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近來安好？”

    “嗯，還好。”陸維章淡淡應道。

    陸知暖暗暗瞧著陸維章的神色，麵無波瀾，打從有記憶起，似乎就沒見過陸維章有過什麽表情。

    如今朝廷幾位皇子爭權奪勢，朝中大臣分為幾派，而這位右相，卻始終是中立的態度。若說他是皇上的人，可對於景親王府的態度卻也是不冷不熱。

    陸知睿如今身在神機營，那是多少貴族子弟夢寐以求的地方，進了神機營，以後再不濟也是皇家衛隊的人，若是功勳卓著，成為淮陽侯那樣的名將也不是不可能。

    但陸維章卻因此對陸知睿不滿，反倒對從文的陸知書有幾分好臉色。這叫陸知暖更是看不懂了。

    父女二人在前廳坐了會兒，氣氛著實尷尬。左右她也不是來看陸維章的，稍坐一坐，便往柳園去了。

    路過聽雨軒時，陸知暖頓了頓腳步。她轉頭看著沒什麽變化的聽雨軒，心裏泛起冷笑。

    當年，就是在這裏，她被陸知畫設計，險些失了清白，若非聽雨軒一個掃地嬤嬤曾得母親恩惠，及時出現救了自己，恐怕那個時候，便沒有陸知暖這個人了。

    當日獲救，自己心裏恐慌，連忙收拾了包裹回王府，卻在府門口被芸香攔下，以王妃失貞為由，將休書遞給了自己。

    聽雨軒的事兒除了設計者陸知畫還有救了自己的嬤嬤之外，無人知曉，但芸香這麽快就得知此事，那就隻能說明，這件事的背後，芸香也有參與。

    “姐姐，怎麽不走了，看著聽雨軒發什麽愣呢？”陸知睿見陸知暖愣怔了好一會兒，不免有些疑惑。

    “哦，沒什麽，隻是想到了一些陳年舊事。”

    “姐姐，你臉色可不太好，可是什麽不好的事兒？”

    “沒什麽。對了，聽雨軒的周嬤嬤如今還在麽？”

    “周嬤嬤？”陸知睿撓了撓頭，府上的事兒他從不過問，隻要自個兒院子沒有旁人安插進來的人就成，至於其他，他管那麽多作甚。

    正巧過來一個小丫鬟，陸知睿趕忙叫她過來。

    “二少爺，不知喚奴婢何事？”

    “那個，你來府上多久了？”

    “四年了。”

    “哦，你可知道聽雨軒的周嬤嬤？”

    那小丫鬟一聽周嬤嬤，臉色白了白。“周，周嬤嬤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啊。”

    陸知暖眼神淩厲的一瞥。“說清楚。”

    陸知睿從未見過溫婉的陸知暖還有這樣一麵，也是愣了。

    “是，是在荷花池，失足落水溺死的。後來，梅姨娘怕再有人不小心落水，就在荷花池周圍圍了欄杆。”

    “嗬！”陸知暖笑了笑，可這笑意卻看起來有些恐怖。

    陸知睿瞧著陸知暖神情不對，揮揮手叫那小丫鬟下去。“姐姐，到底怎麽了，那周嬤嬤是誰啊？”

    陸知暖深吸了口氣，道：“一個救命恩人。”

    “啊？”

    “好了，去看祖母吧。”

    逸兒原本在附近東瞅瞅西看看的，這會兒瞧著她娘親不對勁兒，他便知道，她娘親剛才發怒了。忙上前牽著陸知暖的手。

    逸兒的手小小的，肉肉的，陸知暖握著，就像一顆心被什麽柔軟的東西包裹著，早已沒了剛才的冷硬。

    剛到柳園門口，便見祖母身邊的錢嬤嬤往小路這邊張望，瞧見一行人過來，忙笑著迎了過來。

    “老奴參見王妃娘娘。”

    “錢嬤嬤免禮。”陸知暖上前將錢嬤嬤扶起，錢嬤嬤嚇的連連往後退。“王妃娘娘，這可使不得。”

    “錢嬤嬤，如今來了柳園，便沒有什麽王妃了，你就當從前一樣便是。”

    錢嬤嬤聽見這話，抹了抹眼淚，她們家大小姐還是這麽溫柔善良。“大小姐，這幾年老夫人日日都替大小姐念佛祈禱呢，也是，大小姐這樣的人，怎麽會就那樣沒了呢，如今好好的，真是佛祖保佑。”

    “祖母的身子，如今還好？”

    “哎，到底上了歲數了，比不得當年。”

    到了門口，兩個丫鬟挑起簾子，陸知暖進了屋，便見暖踏上半靠著一位老人，一身素色衣衫，頭發已近乎全白，渾濁的眼睛在見到陸知暖的一刻，頓時泛起了淚花。

    “暖暖……”

    “祖母。”陸知暖走上前，半跪在暖榻旁，這種感情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她從進了這屋子，便感受到了這位老人對她的關愛。

    這才是親人，不似陸維章那般冷血無情。

    陸老夫人握著陸知暖的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這麽些年，你這樣貌倒是沒變，反而還愈發年輕漂亮了。真好，回來真好。”

    “祖母也是。”

    “我不行，老咯。”

    陸知暖回頭招呼逸兒。“逸兒，快來叫外曾祖母。”

    逸兒上前，端正的朝陸老太太行了禮，乖巧的叫了一聲：“外曾祖母好。”

    “誒，好好，快叫外曾祖母瞧瞧。”

    “老夫人，小世子的模樣真是英俊呢。”

    “那可不，咱們暖暖的模樣就不差，孩子自然錯不了。”

    “外曾祖母也漂亮呢。”逸兒笑眯眯道。

    “你瞧瞧，這孩子真會說話，我這一張樹皮似的老臉，倒還漂亮了，哈哈哈。”

    “娘親說，看人不能光看樣貌，要看心靈，相由心生。外曾祖母心慈心善，自然是美麗的。”

    逸兒這話逗的在場眾人哭笑不得。

    “娘，你聽聽，這柳園的笑聲都快傳到府外頭去了。”陸知畫跟著梅姨娘回牡丹院，正打柳園路過。“咱們陪著祖母說話的時候，從不見祖母笑的這麽開心過。陸知暖一回來，祖母高興的跟什麽似的，真是偏心！娘這麽多年為府上勞心勞力，老夫人也不說給娘抬個正室。”

    “老夫人素來最是注重嫡庶尊卑。你們再乖巧，在她眼裏，也是庶出。當年傅氏是太師之女，這門親事也是老夫人親自定下的，傅氏在世時，老夫人就對傅氏偏心，傅氏的兒女出生了，老夫人更是偏心。”梅姨娘狠狠的攥著帕子。

    “畫兒，這兩日莫生事端，咱們從長計議。”

    “知道了，娘。”陸知畫心裏暗恨，憑什麽什麽好事兒都是陸知暖的。

    陸老夫人許久不見陸知暖，這祖孫幾個聊起來就沒完沒了了，錢嬤嬤瞧著老夫人精神頭足著呢，心裏也跟著高興起來。

    “睿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相看相看了，有合適的姑娘，趕緊娶回來，祖母也好歇歇。”

    “祖母，我才多大，我還沒建功立業呢，不想這麽快就成親。”陸知睿別扭道。

    “你呦，成心不想老太太我歇著。”

    “祖母身體康健著呢，就替睿兒先管著吧。”

    陸知暖知道陸老夫人雖然暫叫梅姨娘管家，可真正的權力，都在老夫人自己手裏攥著呢。她就等著嫡孫子成親，好將這相府交到孫媳婦兒手裏呢。

    陸知暖想，若是這相府沒有老夫人在，可就真沒他們姐弟立足之地了。想著當年自己那般軟弱，祖母就算再看顧，也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還要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弟弟保護自己，真是叫人不省心。

    “祖母，改日我叫阿陵過來給你看看，補補身子。”

    “誒，不用，老骨頭了，看來看去，都是一樣的。”

    “祖母，陵哥哥可是孫太醫的徒弟哦，他的醫術可好了，祖母還是叫陵哥哥看看吧，逸兒想祖母長命百歲呢。”

    逸兒這會兒已經爬到暖榻上窩在陸老夫人懷裏了，陸老夫人稀罕的不行，自是曾外孫兒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從柳園出來，陸知睿非要陸知暖去他院子裏坐坐，陸知暖想著天色還早，蕭元璟說他會來接她，索性去他院子歇會兒也好。

    一行人走到荷花池旁，忽然從斜裏竄出隻貓來，直奔著陸知暖而來。陸知睿反應敏捷，一腳就將那貓踹飛了。隨即便是一生尖叫。

    “毛毛！我的毛毛！”陸知暖驚魂未定，又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嚇了一跳。

    “吼什麽，王妃娘娘在此，何人造次！”趙茹燕怒道。

    “王妃娘娘怎麽了，王妃娘娘就可以隨便打殺別人的寵物不成。”陸知暖緩過神兒，這才看到說話之人正是陸知畫。

    不用想，這貓定是她故意放出來，想要嚇唬自己的。

    若是平時，她不會計較這些許小事，可如今她身懷有孕，最是受不得驚嚇，再加上周嬤嬤的事兒，她本就心有怒氣，如今這陸知畫自己撞上來，好啊。

    “茹燕，故意驚擾王妃，該當如何？”

    “相府小姐如此不識禮數，該罰。”

    話音一落，自有王府的嬤嬤上前，強硬的將陸知畫摁倒在地。“衝撞王妃，該掌嘴。”

    陸知畫還沒有反應過來，大耳刮子就啪啪落下，打的她暈頭轉向。

    躲在矮叢後麵的陸知琴看的心裏一陣暢快，陸知畫仗著梅姨娘的勢，時常在府上縱容那隻死貓傷人，這回可好了，終於有人替她們出氣了。

    幾巴掌下去，陸知畫都忘了自己是幹什麽來的。陸知暖見也差不多了，便叫停了手。剛要往陸知睿院子去，就聽府上下人來報，說景親王駕到，來接王妃回府。

    陸知畫聽到景親王來了，心裏一陣激動，可一咧嘴，這臉就疼的厲害，她往荷花池照了照，整張臉像豬頭似的，驚的她連連慘叫。

    身邊丫鬟依著她吩咐去撿毛毛了，那丫鬟見毛毛還活著呢，頓時高興不已。毛毛可是小姐的心肝兒，若是真被二少爺踹死了，她們可要跟著遭殃了。

    卻不想，離開這麽會兒功夫，就發生了這種事兒。丫鬟也顧不得什麽，趕忙將陸知畫拉回牡丹院。

    陸知畫似是丟了魂似的，口中隻喊著景親王三個字。

    “王爺這麽早來幹嘛，睿兒還想邀姐姐喝茶呢。”陸知睿撇了撇嘴。

    “日後有的是機會，今日出來久了，也該回去了。”

    陸知暖到前廳時，便見蕭元璟坐於主位，陸維章坐次位。可是看陸維章的表情，似乎有些說不清的情緒。陸知暖微微蹙了蹙眉，這個陸維章，太叫人琢磨不透了。

    “王爺。”陸知暖斂了心思，朝蕭元璟行了禮。外頭自是不比家裏，他是景親王，她也要注意分寸的。

    “嗯。王妃今日在相府，玩兒的可高興？”

    “還好。”

    “陸老夫人安康？”

    “安康。”

    陸知暖從未跟蕭元璟這麽正八經兒的說過話，總覺得別扭極了，忙低頭瞪了他一眼。

    蕭元璟眉頭一挑，勾唇笑了笑。“相爺若無其他事，本王就接了王妃回府了。”

    “王爺請便。”陸維章趕忙起身相送。

    陸知暖就這麽一直端著，直到上了馬車，才懶散的往蕭元璟身上一靠。

    蕭元璟順勢將她圈進懷裏，柔聲問道：“累了？”

    “外頭總是不比家裏自在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