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我尋思著還是讓小蘋住到家裏好了，校園裏畢竟人多嘴雜。我也擔心萬一哪天我和舒赫都出差，三舅媽又來學校鬧事，沒人照應著還是不行。

    下班後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小蘋的學校。她正和幾個女生一塊吃飯，看到我出現相當意外。

    “姐，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小蘋的眼睛紅紅。

    “沒事，來看看你。”

    “我沒事的。”

    “姐，你不用擔心，我們幾個會保護小蘋的。”邊上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地說著下午放學，小蘋被人欺負的事。

    “章淑珍不就是自己也喜歡陸翰林嘛！上午她看到他手上拿了束鮮花，就跟他要，結果翰林當然是一口拒絕了，然後把花送給了小蘋，她就生氣了。”

    “我們大家都支持翰林和小蘋！他們是我們的班對，郎貌女才！”

    這話一出口，大家都笑了，小蘋卻是羞紅了臉。

    “不管怎麽樣，這個階段還是以學業為重。”我開口道，“等下我去跟校長說一聲，你還是住家裏好了，我比較放心。”

    “為什麽？”幾個女生滿臉失望。

    “姐，是因為我媽又來了嗎？”小蘋一臉擔心。

    “她沒來，我隻是想到這段時間我和你姐夫可能都要出差，還是住家裏好一些。萬一你媽來了，她也不敢來那鬧事。”

    “靜瑤姐，你不用擔心！若是小蘋媽媽來了，我們保證讓她找不著人！還有，我想陸翰林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你們都是未成年人，那天來的男人，幾個保安都抓不住他。”我說出了事實。

    “姐，林老師跟我們交待了！說小蘋的家人隻有你和姐夫，其他人來找小蘋，一律說她不在。”

    我愣了下，隨即道，“那真是要謝謝林老師。”

    “姐，所以你不用擔心啦！”

    這些女生你一言我一句說得我心裏暖烘烘的，小蘋看著她們，哽咽道，“謝謝你們！”

    “謝什麽謝呀！小蘋，要不是你平時幫我輔導功課，我這次化學成績怎麽會及格？我爸媽可高興了！”

    “楚楚，那你有沒想著要怎麽報答蘋才女啊？”

    “這周末，我生日，我爸媽同意在家裏開派對，大家一起來哦？”

    幾個女生歡呼起來，小蘋卻猶豫地看著我。

    “姐，小蘋能來嗎？”

    “你的派對什麽時候開始？”

    “下午怎麽樣？”

    “沒問題！”幾個女生有得玩樂得嘰嘰喳喳，立刻討論著派對那天要穿什麽樣的衣服。

    “姐，我是不是要去翰林爸爸那？”小蘋悄聲問道。

    “我們早上去，下午去楚楚家，不耽誤的。”

    她開心地點了點頭。

    我突然想明白了，跟一群同齡的同伴在一塊，對她來說應該更快樂些。我雖然出於好意，想讓她免於外界的傷害，卻忘了這其實是她成長的必經之路。

    周末的上午，我帶小蘋去陸醫生的工作室。見陸翰林也在，小蘋立刻緊張了。

    “翰林，你先出去，我這個時候不需要助手。”陸醫生開了口。

    陸翰林無奈地站了起來，一雙眼還直看著小蘋，希望她能開口讓他留下。可小蘋始終低著頭不吭聲。

    “小蘋，你不需要我留下陪你嗎？”他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真不用！這裏有我姐就可以了！”

    “我在這裏，可以幫你……”

    “翰林。”陸醫生悠閑地開了口，“爸跟你說了，做心理醫生非常重要的一個前提是什麽？”

    “尊重訪客的意願。”

    陸翰林再次看了看小蘋，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著自己的東西出去了。

    陸醫生讓小蘋開口講她小時候的生活經曆。小蘋沉默良久，才說起記憶中最早的一件事。那一年，她大概是三四歲。媽媽下地幹活，哥哥們都上學了。她在家裏按照媽媽說的在洗衣服，可衣服實在是太大了，下了水之後，她完全拿不動。媽媽下地回來，看到衣服還亂糟糟地堆在盆子裏，就拿起洗衣服的錘子狠狠地揍了她一頓，那天的晚飯也沒讓她吃。

    “這好像是我記憶裏的第一件事吧。”小蘋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雙臂正緊緊地抱著，雖然在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她的語氣已經變得平淡，可眼神裏的恐懼和委屈卻怎麽也藏不住。

    我伸手攬住她的肩。

    “還有嗎？”陸醫生一邊記錄一邊問。

    接下去的事一件比一件讓人難過，我忍不住落淚，小蘋也泣不成聲。

    “有沒有什麽讓你開心的事？”陸醫生突然問道。

    小蘋整個人僵在那，望著前方白色的牆許久，才慢慢道，“我記得第一次過六一兒童節，幼兒園給我們一人發了一袋糖，我在學校和同學們一塊拆了，吃了一顆。”

    回憶起吃糖的過程，小蘋笑得很滿足，可隨即那笑容也消失了。我知道，她把拆開的糖帶回家，被舅媽狠狠揍了一頓。

    “一個女孩子這麽貪吃怎麽辦？竟然自己把東西拆了！我讓你拆！讓你拆……”

    這事我印象深刻，因為這是我最後一個兒童節，我媽給我買了漂亮的裙子還有很多我喜歡吃的。剛好回家時經過了三舅家，我媽說不如拿點吃的分給小蘋，卻看到瘦弱的小蘋被三舅媽踢倒在地，用巴掌重重地煽著她的嘴，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要不要是我媽上前拉開舅媽，小蘋那次還不知道會被打成什麽樣。之後的事怎麽樣我不記得了，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小蘋髒兮兮的坐在地上的可憐模樣。

    “靜瑤，你先去外麵的休息室呆一會兒，等情緒平穩了再進來。”

    我點點頭，剛推開門出去的時候，我看到陸翰林坐在門口抹著眼淚。他剛才一定是坐在門口偷聽，我搖了搖頭歎息道，“起來吧，我想小蘋應該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讓你知道她的過去。”

    這個大男孩哭得泣不成聲，在我的攙扶下進了休息室。他終於把情緒平穩下來了。

    “靜瑤姐，你家和小蘋家離得遠嗎？”

    “不算太遠，十分鍾左右的路程。”

    “看到小蘋被她媽媽揍，就沒有人出手製止？”

    “有。隻要鄰居有在家都會去製止，我媽曾多次和她說過，讓小蘋到我們家，她會待她像親女兒一樣，但是舅媽不同意。”

    “為什麽？！”陸翰林突然站了起來，雙目通紅，“這個可惡的女人她到底想做什麽？”

    “可能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還是不舍得的。”

    “不是。她是想著我長大後，嫁人後可以替她賺一筆彩禮錢。“

    休息室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小蘋站在那看著我們。陸翰林看到她突然朝她大步走去，一把將她擁進懷裏。

    “如果以後誰還敢欺負你，我要他命！”

    陸醫生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地看著兒子跟人家女生表白。

    “小蘋，等我們到法定結婚年齡就結婚好不好？”

    “咳咳！”陸醫生用力咳了幾聲，小蘋慌忙推開了抱著她的男生。

    “翰林，你帶小蘋去你的工作間坐坐，我和靜瑤說說話。”

    陸翰林大方地牽著小蘋的手離開了。

    “靜瑤，小蘋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和缺愛的孩子。”

    陸醫生的話讓我一時有些不明白，這個社會並不重視心理問題。在我淺薄的認知裏，我認為心理有問題的人等同於心理變態或者是精神病患者。

    他跟我說了很多，這類的孩子敏感、脆弱，在社交上也有很大的問題，小蘋是不幸中的萬幸。長期在暴力下長大的孩子，心理是扭屈的，學習能力都會受到嚴重影響，而小蘋還能將成績保持名列前茅，真是萬幸。

    “陸醫生，你剛才說的安全感是怎麽回事？那要怎麽治療？”

    陸醫生跟我說了很多，還從書架上翻了幾本有關心理學的書遞給我，“這些書你好好看看，我剛才教你的方法隻是比較籠統的一些辦法。具體的還是要看當時的情況而定。”

    “陸醫生，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問還是不該問。”

    “問吧！”

    “像小蘋這樣的情況，您還同意翰林和她交往嗎？”

    “不同意又能怎樣！”陸醫生笑道，“交往是他的自由，我不該去幹涉他。”

    “可小蘋的問題，要是讓翰林媽媽知道了會怎麽樣？”

    “翰林的媽媽也是我的一個訪客。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心理問題，隻是程度不同，不要把它想得那麽可怕。”陸醫生笑道。

    “我有問題嗎？”我脫口而出。

    “你，健康寶寶一個。你有一個非常好的家庭，可能家境不是特別好，但是你爸媽應該特別愛你。”

    我點了點頭，“是的，我是村裏第一個上高中的女生，也是第一個上大學的人。我們村相對閉塞，當年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爸媽被村裏人冷嘲熱諷了好長時間。”

    陸醫生和我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有另一個訪客來找他，我們才結束了談話。我看了看時間，小蘋該出發去參加她同學的生日派對了。當我走到陸翰林的私人工作室門口時，從門縫裏看到熱情擁吻的兩個孩子時，頓時停下了腳步。

    我站在門口猶豫，是該阻止他們相戀，還是讓他們繼續？

    小蘋從小受了那麽多苦，根本不知道什麽是被人疼愛，隻要有人稍稍對她好一些，她都能感激不盡。現在有一個男孩全心全意愛著她，我又有什麽理由去阻止她去享受這種甜蜜幸福的感覺？

    “小蘋，答應我好不好？以後一定要嫁給我！”

    我沒聽到小蘋的回答，卻聽到她的抽泣聲。

    “你別哭呀，是不是不想嫁給我？”

    “我、我配不上你……”

    小蘋的話讓我心酸不已。過去的生活讓她自卑，永遠都看不到自己的好。

    “你當然配得上，你那麽善良那麽好看，學習成績又好，每天晚上我想你都想得睡不著。”

    “睡不著就看書，你的成績很快就上去了。”

    “書裏有你好看。”

    兩人的對話讓我忍俊不禁，我往回走了幾步，故意一邊走一邊叫著，“小蘋，你在哪裏？”

    “姐，我在這！”小蘋打開了門。

    “時間不早了，你跟同學約好的派對要開始了。”

    “啊！翰林，我要走了，楚楚的生日邀請了我。”小蘋紅著臉和他告別。

    “她沒有邀請我嗎？”陸翰林眉頭緊皺，“我平日待她也不薄的。”

    “邀請的都是女生，沒有男生。”小蘋解釋道。

    “那有什麽關係，我去了就有男生了！我打個電話問問她，需不需要男生幫忙扛飲料拎包之類的。”

    他趕緊轉身去打電話，小蘋目瞪口呆地瞪著他。

    過了一會，陸翰林喜氣洋洋地轉過身了。

    “楚楚說扛水拎包的不用，但是需要一位護花使者，這個任務我就勉為其難地接下了。”

    趁著陸翰林和他父親告別的時候，我把小蘋拉到一旁悄聲交待，“小蘋，雖然翰林是真心喜歡你，可是姐還是希望你在必要的時候要懂得拒絕他。”

    小蘋睜著一雙茫然的眼，一點也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你們可以擁抱接吻，但是不可以再往下一步了。”

    “往下一步是什麽？”小蘋強忍著羞意問我，“是不是上床什麽的？”

    我真沒想到一向羞怯的小蘋居然可以如此輕鬆自如地問出了我想說的話。我點了點頭。

    “可是，上次我……我和他已經睡過了。”

    “有沒有用TT？”

    “什麽是TT？”

    “什麽時候的事？”天哪，我是不是太疏忽了？

    “上個月。”

    “在哪？”

    “就在這。”小蘋指了指工作間裏有個小小的休息室，“有天去圖書館，回校的時候經過這，我就在他的休息室裏睡了一覺。”

    “他呢？”

    “他趴在桌上睡了。”

    我心裏突然明白小蘋單純的腦袋瓜，把上床隻是認為睡覺而已。

    “他沒有碰你吧？”

    “幫我蓋被子算嗎？”

    “不算。”

    “他第一次吻你是什麽時候？”

    “就是昨天，在我們家門口。”小蘋咬著唇道。

    我湊在她耳邊道，“你們沒有脫衣服做其他的事吧？”麵對這個小白，我隻能問得這麽直接了。

    小蘋嚇得連連搖搖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