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賀天古井無波的眼瞳看著，程雨瑤心裏一緊，一股冷意從腳底油然而生，冷的她渾身都忍不住發顫。

    但隻幾秒，冷靜後程雨瑤便堅定點頭。

    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她都一定要知道。

    不然，對從前的事一無所知的她，太容易被動了。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見此，賀天不再多言，半闔著眼眸，像是在回憶著當年發生的事，娓娓給程雨瑤講述起八年前發生的事。

    這一切，其實都源於，賀天將賀雲崢立為繼承人開始說起。

    “賀州一直不滿我把雲崢從英國接回來繼承賀家家業。覺得雲崢年紀太小，擔不了大任，對他帶有偏見。”

    說到這裏，賀天扯唇嗤笑了聲：“那會，雲崢那混小子也才二十出頭，心高氣傲得很。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子，哪裏是吞聲忍氣的主兒？跟他二叔關係一度緊張，明爭暗鬥。賀洛騏學足了他爸的德行，父子倆非要得雲崢杠，一較高下。”

    賀天歎道：“那時，他們正鬥得凶，誰也沒想到江璐菲卻是在這個時候，偷偷從英國來找雲崢。”

    “江璐菲的父親是雲崢的忘年交，當年他臨終將江璐菲托付給雲崢照顧，雲崢也把她當親侄女疼。卻沒想到會因為這個，讓賀洛騏給鑽了個空子，他在得知雲崢在意江璐菲的安危後，就試圖用她來威脅雲崢，放棄繼承賀家的產業。”

    程雨瑤見賀天麽再說下去，她壓下心裏的情緒，“雲崢他是沒有答應嗎？”

    賀天情緒不明的看了眼程雨瑤：“他不知道。”

    賀老爺子平靜的聲音，卻讓程雨瑤感到了一陣不安。

    還沒等她再問，便聽他繼續說道：“當時雲崢被我找借口支走去了北城，他並不知道江璐菲被賀洛騏綁走。等我讓人趕到去救江璐菲時，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他看了眼小臉發白的程雨瑤，苦笑：“也是因為這個事，雲崢他怨我。當年他從北城趕回來看到躺在醫院裏，崩潰的江璐菲時，看我那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後來呢？”程雨瑤咬著粉唇，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情緒，她怔怔地看著賀老爺子，強裝鎮定地問：“江璐菲就是因為這個事，失蹤了嗎？”

    賀天搖了搖頭。

    江璐菲失蹤，是在這的兩個月後。

    當時得知江璐菲被賀洛騏侮辱，賀雲崢氣的差點失手殺了賀洛騏。

    但那時賀洛司還沒有出生，賀州就那麽一個兒子，寶貝得狠，哪裏會讓賀雲崢斷了他的這根獨苗？

    為了保住賀洛騏，賀州甚至不惜將自己的股份，讓了百分之十給賀雲崢，甚至做出不再讓賀洛騏回海城，將他趕出了賀家。

    隻為了讓賀雲崢留賀洛騏一命。

    那時賀雲崢還在氣頭上，根本不願意就此罷休。

    但賀州到底是賀天的親弟弟，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賀州一家三口，賀天再恨鐵不成鋼，還是心軟了，不忍因為這個事，讓賀家雞飛狗跳，徹底翻臉。

    他同意了賀州的懇求，攔著賀雲崢，私自將賀洛騏一條生路，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但也因此導致賀天跟賀雲崢父子關係越發惡劣。

    以至於到現在，賀雲崢都不願意再喊賀天一聲爸，關係僵硬到了極致。

    這些年過去，江璐菲的事已經慢慢淡化，鮮少有人記得。

    但賀家兩房的關係，卻一直沒有緩和，反而越演越烈，明爭暗鬥，都恨不得要了對方的命。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情牽涉太多，於公於私，都不合適傳出去。

    八年前，賀老爺子就下了命令，不許任何人再提前這事，沒把風聲給透出去。

    這也就是，為什麽程雨瑤跟賀雲崢結婚三四年，卻一直不知道江璐菲存在的原因。

    賀天的敘述到這裏戛然而止，但程雨瑤卻早已經被震驚的反應不過來。

    盡管早就清楚當年的事情不簡單，但當真從賀老爺子口中聽到時，心中的震驚，還是早已出乎了她的意料。

    也明白，賀雲崢為什麽不願意跟她提起這事。

    和李姐每次提起當年事情，都欲言又止的模樣。

    換做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吧？

    將程雨瑤的情緒盡數收入眸中，賀天端起桌上放著的青瓷茶杯，緩緩道：“這些事，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訴你的。”

    程雨瑤低垂著睫毛，攥著衣角的手指泛白，嗓音嘶啞。

    思緒早就隨著賀老爺子這飯敘述，亂成了一團漿糊。

    根本就冷靜，鎮定不了。

    賀天睨著她：“你是個好孩子，這些事對你來說，太肮髒了，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不過事到如今，你既然想知道，我也不會瞞著你，這對你不公平。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看得出，雲崢心裏有你。他雖然愧對江璐菲，卻不是個拎不清的。小瑤，你跟雲崢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該如何做，我這老頭子也就不參合。還是那句話，有什麽不妨跟我這個老頭說說，我雖然老了，但有些事，還是能幫得上忙。”

    說到後麵，賀天深深地看了眼程雨瑤。

    擺明了自己，是站在她這邊的態度。

    從賀家離開後，程雨瑤整個人都有些失神恍惚。

    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是該為終於知道當年的事情感到鬆一口氣。

    還是因為真相的沉重，而感到壓抑。

    “太太，景盛到了。”吳叔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將程雨瑤從神遊中拉了回神。

    程雨瑤這才發現，原來車竟然開到了賀雲崢的公司。

    吳叔見程雨瑤神色不對勁，擔心的問道：“太太，你還好嗎？我看你臉色很差，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我沒事。”程雨瑤搖了搖頭。

    吳叔還有些不放心，但見程雨瑤堅持，也沒再說什麽。隻是問：“那太太，您要進去嗎？”

    程雨瑤看著大廈上麵偌大的‘景盛集團’四個字，心中有些複雜。

    她要進去嗎？

    看到賀雲崢她該說什麽？

    回想起賀老爺子那番話，程雨瑤心中百感交集，充滿了複雜。

    眼裏閃過一絲苦澀，正當她猶豫的時候，忽然間車門被敲了敲。

    程雨瑤側臉看過去，才見到蔣雪涵正站在車窗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驚訝的情緒一閃而過，程雨瑤遲疑了幾分，開門下車。

    “有事嗎？”

    “你來這裏幹什麽？”蔣雪涵察覺到程雨瑤臉色有些不對勁，眸色微閃，不過隻一下，她又恢複了那副冷豔的模樣。

    挑眉打量了程雨瑤一眼：“來找雲崢？”

    程雨瑤有些不悅蔣雪涵的態度，但現在她沒心思跟她多說什麽。

    隻是隨口道了句：“關你什麽事。”

    蔣雪涵嘖了聲，一臉好心的提醒她：“雲崢不在公司，你要來找他的話，怕是找不到。”

    說完，她又笑著問她：“不過你真想找他，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哪裏。”

    淡然自若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蔣雪涵才是賀雲崢的妻子。

    她是個外人！

    一股無名火從心裏竄起，程雨瑤冷笑：“你未免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我丈夫在哪裏，還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我要找他，我自己不會打電話嗎？用得著，你特意來告訴我？”

    程雨瑤接二連三的反問，頗有些咄咄逼人，令蔣雪涵的臉色一瞬有些難看。

    隻不過想到了什麽，蔣雪涵也不惱，而是挑眉說：“江璐菲搬出去了？”

    沒想到蔣雪涵會突然間轉了話鋒，程雨瑤微微一怔。

    有些驚訝蔣雪涵竟然這麽快就知道江璐菲搬出去的事，但轉念一想，蔣雪涵對賀雲崢的心思，又跟他們都走得近，倒也釋然了。

    她擰著眉，蔣雪涵卻走近她，“我還以為你還真心大，能一直把自己的情敵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跟她同住一屋簷呢。看來，你也還沒有完全傻透嘛。”

    程雨瑤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聲音漸冷：“我倒是不知道，蔣小姐你這麽喜歡多管閑事！”

    “讓不讓江璐菲住進來，這都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冷聲說完，程雨瑤轉身就要上車，不想再跟蔣雪涵浪費口舌。

    隻不過，她剛打開車門，蔣雪涵的聲音卻再度傳了過來：“我隻是好心提醒你。”

    她斂了臉上的笑意，沉著聲，一字一句的說：“程雨瑤，雲崢不合適你。”

    程雨瑤握著車門的手發緊，耳畔是蔣雪涵悠悠得聲音：“你了解雲崢嗎？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跟他也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蔣雪涵把玩著自己的頭發，勾著唇角意味深長的說：“你對他而言，不過就是一個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偶然看見的一碗清湯白菜，一時新鮮而已。他現在寵著你，隻是對你還有興趣，還沒有膩味罷了。”

    輕飄飄的字語，卻如同針刺在程雨瑤的身上，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

    腦中突然間浮起了江璐菲挑釁她的那番話，還有賀老爺子講述的那些往事。

    程雨瑤捧著心口，她臉色越發的蒼白難看。

    急促的呼吸心跳，像是隨時都會因為高於正常的頻率導致休克那般。

    幾乎要破舌尖的疼痛，才讓她冷靜幾分。

    額頭上滲著細密的冷汗，她抬眸，忍怒冷冷的直視著蔣雪涵，近乎咬牙切齒：“說夠了嗎！”

    她眼底的怒意，像是隨時都會忍不住爆發出來一般。

    蔣雪涵聳了聳肩，對程雨瑤的情緒不以為然，頗有些感慨的說：“別嫌我說話難聽，我隻是好心提醒你，以免你越陷越深，到最後自己遍體鱗傷，抽不了身而已。畢竟他要真那麽在意你，又怎麽會明知道江璐菲有精神病，是個瘋子，還愛著他，卻讓她跟懷孕的你住呢？”

    蔣雪涵一番挑釁的話，卻說的格外的平靜。

    似乎隻是敘述一個，遲早會發生的事情那般。

    篤定又自信她說的，就是程雨瑤以後的下場。

    她遲早會被賀雲崢給嫌棄！

    程雨瑤緊握著粉拳，指甲幾乎嵌進了掌心裏。

    她忽然間笑了一聲，眼裏滿是諷刺：“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然後，把賀太太這個位置騰給你？”

    聞言，蔣雪涵一怔，漂亮的眉毛微蹙。

    她抬頭迎上蔣雪涵的眼眸，譏諷道：“蔣雪涵，你說這麽多，無非也是想當雲崢的女人而已，你跟江璐菲又有什麽區別？”

    無非都是想要她退位讓賢，將她取而代之罷了！

    見蔣雪涵變了臉，程雨瑤故作沉思後，抬眸笑著看她：“我怎麽忘了，你跟江璐菲的區別是，雲崢對她有愧，而你，在他心中並沒有分量。別說有我，就算沒有我，他也壓根沒想過要娶你！”

    一字一句的話，猶如利刃，刺穿蔣雪涵心口的那層痂。

    氣的蔣雪涵頓時就黑了臉，她咬牙切齒的看著她：“程雨瑤！”

    “生氣了啊？”程雨瑤挑眉，學著蔣雪涵剛剛那副似笑非笑地模樣說：“我才說幾句而已，你就生氣了。可是你對我說那麽多，我是不是應該打你幾巴掌，才合適？”

    看著她的眼神，滿是嘲諷。

    四目相對，猶如兵刃相接，彼此在較量著。

    蔣雪涵沉著那張冷豔的臉，氣的握緊了拳。

    若不是顧忌著程雨瑤懷著身孕，跟前站著的其他人，被這麽說，蔣雪涵早就忍不住甩她幾個耳刮子了。

    睨了眼蔣雪涵握著的拳頭，和隱隱凸起的青筋，程雨瑤勾唇譏諷：“蔣雪涵，我配不配得上雲崢，合不合適他，不是你說的算。你不用一次次的刺激我，沒有用的。你也不必自欺欺人了，就算我配不上他又怎麽樣？他就是喜歡我，就是愛我，連一個眼神，都不屑於給你。你在他心裏，頂多就是個妹妹，是個合作夥伴而已！”

    “我真後悔下車，跟你說這些沒用的廢話，浪費我的時間，也破壞我的心情。”程雨瑤冷冷說完，看也沒看氣得渾身發抖的蔣雪涵，便直接上車。

    關上車門，她便麵無表情的對駕駛座上神情訕訕的吳叔說：“回家。”

    幹脆利落的一係列動作，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

    看著那輛絕塵而去的白色寶馬車，蔣雪涵扯了扯唇角，竟是笑了。

    ——

    行雲山莊，溫泉池裏。

    賀雲崢赤著上身，慵懶的靠著池壁，嫋嫋的雲霧籠罩著他精壯的軀體，麵無表情的看著手裏正播放著的視頻。

    視頻刻意被人屏蔽了聲音，聽不到裏麵的人在說什麽。

    隻看得到，視頻中的程雨瑤淚流滿麵的，站在她對麵的程昱說著話，情緒越發的激動，仿似隨時會崩潰那般。

    隨著視頻中程雨瑤越發激動的情緒，賀雲崢的眉頭也越皺越深，情緒緊繃著，泛白有力的指節，像是一個不留神，就會將手裏的手機給捏碎一般。

    但眼底，更多的是心疼程雨瑤。

    而在一旁還放著一個牛皮袋，上麵淩亂的放著一疊照片，場景不同，唯一相似點就是照片中的女主人，都是程雨瑤，且她的臉色都很不好，似乎情緒很不穩定。

    有正臉，有側臉，看角度無疑都是偷拍的。

    片刻後，賀雲崢將播放完畢的視頻關掉，他沉著聲開口：“視頻哪來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