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心魔眾生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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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井水裏,楊夕仰望著天上的月亮。從這個角度看上去,月亮像一塊涼涼的年糕,沾在天幕上。
“翡翠姐,井裏是不是一直都很冷?”
就在剛才,因為翡翠實在“胖得太過”,死活爬不出井口,又非要與楊夕“親密接觸”。
楊夕是個疼人的,無奈之下撓撓腦袋,最終“咕咚”一頭跳下來,到井水裏麵陪翡翠了。
現在,楊夕頭頂上卡著翡翠的血盆大口,雙手抱膝,仰望著月亮。
“翡翠姐,琥珀死了。”
翡翠雙臂卡住楊夕的影腦殼,左右使勁兒擺頭,我嗑,我嗑……
“珍珠也死了。”
翡翠嗑得氣喘籲籲(如果鬼有氣的話),伸出長長的舌頭來,舔了楊夕一臉血。
“不過她死前嫁給了一個自己很喜歡的大叔,還生了一個大胖兒子。”楊夕皺了皺眉:“就是可惜那個大叔太老了,足夠當我爺爺。”
想了一想,又覺得踏入仙途,身邊的修士,隨便差個一兩百歲結為道侶的,人都要說一聲同齡人。
於是笑一笑丟開去,摸了摸頭。
這一模,就摸到一腦袋口水血液的混合物。
楊夕虎著臉:“翡翠姐,我第一天進程家的時候,齊嬤嬤說我賤,就是因為我不夠幹淨。你活著就算了,好歹有條命在,死了怎麽能還賤呢?”
於是楊夕拿出絲絛,抖開口袋,給翡翠腦袋上套了一個。眼看著長舌頭順著口袋邊沿往下溜,一把塞回去,拿絲絛在脖子上紮緊。
翡翠:“……”
楊夕摸摸頭:“唔,鬼的話,沒有氣孔也沒關係吧?”
又看見翡翠手上又長又黑的指甲,一把抓過來,抽出夜行長劍,一根、一根、一根……全給剃了。
“你弟弟學壞了。”
於是腦袋露不出牙,手上沒了指甲,厲鬼翡翠變成了一隻肥胖溫順(大霧)的肉肉鬼。逮著楊夕使勁兒“蹭”。
楊夕摸摸她,“他成了你最不喜歡的那種人,為了自己的一點點,就可以搶別人好多好多。”
歎了一口氣:“這個我老覺得對不起你,”
翡翠把頭低下來,排除萬難的想去咬她。可因為隔著條布袋子,牙齒排不上用場。是以隻起到了頭挨頭蹭蹭的效果。
月光之下,像親密的安慰。
冰涼的井水裏,楊夕溫暖的笑笑。
“程家滅了。”
“我還是沒有築基。”
“翡翠姐,我發現但凡修士,身邊幾乎沒有沒見過死人的。”
楊夕偏過頭看著翡翠的布袋頭:“翡翠姐,你說這樣是對的嗎?”她看著那圓滾滾的布袋,知道裏麵獠牙紅舌的猙獰:“人活著那麽艱難,死去卻那般容易……”
翡翠咬合的動作激烈,忽然撐破了袋子,露出一口鯊魚齒半的密牙。張口往楊夕頭上咬來!
楊夕一手按頭頂,一手按下巴,“嘎達”一聲給合上了。
“算了,算了,知道你也不關心,你就想掙錢蓋房買男人,過好你的小日子。有時候我就想,你是不是早知道修仙是這樣一條路,才堅決不肯修仙……”
忽然一聲飄渺莊嚴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何為爾所願?”
“什麽人?”楊夕蹭蹭幾步從水井中竄出去,*一身,兩腳跨在井沿兒上。
眼前一團金光模糊的影子,讓楊夕背後的汗毛有點豎起來。
今日的心魔幻境中始終莫名消失得壓力,她在這團影子身上感受到了。
“你誰?”楊夕警惕。
“吾為佛。”那團金光說。
楊夕懵懵的,“你怎麽會跑到我心魔幻境裏來?西天極樂塌了麽?”
樹梢上的烏鴉,略過低空:“呱——”
佛陀充耳不聞,悲憫道:“助爾成聖。”
楊夕眼睛一亮:“當真?”
說時遲,那時快。胖乎乎的厲鬼翡翠,一舉一動均是追著楊夕走。緊跟著楊夕,呼的一聲衝上井口。
“哐。”一聲鈍響。
楊夕兩手捂著褲襠,一頭從井沿兒上栽下來。虛弱的:”原來女人被撞了,也這麽痛……“
佛陀:“……”
厲鬼翡翠頂著破布袋,滿臉欣慰。
得償所願,功成身退,死而瞑目了。
某個遭到重創的倔驢,氣息羸弱,堪比嬌花:“你剛才說的,可算數?”
佛陀從待機狀態啟動:“何為而所願?”
楊夕捂著褲襠認真想,“先要築基,”
“赤子無貪,助爾……”佛陀剛說了一半。
楊夕急道:“我還沒說完呢!你怎麽聽話聽一半呢?”
佛陀的“成聖”兩個字兒生生憋回了肚裏,略略岔氣。
隻聽楊夕掰著手指繼續道:“然後要學好劍術,飛升成仙,幹翻天道,砍了玉帝,自己做主……”
佛陀:“赤……赤……赤……”
楊夕發現了佛陀的異樣,關心站起身來:“您怎麽了啊?怎麽突然結巴了,我還沒說完呢,要所有人長命百歲,天下人再沒有壞心,狼不吃羊,羊不吃草,草不會死……”
如果景小王爺在這裏,定然能認出金光中的佛陀,此時的狀態應該叫“死機”,或者“卡帶”……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蒼涼古語,怒而威言。
心魔幻境中須臾狂風大作,狂風幾乎吹散佛陀的金光。
天空之中,暴雨明雷。
佛陀在消散之前,給了楊夕最後一個機會:“何謂而所願?”
楊夕站在傾盆大雨中,淋透了全身。
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在異色的眼珠裏,映出兩張亮白的蛛網。
楊夕站得直挺挺的,“我就是要幹翻天道,那就是我的願望。如果說謊才能成聖,那楊夕不成。”
“轟——”無邊業火從地麵升起,佛陀的金光,徹底消散。
麵前幻影如同被點燃的紙張,燃出空洞,卷起了邊角。露出下麵的崢嶸真相。
血河湍流,白骨為舟。
楊夕緊緊的攥起了拳頭,那種熟悉的,獨屬於心魔的壓力感又回來了。
楊夕忽然抬頭,凝視著血河地獄中那一輪高掛空中的藍月。
“為什麽會這樣?”
心中升起一個疑問:到底什麽是心魔?
古往今來被虐得□□的金丹前輩們,到底是不是全都撲倒任虐,而從來沒有探究過。還是我的心魔,與旁人不一樣?
耳邊回蕩著莊重而嚴厲的呼號,“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楊夕這一次經曆的心魔天劫,前所未有的重。
天雷、地火、淒風、苦雨,在她的肉身周圍幾乎肆虐成一方尺寸地獄。
睜開眼睛,楊夕就聞到了一股糊味。
看清狀況,還以為是自己糊了。後又發現,頭頂那片綠葉子柔柔的罩著她,雖受了傷,但不很嚴重。
那是什麽糊了?
楊夕低頭去看……唔。
被她把尾巴抱在懷裏的八歧大蛇,從頭到腳的熟了。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蛇羹的腥香……
楊夕咬著一根指頭:“唔……”
威力好大……有點好吃……我這心魔算是沒救了……
死獄入口邊緣,手持陣盤的蓬萊少年滿麵驚恐,用古怪的海蠣子口音說:“你這個罪人!你罪孽如此深重,還不自戕以謝?”
楊夕看她一眼,心道:蓬萊修士不愧是向著怪物的,腦子果然不正常。我自戕了,便宜你麽?
一股淒風穿過綠葉屏障,劃破了楊夕的手臂。
“嘶——”
楊夕盯著身邊的天劫,心緒莫名的波蕩洶湧。
楊夕點點頭,有了個主意。
蓬萊少年眼見著那個天遣加身的小姑娘向自己撲過來,麵上是滿滿的惡意。
那少年一臉驚恐:“你別過來!”
他知道內陸修士多是罪人,基本人人要遭“天遣”,但也沒想到竟然有這麽重,更沒想到這麽重還能不死!
他是不知這小姑娘修過什麽妖法,能夠不死,但他知道要是被那“天遣”沾上一點,自己必然是要死透的!渣都不會剩!
那少年抓著陣盤,一腳蹬開糾纏不休的犬霄,倉皇回跑,邊跑還邊喊:“族長!救命——!”
楊夕披著一身,天雷地火、淒風苦雨,隆隆的追出來。
一邊追還一邊陰惻惻的喊:“不用叫了,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靠近的小怪,轉眼被劈焦、烤糊、割碎、淋化了一片。
剩下的小怪於是對這天劫異象,變得格外忌憚。驚慌失措者有之,兩股戰戰者有之,甚至屎、尿橫流者亦有之。
它們隻是沒有靈智,並不是沒長腦子,老鼠挨了貓撓還知道跑呢?
於是它們就跑了。
大批量集群的往回跑,一帶十,十帶百,百帶千,潮水一般,迅猛如洪流!
楊夕心頭格外解恨,為了天劫不消,還可著勁兒的尋思那些想不開的事兒,夢鑽牛角尖。
幹翻天道!自己做主!幹翻天道!自己做主!
……
這邊楊夕攆鴨子一樣,隆隆攆得海怪們亂跑。
那廂邊,死獄南區薛無間剛剛從金丹衝回了元嬰,做了個日後保存下整個死獄的牛逼決定。
邢銘和高勝寒私底下議論過,斷天門戰部薛無間大才,握著一手爛牌卻幾乎沒有敗績,實在是個守成護崽的能人,可惜沒有生在昆侖。
高勝寒表示,自己若站在薛無間的位置,定然做不到。
邢銘表示,自己可以試試。
高勝寒表示,你吹牛,我不信。
總之,薛無間非常善於,置之死地而後生,在極端劣勢的情況下力挽狂瀾。
事情的前提是這樣的,死獄之中,惡徒太多,凶人各種。對著佛陀許下願望,比楊夕還不靠譜的,簡直多如過江之鯽。
比如,夜夜做新郎,天天換新娘。
比如,瞪誰誰死,指誰誰亡。
比如,全天下的銀子都是我噠!
比如,仙靈掌門方沉魚,跪下來給老子□□。
比如,昆侖美男花紹棠,做奴家眾多追求者之一,奴家怎麽虐他,打他,害他,幾乎一刀捅死他,他都真愛不渝,最後甘願在np結局中做奴家最寵愛的男妃
——這位女邪修好懸被心魔幻境裏的花紹棠活活劈死。
唉,比如……
薛無間麵無表情,看著整個死獄南區地道裏劈裏啪啦、稀裏嘩啦、滋滋啦啦。
心念轉得飛快:這樣不行啊,雖然這些人的天劫不算很重,可放在地道裏也是個禍害呐……
薛兵主表示,禍害很不好,內亂更不好。他決定,這些渡不過心魔的混蛋都去禍害別人。
“開斷龍閘,把所有天劫加身的都放出去!”
“轟隆——”死獄南區,斷龍閘轟然打開。
烏烏央湧出一大片“雷電俠”“風暴女”“烈焰男爵”“美國隊長”
等等,最後一個什麽鬼?
不要在意細節,是人是鬼,重要麽!重要的是被楊夕攆得亂跑的小怪們,這回看見一片天劫幾乎要嚇尿了!
蓬萊麻麻,我要回家!tat
死獄北區的獄王沈從容,隻有練氣九層修為。
法袍雪白,玉玨叮當。眼角雖已生了細紋,卻是地道的環佩如月襟如水。
一杯清酒擱在桌上,樂了:“什麽?薛無間把超渡不成的,都轟到外麵渡劫了……”
沈從容略略一想,笑出聲來,“好個薛老鬼,真真是弱點都敢□□,當武器用一用。”
笑完之後,眼風掃過圍在身邊,一個都沒能成功渡劫的四大護法。
恨鐵不成鋼的牙癢癢:“還看著你們沈爺作甚,還不趁著天劫未滅,給我出去碾怪!”
沒錯,沈從容說的是“碾”。
練氣九層的沈天算,身邊自帶的四大護法,全部都是元嬰。
四個元嬰尊者,排著隊悶頭往外跑。
沈從容看著幾人背影,又想起這四個妖修屬下願望,牙疼得咧嘴。
“給老鼠戴上腳鐐。”
“給蒼蠅戴上手套。”
“給蚊子戴上口罩。”
“給天下蟑螂戴上避.孕套!”
沈從容坐在太師椅上,憂愁的抿下一口酒:避.孕套……到底是何方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