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大手在擱在自己胸口上，她連忙推開了他的手。

    “你剛才做夢了，說胸口疼。”他依然躺在她身邊，絲毫沒有走開的意思，低聲問道，“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小蘋看了看時間，起身下床，“出發吧。”

    準備好東西，兩人一塊下了樓，小蘋按了車鑰匙，一輛黃色的QQ響了兩聲。

    “開我的車。”翰林拉住了她的手，“你的車太小。”

    “你開你的，我開我的。”小蘋鬆開了他的手。

    陸翰林隻得跟著她上了小QQ，狹小的空間讓他不得不把座椅調到最後。車子在寂靜的路上不斷往前，偶爾幾隻飛過的山雀給這裏帶來了一絲生機。

    下車時，小蘋拿了拐杖想自己慢慢爬上山去，陸翰林二話不說背著她就往山上走去。

    墓地上有一束鮮花，看來有人在他們前麵來過，剛離開不久。翰林看著墓碑上的相片，忍不住紅了眼。曾經待自己如親人的姐姐、姐夫竟然早早地就離開了，滿心的遺憾讓他佇立在墓前一聲不吭。

    太陽漸漸西去了，排列整齊的墓碑在金色的陽光下越發顯得孤寂滄涼，他猛然一驚，回頭尋找小蘋的身影，這才發現她就坐在邊上靜靜地望著遠方的風景。夕陽在她臉上抹了層淡淡的金光，她的眼裏透著憂傷迷茫，像是迷途的孩子一般。

    “我們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紀相遇，相愛，分手，一轉眼二十年過去了。我沒有如你所願那樣幸福，而你也沒有成為你擔心的樣子。人生沒有幾個二十年了，我不想再錯過了。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變成了一個病人，我也會想辦法幫你醫好。”

    “我的婚姻並不幸福，因為我心裏一直忘不掉你。有段時間我差點抑鬱了，我越用力把你忘掉，可就是越忘不掉。兒子出生後，我看到這軟乎乎的小家夥，想著自己要他們母子一個真正意義上、完整的家。那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把你忘了。可你有一天毫無預兆地闖入我的夢裏，無助地站在茫茫天地間傷心地哭泣著。我向你跑去，可你一次又一次地將我甩開，求我一定要幸福，不要再想著你。我醒來時，枕頭已濕了大半，她就坐在我的麵前看著我。”

    “她告訴我，她被吵醒了，因為我的夢話。我問她，我說的是中文還是英文。她說不是英文，但是她想聽聽我曾經發生的事。我越是壓製的東西，一到夢裏，它們全都跳出來了。我把咱倆的事告訴她了。她說，既然這位姑娘已經有新的對象了，你就祝福她吧。我說我不甘心，我不相信！然後我發了一頓脾氣。等我醒悟過來時，我才發現自己嚴重地傷害了她。”

    “因為我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愛她。和你分手後，我變得沉默寡言，不喜歡再和任何人來往。她的出現，讓我忍不住拿她和你對比，她比你漂亮，比你優秀，遇事果斷又堅強，她和你完全不一樣，我覺得自己愛上她了。可事實證明，那隻是因為我受了感情創傷帶來的應激反應。”

    “小蘋，我是混蛋。沒有愛情的婚姻，就算有孩子，也改變不了什麽。孩子一周的時候，我們平靜地分了手。她勸我去找你，把心裏的那根刺挑出來。我沒有，因為我沒勇氣。我害怕你真的是因為愛上別的男人。這次要不是曉風結婚硬逼我回來，讓我遇到小吉，才知道你根本沒結婚。我不太確定你未婚的原因，可潛意識告訴我一定要來找你。”

    “翰林，我們當一輩子的朋友好嗎？”小蘋抬起頭看著他，“我不想拖累你。”

    “我是個貪心的人，若是隻當朋友，我不會到現在才來找你。還有，你沒有拖累我，和你在一起，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願意。今天當著姐和姐夫的麵，我已經坦白了自己的心思，不想再有什麽遺憾了。”

    天色越來越暗，陸翰林望著一聲不吭的小蘋道，“回去吧。希望姐姐和姐夫能幫我勸勸你。”

    小蘋猛地睜大了眼，“你說什麽？”

    “沒什麽，走吧，呆會天黑了路不好走。”

    車子很快回到了小蘋的公寓樓下，她跟他告別後就快步上了樓，連頭也沒回。門剛開起來，她的手機就響了。她以為是陸翰林打來的，遲遲不敢把手機拿出來。

    過了一會兒，這電話終於掛了，可家裏的電話又響了，她連忙接了起來。

    “小蘋姨，我舅今天讓人捎了家鄉的東西來了，讓我給你送一些過來。”

    “哦，好的。”

    掛了電話，看到空蕩蕩的屋子，她忍不住開始發呆，直到樓下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她才被驚醒。她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屋子，把今天拿出來的東西一一裝了回去。可腦瓜裏總是忍不住想著陸翰林。

    他剛回來，會住在哪？是住在他表弟家麽？

    對了，今天怎麽沒想到去看看他爸呢？真是，她真是忘了！

    她起身，想追下樓表示她的歉意，可她起身起得太急，腿一軟，要不是剛好扶著邊上的桌子，她直接就摔了。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他爸媽早就移民到國外了。

    她扶著桌子再次坐了下來，拿起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鏡子的女人臉色慘白，瘦得不成人樣，濃密的頭發裏甚至還夾雜著幾根白頭發。

    老了。

    她放下鏡子，忍不住歎息。看到她這副病怏怏的尊容，他居然沒有扭頭走人，還想著要和她共度餘生。她拿起桌上的鑽戒輕輕戴上了無銘指，當年他求婚的畫麵再次浮現在眼前。

    “怎麽求個婚跟打劫似的？”她聽到自己開心又充滿羞意的話語。

    “就算呆會被你姐夫捶死，我也心甘情願。”

    他覆上了她，輕輕吻著她，“小蘋，我準備好了，我可以承擔起咱們的未來了。可能一開始會有點辛苦，還請你諒解。”

    “可我，還沒準備好。”

    “沒事，天塌下來由我撐著。”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幽暗，“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你、你不怕我姐夫了？”

    翰林咧嘴一笑，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漂亮的小包裝袋，“我對你的愛驚天地，泣鬼神，姐夫這等凡夫俗子自然是被感動了！這是他給的通行證。”

    “可是、可是我……”小蘋用被子捂住了臉，隻留一雙眼。

    “你不願意？”他有些失望。

    “不是，隻是有點緊張，不知道該怎麽弄。”

    “我也緊張。”

    他脫去了自己的衣裳，一雙眼直直地望著她，一邊也脫去了她的。她拿手捂著眼，根本不敢看他。

    她很擔心，生怕姐和姐夫會來敲門，會責備她。可是姐夫他們並沒有出現，隻是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才叫了他們。所以，姐夫終於認同他了。

    她剛摘下戒指把它放回去，門鈴就響了。

    外頭傳來了小寶寶的說話聲，她趕緊開了門。

    “婆婆！”挺挺站在門外，仰著頭看著她。

    “挺挺！”她抱起了他，招呼大家都進來，可看到跟在小吉後麵的陸翰林時吃了一驚。

    “你怎麽還沒回去？”

    “我剛去買菜了！剛剛打電話給小吉，她說要和霆野一塊過來，我就去買了菜，大家一塊聚聚。”

    陸翰林進了屋，非常自然地把菜拿進了廚房，像個主人似的給小吉和霆野倒了水，還給小蘋泡了杯薑糖水，弄得她倒像是個客人似的。

    小吉抿著嘴假意沒有發現這兩人之間的互動，開口道，“姨，你今天和翰林叔叔去看我爸媽了？他說前麵有人來過是嗎？”

    “是，不知道是誰。”小蘋道，“你爸媽人好，認識的朋友也多，可能也是從外地回來，特意來看他們的。”

    “來，嚐嚐這蜜山楂！當年，我最喜歡吃這個了，因為是甜的，可是吃多了牙還是酸軟了。”

    “我媽以前最喜歡拿這山楂做蛋糕。”小吉說道，“每次她一做蛋糕，我和赫勳就要吵架。”

    “為什麽？”諶霆野開口問。

    “因為兩個人搶著吃，誰也不讓誰。”小蘋笑道，“看你們兩個小家夥吵架真是太有趣了！小吉一急起來，隻會啊啊啊地叫，赫勳大一些，說的話像個小大人似的。”

    “他總說他是客人，這個時候我懂得接待客人。平常時候，我可以待他像客人，可這種時候不行。”

    一群大人正聊著，誰也沒注意到小家夥把盤子裏的山楂一粒粒全裝進了口袋裏。等小吉準備再拿一個吃的時候才發現，盤子全空了。

    小家夥弄得滿臉都是糖汁，嘴裏還塞得鼓鼓的。

    “挺挺！你把這些都吃了？”小吉一臉震驚。

    “裝袋袋裏，給奶奶和太太吃。”

    看到挺挺的衣服，小吉差點沒暈過去。

    “家裏有很多呀，不用帶的。”

    “家裏沒有。”小家夥肯定地說。

    “都在車上，我們帶回去就有了。”

    小家夥的行為讓大家忍俊不禁，就在這個時候，諶霆野突然開口問，“翰林叔，你晚上住哪？曉風那裏太小了，不方便吧？”

    “住我們家吧？我們家那裏大，要是你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們在另一處還有房子，都空著。”

    “沒事，晚上我就住小蘋這裏。”

    “我……”

    小蘋剛想開口反對，陸翰林又說道，“我好多年沒回來了，還要上小蘋帶我逛逛，有些路都不認得了。”

    “我可走不動。”

    “我出力推你，你出嘴跟我介紹就行了，全程VIP級服務。我先去煮飯，你們慢慢聊。”

    “叔，我幫你。”諶霆野也起身進了廚房。

    “姨，我把你的地址告訴給翰林叔叔，你不生氣吧？”

    小蘋佯裝生氣道，“你怎麽敢給他？他走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屁孩，難道還記得他呀？”

    “不是，我在媽媽的日記本裏看到他了。然後他又說是曉風的叔叔，我就突然想起來，媽媽的日記上有說過，當年他學的是心理學。這事真是太巧了，轉來轉去，大家算起來也都算熟人了。”

    “你媽的日記本還寫了啥？”

    “很多。當時，就是想知道她和我爸的事，看著看著，又很想知道為什麽王叔叔會這樣對待爸媽。”

    “王學爾？”小蘋臉上立馬浮出一抹厭惡，“他表麵上看起來挺大方的，可內心很小人，我姐當年特別討厭他。我都懷疑姐夫之前出了幾次意外，都是他搞的鬼。”

    小蘋講起了一次最嚴重的意外，“那次姐夫和他又去了外地出差，剛談下了一筆大單子，他們很開心。正常情況下，一談完事情姐夫是直接回家的。可王學爾非要帶姐夫去當地一個小飯店吃飯，說那裏的菜非常正宗，來了不吃枉做人什麽的。姐夫就答應他了，吃完趕緊回家。吃飯的過程中，說是碰巧來了幾個客戶，就非得和姐夫喝酒。姐夫說了，要趕著回家，家裏的孩子還小，可人家不肯放他走，王學爾在邊上勸他，你喝吧，車子我來開！”

    “姐夫聽他這麽說，又見那些人非得讓他喝，隻好喝了。回去的路上，又出車禍了！王學爾說是為了趕緊回家，才走了小路，沒想到路中間有個石墩，晚上根本看不到，就一頭撞了上去，姐夫那邊的安全氣囊全炸出來了。後來是當地的村民送了姐夫去了醫院。在整個過程中，所有的人都以為司機被甩出去了，因為駕駛座上的窗戶是大開著，門還是鎖著的。就在我們都在為王學爾的安全擔憂時，他突然給我姐打了電話。”

    “說是姐夫出了車禍，他跑到幾公裏以外的地方手提才有了信號，已經報警了，現在正往回趕，等著醫生到來。”

    “我姐跟他說，讓他自己好好呆在原地，等人營救，姐夫已經被當地好心的村民送去醫院了。一連幾次的意外，我姐對他真是不得不起了防備心。可是姐夫總覺得姐是擔心過度。”

    “事實證明，我媽的懷疑一點都沒有錯。”小吉相當傷感，“要是，我爸當時能警惕一些就好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