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又是一聲冷哼，表示不信。

    “那你不是對我很窩火麽？怎麽又突然向我示好了？”她繼續道，“這麽多年我們都是競爭對手，你看我不順眼，我也看你不順眼，你這態度轉變得跟龍卷風似的。”

    “你就當我是龍卷風好了。”陸九雲拿起酒瓶對她道，“幹了。”

    顏如玉拿起酒瓶一飲而盡，然後將酒瓶倒扣過來，這讓陸九雲嚇了一跳，“你酒量這麽好？”

    “不然你以為呢？”

    “小顏同學，女人不醉，男人沒機會。”

    “哦，原來這就是我單身多年的原因。”

    顏如玉恍然大悟。

    一道電光閃過，雷聲像炸了似的，在窗外響起。顏如玉被嚇了一跳，收回視線才發現坐在邊上的男人不見了！她站了起來，吃驚地看著空蕩蕩的椅子。

    “陸九雲？”

    “我在這。”

    桌下麵傳來他的回應。

    “你怎麽鑽桌子下麵了？”顏如玉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被外星人擄走了。”

    他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我手機好像掉地上了。”

    顏如玉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哦，撿到了嗎？”

    陸九雲重新坐回位置，卻沒有之前那樣淡定了。

    “你的手機在這裏。”

    她把還開著手電筒的手機推到他跟前。

    “原來在這！害我還到處找！”陸九雲假裝開心地笑著。

    又一道電光閃過，陸九雲臉上的笑僵在那，下一秒他又消失在桌底下，緊緊捂著耳朵。這個肌肉糾結，隻圍著一條浴巾的男人，居然做出這麽萌的動作。

    顏如玉重新拿了兩瓶啤酒，和他一塊坐在桌下。平日看他總是那副桀驁不馴、氣定神閑的模樣，此刻看他像個孩子似的蜷縮在桌底，讓她不免覺得好笑。

    “你怕打雷啊？”

    “沒有，我怎麽會怕。隻是不喜歡這種東西。”

    “好吧，你不喜歡。”她把酒遞給他，“多喝點，醉了膽子就大了。”

    兩人一邊喝一邊聊，又兩瓶酒下肚了，窗外的雨跟水潑下來似的，倒在玻璃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沒想到躲在桌子下喝酒，感覺還真不一樣。”顏如玉笑道，“感覺像回到小時候。”

    又是一聲炸雷，陸九雲猛地抱住了她，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顏如玉愣了會，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不怕了，隻是兩朵雲在吵架而已啦！”

    好一會兒，陸九雲才放開了她，“時間好像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顏如玉帶他到了客房，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轉身看他，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看起來已經鎮定下來了，可有了疏離感。

    “晚安。”她看著他，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在你邊上的房間，有事可以叫我一聲。”

    “謝謝。”

    “需不需要給你放一段音樂？我的迷你音響很不錯的。”

    “好。”

    顏如玉轉身去拿東西了，他站在床前發呆。戴上耳機，聽著音樂，他應該聽不到那可怕的雷聲了吧？真是夠鬱悶的，刮個台風怎麽還有電閃雷鳴？

    窗簾再次被電光照得發白，他僵硬地站在那，死撐著不想鑽進被子裏躲著。他今天的臉已經丟得夠多的了！

    “九雲，非常抱歉，沒電了。”顏如玉摸黑走了進來，“沒有電池了。”

    “沒關係，睡著了就好了。”

    “需不需要我陪你一會兒？”

    黑暗中他的臉色相當慘白，讓她不忍心就這麽離開。

    “不用了。”

    “真的不用？”

    他堅定地搖了搖頭，可當雷聲毫無預兆地炸響時，他還是抱住了她。

    “上床吧，我在邊上陪你。”

    外麵風雨陣陣，他蜷縮著抱著她，她終於感覺到他不再顫抖了。

    “能不能告訴我，你之前發生了什麽？”

    “我不喜歡這種雷雨天氣。”他低聲道，“從小就不喜歡。”

    他不再說話了，她也沒再問。不一會兒，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明顯，變得有規律了。她就躺在他邊上，他的大手擱在她的小腹上。她知道，那並不代表著任何意思，隻是這麽放著而已。

    她伸手輕輕掀起窗簾的一角，外麵的雨還是那麽大，世界依然是模糊的。放下窗簾，她想著自己該離開了，剛準備下床，又是一聲炸雷，陸九雲猛地睜開眼——

    她趕緊抱著他的頭，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他又睡著了。

    她困了。

    看著熟睡的男人，她有那麽點疑惑。可酒意上湧，她顧不上那麽多，隻要眯一會兒，她就回自己的房間睡。一會兒就好了。

    她感覺到自己起身下了床，還幫他帶上了門。其實她什麽也沒做，隻是輕輕動了動腳而已。

    天快黑了，雨一直在下。他不喜歡這種天氣。

    爸爸生病了，一直在床上躺著，家裏都是藥的味道。他想出去玩，可是因為下雨，他哪裏也去不了。在前麵的草叢裏，這個時候有很多螢火蟲在飛，他喜歡拿著爸爸的小藥瓶把它們一隻隻裝進去，整個瓶子就變得光彩奪目了。

    “討厭的雨！”他撿起地上的石頭丟向了前麵的小水坑，濺起了一朵小水花。

    雨漸漸小了，慢慢停了。他歡呼著跑出家門口，在小水坑裏踩著水花。他聽到屋裏爸爸的咳嗽聲，一下比一下咳得還厲害，那種感覺好像要把肚子裏的東西都咳出來似的，他很難受。不知道爸爸的咳嗽什麽時候才會好。

    他想起隔壁的宋伯伯咳嗽的時候，宋伯母在就這附近摘了一種草，回家煮給宋伯伯吃就好了。他敲開了宋伯伯家的門。

    “九雲，怎麽了？”

    “伯母，上次伯伯咳嗽的時候，吃什麽草就好了？”

    “你要嗎？伯母明天帶你去摘。”

    “它長什麽樣子？”

    宋伯母在門口看了一會兒，隻摘到一小棵帶著白花的草，“就是這種了！這叫魚腥草，伯伯上次因為上火了才要吃它，你也上火了？要往前再走幾百米的草坡上，那裏很多。”

    他點了點頭，轉身就回家了。

    媽媽去工作還沒回來，爸爸躺在床上看起來十分痛苦。

    “爸爸，你怎麽了？要我幫你倒杯水嗎？”

    “好。”爸爸虛弱地點了點頭，不停地喘著。

    爸爸喝了幾口水，人似乎舒服了一些。他決定出去給爸爸摘那種神奇的草藥。看爸爸躺下似乎睡著了，他拿了個袋子匆匆出門了。

    走到半路上又下起了大雨，他冒著雨跑到了宋伯母說的那個草坡，找到了那些草。這裏的草真的好多呀！他隻顧低著頭摘，大大的袋子很快就裝滿了。等他起身要回家時，他才發現自己迷失在高高的草叢裏了。

    大雨不停地澆在他頭上，他四處鑽著，怎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在他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他聽到爸爸熟悉的呼喚和咳嗽聲。

    “爸爸！爸爸！”

    電閃雷中他看到爸爸撐著雨傘向他這裏走來。他衝出草叢，提著手裏滿滿一袋草，開心地說，“爸爸，這個草煮給你喝，你就不咳嗽了！”

    “傻孩子。”爸爸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牽著他的手慢慢往回走。

    雨太大了，爸爸的喘息聲在雨聲中特別刺耳，他很擔心，忍不住緊緊握住了爸爸的手。他的手不像以前那麽溫暖，而有些冰冷。

    “爸爸，我們快到家了。”

    “是。”

    “爸爸，你走不動了是嗎？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叫伯伯！”他飛快地往家跑去，家裏大門敞開，媽媽瘋了一樣地在找他們。宋伯伯和宋伯母都披上了雨具準備去找他們。

    “媽媽，爸爸走不動了！”

    “在哪裏？”宋伯伯一把抱起他，撐著傘往外跑去。

    一道電光閃光，他們看到爸爸撐著傘坐在地上，閉著眼睛似乎在想什麽。雷聲響起時，他直接倒在了地上。宋伯伯把他放下，讓他拿著傘，衝上前去扶住爸爸……

    雨還是很大，一直沒有停，小溝裏的水已經很滿了。他在床上躺了兩天，迷迷糊睜開眼，就看到門口那條水流湍急的小河溝。

    他不舒服，全身都很疼，頭疼得更厲害。以前這種時候，爸爸就會給他疊小紙船，然後比賽看誰的小船漂得最遠。

    他又睡去了，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小溝不見了，守在他邊上的是一個漂亮的阿姨。

    “九雲，你醒了？”漂亮阿姨看著他滿臉是笑，“你餓了嗎？”

    他點了點頭。

    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粥，裏麵有細細的肉末，還有黃燦燦、香甜的肉鬆。吃著吃著，他突然問道，“阿姨，我爸爸和媽媽呢？”

    “他們過幾天就過來了。”阿姨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水果又問他，“要不要吃點？”

    他出院了，去了阿姨家。阿姨家很大很漂亮，他和另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睡一個屋。

    “我叫舒湘。”

    “我是陸九雲。”

    舒湘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他從沒見過的糖給他。

    “這是什麽？”

    “巧克力，很好吃的。”

    他吃了，真的很好吃。他隻咬了一口，剩下的不舍得吃了，把它重新裝回袋子裏。

    “怎麽了？不好吃嗎？”

    “我想帶回家給爸爸媽媽吃。”

    “我這裏還有。”舒湘拿出一整袋的巧克力，抓了一把塞進他的口袋裏，“這個拆開的要吃掉，不然就不好吃了。”

    第二天一早，漂亮阿姨把他叫起床了，給他穿上白色的衣褲。舒湘也換上了雪白的襯衫和黑褲子。舒伯伯的表情很嚴肅，陸九雲和舒湘手牽著手跟在他後麵進了一個奇怪的屋子。他聽到媽媽的哭聲，心裏很害怕，感覺有件可怕的事要來了。他趕緊向媽媽跑去，卻被舒伯伯拉住了手。

    “等下和媽媽乖乖地呆在一起，不要問爸爸的事。有什麽事等大家都走了，你來問我。”舒伯伯紅著眼，喉頭不停地抽動著，陸九雲看了好一會兒，十分納悶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點了點頭。

    “米歇爾，九雲來了。”媽媽抬起頭看著兒子，一把抱住了他。

    他跪坐在草墊上，看著陌生人進進出出，宋伯伯和宋伯母在一旁招呼進來的大人們。這一切是怎麽了？他轉頭望著媽媽，她的頭上戴著一朵小白花。

    牆上、柱子上，到處都是白花。爸爸的相片被掛在牆的中間，上麵也有一朵大白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被宋伯伯抱起來了。

    他很想問他，這到底是怎麽了？爸爸去哪了？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很難過，但是沒有一個人像媽媽這麽難過。他看著牆上爸爸的照片，上麵的爸爸微微笑著可好看了。

    再後來，他要捧著爸爸的相片走在前頭，可是相框太重了，他抱了一會就快抱不住了。舒伯伯抱起了他，幫他把相框托住。

    “謝謝伯伯。”

    “哎。”舒伯伯低低應了聲。

    又下雨了，這雨總是沒完沒了地下著。他站在那看著大人們將土把坑填上了，一道電光閃過，他好像看到爸爸正在坑裏躺著，那些濕漉漉的土正一點一點地把他埋上了。

    “爸爸！”他尖叫起來，“我爸爸在下麵！快把他拉上來！”雷聲大作，他眼前的爸爸已經沒有了，隻有那些黑乎乎的泥，他被舒湘緊緊抱著。

    “別難過，你爸爸會在天堂保護你。”

    他愣愣地看著舒湘，“天堂在哪裏？”

    舒湘指了指天空。

    “他為什麽要去那裏？”

    “因為那裏不會生病，他在這裏生病很難受，天使就把他帶到那個很漂亮的地方了。你可以在夢裏見到他。”舒湘道，“我媽媽也去天堂了，她經常在夢裏和我見麵。”

    陸九雲有點難過。

    他不想隻是在夢裏見到，他想天天和爸爸在一起。可他知道爸爸生病了很難受，他應該謝謝天使們。他小聲地抽泣著，從衣服的袋子裏拿出一枚巧克力，緊緊握在手心，抬頭望向天空，又問道，“那這塊巧克力要怎麽給他？”

    “你把它握在手心，像我這樣子——”舒湘閉上眼，小小聲念道，“親愛的天使，請您幫我把這塊巧克力帶給我爸爸。你再把它吃掉，就等於是爸爸吃了。”

    陸九雲模仿著他的樣子做了一遍，然後把巧克力塞進嘴裏。他越來越難過了，他一點不想這樣做，因為這樣他完全看不到爸爸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