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落(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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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道流光閃過,楊夕不自覺的閉了下眼睛。再一睜眼,眼前已是另外一番景象。
亭台樓閣,雕梁畫棟。
條條水道蜿蜒在建築群當中。每一棟屋舍都是建在水麵上,由若幹漢白玉質地的柱子穩穩撐起。
城市裏沒有什麽行人,所有人都坐著小舟,在這水麵上慢悠悠的晃。
傳送陣就建在碼頭模樣的平台上。看守傳送陣的姑娘巧笑嫣然,對待來客的態度,比之豔陽城的老大爺不知友好了多少。
青鋒被漂亮姑娘笑紅了臉,躲到自家小王爺背後去,卻還要忍不住冒頭出來偷看一下。姑娘咯咯咯笑得更開心了。
景中秀用力拍他的腦袋:“爺怎麽養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
楊夕撓著腦袋:“我怎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事兒呢?”(珍珠揮淚……我還在豔陽城啊……)
如果說“豔陽城”給人的感覺是井井有條的巍峨,“洛水城”則更容易讓人聯想到一種自然而然的安逸。
然而這份安逸並沒能持續多久。
四人的腳步剛剛踏上碼頭,景小王爺還在跟碼頭的船工商量,怎麽把他那惹眼的馬車弄上船時,楊夕就看見,身後的傳送陣又一次放出了光芒。
然後,就見幾百名亡客擠成一坨坨黑色打糕的模樣,出現在傳送陣裏。
“在那兒!那老頭沒騙我們!”
“哎喲,誰踩了老子的鼻子?”
“手放爺屁股上那個,給爺拿下去!等爺出去不剁了你的手!”
景中秀目瞪口呆:“楊夕,你是端了人家亡客盟的分部嗎?”
楊夕也很茫然,“我……我殺了他們一個人,大概是他的人緣太好了?”
鄧遠之推了他們一把,暴躁道:“還愣著幹嘛?等著他們出來把咱們踩死嗎?幾百個呢!”
像這種大型傳送陣都是單向的。好比城市的一個入口,一個出口,這樣才不會產生空間混亂。楊夕一看“出口”傳送陣那邊,已經排了數十個客人,不由有點著急,已經做好了單挑幾百亡客的準備。
結果這個時候,景小王爺土豪金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從兜裏掏出一大把靈石,揮手撒出去!大叫一聲:“哎喲,這誰的錢掉了啊?”
數十個排隊的客人眨眼間就剩下倆!
楊夕:“……”
鄧遠之:“……”
青鋒:“你們習慣就好了,小王爺不想排隊的時候都這樣的。”
楊夕表示價值觀不一樣真心習慣不了。
鄧遠之表示羞恥心不一樣的確習慣不了。
看守傳送陣的姑娘叉著腰叫道:“你怎麽能這樣?”
景土豪推了青鋒一把。濃眉大眼,五官英俊的小侍衛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通紅著臉,從兜裏掏出一塊挺漂亮的手帕,羞羞的說:“姑……姑娘……能通融一下嗎?”
姑娘接過手絹,滿臉嚴冬般的殘酷全部化成了春天般的溫暖,所有的節操都隨著一江春水向東流去,奔流到海再也不肯回來了:“沒問題,免費都成,你們愛去哪去哪!這就走著!”
鄧遠之:我去他的羞恥心!
楊小驢子除了有點心疼錢,對如此猥瑣的行為倒是沒有什麽忌諱,並且深深以為景小王爺真是個聰明人!
配合默契的跑到剩下那兩位“不為金錢所動搖”的真英雄麵前,從背後【劍府】抽出了一把【玄鐵劍】:“二位壯士,你們也看見了,後麵那一傳送陣亡客都是來追殺我的,因為我剛剛幹掉了他們一個香主。所以,你們是讓路呢還是讓路呢,還是讓路呢?”
沒有被金錢的打敗的壯士,顯然還不是那麽的真壯士。掃了掃困在傳送陣裏那打糕般的一坨,果斷的轉身走了。打起來殃及魚池可不好。
四人成功插隊,在一陣流光中告別了還沒能踩上幾腳的“洛水城”奔向下一個目的地。
接下來的旅程,如果讓鄧遠之來概括,那就是一個沒完沒了的逃跑,傳送,和展示人類猥瑣之終極底線的過程。
人幹事!
“芙蓉城”,花團錦簇,空氣芬芳。花粉過敏的鄧遠之險些嗆死在傳送陣裏。
小侍衛青鋒以他無與倫比的“呆萌”與“羞澀”,完爆傳送陣守護大嬸。
眾人堂而皇之的以大嬸的親戚身份,插隊走人。
“空之穀”,城市建造地點在一處神奇的浮空山上。城中所有建築皆漂浮在天空。人一離開傳送陣,也會在空中飄浮。
景中秀高價賄賂排隊人群中最靠前的一位窮修士。
眾人交換到位置,插隊走人。
“厭火城”,整座城市如一座鋼筋鐵骨的巨獸,垂頭可見洶湧的岩漿。這座以采集【熔岩石】為主要收入的城市裏,築基期以下未經淬體的修士,都熱得頭昏腦漲。
鄧遠之兩手提著他身上唯一一件被汗浸透的褲衩兒,臉色漆黑。
必須插一嘴的是,傳送陣的使用者大多是築基以下修士,因為築基以後會飛,咱可以自由來去。
楊夕強行開啟【離火眸】群體催眠,讓所有排隊者相信自己還有點東西沒有去【多寶閣】買。代價是整張臉上泛起了黑色火焰圖騰。
眾人自然而然的插隊走人。
後記:當天“厭火城”【多寶閣】來了一群要求買“螞蟻”當寵物的神奇客人,管事表示壓力很大。
然後,他們終於來到了昆侖山腳的最後一站——洗劍池。
傳說,洗劍池原本隻是一潭普通的湖水,並不是一座修者城池。
那時的昆侖,也沒有現在的名氣。出山曆練或執行師門任務的昆侖劍修,每每回山,總是要到這潭湖水裏洗劍。
劍修,總是滿身殺戮,一生征戰。
每一位劍修回到這裏,洗淨劍上的鮮血,心中的暴虐,隻留一腔向道的虔誠,才會再上昆侖。
後來,昆侖名聲漸響。仰慕昆侖劍修風采的人,便自發的聚集到這裏,伺機圍觀劍修。
慢慢的,才有了這座名為“洗劍池”的城市。它也是三百六十座修者城池之中,唯一沒有城主的一座。
有人說,昆侖山腳“洗劍池”,是一座真正的自由之城。
然而楊夕他們剛到“洗劍池”,尚未來得及感受自由,就先感受了一番什麽叫“無主之城”。
“有見過一個十多歲的獨眼小姑娘嗎?”一群亡客堂而皇之的攔在傳送陣前,檢查每一個從陣裏下來的人。不但要檢查這人有沒有易容縮骨之類,甚至還要凶神惡煞的逼問上麵一句話。得到否定的回答,也並不肯放人走。
公然的防礙傳送陣正常經營,看守傳送陣的小夥子卻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
其中有一個沒戴鬥笠的亡客,骨瘦如柴,麵如骷髏,負手站在人群之外,閉目練氣。楊夕猜,這應該是他們的頭。
景中秀痛苦的捂臉:“這個也是亡客麽?丫頭你確定你隻是搞死了他們一個人?”
旁邊,不大愛說話的青鋒突然出聲:“他修為比我高。”
景中秀悚然一驚。
鄧遠之疑問:“你是什麽修為?”
青鋒神色有點鄭重:“築基七層。”
鄧遠之“嘶”的抽了一口冷氣,雖然修士外表總是年輕,但鄧遠之上輩子閱人無數,看眼神就知道這小子絕對不大。築基?這得是多逆天的資質!“所以這男人有築基八層?”
哪知青鋒卻搖頭:“不,高一個大境界。”
鄧遠之心底一沉,通竅期……
楊夕默默摘下眼罩,把從程家得來的兩枚【五骨斷魂釘】扣在手掌心裏,從背後劍府抽出【玄鐵劍】。
她說:“這幫人隻是找我,一會兒你們離我遠一點,就裝不認識。”
鄧遠之一愣,翹起了嘴角:“哦,我差點忘了,這事兒本來就跟我沒關係。”
青鋒忿忿出聲:“你們不是朋友嗎?你怎的如此沒義氣?”
鄧遠之隻是冷哼了一聲。
景中秀臉上神色變了幾變,卻是沒有說話。
陣法的光芒散去,楊夕獨自一人提著劍,默默向著那群亡客走過去。
青鋒一臉著急,可是看看自家小王爺不出聲,到底是沒敢擅自做主。隻是一聲聲叫著:“小王爺,小王爺……”
景中秀隻回了他一句話:“你如果豁出命去,能保證她不死嗎?”
青鋒愣愣的,張了半天嘴,說不出一個“能”字。其實,他連三成把握都沒有。
景中秀於是道:“青鋒,萍水相逢,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輪到檢查楊夕的,是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
楊夕盯住他的眼睛,發動【離火眸】:你看到的是一個小子,你看到的是一個小子!
大漢的眼神略略變得迷茫起來,緩緩說道:“啊,是一個男孩子啊,長得還挺乖。你過來的一路,有看到一個十多歲的獨眼小丫頭嗎?”
楊夕連番發動【離火眸】,滿頭都是流下的冷汗。聲音鎮定的道:“沒有。”
大漢於是推了她一把:“到那邊去站著,不許自己走開啊。”
楊夕低下頭,左半張臉都是黑色,右臉卻越發白得像紙。穩穩的走進人群中,才鬆了一口氣。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濕透,不知是因為透支,還是因為緊張。
楊夕抬手捂住了左臉。旁邊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子,總是不停的拿眼睛瞟她。楊夕皺了皺眉。
隻聽那女子說:“哎,你明明就是個小丫頭啊,怎麽他說你是個小子?”
楊夕一凜,這世上就是有這種人,明明不關他的事,卻非要湊熱鬧,好像生怕不能把事情鬧大,不能把人給害死!
身邊好幾個人都轉過頭來要看楊夕,楊夕心裏一沉,完了,這回是真被路人給害死了。
卻聽遠處突然爆發了一陣驚天動地,暴跳如雷的叫喊:“我去你娘的丫頭!爺是男的!你哪隻眼睛看我是女的?你家女的能穿褲衩兒上街?”
眾人目光馬上被吸引過去,楊夕也覺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一抬頭,是鄧遠之正在鬧場。
連那一直閉目練氣的高階修士,都被這陣鬧騰打斷了修行。投過去漫不經心的一瞥。
檢查鄧遠之的那名亡客,看起來的確有點呆相,盯著鄧遠之的臉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看了半天,一副老實的口吻:“我還是覺得你這臉像丫頭,要不這麽著,你把褲衩兒脫了我看看。”
鄧遠之兩手捂著褲衩兒,“你特麽怎麽不脫了褲衩兒給小爺看看?”
楊夕偷笑,小遠子又倒黴了。忽又看到鄧遠之的眼神,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楊夕恍然一愣!
鄧遠之是誰?為了個不一定知道內容的古洞府,可以在程家扮五年書童。為了上昆侖山,可以給程家的主子們下跪,當劍仆被人指手畫腳。手上沒銀子趕路,可以咬碎了牙忍住楊夕的擠兌!
這麽樣一個奪舍重生的鄧遠之,上輩子如果真是一方大能,也絕對是個能屈能伸的梟雄!即便不是大能,隻是僥幸奪舍的小人物,那也必然是個忍得受得的真小人!
他能因為別人覺得他像丫頭,就跟人大吵特吵?
鄧遠之有【順風耳】,能聽見周邊所有的聲音……所以……他是聽見了那女人的話,鬧這一通給我解圍?
楊夕是真沒想到原以為冷心冷肺的“老遠子”,在被她那麽狠狠的欺負過好幾次,還能抹了自家的臉皮來幫她。楊夕心中感激,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對“老遠子”好一點!
至少,下次一定把褲衩兒給他留下。
然而世事無常,一瞬天堂,一瞬地獄。
有人明明有仇,你以為他無情無義,卻在盡可能的時候出手相助。
也有人素昧平生,的確是無冤無仇,卻偏要一腳接一腳的踩你。
楊夕身邊的那個女子好像很不滿意眾人的關注被鄧遠之搶走了一樣,撇了撇嘴,又放大了聲音道:“問你呐?你明明是個丫頭,是不是用了什麽妖法,才騙得過了關?我們這一大群人,被耽誤在這兒,就是因為你吧?姑娘我可是要去昆侖拜師的人,遲不得的!”
這番話聲音極大,點得也十分通透了。連那骷髏樣的高階修士也投過了目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錐子一樣紮在楊夕臉上。
待看清了她湛藍的左眼,和半張臉的黑色圖騰,似乎微有一瞬的遲疑,隨即,露出了一個“踏破鐵鞋無覓處”的笑容。
抬起枯瘦手掌,向著楊夕的方向一抓。
楊夕完全抵抗不了,騰身飛了出去。在空中凶狠的轉過頭,眼神幾乎是猙獰的紮了那女人一眼。
隨即,被人捏住了脖子。
一個幹澀難聽的嗓音在耳邊低聲道:
“昆侖守墓人?……上代的守墓人是眼瞎了嗎,怎麽會找了你這麽個輕狂孟浪的丫頭?”
聽到“守墓人”三個字,楊夕的瞳孔一縮,掙紮間才注意到了自己破損的手套。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