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柔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搶救，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轉到了病房。

    但因為她已經是晚期，病灶已經發生了轉移，即使做了手術，情況也不是很好，隻能通過化療，藥物維持生命…

    白瑞峰抱著孩子坐在床邊看著她，滿腦子都是醫生說的那些話。

    蒼白而又憔悴的臉，眼角不知何時多出的魚尾紋，發絲裏參雜的白發…狠狠的撞擊著他的心。

    他一直以為她還很年輕，還會陪他很多很多年，不管什麽時候他有需要，她都會在，無條件幫他一切。

    在他心裏，她一直是女神一樣的存在，無所不能。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有一天會離開自己。

    “咳咳…咳咳…”

    就在他難以接受間，慕雪柔咳嗽著睜開了眼。

    他猛然回神，朝她露出一抹笑，“媽，你醒了。”

    慕雪柔無力的轉了轉眼珠子，暗淡的眸子瞬間明亮了幾分，“兒子，你怎麽回來了？”

    說著，她伸出自己的手。

    見狀，白瑞峰立刻握了上去。

    “我要是不回來，怎麽知道你病的這麽嚴重了。”

    “我沒事，人老了，生病是難免的…這就是牧野吧？”慕雪柔感覺很疲憊無力，但她還是牽扯出溫柔慈愛的笑看著他，不想讓他擔心。

    看到牧野，她立刻撐了撐身子，想坐起來。

    白瑞峰這才想起來，將白牧野放在了床上，邊說邊幫她坐起來，“牧野，快叫奶奶。”

    “奶奶。”白牧野轉動著他靈動的眼睛看了她一會，才發現她是爸爸畫過的女人。

    爸爸畫過三個女人。

    說一個是奶奶，一個是姑姑，一個是媽媽。

    如今，他終於見到其中一個了。

    “真乖。”慕雪柔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感覺自己瞬間重新活過來了一樣，有了精神和力量，“讓我看看，我的寶貝孫子都長這麽大了…”

    當年，得知白青雲做的那些事，她是支持兒子的決定的，即便她很舍不得這個寶貝孫子。

    隻是沒想到，這一分別就是2年多，再見麵，他已經從7斤多重的嬰兒，變成了會說會走還有些古靈精怪的小帥哥。

    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難得回來一趟，逗玩著白牧野，她隨口問他：“還沒找到嗎？”

    “嗯。”

    白瑞峰輕嗯了聲，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他現在的心態就是能找到是他的幸運，找不到，他就好好的養他們的孩子。

    她一直都在他心上，從未離開。

    所以，他要做最好的自己，不再讓她失望。

    “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牧野明年就要上學了，我想安定下來讓他適應一下環境…”

    白瑞峰看著他們祖孫倆，笑著道。

    在得知她得了不治之症後，他就決定不走了。

    他都快30歲了，但他還從來沒有好好孝敬過她。

    身為兒子，他太不稱職了。

    他想在她剩下的日子裏，好好陪陪她，盡盡孝…

    慕雪柔停下來，看向他，似是看穿了他，目光裏泛起一抹曆盡滄桑的深色。

    “兒子，人這一生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媽媽希望你能隨心的活著，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麽多年，她為了他們姐弟倆能有個完整的家，一直忍著不離婚。

    可結果，女兒瘋了，兒子離家出走了，孫子沒有媽媽。

    如果當初，她不自以為是的以為忍著是為他們好，選擇了離婚。

    如今，他們肯定也不會是如今這樣的局麵。

    都是她的錯。

    所以，她不想兒子像她一樣總是心有顧忌的活著，而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媽，你放心吧，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麽走，你就別操心我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養病…”

    就在他說話間。

    病房的門從外麵打開。

    白青雲辦完相關手續回來了。

    空氣瞬間似冷凍住。

    白瑞峰的臉緊繃了幾分。

    慕雪柔看到他，眸光冷了下，收回視線看向白牧野，“牧野，這裏是不是不好玩？”

    “嗯，這裏的空氣很不好，難聞死了，而且，這裏也沒有好玩的好吃的…”

    “那奶奶帶你去遊樂場玩然後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

    白牧野毫不客氣的應下來。

    見慕雪柔要下床，白瑞峰立刻站起來阻止，“媽，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你要真想帶他去玩，就聽醫生的，好好治病…”

    慕雪柔不等他說完，打斷他，“我的身體什麽情況我最清楚，與其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醫院的病床上，我還不如多陪陪我的大孫子…”

    她說著將白牧野抱起來，以為她沒問題，可是抱起來她才感覺到吃力，身體本來就虛，一吃力，心就開始發慌加速跳動，氣都跟著不暢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白青雲冷繃著臉過來將孩子從她手裏奪了過來，“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胡鬧了？”

    他氣她這個時候了還不顧自己的身體。

    可聽在慕雪柔的耳裏，就像是一把風花雪月劍插在了她的心上。

    是啊，這麽多年，即使他隔三差五的在外麵換女人，即使他總是妄想用孩子們的幸福來穩固他的事業，她也從來沒有跟他吵過鬧過。

    他應該就喜歡她這樣的懂事吧！

    可是，那不是因為她懂事，而是因為她根本不愛他！

    她能忍著，是為了孩子們。

    如今，所有的隱忍都是錯的，她不想再忍了！

    她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到床頭看著白瑞峰。

    “行了，我哪也不去，不過，我想吃福記粥鋪的粥…”

    “我去給你買。”

    白瑞峰鬆了口氣，立刻將兒子從白青雲手裏抱了回來，給慕雪柔打了個招呼，就抱著他離開了。

    白牧野摟著他的脖子，走了很遠，眼珠子還看著病房裏的白青雲轉啊轉，“爸爸，那個人不光凶你，還凶奶奶，他是誰啊？”

    “他是壞人，我們不用理他。”

    “那我們走了，他會傷害奶奶嗎？”

    “不會，他要傷害奶奶，醫生就會用針紮他…”

    白瑞峰說著，在電梯口站定，按了下電梯下去鍵。

    兒子從小他帶著，哄他，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

    白牧野最怕打針，瞬間就信了。

    他摟著他的脖子，把玩著他淺淺的胡子，童真的道：“爸爸，我今天看到了奶奶，很開心…”

    “是嗎…”

    “什麽時候我能見到媽媽啊？”

    這才是他想說的重點。

    整天在家裏看到媽媽的畫像，他卻遲遲看不到她人。

    他也想像別人家的小朋友一樣，有媽媽陪著…

    白瑞峰的笑僵了下，隨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等媽媽回來了，你就能看到她了。”

    就在這個時候，電梯的門打開。

    季無心從裏麵走了出來。

    同一時間，白牧野又問白瑞峰：“媽媽去哪了？為什麽這麽久都不回來？”

    “媽媽可能迷路了…”

    熟悉的聲音，瞬間將她的注意力拉了過去。

    她頓下腳步看向他，頃刻間，似是被雷劈了般，整個人怔在了那裏。

    她正站在電梯出口的位置，擋著路，裏麵的人皆投以詫異的目光，瘦的人側著身子從她身邊出來，撞到她，她也恍若未覺。

    白瑞峰等在電梯口，也瞬間注意到了她擋住了路。

    她帶著口罩和帽子，隻能看到她的眼睛。

    見她盯著他這邊，他蹙了蹙眉，抱著兒子往一旁讓了讓。

    他討厭女人盯著他看。

    就在這個時候，裏麵一個胖子不耐煩的撞了她一下，“神經病啊，擋在路中間…”

    季無心被撞得撞在了一旁的電梯門上，她下意識的扶住了電梯壁，這才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她將帽簷往下拉了拉，又將口罩往上提了提。

    而在她做這些的時候，白瑞峰抱著兒子麵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白牧野一直盯著門口的女人看，那雙眼睛，跟爸爸畫裏的眼睛太像了。

    他忍不住的叫了聲：“媽媽…”

    那一聲媽媽，如琴弦般瞬間撥亂了季無心的心。

    她忍不住的回頭。

    電梯的門已經在慢慢合上。

    兒子撐著幹淨而又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白瑞峰抱著兒子，摸了摸他的頭，根本沒有看她，“爸爸知道你想媽媽，可是，不能隨便見到人就叫媽媽…”

    她沒想到。

    即使她戴著帽子和口罩，對她毫無記憶的兒子卻認出了她。

    是血脈相連的母子感應嗎？

    這樣的觸動讓她一下子什麽都沒有想，在電梯門要合上的千鈞一發之際，伸手擋住，走了進去，就為了多看兒子一眼。

    她曾經恨透了這個城市，恨透了這裏的一些人，包括白瑞峰。

    當初如果不是他無能，她也不會被他的父親抓起來，承受那種暗無天日的痛。

    逃出去以後，她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他們白家有任何瓜葛。

    她恨白家人。

    可她卻想念兒子。

    每當夜深人靜，午夜夢回時，她都忍不住的想他想到淚流滿麵。

    她來到這個城市拍戲，也是想看看兒子。

    前幾天，替她打探消息的人還說他們父子不在這個城市。

    沒想到，這麽猝不及防的就撞上了。

    她看著那小小的人兒，想將他的模樣刻在腦海裏。

    “阿姨，你為什麽要戴口罩啊？你能不能將口罩摘了？”

    白牧野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想讓爸爸確定她是不是媽媽。

    白瑞峰抱著他往一旁走了走，拉開和她的距離，“牧野，不能這麽沒禮貌。”

    她剛上去，又跟著下來，還包裹的這麽嚴實。

    他懷疑她神經有問題，還看上了他，本能的防備。

    “沒關係。”季無心笑著摘下了口罩，拿下了帽子，讓他看到她整張臉。

    盡管她笑的很輕，很柔。

    盡管她美得讓無數粉絲為之瘋狂。

    白牧野在看清她的臉時，明亮的眸子還是暗淡了下，失落掩都掩不住，但他還是不失禮貌的道：“阿姨真漂亮。”

    可是，不是媽媽的樣子…

    季無心看在眼底，心也跟著澀了下。

    白瑞峰看清她的臉，認出她是那個炙手可熱的明星季無心，這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一個炙手可熱的大明星，怎麽可能精神有問題還看上他這個有孩子的男人？

    “你還是趕緊戴上吧，一會出去被人認出來就不好了…”

    人生最諷刺的事，莫過於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是誰。

    曾經，他說，就算她化成了灰，他都會認出她。

    可如今，她不過是換了張臉而已，他就完全不認識了。

    也是，情話就是情話，誰當真誰就輸了。

    季無心淡淡一笑，將帽子和口罩重新戴上，看向兒子，“你兒子挺可愛。”

    白瑞峰似是不想和她說話，沒有接話，抱著兒子看著電梯上的數字。

    這就是曾經將她放在手心裏的男人…

    她自認為心裏早已沒有他，可此刻，心裏卻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但下一秒，見兒子一直看著她，她心裏瞬間又開心了，“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白牧野…”白牧野靈動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睛，越看，越發覺她的眼睛像媽媽的眼睛。

    而且，她看著他，他有種溫暖的感覺，就像是有隻手在輕撫他的頭一樣。

    他看著她，滿是好奇。

    她看著他，貪念而又不舍。

    白瑞峰看著電梯的數字，想著溫馨，絲毫沒有因為旁邊是大明星是美女而多看她一眼。

    她就在身邊。

    他卻不知道。

    不管季無心多想電梯慢一點，讓她多看兒子幾眼，可電梯還是很快的就到了。

    白瑞峰沒有回頭，直接抱著兒子出去了。

    白牧野摟著他的脖子看著季無心，心裏有股說不上來的不舍…他一直看著她。

    而季無心也一直依依不舍的看著他。

    目光久久的相對，直到電梯的門將他們徹底隔開。

    心頓時似跌進了海浪中，漫天的情緒瘋狂上湧。

    季無心靠在電梯門板上，心裏刀割般的難受。

    不見時想見一麵。

    見了麵，又想要多看幾眼。

    多看了幾眼，又想他在自己身邊…

    ————

    這邊。

    白牧野收回視線，悵然若失的看著爸爸。

    “爸爸，你有沒有發現剛剛的阿姨像媽媽？”

    “你是不是看到年輕漂亮的女人就覺得像媽媽？”

    白瑞峰看著他，笑話他，完全沒有多想。

    畢竟，季無心和溫馨，一看就哪哪都不一樣。

    “你畫過那麽多次媽媽，你不覺得她的眼睛跟媽媽的眼睛很像嗎？”白牧野氣鼓鼓的看著他，不滿他的笑話。

    “像嗎？”白瑞峰剛剛沒有特別在意季無心，經兒子一提，他忍不住的回想了一下。

    這一回想，他腦袋瞬間清醒了好幾分。

    貌似，好像，真的跟溫馨的有些像…

    可他剛剛沒有特別注意，也不確定。

    他下意識的回頭，人來人往的大廳裏沒有季無心的身影。

    她上去，又跟著他們下來，然後…又沒有出來？

    難道，她是溫馨？

    不不不！

    季無心和溫馨是一眼就能看出差別的兩個人，就算眼睛像，也不過是眼睛像而已，他竟然差點以為她是溫馨，一定是瘋了…

    收回思緒，他抱著兒子加快了速度。

    ————

    病房裏。

    一番檢查後，確定孩子沒事，林心染從床上坐了起來。

    葉晨的電話打不通，溫暖的電話沒人接，沒人幫忙，她隻能靠自己。

    見狀，坐在一旁的季心慧立刻站了起來，“你怎麽起來了？醫生說讓你多躺會…”

    “我已經好多了…”

    “那你要去哪？我送你…”

    “謝謝，我想去趟警察局？”

    “行，你慢點。”

    季無心一進病房，看到季心慧扶著的人是姐姐的閨蜜林心染，不由怔了下。

    這幾年，姐姐身上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不知。

    就像她們肯定也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一樣。

    今天，她去了姐姐婚禮，看到了靳澤陽搶婚，也看到了姐姐沒有跟他走。

    她雖然不知道她都經曆了些什麽，但看著她有了歸宿，她心裏為她開心。

    如今，又見到林心染又要做媽媽了，對她來說，也是件讓她開心的事。

    “你來了，正好，我們準備走…”季心慧看到她來，笑著跟她打招呼。

    她收回視線，看向姐姐，“去哪？”

    “警察局。”

    “去警察局幹麽？”

    她疑惑的看向林心染。

    林心染笑著解釋，“我找個朋友。”

    “哦…”

    季心慧和季無心都開了車。

    但季無心感覺一個人太無聊，就坐了季心慧的車，打電話給助理，讓助理將車開回去。

    季心慧的車子停在警察局的門口時。

    2輛警車已經停在門口。

    靳澤陽正帶著溫暖和溫晨曦從警察局裏麵出來。

    所有的相關證件都辦好，他們買了1個小時候後飛往M國的飛機票。

    朱文清親自送他，“這次走了，還回來嗎？”

    “暫時不回來了。”

    “那你欠我的一頓飯豈不是打算賴一輩子？”

    “也許，可能…”

    靳澤陽斂眸看了看天空。

    就在他收回視線間，他看到了林心染。

    她挺著個大肚子看著他們，而和她一起來的，不是葉晨，而是兩個陌生的女人。

    他微微蹙了蹙眉，林心染快步朝他們走了過去。

    “你們…你們這是？”

    她看著靳澤陽手裏的行李袋，又看看她打電話一直不接，人卻好好的跟靳澤陽在一起的溫暖，又看看還沒到放學時間，卻已經被接回來的溫晨曦。

    失望在心口不停的打轉，打轉…

    平時，兩個孩子都是他們送他們接，如今，他們要走了，就一聲不吭的將自己的孩子接走了，都不告訴他們一聲。

    她一直將她當閨蜜，即便是他們要離開，也不至於接她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吧？

    她老公對他們家向來是有求必應，如今他出事了，他們卻是一家人要走…

    “心染，你怎麽來了？”溫暖上前想親昵的跟她道別，“我們準備離開這裏，我正遺憾著不能當麵跟你道別，這下好了…”

    不等她說完，林心染抽回自己的胳膊，笑紅了眼眶，“是遺憾還是怕我知道了向靳澤宇出賣你們？”

    “不是的…”

    溫暖想解釋。

    林心染根本聽不進去，“虧我這麽多年一直將你當最好的朋友，將你的孩子當成我自己的孩子照顧！…我真是眼瞎了…”

    “不是的…”見她誤會，溫暖瞬間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等她說完，靳澤陽伸手將她拉到了身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