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生死圍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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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城帝君的魔龍在麵前露出崢嶸。

    楊夕根本避無可避。

    身後就是被捆成粽子的薛無間,卡在死獄入口的邊上,動彈不得。

    可惡!再有一尺的距離,薛先生就能掉下去了!

    如果薛無間豁出老命去往前拱一拱,也是能夠掉下去的。

    問題是薛無間肯嗎?

    就薛先生那個脾氣,但凡解了靈絲給他一點自由,必然是留下來犧牲,換人逃跑的節奏。薛無間的執拗,那都是清清楚楚寫在眼睛裏麵的,同為死倔門裏人,楊小畜生一眼就認得出同道。

    薛無間:“丫頭,把我放開!”

    薛無間斷了一條腿,又對戰時久耗費甚巨,冷汗眼看著順頭發嘩嘩往下淌,能撐到現在全靠一口氣。忽然一歇下來,眼前整個兒都是黑的。

    可就是這樣,他好歹曾為兵主,如今一時不查被個小丫蛋子給活捆了,還是差點把他給氣瘋!

    楊夕頭也不回,斬釘截鐵:“我不!”

    薛無間紅著一雙眼睛,幾乎嘶吼出來的:“你死我死有什麽差別?”

    你死我死有什麽差別——這便是劍修的覺悟了。

    楊夕卻已經沒精力跟她說話了,狠狠咬著牙給自己鼓勁兒。

    當然有差別,因為我還有一招可賭,你死我活尚未定局!

    說話間蛟魂已到,楊夕根本不躲。

    一手探出,直插龍口。正是薛無間交給楊夕的“偷一個”。

    薛無目眥欲裂,那手法對付雪蛟,尚且要趁人不備投機取巧,這魔蛟自帶煞魔氣,入體即爆,銷金化骨,任是他手中的寶劍也不敢直攖其鋒,那女元嬰祭煉過的手指同樣不是一合之敵,小丫頭這活生生就是去送死!

    寧孤鸞本是立在房簷上,做一朵安靜的美男子。

    可他心神時刻關注著楊夕動向,自那驢貨被那梅三公子叫破行藏,心中便知大事不好。身化原型,閃電撲下。

    奈何衛明陽的魔龍卻是比他先一步接觸上楊夕,眼看著楊夕半個身子探入龍口,手臂上血肉寸寸崩碎,不由驚聲大叫:“嘴下留驢啊——”

    楊夕作為一個生理年齡十四,直觀看上去隻有十歲的小練氣,那真是不夠魔龍一口肉的。身嬌體軟易推倒是輕的,說她是紙片兒簡直是在質疑我中華造紙術的質量。

    然而就是這命不如紙的薄薄一片兒,居然狂風暴雪的硬呼了魔龍一臉!

    漫天一次性法寶、紙符,聲勢浩大,迷人眼目。

    楊夕一手插進了魔蛟口中,直取魔核,寸步不退。

    被拉穩了仇恨的魔蛟,焦灼暴躁的噴吐一口魔息。

    指尖皮膚撕裂,指甲脫落血流如注。

    楊夕在向前。

    手背血管暴烈,噴出一碰血霧。

    楊夕在向前。

    手腕到手肘,全部肌肉消融崩散,直接糊到臉上。

    楊夕眼都不眨一下的向前……

    魔龍之主衛明陽為之一詫,練氣期的小妞,即便是個體修也不該有這麽大力!

    隻有眼尖的人,才能穿透那些紙符法寶的紛飛光影,看見楊夕背後隱隱閃過的靈線。

    [天羅絞殺陣]——織。

    困敵製勝的招數,被楊夕用最後的靈力織成綿密的三層天羅地網。強絆住了自己後退的腳步。那絲線深深的勒進皮膚裏,滲出血來。

    她沒那麽大力氣,但她有那麽大決心!

    可惜……

    生死的世界裏,隻有決心並不夠。

    薛無間被淋漓的熱血澆了滿身。

    很難想象那麽瘦小的身體裏,竟然有這麽多的熱血。像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紅雨。

    以前總聽老輩人說,若是天下紅雨就會如何如何,那個“如何如何”一般都是接的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薛無間費力闔上酸澀的眼,老天爺,現在有人在替你下紅雨,你能不能讓那些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一下?算我薛無間……求你。

    楊夕的決心,隻頂了一瞬。

    即使在修士敏銳的五感裏,雙方的接觸也隻僵持了一彈指的時間。

    彈指刹那。

    天羅地網崩裂,魔龍頭頂著命薄如紙的楊小驢子,攜狂猛之威越過薛無間的頭頂,落下一路淋漓血雨,直砸身後牆麵。

    “轟——!”

    就是塊石頭它也該碎了!

    魔龍的口鼻緊貼牆麵,靜默不動時,仿佛穿越亙古洪荒,連同上古神祗的壓迫,也一並裹挾逾越了時間。

    “咳……咳咳……”

    微弱的嗆咳,打破了安靜。

    股股黑血沿著下唇湧出來,楊夕整個人幾乎鑲在牆裏,扯起嘴角,露出個虛弱到極點的笑:“夜城帝君……”

    從指尖到肩胛,楊夕小半邊身子血肉盡消。圓嘟嘟的臉頰都被腐蝕了大塊,離火眸的左眼緊緊閉著,流出的血淚藍得滲人。

    隻剩下一段枯瘦如柴的紫金色骨骼,利劍一般直搗魔龍腦髓,捏著一塊……晶瑩純黑的魂核!

    “天雷鍛骨?”

    江懷川清晰的聽見三聲不可置信的輕呼。

    其中一聲就在他旁邊。

    眉頭一皺,伸手去摸,在空氣中摸到了一雙絲絹鞋麵的腳丫子……

    江懷川:“……”

    “小江,老祖沒走,留下來救你,是不是很感動?”

    邪修說的話,能信都有鬼!

    不過老祖什麽的,最大好處莫過於見多識廣,連他都驚訝的……

    “敢問老祖……什麽是天雷,鍛骨?”

    “哦~是一種特別殘忍殘酷容易導致殘障的橫練法門,可以築道體,可以入體修門徑,也可以當作法修洗經伐髓的路數。”

    “很少見?”江懷川奇了,旁的不說,修真界能吃苦的“虎.逼”還是有一些的,怎的薛兵主、衛帝座、梅老祖都是一副意外相?

    “天雷又不是你媳婦兒,你想要她就給……”梅三嗤嗤的使勁兒笑:“百怪大劫沒發的時候,這世間能見著天雷的就隻有心魔天劫了。可要是心魔重到這個份兒上,那小東西腫麽就是個道修呢?可你看那骨頭,紫的都發黑了,分明不是新煉的嘛……也隻有愣到死扛心魔要修道,才能天雷鍛骨吧,若是修魔,順著心魔沒兩年天劫雷業就消了。”

    “哎我上回聽說這種傻缺兒是誰來著?”

    一道細媚的嗓子忽然插進來:“是問天。地火熔筋。”

    是折草娘的聲音。

    江懷川也不由抽了口氣。這回他能體會這玩意兒的少見程度了。

    亡客盟最後一個元嬰長老問天,那是個妥妥的劍癡、劍傻、劍瘋子,公認的天下散修第一劍,有資格參加全部高端論劍會的唯一一個非劍道六魁弟子。人送綽號“劍木頭”,

    江懷川遙遙望著此刻鑲在牆裏的另外一塊“木頭”……唔,這麽結實,這塊應該是個“石頭”。

    楊夕正在同衛明陽談判,聲音虛弱,時不時便狂咳吐血。然而一身野狗逼急了就立馬跳牆的氣勢,卻還端著。

    “帝君你看,我左手是你的魔龍魂核。右手是識海秘寶研神碾。如果我兩者合起來一拍……以帝君素日的操行,想來仇家不少。若死了本命魔龍,不知會有幾百個仇家追殺,躲不躲得過來?”

    她幾乎舍了半身的剮,才換得與夜城帝君等價對談的機會,立即毫無保留的端出全部身價拍在桌麵上,沒那個矜持的資格。

    夜城帝君眯眼,手指微微一勾。

    楊夕半句廢話沒有,右手直接往魔龍嘴裏塞,轉眼又失了右手三根手指,連個音兒都不出。亡命之徒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死狗相淋漓盡致。

    “住手!”夜城帝君臉色一變,連忙出聲。

    終於信了這小丫頭的狠勁兒。凶悍決絕,斷不會耽於遲疑,給敵人留半點可趁之機。

    心中暴怒,臉上愈冷:

    “我不信你真的想魚死網破,縱然你不顧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想想你左手捏著的,還有那小麻雀和人參精的活路。”

    江淮川一震,他確然是個人。但夜城帝君短短一會兒便認出了自家血脈,直讓他覺得命不久矣。

    “帝君可以賭賭看。”

    楊夕的回答很平靜,在這樣一個情況下便顯得尤其瘋,

    “看楊夕死到臨頭到底會不會甘為瓦全。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說到底人最搞不清的,便是自己的心思。不過沒關係。楊夕本就賤命一條,帝君才是千金之子。放到牌桌上等價對賭這個盤口我有賺,就不知帝君敢不敢跟這個注!”

    衛明陽神色變了幾變,終於是一甩手,收掉了街麵上所有的龍魂。一隻手緊緊捏著人皮披風,雪白手背上暴起的全是青筋。

    他不敢。

    他是穿鞋的人,跟光腳的楊夕死磕不劃算。

    “鳥師兄,送薛先生進死獄!”

    這是大家都能預料到的,畢竟薛無間身份,根本沒辦法往外逃。

    寧孤鸞尖嘯一聲,飛將過來,落地化形。一腳把薛無間踹進了入口。他對薛無間是有氣的,險死還生,都是為了這不相幹的人。

    薛無間死死盯著楊夕,好像要把那血葫蘆似的小臉兒記住。

    楊夕最後看一眼薛無間:“先生,此生若能再見,說好了要指點我兩招,可不許再推托時機。”

    陣光閃過,薛無間落入洞口。

    “江淮川,你先走!”

    江淮川還舉著個破籮筐,掩耳盜鈴的扣在頭上:“那……你呢?”

    楊夕輕笑,有點英雄末路的樣子:“你看我還走得了嗎?”

    楊夕整個人鑲在牆上,身上傷成什麽樣是沒人看得出來,眼睛看見的地方不過是抹在牆上的一片血,沿著牆磚筆直的拖到地麵。

    更重要的是,衛明陽不是傻子,不可能答應楊夕拿著魔蛟的魂核跑路,楊夕要真敢提這樣的要求,衛帝座再怎麽自持身份,也少不得穿著他金貴的法鞋跟楊夕計較一番。

    可楊夕但凡鬆開那魂核半分縫隙,衛明陽又必然一擊鎮殺她於當場。

    所以這是個死局。

    結局必然是楊夕耗到油盡燈枯,然後衛明陽一擊必殺。

    江淮川戰力低下,頭腦卻是極聰明的。略一想就明白了。

    江淮川看了看身旁一片虛無的空氣,一把好聽的嗓子響起來:“小江莫怕,老祖順手帶你走。”

    江淮川莫名笑了一下,甚至為自己此時還能笑出來感到很奇妙。他一向是很怕死的,哪怕半點死的可能都能讓他殺人如麻、背信棄義、搖尾乞憐。

    可是今天,此刻,他看著遠處牆壁上那一道筆直的血線,卻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其實苟延殘喘的活著,比死更可怕。

    江淮川抬起頭,對楊夕說:“我不走,我跟你一起。”

    這下連楊夕都沒有料到。

    畢竟江草藥這人一副低劣的人品都寫在眼裏,活生生的真小人,連偽君子都算不上。

    寧孤鸞冷笑一聲:“你一起幹嘛?舍生取義?你幹嘛?”

    江淮川一窒。

    三十多年來幾乎是日夜不停的收到這種鄙視,卻頭一次發現,自己心裏還是有那麽一絲絲微弱的委屈。

    想要把跪下的膝蓋扶起來。

    想要把脫下的尊嚴穿回去。

    不由反詰道:“那你怎不走?”

    寧孤鸞酷帥狂霸拽:“爺會飛!”

    寧孤鸞想跑,還真是全場唯一不用擔心衛明陽追上的,那灰麻雀太快了。

    江淮川看著他,半天憋出沉沉的一句:“我會收屍。”

    “鳥師兄,由他吧。”楊夕打斷了還要嘴炮的寧孤鸞,她撐不了太久,不能由他發揮。認真看著江淮川,仿佛才把這個人看在眼裏。看得江淮川臉上臊得厲害,一點頭:“多謝。”

    “嶗山的師兄,可走了?”

    巷子口上沒有半分反應。楊夕等了片刻,也就算了。

    “我還有件事要做,還請帝君容我片刻。”楊夕這話說得客氣。

    卻把衛明陽氣笑了。我不容你便不做麽?

    楊夕對寧孤鸞道:“麻煩師兄把我從牆上起出來,我背後劍府裏尚有連天祚連師兄的劍,煩你……事後帶給他。”

    一隻黑黢黢的眼睛,直直的望向寧孤鸞。

    寧孤鸞神色一動。

    寧孤鸞甚至沒有化型,三步便奔到了楊夕附近。可他動作太急,斷不像此時立場該有的拖延時間。

    衛明陽敏銳的發覺不對,雖然不知哪裏不對。但來自魔修的直覺還是讓他抬手一條蛟龍打向楊夕,

    魚死網破!

    可是晚了!

    寧孤鸞根本就沒有跑到楊夕附近,距離夠近之後直接人偶術上了楊夕的身。待衛明陽的蛟龍逼近,已有一柄三尺長劍破壁而出,攜萬丈光輝,直逼人眼!

    “後羿之後,誰能擋我?”

    九日耀天!

    衛明陽首當其衝睜不開眼。

    梅三老祖遠遠隱在暗處,轉身罵了一句“麻雞的!”

    楊夕早有準備自是閉上了僅剩的一眼。

    江淮川一陣懵瞪之中,一雙狗眼直接被閃瞎了!

    而寧孤鸞,他根本就不用閉眼。

    久經訓練的人偶師手速狂飆!

    剛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已經算準了時機一躍而入那死獄洞口。

    身在空中“人偶”了楊夕,以自身神識支配了楊夕身體從牆上剝離,跳進死獄。仍在空中,又直接用楊夕的身體轉身“人偶”了江淮川!

    一樣是奔著死獄的入口,一躍而入!

    陣法光華閃過,留下楊夕猖狂的大笑,伴隨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咯血聲。

    還有,寧孤鸞囂張的戰勝宣言:“傻.逼!爺不止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