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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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那位侍衛果然不愧是皇宮裏的金衣衛,這馬也是上等好馬,阿硯騎著這馬,一路狂奔,不敢停歇,一路上甚至還幾次故布迷蹤,免得被追蹤上。
    阿硯自然也是提心吊膽,唯恐一眨眼間,蕭鐸就那麽陡然間從天而降將她抱住。
    不過也許是上蒼看她實在是可憐,終於決定偏向她一次了,她擔心的事情竟然一直不曾發生。
    她就這麽一路往南逃去,越是往南走,這天氣越來越暖和,一路上都能看到柳枝抽出的嫩芽兒,還有路旁的大片莊稼地冒出了綠色。
    其實她原本也想過去找自家父母和弟弟的,可是想起蕭鐸還有那位總是陰測測的柴大管家來,她終究是歎了口氣。
    其實若沒有自己,他們或許會生活得更好吧?
    縱然一時會牽掛擔憂傷心,可是至少比親眼看到自己慘死要好,也至少比哪日受了自己連累丟了性命要好。
    這一輩子,緣分也就如此了。
    這讓阿硯心裏不免惆悵,不過落寞了一番後,也就笑笑罷了。
    這麽多世,人來人往,她早該習慣了不是嗎?沒有什麽人是能夠長久陪伴著的,上一輩子的父親師傅,或許是下一輩子的陌路人,下一輩子的敵人,或許在上一輩子是自己的親人。
    一直不變的,竟然也隻有蕭鐸而已。
    阿硯想起蕭鐸,越發苦笑了聲,趕緊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去想了。
    她隻希望蕭鐸從此後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他走他的陽光道,自己走自己的獨木橋。今生今世,永不相逢!
    如此,她便能幸福美滿地過這一輩子了。
    想起她如今得來不易的自由,阿硯便忘記了剛才那點惆悵,開始雀躍起來。
    她如今為了逃命,早已經將原來那匹馬賣了,中間換過三次馬,繞過四次路,就是怕對方憑著這馬來追上自己。如今她騎著一個棗紅色騸馬在官道上,偶爾餓了,就從包袱裏拿出在城裏酒樓買的千層肉餅來啃一口。
    這肉餅用料實誠,三分肥七分瘦的上等醃肉,頗為好吃。
    正啃著,恰見前方有一個茶鋪子,她便停了下來,翻身下馬,徑自進了這茶水鋪子。
    這茶水鋪子的茶博士倒看上去頗為地道,正在那裏給客人點茶,一碗茶點下去,裏麵山水隱約呈現,迎來歇腳客人們的掌聲和賞錢。
    阿硯身上原本沒錢,也是把那匹馬身上的馬鞍子賣了才勉強得了幾個錢,如今進了茶鋪子,便隨意要了最便宜的大碗分茶。
    這便宜茶水不過是取用此等殘茶煮出的而已,味道自然是差遠了,不過阿硯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榮華富貴算什麽,黃白之物又算得什麽,如今若是在蕭鐸身旁,便是給她喝著鑲金的上等碧螺春她也不開心!
    正喝得樂悠悠呢,忽就聽到旁邊幾個過往商客也住腳進了店,他們嗓門大,一時整個茶樓裏便聽到他們在說話了。
    “懸賞千兩黃金呢,這可是大手筆!”
    “孫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這是打燕京城來,好歹給我們說說!這到底怎麽回事,好好的一個小妾,怎麽就跑了呢?”
    那位孫兄見好幾雙眼睛看向自己,一時難免有些虛榮心飄,當下便慢騰騰地飲了一口茶,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咳的一聲清清嗓子:“要說這事兒,我還真知道個底細,剛才提到的那位湛王殿下啊,他都已經二十有四了,若是其他的皇子殿下,怕是都有幾個小皇孫了,可是他卻一直不近女色,當今聖上可是曾經頗為此操心不少,如今呢,這事兒卻有了轉機,聽說他一直久居鄉下荒僻之地,竟在那裏收了一房小妾,把這小妾寵得跟寶貝似的。如今這小妾竟憑空給丟了,這位戰湛王殿下便一直派出人手來尋找,甚至許諾提供線索者,賞千兩黃金!”
    眾人聽得不由恍然大悟,一時想起那千兩黃金來,難免一個個眼中冒金光:“孫兄可知道,這位湛王小妾是何等樣貌,又是從哪裏丟失的?”
    他們多想去撿這千兩黃金啊!
    孫兄聽此,卻是越發滔滔不絕起來:“要說這位小妾,聽說卻是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沉魚落雁不足以形容其美,在她身邊,就連有河西第一美人的夏侯皎月都遜色幾分!”
    眾人一聽這話,難免個個歎息不已,在心裏想象著那位比“河西第一美人夏侯皎月”還要美上幾分的女子。
    阿硯開始的時候還根本沒在意,後來越聽越不對勁,聽到最後,她才恍然!
    敢情這位“備受湛王寵愛”,這位“容貌絕美的女子,沉魚落雁不足以形容其美”的,竟然說的是自己?
    阿硯嚇得手裏的茶碗都險些掉在地上。
    他懸賞千兩黃金捉她,還說她是他的小妾?
    呸!
    阿硯捧著那茶碗放在桌上,起身就要離開。
    還是得趕緊逃逃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沒有人知道千兩黃金湛王小妾的地方!
    誰知道她走得太快了,那位客商中的一位也恰好起身,就這麽和她險些撞上。那位客商抬頭看過去,卻見阿硯雖那雙眸子清亮得很,可是臉上髒兮兮的,衣服也破敗不堪,不由皺眉嫌棄道:“哪來的醜八怪,竟在這裏險些撞了爺?”
    阿硯哪裏有心情和他計較這個,當下低著頭沒吭聲,徑自出去了。
    這邊阿硯剛跑出去,恰好此時有官差過來,竟是來茶鋪子外麵張貼告示,上麵畫了一個畫像。
    “大家快來看,當今九皇子小妾丟了,如今尋人告示已經遍布天下,哪位若有線索,賞金千兩!”
    眾人才聽了那位客商的故事,心裏正躍躍欲試,如今聽得官差這麽說,一個個都跑過去圍觀,卻見告示上畫著一個姑娘家,那姑娘是個小瓜子臉,眉清目秀頗為好看,一雙眼睛水靈靈的。
    眾人正看著呢,卻聽得剛才那孫客商卻是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剛才撞了我的那小個子,怎麽眼睛和這告示上頗有些像呢?”
    眾人先是吃了一驚,緊接著明白過來後,眼中一個個都冒出狂喜,狂喜過後,一群人爭先恐後地奔去牽馬。
    “剛才那個小個子就是湛王小妾,大家快去追!”
    可憐的阿硯,此時解開馬韁繩,翻身上馬就要跑,誰知道剛跑出去沒二裏地呢,後麵一群人等就已經圍追堵截,甚至還有官差施展輕功地往這邊趕。
    “湛王小妾,且等一等!”
    “這位小夫人,莫跑!”
    阿硯見身後人追趕起來,越發狂夾馬腹,捶打馬屁股,可是誰知道這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也塞牙,放個屁都能砸到腳後跟,更不要說這馬了!
    “你你你,你這馬,難道也貪了那千兩黃金?!”阿硯悲憤交加,不敢置信,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還能讓馬都背叛主人?
    她這麽一著急,身後那些追的人越發確信:“看來這真是湛王小妾了,別跑!”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簡直是讓阿硯欲哭無淚,一群人見到她,像是餓狼見了肉一般撲過來,有的攔住去路,有的拽住馬韁繩,更有大膽的,直接捉住她的袖子。
    緊隨而來的官差氣喘籲籲地望定她,最後噗通一聲跪下:“夫人!”
    夫人………夫人你個頭!
    阿硯想罵,然而像是被捉賊一樣捉住的她,隻能苦笑了聲,對著官差挑挑眉:“這位官人,弄錯了吧?我是男人家呢。”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我等做不得主,這位夫人你還是等等吧,從燕京城裏來的金衣衛就在後頭呢……”
    金衣衛?
    阿硯沒聽後麵的,她頓時絕望了。
    還能跑嗎?還跑得了嗎?
    就在她欲哭無淚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揚起一片灰塵,緊接著大家便看到幾騎金衣衛英姿颯爽地來了。
    待到那金衣衛到了跟前,阿硯心裏原本殘留的一線希望頓時破滅了。
    冤家路窄啊,這為首的,不就是被她騙了馬的那位嗎?
    這位金衣衛姓圖,名圖成的。
    圖成先是勒住馬,然後對著阿硯打量了一番,緊接著便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行了一個禮,接著才不卑不亢地道:“夫人,又見麵了。”
    阿硯對著圖成笑,笑得分外無辜:“好巧,怎麽又見麵了呢!”
    ***************
    可憐的阿硯,一路上好吃好喝地被伺候著,就這麽送往了燕京城。
    圖成對她是恭敬有加,有求必應,可是卻死死地看守著她。
    “圖大人哪,我困了,要睡覺。”
    圖成揮揮手,一時三個彪悍的女漢子上前,圍住了阿硯。
    “人太多,我睡不著!”
    圖成再揮揮手,便有一個帳子圍了上來。
    “圖大人,我不喜歡她們,你讓她們離開可以嗎?”
    圖成負手望望天,好像根本沒聽到阿硯的話。
    阿硯見此,無奈地歎了口氣:“圖大人,有一個要求,你一定要答應我,可以嗎?”
    圖成謹慎地望著她,那個防備的樣子,就好像阿硯隨時會變成一隻老虎。
    阿硯慢騰騰地抬起手,指了指遠處:“那群捉住我的人,我一點不喜歡,你去揍他們一頓給我出氣吧。”
    圖成想了想:“我不能隨便打老百姓,他們沒有犯錯。”
    阿硯冷笑:“聽說我是湛王的小妾,雖說隻是個小妾,那也是湛王的女人啊,堂堂湛王的女人,卻被他們拉扯衣袖,逮住不放,這成什麽體統!這簡直是讓我毫無體麵可言,丟了我的體麵,就是丟了湛王的體麵,丟了湛王的體麵,你說這群人該不該打?”
    圖成想了想:“可是我怎麽知道誰逮住你不放呢?”
    阿硯眼珠一轉,出主意:“不是說要賞千兩黃金嗎?到時候就論功行賞,誰分得黃金多,誰就挨打!”
    圖成低頭再次認真地考慮了一番,嚴肅地道:“小夫人說得極是。”
    **********************
    阿硯在小心眼地報複了那群為了金子而把自己當賊捉的人後,終於認命地跟著圖成回燕京城了。
    一路上,她難免想起蕭鐸來,那個在穀底山窟窿旁邊抿著薄唇,依靠著山壁安靜坐著的側影,孤寂而蕭條。
    他當時是身受重傷的,現在應是好了吧?
    好了的他,如今是否還生氣自己?
    此時捉了自己回去,他又會是何麵目?冷靜漠然,還是譏笑嘲諷?抑或者是高高在上地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戲弄自己?
    阿硯想了千百種她和蕭鐸重逢後的畫麵,甚至踏入燕京城城門時,她還頗有些忐忑,竟有種要見到闊別已久的夫君的那種不安……
    可是,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她被帶到了燕京城中,來到了一處闊氣的上麵橫掛著“湛王府”大牌匾的門前,進到了這井然有序廳廊重重的宅院中,並被安置了一處叫“聽風閣”的園子裏,而且身邊還有眾多奴仆伺候著。
    然而正主卻從未出現。
    阿硯白當了一個傳說中湛王的小妾,人們喊著她為“小夫人”,錦衣玉食地伺候著她,可是她卻不用伺候那位湛王。
    如果一輩子不出現就好了。
    阿硯開始的時候還頗覺得不安,總以為蕭鐸怕是在醞釀著什麽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然而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五天過了,甚至一個月過去了,阿硯依然享受著這奴仆成群錦衣玉食的日子,卻也沒有人來找茬。
    時候一久,阿硯甚至開始覺得,或許蕭鐸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直到這一日,阿硯正品著一盞銀耳燕窩羹,卻聽得外麵為首的大丫鬟叫如意的過來,卻是說道:“剛才宮裏傳來消息,說是今日端午節,是要宴請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小夫人您也要進宮去呢。”
    阿硯一聽,不免問道:“湛王殿下如今也在宮裏是嗎?”
    如意點頭道:“那自然是的,打從去年起,皇上一直龍體欠安,是以過了年,才把九殿下召回京來,留在宮裏侍寢,又開府封了湛王。也是咱湛王殿下孝心感動了上蒼,這不是才過了四月,皇上龍體日漸好轉,恰逢今日端午佳節,便說是要宴請百官呢。”
    阿硯聽著點頭,心裏卻不免打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被禁錮在這湛王府裏養了幾個月,如今總是要拉出去遛一遛了。
    這群丫鬟仆婦們看來是早已知道了消息,隻是瞞著她而已,如今那如意一聲令下,大家上前開始為她打扮,先是描眉畫眼,塗抹了上等胭脂,最後又用迎蝶粉來定妝,頭上則是梳起了雙鬟望仙髻,別上了一個翠綠玉簪棒兒,並三根大寶石抱針釘兒,上麵滿綴珍珠蜜蠟珠。
    身上是件金絲繡百蝶穿花繞雲的緞裙,配上淨色煙羅衫,因外麵還有些許寒涼,外麵罩上織錦撚金如意雲紋大鬥篷。
    如此一番打扮齊整了,阿硯自己還未曾看看鏡子呢,那如意卻是先讚歎連連:“人說小夫人生得好,如今打扮起來,這容貌果真是出挑,滿燕京城裏又有幾個小夫人這般顏色。”
    阿硯不免好笑,想著這人倒是個嘴甜的,誰知道隨意往落地大銅鏡裏一看,也不免微驚了下。
    這段時間把自己當豬一般養著,做什麽都有人伺候著,她是連自己長什麽模樣都懶得瞧,猛地一想竟是三四個月沒見到自己模樣了。
    如今一看才知道,或許也該是長開的時候了,小姑娘長大了,這臉盤兒雖然依舊是以前的小瓜子臉,可是卻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反倒是眉眼精致如畫,肌膚細膩柔和,一雙眼眸猶如養在水銀裏的黑寶石般。如今她身量也高了些,盛裝打扮起來,並不會覺得小人兒被那珠光寶氣蓋了風華,反而是身形纖柔,亭亭玉立間前婀娜有姿,區區寶飾不過是點綴了她的姿容罷了。
    她顧鏡自憐,著實看了這麽半響後,竟是越看越好看,不由得捧著臉蛋兒,歎息一聲:“原來我長得這麽好看!”
    如此一來,豈不是蕭鐸越發抓著自己不放開了?
    打扮妥當了,阿硯便坐上了一個八寶翠珠攢蓋馬車,在幾個侍女的服侍下,一路前往皇宮中去了,路上旁邊街市熙熙攘攘,有叫賣五彩粽子以及黃酒彩帶的,分外熱鬧,不過阿硯自然無心欣賞。
    好不容易穿過街市,進了那皇宮大門,看著這一路望不到頭的紅色宮牆,她的心不免再次砰砰跳起來。
    這皇宮裏樓閣巍峨,宮牆林立,又有幾個宮殿合抱,殿前各處獸麵金碧輝煌,更有簷上彩煥螭頭,猶如碧玉雕刻一般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此情此景,對於阿硯來說,卻是似曾相識。
    遙想當年的第一世,她也是在皇宮裏摸爬滾打過的人啊。
    阿硯進了宮後,因都知道這是湛王殿下最寵愛的小妾,是以早就準備好了宮中軟轎的,隻等阿硯換了那轎子前去後宮。
    “今日宮中前來赴宴的應是不少?”阿硯試探著問如意。
    如意輕笑了下,點頭道:“可不是嗎,外麵是文武百官並各位親王殿下,都先去了文和殿,至於內命婦外命婦,則是先去後麵隨容宮前去拜見皇貴妃娘娘。”
    “皇貴妃?”阿硯對後宮布局實在是不懂。
    如意知道阿硯不懂,當下又講解道:“皇貴妃是十七皇子的生母,也是她養大了湛王殿下。”
    阿硯點頭,明白了,這就是蕭鐸口中曾經的“後娘”了。
    身為湛王的小妾,她這是要醜媳婦見婆婆呢。
    一時軟轎來到了後宮,卻見這裏已經有衣著華麗的貴婦妃嬪等來來往往,看樣子宮裏是沒皇後的,這位皇貴妃最大,眾婦人俱都前來拜見。
    阿硯剛一入場,眾人打量的目光便全都射過來了。
    阿硯好歹某一世也是當過侯門夫人的,是以倒也知道禮儀,當下矜持又大方地衝大家笑著點了點頭。
    來都來了,這戲碼好歹做全吧,她現在可是蕭鐸的小妾呢。
    眾人紛紛點頭回應。
    待到阿硯走遠了,卻隱約聽得她們在那裏議論紛紛:“這就是湛王殿下千兩黃金尋找的那位小妾了,聽說寵得跟什麽似的呢。”
    “原以為你是個消息靈通的,不曾想竟不知道這個?聽說這位小妾一回到湛王府,便失了寵,在府裏養了三個月,至今湛王都沒回去看一眼,這哪裏是什麽受寵小妾,依我看,分明是個幌子。”
    阿硯聽得這話,不免心裏暗暗好笑。
    女人就是女人,無論哪一生哪一世,即便是皇宮內院的婦人,也免不了捕風捉影八卦的本性。
    這麽想著間,她已經走入了隨容宮,在宮裏幾個嬤嬤的指引下,來到了皇貴妃的寢殿,拜見這位皇貴妃。
    她進去後,先是拜見了,還未曾抬頭,就聽到那皇貴妃笑著說:“快點起來,走到近前,讓我好生看看。”
    阿硯一聽這聲音,便覺得分外耳熟,待到抬起頭來看過去,卻見此女子麵若銀盆,身形略顯豐腴,乍看過去隻覺猶如一團白麵一般,並不似普通宮中女子那般纖細柔弱高冷難懂,反而看著分外親切可人。
    這……這不是第一世時湛王的乳母嗎?
    阿硯努力地想了想,才想起來,這位湛王乳母當年因湛王不受寵,她也頗受過一些連累。後來自己伺候的皇貴妃不喜蕭鐸,連帶得也看這位乳母不順眼,後來尋了一個錯處,便命人將這位乳母杖斃了。
    不曾想,當年慘死的乳母,轉世為人,竟是當了湛王的後娘,受盡寵愛的皇貴妃。
    阿硯看著這一切,不免感歎人世滄桑,今生前生,也算是因果輪回了。
    她在今生這位皇貴妃的親切召喚下,來到了她身旁,被她牽著手坐下來了。
    “我都聽小十七說了。”皇貴妃笑嗬嗬地望著她,一臉的親切,就好像把她當親閨女一般。
    至於她聽小十七說了什麽,卻是沒細說。
    阿硯往日種種所為實在是劣跡斑斑,如今也不知這位皇貴妃什麽意思,少不得低頭做乖巧裝,抿唇笑而不語。
    皇貴妃拉著她的手,歎了口氣:“要說起來,小九今年也是二十有四了呢,也該是有個家室的時候了。”
    一時她低頭打量著阿硯:“我看你模樣自然是極好的,隻是年紀到底有些小,今年可滿了十五?”
    阿硯此時不敢隱瞞,隻好點頭道:“今年才滿十五歲。”
    皇貴妃顯見得是極為滿意的,笑著點頭:“那敢情好,今年尋個日子,請皇上下旨,趕緊把這事兒定下來,明年生個大胖小子,我也是當奶奶的人了。”
    啊?
    這哪跟哪……
    阿硯納悶地眨眨眼睛,頗覺得不解。
    皇貴妃仿佛看透了她的意思,笑著搖頭道:“你不要聽小九胡說八道,什麽小妾!我呸!如今他那幾個兄弟都已經有了兒女,唯獨他沒有,誰不知道皇上這幾年都要急死了,隻盼著他看中了哪家姑娘,好歹成個親,留個血脈。如今他長這麽大,卻隻看中了一個你,我們隻盼著你能為他生個嫡子嫡女,哪能讓你當妾,豈不是白白委屈了我將來的孫子孫女!”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讓她當蕭鐸的妃子嗎?
    阿硯頓覺不安,這份殊榮來得太過突然,卻並不是她想要的。
    給蕭鐸生兒育女?他們還是直接殺了她更好一些!
    阿硯心中一動,便忙笑著說:“皇貴妃,你說笑了,我不過是鄉下村女罷了,得殿下垂愛,這才得以進了燕京城,能當湛王殿下身旁一個丫鬟,對我來說都是受寵若驚,哪裏還敢覬覦王妃之位。”
    皇貴妃聽聞這個,卻是大搖其頭:“你這小姑娘,哪裏懂得,什麽門當戶對,什麽出身大家,這都算不得什麽,再大的出身,能比得過我們皇室子弟嗎?皇子成親,本就會娶低,既是娶低,又何必在乎到底是出身鄉野還是出身名門,左右我家小九兒喜歡就是了。再說了,你看看丹東夏侯家,那是丹東一等一的大名門望族吧,如今他家的女兒,那等出身,還不是留在我小九兒身邊當個使喚丫頭!因幾個月前遭了火,受了傷,這才回家休養去了。”
    丹東夏侯家?阿硯聽得差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丹東夏侯家她是知道的,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原來夏侯皎月竟是這等出身?可是夏侯家的姑娘來給蕭鐸當丫鬟?
    阿硯費解……
    正納悶著,那邊皇貴妃卻是牽起她的手,說是要開宴了。
    這宴席是開設在永和殿的,此時殿堂前金碧輝煌,外是層層侍衛戒備森嚴,內是魚貫侍女隨身伺候。這永和殿分外兩層,裏麵那一層是內外命婦的雅座,外麵大殿則是本朝文武百官。
    皇貴妃來到了這大殿之上,自有各樣命婦前來拜見,她先帶著阿硯拜見了皇上,其後自然坐在了皇上身邊。
    阿硯則在一旁女官的引領下,來到了主座旁邊一處,卻正是蕭鐸身旁。
    她悄悄地打量向蕭鐸,卻見闊別數月,他看上去倒是不曾有什麽變化。
    此時他頭戴玉冠,顏若宋玉,輪空分明的眉眼間淡淡地直視前方,正襟危坐間仿佛自有一股疏朗清冷之態。
    阿硯來到他身邊坐下,他卻置若罔聞,好像眼中根本沒有這個人似的。
    當下阿硯也是沒辦法,便也如他一般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隻當沒有他這麽個人。
    就在她麵無表情地繃著臉時,卻感覺到旁邊有人衝著自己打招呼,抬眼看過去,竟然是小十七。
    小十七擠眉弄眼,壓低聲音問:“小嫂子,你終於來了啊。”
    阿硯連忙搖頭:“十七殿下,我不是小嫂子。”
    小十七舉起荷葉杯來:“你就是!”
    他這麽一說話,周圍其他幾個皇子也都紛紛看過來,他們顯然對阿硯頗為好奇,目光中多為打量。
    阿硯掃過眾人,點頭微笑示意,誰知看到最後,卻見到一個熟悉的,三皇子。
    三皇子也已經封了王位的,為晉王,如今他身邊帶著一個嬌美貴氣的婦人,顯見得應該是他的晉王妃。
    晉王殿下看到阿硯,抿唇點了點頭。
    阿硯見到123言情,不由得想起了何小起,以及當日那場火災,想著這兄弟間在大殿上看著實在是和睦得很,誰曾想私底下竟如此陰毒呢。
    正想著呢,卻覺一雙沁涼的手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握住了。
    阿硯疼,差點低叫出來。
    她不著痕跡地轉首,咬牙看向一旁的蕭鐸:“放開我。”
    蕭鐸抿著唇,目視前方,好像那雙握著她手腕的手根本不是自己的一般。
    阿硯真是無語了,心想這人真是能裝!
    她斜眸瞅著那張俊美剛毅的側臉,心中一聲冷笑,當下輕輕抬起腳來,憑著感覺,狠狠踩下去。
    一腳踩下去,任憑再是漠然平靜的臉龐,也有了龜裂。
    蕭鐸抿了下唇,眉心微皺。
    阿硯得意笑,小聲道:“放開我!”
    蕭鐸的唇動了動,終於壓低聲音,陰聲道:“晉王身旁的那位是晉王妃,雲南孟家嫡女,生得國色天香。”
    嗯?這和她有什麽關係?阿硯莫名地看著蕭鐸,像看著一個神經病。
    蕭鐸感覺到她疑惑的神情,微怔了下,忽然意識到什麽,便麵無表情地放開了緊攥著她手腕的手。
    阿硯越發覺得蕭鐸腦袋有點問題了。
    正想著時,卻聽得主座上的建寧帝正在說話,卻是說起蕭鐸來。
    “依朕的意思,命欽天監速速挑一個良辰吉日,趕緊把這婚事辦了,也好了了朕一樁心事。”
    這話一出,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蕭鐸和阿硯身上。
    阿硯這才明白,原來建寧帝說的是自己和蕭鐸?
    卻見此時那看上去一臉病容的建寧帝頗為嘉許地望著自己,而一旁的皇貴妃則是笑盈盈的滿臉和藹。看上去這兩位老人竟是對自己分外滿意?
    因為建寧帝都已經發話了,一旁眾人紛紛起身,齊聲恭喜之聲回響在大殿之上。
    誰知道他們剛恭喜完,那邊建寧帝正笑得合不攏嘴,就聽到蕭鐸清冷的聲音響起來了。
    “誰說我要娶她?”
    他短短的一句話,頓時使得這大殿上所有人的滿臉笑顏僵在那裏,大家麵麵相覷之後,最終都把目光落在了建寧帝身上。
    這……難道湛王殿下要娶的另有別人?
    建寧帝也是一皺眉,無奈地望著自己這個最心愛的兒子:“小九兒,你不要娶她,那你要娶哪一個?”
    蕭鐸抬眼看了眼自己父皇,淡淡地道:“我不想娶任何人。”
    這話一出,一旁的皇貴妃也坐不住了:“之前不是說這小姑娘是你心愛之人嗎?我和你父皇才想著趕緊讓你們成親,明年也好讓我們抱……”
    誰知道蕭鐸鄙夷地看了阿硯一眼,毫不客氣地道:“母妃,你弄錯了,我從來沒有要讓她當我的王妃,她不過是我府中一個小妾罷了。”
    啊——
    眾人聽得這話,越發吃驚不小,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們紛紛支起耳朵聽熱鬧,一旁內外命婦公主貴妃,有的同情地望著阿硯,也有的頗有些幸災樂禍,當然更有甚者,已經暗暗地交頭接耳:“看來不過是個鄉下女子罷了,湛王都不屑去娶呢。”
    一時便有圓場的大臣上前賠笑道:“小妾好啊,先安置個小妾在房裏,皇上和貴妃娘娘明年照樣抱孫子。”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建寧帝摸著胡子想了想,小妾生的孫子也是孫子,雖是占了一個庶子,可總是比沒有強?是以他也點頭:“既如此,那就小妾吧!”
    誰知道這話一出,阿硯卻直接出聲道:“可是我並不想當湛王殿下的小妾。”
    她剛說完這句,蕭鐸冰冷的目光就直接射過來了,裏麵飽含威脅,仿佛她再多說一句,他就敢直接當場結果了她。
    可是周圍眾位大臣命婦等,一個個全都屏住了呼吸,期待地望著阿硯。
    他們意識到了,今天這個端午節的宴席,分明是一場鬧劇,他們興奮地感覺到,這將是在未來十年內都津津樂道的一場宮廷傳聞!
    所以他們所有人都支起耳朵,不舍的錯過一個字。
    看吧,這位姑娘不想當小妾,她想當王妃呢,實在是太有膽識,竟敢當場反駁。可是顯然湛王殿下不想讓她當,他們難道要當場吵起來?
    誰知道阿硯卻笑了下,走到正中央,跪在建寧帝麵前,恭敬地道:“小女子出身卑微,不敢為湛王妾室,如今隻求留在宮中當一個普通宮女,若是湛王執意不肯放,小女子請求,隻當一名丫鬟,不敢為湛王妾。”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覺得這小姑娘腦袋病了,還病得不輕。好好的妾她不當,竟要當隨時可能會被打發的丫鬟?這小姑娘竟是嫌棄湛王殿下了?
    沒想到這湛王活到了二十四歲未曾娶妻納妾,如今好不容易要納一個,卻碰到一個當場表示嫌棄他的,竟是半點情麵都不給她留?
    眾人轉首看向蕭鐸,一個個期待著他的反應。
    蕭鐸幽黑清冷的目光直掃向阿硯,唇線緊緊地抿著,微皺的眉眼顯見得透著薄怒。
    阿硯勇敢地抬頭直視他,心裏卻在暗暗打鼓,他接下來要怎麽做?是不是大為光火拂袖而去?
    誰知道接下來讓大家誰也不曾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蕭鐸竟然直接越過身前的檀木小案,闊步來到了阿硯身旁,劈手捉住阿硯的手,攔腰抱起她來,直接就往大殿外走。
    “你放開我!”阿硯掙紮而不能,大聲抗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是皇家大殿,多少文武百官內外命婦,他竟然就來硬的!
    一旁眾人也都是呆了,就有三皇子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攔住蕭鐸問道:“九弟,你這是要做什麽?你抱著這姑娘去哪兒?”
    蕭鐸麵無表情地盯著陡然出現的三皇子,冷笑,反唇問道:“三皇兄,怎麽,我和我家通房丫鬟想去內室說幾句話,也輪到你來插嘴?”
    三皇子頓時無言了。
    一旁眾人,包括坐在龍椅上的建寧帝,以及那位拚命拉紅線的胡貴妃,都看得麵麵相覷,大殿上此時是雅雀無聲。
    這位湛王殿下,行事素來是個沒顧忌的。不過……直接自宴席上把他家通房丫鬟抱到寢殿去……也太……也太……
    眾人不知道用什麽來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