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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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一個人能恨到這種程度, 就算賠進自己也在所不惜。

    長情在龍首原的那些年, 看慣了昭質遍覽花叢, 從個人情感上來說不讚同, 但真的拋開了顧慮,其實那種事也不過如此。與其畏畏縮縮被人占便宜,還不如破罐子破摔,鬧個兩敗俱傷。

    名譽這東西, 對於死而複生的人來說,是毫無作用的累贅。如果用它能將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拉進十八層地獄,她非但不覺得吃虧,反而還賺大了。天庭那種虛偽高尚的地方, 能容許他們的首神做出傷風敗俗的事來麽天帝雖然統領眾神眾仙, 但也未必能夠肆無忌憚做一切想做之事。他的言行有四禦約束, 他必須保持所有人心中那個聖潔的形象屹立不倒。一旦不名譽的事玷汙了他,他還如何立威如何再在那個象征著最高權威的廟堂生存下去

    “這可是陛下的第一次”她惡毒地笑,俯下身子, 嘴唇停在離他唇角一指寬的地方, “天帝的房事大白於天下, 明天你就會成為三途六道的笑柄吧”

    如果她的誘惑令他血脈噴張, 那麽她的話則在激情上懸了一把刀。天帝冷冷向她一笑,“玄師的報複真是不擇手段,你曾說我無所不用其極,如今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這是耍勇鬥狠的時候,反正已經如此了, 還有什麽可忌憚的。

    她捏住了他的下巴,“陛下不必說風涼話,你明明受用得很,否則以你的修為,早就將我掀開了。”

    他說是,泠泠的一雙眼睛望住她,“本君就是想看一看,你究竟有多少手段。事情既然已經開了頭,就別想停下。宋長情,不要讓本君失望。”

    彼此之間的對壘進入白熱化,誰都不肯退讓半步。有些折磨因愛而起,發展到極致後便呈現出殘忍的一麵,無路可退,無藥可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胸懷大開的天帝笑得悲憫,他兩手抓住她的腿,蠻狠地將她向下推動了半尺,“看來你真是沒有經驗,坐在腰上能成什麽事”

    湖水裏浸泡過的臉,終於從蒼白一瞬變得酡紅。那兩片暈如胭脂飛上麵頰,將身上的女人勾勒出了妖嬈的況味。

    天帝很滿意,這種場景他曾悄悄肖想過,如此悱惻的暗湧下滿含殺機,像蘸了蜜的砒霜,極具致命的吸引力。他不是沒有顧忌,是因為到了這種時候,糾纏變成較量,兩個同樣強勢的人,誰都不會輕易服輸。

    她說“你不怕身敗名裂”

    他冷笑,“身敗名裂也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玄師如此在乎本君,莫不是愛上本君了吧”

    她說你做夢,垂首貼上他的耳畔,在他耳廓上重重一齧,激得他打了個寒戰。她示威式地哂笑,“陛下可要憋住了,別三兩下破了功,那可是會笑掉人大牙的。”

    果然天帝不說話了,這個雛兒,在她那雙浸泡過無數不堪入目畫麵的眼睛裏,連個屁都算不上。

    好得很,架勢擺上了,她知道接下來應當怎麽做。一手往下探,交領掩不住春光,她的指尖在他胸前畫出了一道蜿蜒的軌跡,“天帝陛下打算隔靴搔癢穿著褲子怎麽辦事”一麵說,一麵惡意抬臀往下坐了坐,驚出了天帝一聲低呼。

    這次和上次大不一樣,淵底那次不過是淺淺的試探,這次卻隨時可能真刀真槍。兩個都沒有實戰經驗的人,都要裝得比對方老辣,交鋒起來倒也很像那麽回事。隻是天帝的羞澀僅憑咬緊牙關,反而有了欲蓋彌彰的味道。他沒有試過青天白日下衣冠不整吧那不時從唇角掠過的羞憤,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的彷徨。

    長情看他的眼神充滿不屑,仿佛自己奪人貞操如探囊取物。支起身子,往下移了移,正要伸手去解他的腰帶,餘光忽然瞥見個人影。她吃了一驚,轉過頭看,隻見霧氣繚繞中站著引商,他哭喪著臉,拱著手,正不住向她作揖。

    長情傻了眼,愣在那裏忘了動作。天帝發現沒了下文,正打算趁機譏嘲幾句,結果順著她的視線看見了大禁,一時三人大眼瞪小眼,氣氛變得極其詭異。

    還是大禁先開口,他都快哭了,哀聲乞求長情“玄師大人,這時候不宜啊。鬥部神將都在上麵候著呢,君上的情緒與天道相通,萬一有點大的波動,屆時鋪天蓋地全是人,大家都不好下台。您高抬貴手,無論有何恩怨,不能在這時或者臣立刻回去準備好碧瑤宮,玄師隨君上一同上九重天吧。進了天宮不管玄師想要如何,都隨玄師心意,但現在您不能對君上下手啊。”

    長情麵紅耳赤,隻得從天帝身上下來。回頭看了眼,天帝默默穿戴好,垂著眼連一句話都沒說。

    她摸著額頭難堪至極,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腦子一熱,做出這種事來。瞥了引商一眼,“其實是你看錯了。”

    沉默的天帝終於轉頭望向她,“你剛剛做下的好事,人還沒離開就打算抵賴”

    大禁也掖著手歎氣,“臣說句公道話,剛才玄師所做一切,都是臣親眼所見。臣當時俯瞰,嚇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忙下令鬥部不得擅自妄動,才匆匆趕來製止。玄師,天帝陛下萬餘年一向克己自省,從未有過任何逾越之處。他是清清白白的人啊,沒想到竟遭您您不負責也便罷了,千萬不可否認,否則讓我陛下情何以堪呢。”

    他們君臣一唱一和,確實讓長情十分心虛。這種事做得好便好,做不好常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她心裏稍稍愧疚了一下,但轉念一想又不對,照他們這個態度,恐怕是打算訛她一票了。

    於是慚愧一掃而空,她整了整領口道“承認也好,否認也罷,以你我的立場,計較有意義麽天帝陛下什麽時候見過敵對雙方談負責的生死都可以忽略不計,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她說完,氣定神閑轉身走了。天帝望著那道窈窕的身影在晨霧中越去越遠,握起拳哼笑“真是耍得一手好無賴”

    大禁不敢應話,隻是暗自吐舌。天帝陛下當然不好糊弄,很快那兩道眼神便殺到了,寒聲道“大禁真是越來越有眼色了。”

    被打斷了好事,任誰都不痛快,大禁盯著足尖囁嚅“臣知道臣來得不是時候,可臣不是得向君上回稟龍族的戰況嘛庚辰與九天鯤鵬鏖戰,雙雙墜入東海流波洞,下落不明了。”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請君上恕罪,臣絕無窺探君上與玄師那個之心。說實話,臣沒想到您二位竟已發展到了這一步,快實在是快君上苦盡甘來,臣也為您高興,可剛才那事實在欠妥。您是乾坤之主,大日頭底下那個,有辱身份,要是捅出去”

    他左一句“那個”,右一句“那個”,讓天帝臉上有點掛不住。他知道他的意思,天帝毀了名聲,對於天界可算是震動八方的大事。其中利害他心知肚明,可他現在的心情,大禁又能真正理解幾分

    “歡喜”他輕輕撇了下唇角,弧度裏有苦澀的味道,“她不過是想以此,讓本君顏麵盡失罷了,何來的歡喜”

    所以這回受的刺激又大了,大禁噎了下,歪著腦袋分析“臣倒並不這樣認為,以玄師的脾氣,分明可以拔劍相向,最後卻用了這種手段,難道就沒有私心作祟麽她畢竟不是鐵石心腸,君上對她的一片情,她豈會感覺不到臣覺得她多少有些動搖了,隻是不肯承認,或者說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天帝聽了這幾句話,忽然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思量一番了。

    也許大禁說的不無道理,她一反常態是從水下那一吻開始的。上岸後氣不過要報複,沒有拿出兵器來拚命,反而打算侵犯他,這種心態不奇怪麽當時他大為驚訝,受寵若驚之餘又隱隱失望,但現在重捋,還不是隻剩風月無邊,回味無窮

    果真是開始對他有感覺了,隻是不自知。他想起那張臉,想起她坐在他身上熱情奔放的樣子,唇角便忍不住要上揚。可大禁還在跟前,他不能失態,於是負手言歸正傳,“你剛才說庚辰與鯤鵬跌進東海流波洞了”

    大禁道是,“翊聖元帥在東海搜尋了兩日,也沒發現他們的蹤影。”

    “如此”天帝斟酌了下道,“庚辰之下有四海龍王,讓翊聖君對他們稍加點撥吧,龍族自會調轉槍頭,直取金剛輪山。”

    金剛輪山是迦樓羅一族的聖地,迦樓羅很好地傳承了鯤鵬的習性,專以龍族為食。不管庚辰和鯤鵬在玩什麽把戲,隻要將此二族之間的爭端挑起,天界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將這兩族一網打盡。

    大禁領命,踅身正預備去傳令,走了兩步重又退回來,“君上,過了甘淵就是大壑。黃粱道在大壑之中,妖魔巨萬,怨氣衝天,君上還是不要靠得太近,以免衝撞了聖體。”

    天帝自然懂得大壑的厲害,頷首道“本君自有分寸,你辦事去吧。”

    大禁駕雲知會翊聖君去了,天帝又在淚湖邊獨自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回到碧雲仙宮。

    君上外出,一夜未歸,想必風塵仆仆,很是辛勞。仙宮裏的仙婢專侍天帝日常生活,眼尖的女官薑央在玉冠下發現了一片水草,忙上前來行了一禮,“陛下,臣已派人準備好香湯,陛下移駕飛花殿祛祛乏吧。您歸位之後過於操勞,臣看您氣色很不好,這兩天還是在宮內養著,外麵的事物讓九府四司承辦就是了。”

    薑央同大禁一樣,很久以前便追隨天帝,大禁掌外朝朝議,薑央統領仙宮宮務。薑央作為首席女官,對天帝的照顧可算盡心盡力。也因為女人本就和男人不同吧,見了天帝每常有些嘮叨,年紀輕輕的,喜歡管頭管腳。

    天帝和大禁屬於男人與男人的交流,三句不對橫眉立眼習以為常。對待身邊女官倒還溫和些,薑央追在身後規勸,他聽了也不反駁,將手裏玉扇一扔,舉步往飛花殿去了。

    飛花殿建在醉生池邊,是個不甚大的精致去處,專供天帝沐浴之用。他褪了衣裳入池,蹚水倚在朱紅的欄杆前,外麵是接天的碧蓮,水底是稀有的魚品。有時想,如果自己真是醉生池裏的一尾贏魚,和長情沒有隔著那麽多的仇恨,也許現在已經雙宿雙棲了吧。

    人生無奈,品咂過感情的滋味之後,才知道文人的那些酸話不全是廢話。以前他心無旁騖,以一己之力操控天道,翻雲覆雨酣暢淋漓;現在呢,忙到晨光微亮,走上空空的露台,舉目無親,四顧茫茫,那是種什麽悲涼的況味

    一個人開始渴望愛,先學會的就是體會孤獨。他側過頭枕在臂彎上,心裏空蕩蕩的。剛回宮一盞茶工夫,就開始惦記她,不知她在下界怎麽樣了,有沒有背著他又和伏城糾纏不清。

    垂簾那邊的薑央端端正正站著,殿外的光線遠遠照過來,在屏風上投下一個美好的剪影。她說陛下,“今日長生大帝來了,向臣舉薦了一位女仙。臣看那女仙姿容清麗,與雪神姑射倒有幾分相像。大帝的意思,大概是想做媒。”

    天帝聽了很淡漠,“做媒用不著。”

    薑央猶豫了下,“可是陛下的婚事,在陛下萬歲那年四禦就提過。如今又過了五千年,天後之位一直懸空,您不急他們都急。”

    天帝沉默了,隔了會兒有劃水聲傳來,雲絮垂簾自動向兩掖分開,他穿著明衣,披散著長發走到了妝台前。

    殿外宮人托著托盤魚貫而入,薑央在一旁伺候梳妝,一麵從鏡中觀察天帝神情,“陛下,要是長生大帝再來,臣該如何回複他”

    長生大帝是四禦之一,麵子還是要給的。天帝隨口道“大帝舉薦的女仙,找個合適的位置安排了吧。至於天後人選,待上古神獸之亂平定後便會昭告四海八荒,你轉告四禦,請他們莫急。”

    薑央道是,為天帝梳好發髻,戴上了金冠。心裏還在揣度,忍不住道“臣聽大禁說起過,說陛下與麒麟族祭司之間陛下的天後人選,就是那位吧”

    大禁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嘴不嚴。天帝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曼聲道“你和大禁在本君身邊效力多年,可算為本君操碎了心。如今本君婚事有了眉目,元君和大禁也為自己考慮一下吧。本君看你們倆很相配,有機會多親近親近。天界生途漫漫,找個誌同道合的人作伴,活著便有趣多了。”

    天帝陛下一向不願輕易提及私事,忽然這樣說,倒叫薑央一怔。果真動了情的人,心會比以往柔軟一些。不過大禁那張臉她看了六千年,早就看得不勝其煩,因此陛下的好意,她也隻有禮貌地婉拒了。

    手下有小仙來問那位淩波仙子如何安排,薑央抽空查閱了下宮冊。天帝所在的彌羅宮一線早就滿員了,隻有碧瑤宮南北因天後未定,尚能安插進人手。

    “先入北辰殿吧。”她闔上冊子道,“將來要是別處有空缺,再調過去就是了。”說完四下張望,“陛下呢上玉衡殿去了”

    捧冊小仙往宮門方向指了指,“陛下跑得匆忙,好像又下界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