸明萱搖頭輕聲道:“姐姐與我還客氣什麽。”

    衛玉華就自嘲的笑了起來:“是啊,我與你還客氣什麽……得虧得未來妹夫投到了我們殿下麾下,不然方才那些話,我連你也不能說了。你放心,你待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將來若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不會讓你吃虧的!”

    冷哼一聲,“石氏別以為生了兒子就了不得了,長興侯府雖頗有勢力,我衛家更不是好欺負的,我倒要瞧瞧,她能在我手下走幾個回合,惹急了我,連慕容慎我都不會客氣,更何況她!”

    陸明萱一直在端王府待到交酉時時才離開,得虧得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天黑得遲了,不然她回到定國公府時天定然要黑透。

    饒是如此,臨走時衛玉華依然對她依依不舍,一個勁兒的囑咐她:“以後記得常來瞧我,與我說說話兒,替我解解悶兒。”

    親自送她出垂花門外的衛夫人則紅著眼圈,拉了她的手一個勁兒的感謝她:“……你不知道,華兒心裏憋著事兒都好長時間了,她又不肯與我說,隻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裏自苦,方才我瞧她雖明顯哭過了,精神頭卻好了不少,都是你的功勞,好孩子,你以後若是得閑,可要時常來瞧她才好,我一輩子都記你的情!”

    “呼——”一直到自己的馬車出了端王府的門,行出了老遠後,陸明萱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心裏也終於覺得稍稍好受了些。

    一旁丹青見她滿臉的疲色,忙小聲問道:“姑娘中午便沒吃什麽東西,要不就著茶點吃幾塊兒點心墊墊,再小憩一會兒,也就該回府了?”

    “不吃了,倒是可以眯一會兒。”這會兒心裏正堵得慌,別說點心了,就是給她龍肝鳳髓也吃不下,陸明萱搖了搖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衛玉華笑中帶淚的臉與當初生氣勃勃的臉卻老是交替在她眼前閃過,讓她心裏越發堵得慌,晚些時候回到定國公府後,心情依然沒有平複,便沒有在榮泰居多待,隻與陸老夫人問了安,也就先回了空翠閣。

    再晚些時候,淩孟祈來瞧她,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因問她:“白日裏不是去瞧了大姨和小外甥嗎,照理該高興才是,怎麽卻苦著一張臉,莫不是誰惹著你了?”

    陸明萱便把自己之後又去了趟端王府,連同與衛玉華的對話都大略說了一遍,末了歎道:“端王想將長興侯府牢牢綁到自己船上,想兒子越多越好也是無可厚非,畢竟如今皇上的四位皇子裏,也就平王和他有兒子,兒子越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於將來的大計也越有利……可他什麽都考慮到了,卻唯獨忘記考慮自己枕邊人的感受,也就不怪前人會感歎‘世間男子總薄幸’了!”

    說到最後,忍不住遷怒起淩孟祈來,看向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淩孟祈感受到她的目光,忙辯解道:“誰說世間男子總薄幸了,我就不是那樣的人,你總不能以偏概全,一竿子就打翻一船人罷?”

    陸明萱冷哼道:“你是不是那樣的人現在誰說得準,總得真到了那時候才知道,不過若真有那麽一天,我可不會像衛姐姐那樣,打落了牙齒也隻能和血吞,我立馬就離開你,連頭都不回一下,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唔……”

    話沒說完,已被淩孟祈以唇封緘堵了嘴,片刻方喘著氣鬆開她,薄怒道:“以後再讓我聽見你說這樣的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不說就不說嘛。”陸明萱也意識到自己後麵的話說得有些過分了,不由有些訕訕的,“我也隻是瞧著衛姐姐那個樣子,心裏難受,這才會亂了方寸胡說八道的,你別放在心上。”

    淩孟祈沉著臉:“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見陸明萱小雞啄米般不停點頭,他忍不住又放軟了語調,“你明明知道我心裏有多在乎你,還偏要說這樣的話來戳我的心窩子,你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話有多傷人不成?便是將來我真惹你生氣了,當然,我不是說我會找別的女人惹你生氣,我既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做到,我是說將來我若在其他方麵惹你生氣了,你要罵我打我都使得,隻別再說這樣的話成嗎,我心裏真的好難受!”

    陸明萱聽他語氣裏明顯帶上了幾分委屈,越發的後悔,忙圈了他的腰,拿臉在他胸膛蹭了幾蹭,才軟聲道:“我以後再不說了便是!”

    他若真敢像端王待衛玉華那樣待她,她絕對不會再說這樣的話,她直接就走,頭也不回……不過她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而他們的感情也遠非衛玉華與端王的感情可比!

    沒過幾日,便是淩孟祈十九歲的生辰了,陸明萱照往年的例,給他做了四套衣裳並四雙鞋襪是日一早讓丹碧送了出去,聽丹碧回來後說,因府裏沒個女主人提醒,早起連淩孟祈自己都忘記今日是他生辰了,還是虎子後來想起,使廚房的人做了壽麵大家一起吃了,便算是替淩孟祈過了生辰了。

    陸明萱不由心酸,轉而想起還有幾個月她便要嫁給他,以後每年他的生辰都自有她陪著他過後,方稍稍釋然了。

    忙忙碌碌中,不覺端午又近,老國公爺因說家裏除了陸文逐,都已出了孝,整好可以借此機會熱鬧一番,也讓陸老夫人高興高興,吩咐陸文廷夫婦好生準備,屆時將近親本家們也請來府裏一道樂嗬一日。

    陸文廷便打發得力的管事去請了長生班的人屆時來府裏唱堂會,宴席什麽的則由陸大奶奶一力操持,陸大奶奶還要準備送往各家各府的節日並陸明欣六月裏出嫁的一應事宜,一時間難免有些忙不過來,於是回了陸老夫人,請了陸明萱暫時幫著自己照管幾日。

    如此到了五月初三,眼見諸事都準備妥當了,陸明萱終於又能心無旁騖的陪著陸老夫人了。

    祖孫兩個並張嬤嬤正其樂融融,陸大奶奶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後麵露難色的稟道:“回祖母,方才大姑奶奶的奶娘回來見孫媳,說……說大姑奶奶自有孕以來,一直悶悶不樂的,以致吃什麽吐什麽,如今人都瘦成一把骨頭了,她實在擔心再這樣下去,別說腹中的孩子,連大姑奶奶自個兒都……所以想求孫媳明兒帶著五妹妹和萱妹妹去大皇子府開解開解大姑奶奶,說是也許大姑奶奶見了娘家人,心裏的鬱結就解開了,身體也好起來了呢?孫媳不敢做主,所以來請祖母示下。”

    陸明鳳奶娘的原話是想求陸老夫人做主將陸大夫人自莊子上接回來,說是有了親娘的開解與照顧,指不定陸明鳳就鬱結盡消了呢?

    隻這話陸大奶奶不打算告訴陸老夫人而已,既是不想惹陸老夫人生氣,也是她私心裏不想陸大夫人回來,過年那次陸大夫人回來,就差點兒沒能再被送回去,後來還是老國公爺發了話,陸大夫人才被送走的。

    陸大奶奶雖不怕婆婆的種種惡言與刁難,卻也不想日日都白受閑氣,所以才折中想了這個法子,由自己帶了陸明萱和陸明欣瞧瞧陸明鳳去,總好過接陸大夫人回來。

    畢竟是疼了十幾年的嫡親孫女兒,陸老夫人又豈能真對陸明鳳不聞不問,不然老人家也不至於將陸明鳳一直不能有孕視為自己最大的幾個心病之一了,如今好容易陸明鳳有了身孕,卻懷相不好,她又豈能不心疼的?

    聞得陸大奶奶的話,她沉吟了片刻,便道:“之前雖然咱們一直有打發人去給鳳丫頭送東西,到底及不上親人親自去瞧她來得貼心,她自小也是捧feng huang蛋一般被捧大的,如今卻是誰都靠不上……也不怪她鬱結於心,既是如此,廷哥兒媳婦你明日便帶了萱丫頭過府去瞧瞧她罷,至於欣丫頭,下個月就要出閣了,卻是不方便再在外麵走動了,便不帶她去了!”

    陸明萱聞言,第一反應便是對陸老夫人說她不是去大皇子府,大皇子對淩孟祈和她早已是恨之入骨自不必說,如今陸明鳳對她也是不懷好意,她除非是傻子,才自動送上門做他們這對奇葩夫妻案板上的肉呢,陸明鳳的奶娘說是自作主張來求陸老夫人的,誰知道這話有幾分可信度?

    陸老夫人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不待她說話,已道:“你放心,我明兒讓你大哥哥也隨你們一塊兒去,到時候讓他寸步不離大皇子,自然也就不怕他出什麽幺蛾子了。你大姐姐未出閣之前與你還算投契,你的話或許她還能聽進去幾分,不然我也不會非要你去,實在是她這一胎來得艱難,指不定就是她後半輩子唯一的依靠,我不想她出什麽差池,不然明兒我便是去到地下,也不能安心。”

    陸老夫人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陸明萱實在不忍心讓她失望,又不能對她直說陸明鳳對自己隻怕不懷好意,隻得應道:“但憑老夫人吩咐。”

    心裏已在想著,大皇子有陸文廷應付著應當出不了什麽幺蛾子,明兒她要防的反倒是陸明鳳,不過陸明鳳再猖狂應當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拿自己怎麽樣,自己隻要把丹碧帶上,應當能全身而退罷?

    次日一早,陸明萱便換了出門衣裳與頭麵,同著同樣妝扮一新的陸大奶奶一道,由陸文廷騎馬護送著去了大皇子府。

    相較於如今正春風得意日日賓客盈門的端王府,大皇子府大門前冷清得簡直不像是堂堂皇子的府邸,及至進了角門,瞧見大皇子府的長史早領著人在那裏候著後,方覺得有了幾分生氣。

    長史上前見過禮後,便領著陸文廷去外院見大皇子去了,陸大奶奶則與陸明萱換乘了一輛大青騾子拉的車,繼續往垂花門行去,沿途雖不至於了無生氣,卻也冷清得讓人唏噓,陸大奶奶不由低聲與陸明萱歎道:“大姑奶奶當初出嫁時,是何等的風光,誰能想來,會落得今日這般處境呢?”

    陸大奶奶如今雖與陸大夫人不對付,與陸明鳳這個小姑卻是有幾分真感情,如今的感慨與同情也是發自肺腑。

    陸明萱卻不以為然,吃得鹹魚抵得渴,陸明鳳有今日都是她自找的,與旁人何幹?便隻是緘口不言。

    一時姑嫂二人到得垂花門外,陸明鳳的奶娘早已領著人在那裏候著了,給二人見過禮後,便殷勤的引著她們徑自去了陸明鳳的上房。

    陸明鳳穿了件家常的杭綢素麵褙子,頭發隻簡單挽了個纂兒,斜簪了支手掌大的側鳳釵,看起來的確臉色蒼白,形銷骨立,一副氣血不足的樣子,看來她奶娘說她懷像不好,吃什麽吐什麽並不是假話。

    瞧得陸大奶奶與陸明萱,她倒是很高興,不待二人拜下,已一手一個親自攙了起來,又忙忙命人上茶上點心果子來。

    陸大奶奶見狀,忙道:“姑奶奶如今身子重,且不必管我們了,我們又不是外人。”

    陸明鳳笑道:“話雖如此,大嫂子與萱妹妹卻難得來我這裏,我總要一盡地主之誼才是……”話沒說完,忽然撫胸捂嘴,一副要吐出來的樣子。

    兩旁服侍的丫頭齊齊變色,喊著“娘娘”,慌慌張張拿了盂盆過來,陸明鳳“哇”的一聲便吐了起來,直折騰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方稍稍好了些。

    陸明萱在一旁冷眼旁觀至這裏,不由暗忖,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隻依然絲毫不敢放鬆警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