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白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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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虛竹的話語,汐楓眼神淒厲,抬頭問:“是怎麽回事?”

    虛竹想起讓人驗屍的時候,脖頸之後的那個傷口,很是淒厲,被尖利的物體穿過,看得人都覺得很毛骨悚然。很艱難地說:“是被尖利的物體穿透了脖頸後方,血流過多而死的。”

    念安聞言哭著跟汐楓說:“都怪我,都怪我,汐楓先生,你打我吧,你打我……”

    汐楓心裏何嚐沒有過糾結,何嚐沒有恨極了這個世界,他的全家人,都在他十一歲的那年當著他的麵死去,時隔十一年,他收養的正源,一樣不能陪他度過漫長的歲月,是不是他上輩子造了孽,注定不能有人陪他下去。

    他也想通了,這一切的一切,都隻能怪德妃和秦顏,那兩個狠毒的女人,“不怪你……”是啊,怎麽能怪念安呢,現在汐楓的心裏,隻想殺了德妃和她的女兒秦顏,滿眼的血絲,“我去殺了秦顏。”

    秦尊眼快,快速地抱住汐楓,對汐楓說:“汐楓先生,不要,源兒一定不希望你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秦尊也很難受,源兒是拜了他認了他做師父的,他教他識字習字,他跟著念安教他詩經禮記,但是那到底是長公主秦顏,不是汐楓這樣的一介醫者可以輕易動搖的,這樣子衝動地去,隻能搭上性命罷了。

    秦曦原先是想要保住秦顏林左仁,如今看念安和汐楓,一個悲痛欲絕,一個恨她入骨,既然保不住就要摧殘,就算秦顏因其公主之尊能逃一死,也要讓她痛苦一輩子,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安慰道:“汐楓,這事交給我。你這樣衝動地去,隻會適得其反,不管是駙馬府或是勤德殿,你一人要如何闖。”

    碧清捂著嘴用哭泣的聲音問:“小正源現在在哪裏?”

    虛竹道:“已經送到了醫府。”

    念安扶著秦曦的手站起來,抹了一下臉,“我們……我們去醫府看源兒……”

    秦尊也小心地問:“汐楓先生,我們回醫府吧……”

    汐楓想起正源的笑臉,剛從街道巷子裏看到他的時候,他那膽小畏縮的樣子,連給他吃東西他都不敢要,就那樣小心地把東西放在筐子邊,要人走開遠遠久久才敢拿來小心翼翼地吃掉,那珍惜的樣子。

    第一次靠近他,他縮到牆角無路可走,汐楓問他:“你想要有家嗎?”他那圓鼓鼓的大眼睛水靈靈的,眨了好幾下,仿佛是在思量,然後小心翼翼地跟汐楓說:“你有家嗎?“汐楓笑了,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了。”

    他忘不了,那一刻正源在陽光下,對著他突然笑了的表情,在光芒下,多開心,雖然他的臉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但汐楓仍然覺得那是孩童最純真的笑容,他是真的,很想要一個家。

    第一次教他要如何小心洗澡,要怎麽研磨那些草藥,要怎麽燒火,要怎麽炒菜。親眼看著他一點點地長高,一點點地膽子變大,一點點地懂得照顧人。那些畫麵,都在汐楓的腦海裏重演。

    記憶裏,隻有他的笑,他的怕,從來沒有他的哭,就算被火燙到,被東西砸到,但是他從來不會哭,他才那麽大的孩子,卻懂得堅忍和擔當。他知道要去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了,他的源兒長大了,但是卻沒有活下來……沒有能活下去……

    想著那些事情,汐楓的眼睛漸漸褪去了紅色,眼淚掉下來,他癡癡地開口,“回去吧,我們,都回去吧,源兒會想要我們都去看他的。”

    他想起那天他拜了念安為師,那夜在星空之下,他問汐楓:“師父,二師父和小師父,還有碧清姑姑,我們都是一家人對嗎?”他是真的想要一個家,想有他們這樣的家人。

    秦曦小聲跟念安說:“能走嗎?”

    念安癡癡地點點頭,“能,我們快去吧。”突然又想起什麽,“衣服……那兩件衣服……”虛竹聞聲看見放在一邊的藍綠兩件衣服,拿過來遞給念安,念安摸了摸衣服,“還好,沒有皺,源兒應該可以穿,他早上可喜歡這兩件衣服了……可喜歡了……我們走吧?”

    秦曦應聲,跟在念安身邊,怕他突然支撐不住,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此刻本應是用午膳的時候,因著這事念安肯定吃不下東西,他向來消瘦,秦曦就怕他受不了。

    碧清哭著把那些本來做好打算讓正源帶回醫府吃的糕點水果都放到竹籃裏,跟在幾人的後麵,汐楓此刻走在最前麵,剛打算出門的時候,秦顏卻帶著椿笙登門了。

    秦顏看到秦曦站在這裏,此刻的表情很是驚慌,然後才笑著說:“這是要去哪裏呢四弟和二弟?”

    汐楓看見秦顏,眼睛一度要變紅,秦曦拍了拍汐楓的背,汐楓這才緩和了情緒,念安卻緩不了,秦曦見不對,忙說:“虛竹,你帶著他進去先。”然後在念安耳邊小聲說:“乖,你先進去,這事我定給你一個交代。”

    念安就任憑虛竹扶著先進去坐著,秦尊跟在汐楓身後,汐楓想著也轉過頭說,“上次不是說還有幾本書要帶給源兒嗎?你去拿來。”秦尊見汐楓似乎有事要說,也沒有執意留著,便轉身跟隨念安的步伐進入內殿,汐楓想保留秦尊的那些善良,不能再讓他也被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汙染了。

    秦顏也察覺異樣,問:“這是怎麽了?這位就是汐楓神醫了吧?”

    汐楓強忍內心的不滿,對著秦顏行禮:“參見長公主,在下正是汐楓,他們不過是剛剛鬧了點脾氣,不礙事的。”按照秦顏特地登門這個意思,應該是為了討一個有喜的辦法,她要是真的討了,那就當真給她兩幅藥,叫她這輩子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秦顏也行了一禮,“神醫不必多禮,我聽說神醫今日在這處給我四弟看診,特地過來看看,能不能請汐楓先生給我診上一脈,我這身子,與夫君成親了三年,卻一直未能有喜,我也是心裏想得緊,這才……”

    秦曦問:“既然長姐有事求於先生,那請先生別忘了我所求之事,十萬兩的銀子,我稍後便會送到先生府上,勞煩先生了。”說完,秦曦瞟了一眼汐楓,然後就往內殿去找念安了。

    汐楓懂得那個眼神的意思,隱晦地看了一眼秦顏,秦顏立馬說,“先生放心,謝禮自然是不會少的,隻要先生能夠讓我有孕,我可傾盡我的所有財產。”秦顏心裏對這個孩子的期盼已經太久了,她已經盼了整整三年了。

    如果自己上趕著替秦顏看身子,秦顏肯定會起疑心,隻有借著金錢財富來擋一擋自己的來意,也好去一下秦顏的疑心。於是,汐楓對著秦顏突然就笑了,笑得很是勢力,“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你,不如先進來診脈吧。”

    汐楓帶著秦顏來到偏殿,發現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指圓滑,往來之間有一種回旋前進的感覺,這是……喜脈……既然她已經有喜脈了,看她的樣子,應該是還不知道。這樣也好,就要她親手痛失她腹中的胎兒,要讓她知道失去心中所愛的滋味。

    期盼已久的東西,突然有一天得到了,突然又有一天失去了的滋味,太難受了,就像他,一直期望能有家人,突然有一天他遇到了正源,突然今天他又失去了正源。

    心裏這樣想著,麵上卻是露出為難之色,“你這脈象陰沉難把,氣勢時凶時弱,怕是陰虛,需要調理啊。”

    秦顏著急問:“那能有身孕嗎?”

    汐楓為難地搖搖頭,“這怕是難,之前的那些說是送子的草藥吃得太多了,那些都是不該吃的,不過是庸醫開的一些為了拿銀子的方子,有些隻是單純無益也就罷了,有些卻是對身體反而有害的。”

    秦顏隻要一想起這些年來,那些苦澀烏黑的藥湯,喝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卻始終沒有得償所願,她就覺得很生氣,“那,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汐楓佯裝冥想,其實心裏是在想著要怎麽辦,要讓她能在悄無聲息中滑胎,不管她的月事是什麽時候來的,不正常也要說得正常了,“你近來是不是月事不調?”

    秦顏臉有些紅了,“是……我一直懷疑是不是有了孩子,還沒請太醫診脈。”

    汐楓笑道:“孩子是還沒有的,我先給你開一些藥,滋陰的,隻不過我的方子向來是要自己抓的,晚些我會親自送到駙馬府給你。”

    “這不礙事,那勞煩先生了,椿笙。”

    椿笙應聲,拿出了一包的金子,含笑遞給汐楓,汐楓笑著收下,行禮看著秦顏離開,這才去了內殿叫了幾人一同前往醫府。

    不管為了正源,還是為了他自己,他都必須要能撐下去,用完全的法子,讓秦顏跟德妃終有一日得到該有的懲罰。

    帶了醫府,靈堂已經設好,外麵並沒有掛起白綢緞白花,汐楓說:“麻煩虛竹你在外貼上告示,就說我外出,近日不在府中。”

    念安、秦尊和碧清走在前頭,已經進了靈堂,秦曦才對著汐楓說:“你若是真的要算計秦顏,就必須要瞞住那日在宮中死的人是正源,否則秦顏定會對你設防。”

    汐楓看著眼前的光景,原是草藥香溢的庭院,如今卻混雜了拜祭所用的想豬,裏麵白花之上一個奠字多讓人提不氣氣息,心中越是恨,就越是要堅強,不是嗎,汐楓陰著臉說,“我知道,所以才會秘不發喪,今日這事隻能委屈源兒,宮裏的風聲還要你去控製。”

    秦曦點頭,“此事容易,宮裏能瞞得住,人人隻知道死了人,卻不知道是誰死了。”

    微風拂過,靈堂之中的白綢緞被風吹得擺動起來,汐楓沉聲說:“今日之仇,我汐楓必要她秦顏血債血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