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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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從恩看到譚吾範振身而起,立即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幕遮第一眼看到的居然不是沐堂堂,而是湯夠那顆鋥光瓦這販光頭,然後才看到被光頭輝映著的沐堂堂,以及坐在明鏡下的一位滿臉和氣的老者。
    馬知縣看到譚吾範居然坐在下首,立時猜到坐在正堂的這位老者肯定來曆不凡。
    施千戶卻是直接跪下了:“方州衛所千戶施饒津見過欽差大人。”
    於從恩訝道:“施千戶認識老夫?”
    李幕遮也有些奇怪,古代既沒有照片,也沒有電視什麽的,很多人都連皇帝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更別說下麵的官員了。施千戶雖然大小算是個官,但是大明的衛所千戶除非有公務,否則不能擅自離開駐紮地。
    施千戶:“數年前去京城公幹,曾經遠遠地見過大人一麵。”
    於從恩點點頭。
    馬知縣等人回過神來,撩袍就要行跪見之記。
    於從恩伸手虛攔:“不用跪了,老夫也不是來賣弄身份的,大家隨意吧。”
    立即有衛兵,上前送過來三張椅子,擱在了譚吾範的對麵。
    李幕遮毫不客氣的坐了一張,顧青瓷和寧小魚沒搶到,隻能站在他身後。
    馬知縣坐了一張,班頭田通站在了他後麵。
    施千戶也小心坐了一張,後麵沒人。
    譚吾範看了看自己身後,然後招手讓官員乙站了過去。
    於從恩等了一會兒,然後緩聲說道:“這次來清水縣,除了提前驗收賑災錢糧之外,還有件小事需要處理一下。”
    說著,他從袖中摸出兩封書生,擱在案桌上:“這裏有兩件書涵,一份是譚大人寫給我的私信,另一封則是清水知縣馬大人給我的……”
    李幕遮隨口接了一句:“微信(請馬先生記得及時把廣告費打到我的銀行帳號)。”
    滿堂的人都錯愕不已地看著李幕遮,顯然被他這次的胡亂接梗給驚到了。
    李幕遮尷尬地訕笑道:“開個玩笑,我看於大人都提到了私信,就……好吧,我閉嘴。”
    說著說著,李幕遮發現眾人的表情更加不善,隻好用手在嘴邊作了一個拉上拉鏈的手勢。
    於從恩:“這兩封書涵都提到了一件事,可惜說辭卻大相徑庭,令老夫相當困惑。”
    譚吾範張嘴想要說話,仍舊被於從恩伸手阻止了。
    於從恩繼續說道:“到清水縣後,老夫著手調查了一些,包括詢問了運糧隊中的苦力,清廬寺中的和尚以及縣內的部份衙役,大體上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譚吾範麵無表情,像是入定了似的。
    馬知縣、施千戶卻是屏住呼吸,靜候於從恩的結論。
    於從恩笑著說道:“不必緊張,老夫說了隻是一件小事而已。”
    在場之中,沒有一個人真的認為是一件小事,反而逾發緊張了。
    “賑災糧我已經看過了。雖說其中有六成多是陳糧,卻也是貨真價實的糧食。今年江南屢遭水災,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前幾次的賑災糧又被宵小之輩調包,所以這次的糧食至關重要。與千千萬萬亟待糧食救命的江南百姓相比,糧食究竟是新糧還是陳糧完全不值一提。”
    於從恩的目光從譚吾範的身上,徐徐轉到馬知縣和施千戶那邊:“江南現在已是滿目瘡痍,經不起半點折騰了,當務之急是賑災救民,你們覺得呢?”
    “欽差大人說得是。”
    施千戶和馬知縣並不是不識大體的蠢人,知道於從恩話裏是什麽意思。
    李幕遮心中暗歎,看這節奏應該是要輕拿輕放了。不過也是,江南這裏本來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要是再鬧出一樁賑災弊案來,不但戶部要垮,估計連沐晚亭也會受到牽連,甚至會拖垮朝廷的信用。
    於從恩衝堂下施了一個大禮:“如人染沉屙,實無速效靈藥可以一發祛之。江南這半壁,病了太久,實在需要慢慢調理,老夫在這裏先謝過你們的體諒。”
    “欽差大人言重了,實在不敢當。”
    施千戶和馬知縣哪敢接受這種大禮。
    李幕遮明顯感覺到這位於大人和刑部的顧捕神之間的做事差距。
    顧捕神就像是一柄金光閃閃的神劍,容不得半點汙穢,為人處事都是直指本質,快刀斬亂麻。而這位於大人卻是讓人如沐春風,言行舉止都透著一股文雅之氣,不過文雅之下不乏威嚴,讓人既無法反抗又生不出半絲反感來。
    果然能當大官的人就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
    於從恩又看向譚吾範:“德師,你運糧至江南,也是一路辛苦。不過,這些年你在戶部嘔心瀝血怕是有些生疏了昔年所學,宋時先賢橫渠先生有四句話,你可還記得?”
    譚吾範一愣,接著麵色絳紫,露出羞慚的表情。
    於從恩看到譚吾範的表情:“看來是記得,念出來讓我們一起再聽聽。”
    譚吾範張了張嘴,心中的惶恐讓他一時發不出聲音來。
    於從恩環顧四周:“在座有誰能念念?”
    顧青瓷忽然站了出來,立在堂中,大聲朗誦起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念完之後,他驀地渾身顫栗,好像靈魂都在這一刹那燃燒起來了
    “好,有讀書人的精氣神。”
    於從恩聽完,忍不住誇讚了一句。
    譚吾範看著還有些茫然的顧青瓷,想起昔年寒窗苦讀的自己,彼時的他也是這麽純粹,即便隻是念先賢的詩句都能激動的渾身發抖,那便是讀書時的初心。可惜這份初心,在官場沉浮數十年後,漸漸消去,直至蕩然無存。
    這時候,失蹤多日的官員甲被押了上來,四肢俱廢,舌頭也被割了。
    譚吾範看著變得如此淒慘下場的官員甲,心中雖然驚愕,但還勉強能保持鎮定。
    於從恩這時候又順手將壓在案桌上的一疊資料,讓人遞給了譚吾範。
    譚吾範接過資料,隻翻了兩三頁,心中就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份資料不但有這次搶劫賑災糧的經過、證據和口供,更多的是記錄了他為官這二三十年的行程,其中有些事情隻要曝露出來,隻怕就不是僅僅免職殺頭的罪過了,說不定還會被抄家滅族。
    譚吾範臉色巨變,抬眼看了於從恩數次,心裏終於沒了僥幸,摘了自己的頂戴,緩緩跪在堂下:“罷了,我這就自縛回京領罪。”
    “你能自省,我很高興,相信沐老也會感到欣慰。”
    說著,便有兩個衛兵過來,帶著譚吾範離開了大堂。
    於從恩笑著點點頭,看了沐堂堂一眼:“這個處置可滿意?”
    沐堂堂語氣平淡:“於叔叔,你這話不該問我。”
    於從恩又看向堂下眾人:“譚大人確實犯了大錯,隻是值此敏感時期,此事不宜鬧大,以防不法之輩借機生事,動搖國本。老夫這麽處置希望你們能理解。”
    在場沒有一個是蠢人,除了湯夠在撓頭之外,其他人都清楚於從恩話裏的意思。
    李幕遮從小在魚鱗鎮長大,雖然也沒見過什麽大世麵,卻也知道江南這邊的情況,很多年前就是隻知寧王不知皇上的狀況了。
    於從恩這段話算是一錘定音了,這件事情就此了結了。
    李幕遮隻是覺得讓那個和尚跑了,有些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隻是冥冥中感覺很可能還會再見麵。
    於從恩看向李幕遮:“你就是李幕遮?”
    李幕遮:“對,我就是李幕遮。”
    於從恩:“你很聰明,顧劍棠雖然為人又臭又硬,好在從來沒看走眼過。”
    李幕遮:“我也感覺我很聰明,不過被別人誇聰明的次數其實並不多。”
    沐堂堂瞪了李幕遮一眼:“於叔叔是我爹的摯交好友,你說話語氣注意一點。”
    李幕遮露出一個苦笑,這已經很注意了。
    於從恩並不在意:“你的事情我也曾耳聞過,在接到顧劍棠的書信時,我一度懷疑這老小子在開老夫的玩笑。不過,江南的情況複雜,官麵上的人確實掣肘太深,你倒也算是一隻奇兵,希望能收到奇效。”
    李幕遮不敢托大:“我隻是一個普通人,能查到的事情可能隻是些雞毛蒜皮,於大人還是不要對我期望太高。”
    於從恩搖頭:“冰山不會一日而潰,反而是每天挫其一角,才最有可能將其化為一灘清水。”
    李幕遮:“太深奧,聽不懂。”
    於從恩哈哈一笑,指著李幕遮:“既然顧劍棠推薦了你,那老夫便隻能用你。時間雖然緊迫,老夫也不給設什麽限製,但是最多再有半個月的時間,前兩樁災糧失竊被調包的案子就一定要有個結果。拖得太久,不但江南災民受累,朝廷也會大失顏麵,白白便宜某些野心勃勃之輩。”
    沐堂堂心疼李幕遮,忍不住說道:“於叔叔,這麽大的擔子就擱在我們身上,不合適吧。敵人那麽強大,總不能告我們幾個人在前麵頂著吧,我可不信你們沒有後招。”
    於從恩:“沐老究竟知不知道你這麽偏向他?”
    沐堂堂也不故作羞澀:“於叔叔,這個您就別管了,還是回答我的問題吧。”
    於從恩道:“你們隻要能找到失蹤的賑災糧的下落即可,其他的無需擔心。你們要是有什麽條件,現在就可以向老夫提。”
    李幕遮:“倒是有一件。”
    於從恩:“說。”
    李幕遮:“事情既然已經完了,那我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