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同門相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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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山大陸橋, 乃是昔日炎山秘境被花紹棠一劍劈碎,其中物質泄露出來形成的一塊狹型陸地。是如今兩片大陸之間唯一藕斷絲連的接點。

    橫向最寬處百餘裏, 最窄不過十二三裏。

    綿延千裏, 白雪覆地, 寒風吹得活人無法睜眼。整片地區寸草不生,安靜得如同一處巨型墳場。

    這裏也的確曾是一座巨型墳場。

    “這些冰凍的人……都曾經是活的麽?”楊夕一隻手輕觸堅冰, 細小而雪白的氣泡沿著冰層散開, 從青蔥的指尖, 一直延伸到猙獰的臉上。

    那是一張天羽士兵的臉, 似乎是極其年輕的,手執鋼槍, 咬牙切齒,半張臉上都是血。似乎直到被寒冰封凍之前,他都還在奮力廝殺。而他的對麵,被長□□穿了腹部的,是一個手持寶劍的修士,一手掐著法決, 頭發不知經曆了多久的苦戰, 完全被血汙黏住,披散下來看不清麵容。

    這一對生前致死相殺的敵人,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被封凍在了同一塊冰裏頭。經年不化, 天長日久的緊緊相依。

    這無常的生命……

    楊夕凝視那冰封中的天羽士兵, 與她三月來常常見到的, 在新港城街道上巡邏的小兵們,並沒有什麽不同。而這樣的冰封雕塑,遠不止她撫摸的這一座。方圓數裏,目之所及處皆是這樣冰封成塊的人形。

    這些包裹著屍體的冰塊,

    從楊夕腳下蔓延開來,在大雪紛飛的視界中,好像一直綿延到了天的盡頭……

    “這裏,曾經是戰場嗎?”楊夕問。

    雲想閑走過來,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具凍僵的屍體,那屍體的手臂嘎嘣一聲裂開。他隻是低頭看了一眼,便抬腿邁過,走到楊夕身邊,從身側搭住她的肩膀:“走吧,都是枉死的人,挺晦氣的。”

    楊夕指了指地麵:“還有很多凍得比較淺的人,看起來也沒有在打仗。”

    雲想閑沉默了片刻,炎山大陸橋他來過許多次,第一次看見這場景時的震撼,他也是記得的。

    “這裏原本是戰鬥打得最激烈,人也最多的地方。瞬間冰封的那些人,是第一批遇難者。而你看到的這些坐著和躺著的……”他閉了閉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驟然變天之後,第一時間沒有被凍死的幸運兒。他們應該是從別處過來的。”

    楊夕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呢?為了死在一起嗎?”

    “不。”雲想閑搖了搖頭,“炎山大陸橋一馬平川連個土包都沒有,地麵凍得鐵硬,雪又不夠厚。這些後來的人……隻怕是想用這些死屍來避風。”

    “用死屍……避風?”

    楊夕舉目四望,這稀稀落落的冰雕人像,又能避得了多少風?所以他們也凍死了。緊隨在前人之後。然而他們凍死的姿態,卻與先前廝殺成一堆的人,有太大的不同。

    楊夕的目光落在一圈四五個,緊緊擠在一起的修士當中。其中兩個身穿白袍銀甲的天羽士兵,男性;三個便衣道袍,麵容髒亂的修士,兩男一女。

    他們顯然是擠在一起相互取暖,其中一個便衣修士,手指還維持著打著火決的姿態。而那兩個天羽士兵,因為穿了鎧甲比較魁梧,甚至能看出來是刻意並起身子,在給那唯一的女修士擋風。

    他們死得,簡直像患難之交。

    “災難……”楊夕輕輕的咀嚼著,這兩個仿佛蘊含了無比強大的力量的字眼。

    它竟然能讓生死相搏之人,相互依偎。

    “還不都是花紹棠那一劍!定是故意劈到咱們天羽皇城上空的,連皇城都給切了一半給大行……”一個同行的天羽士兵忽然憤恨的插嘴。

    “閉嘴!”雲想閑忽然厲聲道。

    “為什麽不讓他繼續說?”楊夕問。

    雲想閑隻看了楊夕一眼,“咱們得快點趕路了,天黑之前到不了塌陷區,我們就得吹著寒風過夜了。這些事情有的是時間講……”

    於是眾人離開了這一片林立的冰雕森林,待走出二三裏地之後,楊夕再次在風雪中回望它們的時候。

    它們已經顯得非常渺小,幾不可見了。

    “等等,前麵有人!”

    距離塌陷區還有二三裏的一處坡口,隊伍的前哨斥候忽然停了下來。

    雲想閑一抬手,所有人原地伏在雪地裏,隱蔽起來。楊夕手中靈絲閃動,眨眼間一片茫茫白雪在手邊生成,把所有人遮蔽起來。

    而這一片隱蔽真正厲害的還不止於此,這塊絲帛從外麵看是一片白雪,從內向外看卻隻是稍微模糊了一點的透明。

    雲想閑傳音道:“你就這一塊布,放到黑市上都是有人哄搶的寶貝。”

    楊夕看了他一眼,其實有點不能理解這有什麽可寶貝的。不能殺人,不能護身,又不能吃不能喝的。

    前方的風雪裏,遠遠的有聲音順著風穿過來,雖然模糊,但還能聽到,可見他們是在狂風裏喊出來的。

    “張師兄你個騙子!這就是你說的任務很簡單?沒吃沒喝,頂風冒雪,我眼睛都快被雪晃瞎了!”

    這是一個有點冒失的男聲,聽起來十分的年輕。

    “哈哈,不用殺人,不用打怪,喝點西北風算什麽?眼瞎了拿出懷表看一看,那是雪盲,不是晃得,是總看一個顏色的東西看的。

    ”

    一個十分爽朗的聲音笑起來。

    又一個有點嬌俏,有點蠻橫的女聲響起來:“出息呢?出息呢?拿出你們昆侖戰部的出息好嗎?我個陣修還沒叫苦呢,看看你!”

    先前的年輕男聲立刻哀嚎起來:“就是因為你凍得用不出陣法,我們才要喝西北風啊!師妹我隻知道你臉盤兒大,不知道還這麽厚啊!”

    拖後腿的陣法師妹立刻怒了:“你說得那是人話嗎?這麽大風雪,行動間陣法,你把鄧遠之帶來他也使不出來!”

    爽朗的張師兄連忙援場:“行了行了,本來小青隨隊就是曆練。這裏渺無人煙的又不危險,真樣樣全能的陣修,能派到這兒來?”

    師妹不幹了:“師兄,你這是幫我還是損我啊?”

    彼方師兄妹們的笑鬧聲,清晰的撥弄著楊夕等人的耳膜,他們的輕鬆,卻令本方如臨大敵。

    雲想閑:“那個姓張的是什麽人?”

    身旁負責這次行動情報的副官,把聲音壓得幾乎隻有一線:

    “昆侖戰部次席,歌喉劍張子才,如今殘劍邢銘最得用的人,自從雲……自從那個人死了以後,戰部有一半的事物把持在他手上。是職業的刺殺專家出身,心思詭譎,手段狠辣,比那個人當初還難對付。”

    副官說道此處停了一停,看見雲想閑點頭,才輕輕做了一個切菜的手勢:“要不要正好在這裏,廢了他?”

    雲想閑偏過頭,看了看趴在他斜後方的楊夕,後者因為境界低微,雪地裏已經凍得鼻尖兒都通紅。

    雲想閑對副官微一擺手:“不,萬一做不掉,平白打草驚蛇。”

    副官卻顯然有不同意見,抬眼看對麵的風雪中的五個影子,又回頭卡看自己這邊足足五十幾個人。尤其是看了看楊夕這個偽裝大師:“王爺,我覺得……”

    雲想閑相當霸權的截斷了他的話:“這次任務是我帶隊。”

    副官於是悶悶的閉上了嘴,卻顯然是不服的。

    雲想閑伸手捏了捏楊夕的手:“冷不冷?”

    楊夕很實誠的:“冷。”

    雲想閑:“等他們過去了,給你升個火。我沒想到帶個會風陣的法師過來。”

    楊夕有些異樣的看了雲想閑一眼,什麽也沒說。

    這種事情,有什麽好跟人比的?也不是人家有的,己方都要有,整個新港城統共才幾個靠譜的陣法師?這人力資源上,根本就比不過麽……

    雲想閑卻是完全的另外一番想法。

    他沒去想什麽道義不道義,他隻是想著,這個姑娘,本來是屬於勝利的一方的,用不盡的資源,呈不完的威風。即便不留在昆侖,到另一半大陸上隨意當個普通散修,也可以安穩富足的過上一生。這也是百裏歡歌的期望。

    可自己如果真的用成親的方式,把她捆在了失敗方的戰車上……

    雲想閑轉回目光不再看楊夕,隻看著眼前的尖風薄雪。

    他大約是這個世上,最無恥的男人。

    正在此時,前方的嬉鬧聲中忽然□□了一聲不和諧的低吟。

    那是個男聲,初聽有些沙啞,細品卻有些陰沉的邪氣:“別動,我聞到了什麽不一樣的味道。”

    天羽眾人立刻緊繃起來,情報副官貼著雲想閑的耳朵匯報:“瘋獸犬霄,也是個昆侖戰部。南疆十六州出身……”副官停下話來,回頭看了一眼楊夕,然後聲音壓得更低,像是措辭謹慎的,在暗示一個秘密,

    “他進過南海死獄。”

    雲想閑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身邊真正信任的副官,自然知道錦繡坊的王二丫,就是昆侖的楊夕。他沒想過瞞著,也知道瞞不住。

    “認識他麽?”雲想閑輕聲的問楊夕。

    楊夕抬起眼,看了看,然後麵無表情的搖頭。

    卻見對麵那個叫犬霄的男人,原地趴伏,四肢著地,脊背像突破什麽障礙似的用力弓起,然後衣衫崩碎,原地化作一隻巨大的黑狗。那狗的嘴不太尖,魁梧雄壯,直似一隻龐然的狗熊,四爪著地,直直的走過來。

    雲想閑立刻道:“小心隱蔽。”

    卻見那狗熊,隻走了幾步便停下,並不是向著眾人而來。四肢粗壯的利爪,卻是飛快的拋起地麵的積雪來。

    天羽眾人稍稍緩下一口氣,同時又有一點納悶。然而這個納悶並沒有保持很久,立刻就有人反應過來了。

    “不好!它在刨塌陷區的裂縫!”

    眾人悚然一驚,那正是他們此次前來打算偽裝加固的。

    這聲音因為著急,所以喊聲大了,沒收住。

    對麵的張子才幾乎是立刻拔出劍來,兩把短刺組成的本命靈劍橫在胸前:“什麽人?”

    連同犬霄在內,五名修士緊跟著全部升天,刀劍入手,陣法升華,殺機立現!

    雲想閑當機一聲斷喝:“撤!”

    數十名天羽士兵掀開頭頂的偽裝,近乎是憑空出現在雪地上一樣,各色光影最亮的法術對著昆侖五人組拋過去,飛快的結陣後撤。

    斷後的雲想閑一眼看見,前方楊夕在雪地裏一個趔趄撲倒在地,不由脫口而出:“保護楊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