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絕地大逃亡(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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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橫豎該發現的已經都發現了,三個人放開手腳,迅速的撲滅了那一隊修士。

    屍體被拖到了一處,因為身在地下,卻不好燒毀。

    收羅了身上的物件兒,挖坑埋了。

    楊夕一擼鬢邊發髻沾上的血跡,黏黏的一綹子。

    “走,回去處理那些屍傀。”

    媚三娘抖開披風,像一朵盛開的黑蓮。

    “原來是虛驚一場,可把三爺嚇壞了……”

    楊夕一把扯住鬥篷,抬著死魚眼看她:“想溜?”

    媚三娘不著痕跡的捏著扇子,笑得磊落極了:

    “哪兒能呢,這不剛並肩作戰……”

    楊夕回頭對寧孤鸞:“鳥師兄,你現在飛回去,把折草娘看住了。她去哪你去哪,她上廁所你門口等著,他玩男人你旁邊兒看著。”

    “得叻~”寧孤鸞二話不說,化為原型飛出去了。

    媚三娘沉下臉,扇子尖兒抵在楊夕的腦門上:

    “我說楊夕,你夠了啊!當年要不是你非要殺胡山炮,我早就出了死獄了。如今我沒跟你計較,你還想怎的?”

    楊夕一把抓住她的扇子尖兒,把媚三娘整個人推到牆上,突然翻臉,森森開口:“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折草娘我早就殺了!”

    媚三娘臉色一變:“你?”

    “折草娘為了一個男寵,就好懸把我給滅了。你真當我氣量恢弘,能一笑置之嗎?”楊夕手肘頂著媚三娘的脖子,抬眼看著她:

    “我是惦記著,雖然你幫的是倒忙,畢竟那時候是想救我的命。”

    兩人互瞪了半天,楊夕忽然道:“你仰慕昆侖吧?”

    媚三娘咬著牙,不說話。

    “你既然仰慕昆侖的德行,怎麽就不能做出個昆侖的樣子來。你愛采陽補陰是你的事兒,可後麵兩萬多人的死活,是個昆侖都不會撩手不管!”

    媚三娘靠著牆:“我沒那個本事!”

    楊夕一手攥著她的扇子,一手扯她的披風,“夜城帝君的魔龍你都能扛下來,你跟我說你沒那個本事?”

    媚三娘忽然就爆了,一把扯回自己的披風、扇子,彎下腰來,冰涼雙眼幾乎是貼著楊夕:

    “蜜罐裏泡大的小丫頭,你特麽懂個屁!你知道為什麽三爺寧願肩膀上挨一刀,也從不用靈力嗎?”

    楊夕看著那雙距自己不到半寸的眼睛,深黑如泥淖,好像什麽東西一旦陷進去,都再也拔不出來。

    “你幫我,把這兩萬人從死獄裏帶出去。我答應你,偷偷帶你上昆侖山,去看高勝寒。”

    楊夕眯起眼,看清對麵那雙眼裏的波動:“你是想見他的吧。”

    媚三娘的呼吸,忽然亂了。

    楊夕緩緩後退一步,眼睛仍然死盯著她:“你的桃花扇和黑蓮披風,都是頂頂逆天的法寶。我知道你是個傲的,我不問你為什麽有這樣的煉器手段,修真界的煉器大師卻沒有你的一號,我也不問你靈力為什麽不能用。

    我隻是懇求你,在能伸手的時候伸一下,把這些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像高堂主當年對你那樣。”

    媚三娘的的瞳孔,皺縮成一個針尖。

    “如果什麽行動,會暴露你的秘密,你隻要說不能出手,我決不問你原因。隻要你別老想著跑,這樣行嗎?”

    楊夕灼灼的迎著她的目光。

    媚三娘被看得有點狼狽,忽然偏過頭去,鬢角的碎發垂下來,顯得有點虛弱。

    “切,也不是什麽秘密。”

    楊點點頭,扯起媚三娘的手,那裏邊兒全是虛汗。

    “那我可就當你答應了。”

    媚三娘好像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乖巧的小姑娘,任她扯著,半天都沒動。

    “屍傀不是這個方向。”

    楊夕一頓,沉默了一會。

    誠實道:“不好意思,我有點緊張,我一直在怕你從後邊突然給我一扇子。”

    媚三娘“切”了一聲:“我不是答應了麽,我雖然十足沒品,信用卻還靠得住。”

    楊夕走在前頭,翹了一下嘴角:“我知道。”

    ……

    失去了主人的屍傀,極好對付。木頭樁子一樣的立在原地,呆呆的任君采擷。

    楊夕想了想,掏出芥子石來,把它們都丟了進去。

    “沒準兒薛先生能用上呢。”她自言自語的嘀咕。

    前方,媚三娘忽然出聲,“這不對!”

    楊夕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兩個不知疲倦的屍傀,正在一劍一劍的殺怪。

    “漏下一個!”兩人幾乎同時道。

    兩隻屍傀對來到身邊的人毫無反應,腳邊堆起了高高地一堆小蝦怪。

    楊夕皺了皺眉:“剛才就覺得奇怪,怎麽這些屍傀,隻殺這一種怪……”

    媚三娘一手捉住屍傀的手腕,屍傀依然沒有反應。另一隻手,在空氣中輕輕撥動了一下:“魂兮……焉附……”

    空氣中一道水樣的波紋散開去。媚三娘的手擒住了一個透明的絲線一樣的東西,長腿一邁:“這邊,來!”

    楊夕緊隨其後,“鬼修的東西你也懂?”

    媚三娘自嘲一笑:“六道,十門,靈力消耗小的我差不多都懂。”

    楊夕回顧了一下,果然剛剛那法決發動的時候,基本沒什麽靈力波動的樣子。

    楊夕:“佩服!”

    媚三娘順勢回道:“哪裏,你那天羅絞殺陣,我自見你用過,練了三年都沒成。我才是服了你。”瞄一眼:“話說,你練了多久?”

    楊夕一笑:“你再練三年,每天四個時辰至少,差不多了。”

    媚三娘挑眉:“四個時辰,我練上半個時辰手指頭都要斷了。”

    楊夕嘿然:“開始是這樣的,繭子長厚了會好一點。至少纏字訣和織字訣,不會再爛手指頭了。”斜一眼;“配合天雷鍛骨的話,最終的絕字訣,也隻是手指頭爛了點,不會斷掉。”

    媚三娘深深吸了口氣,“佩服。”

    楊夕拱手:“不敢。”

    在極其邊角的一片地方,媚三娘隔著一道石壁停下腳步。

    “妖修?”

    楊夕卻盯著那步履囂張從容的背影,覺得有點眼熟。

    媚三娘又搖頭,“不對,是個人。人修妖道?這可是少見的願當畜生。”

    掐在此時,遠處那行為鬼祟的修士忽然轉過頭來,淩亂微曲的短發下,平凡麵孔上一雙不相稱的利眼。

    “犬霄?!”楊夕低呼出聲:“他怎麽會進了煉屍門?”

    媚三娘看她一眼:“認識?”

    楊夕眯起眼:“三年前,還是有幾個幸運的跑出去了。看來,還真是過得不錯……”

    隻見犬霄遠遠的盯準了一個地方,忽然雙手著地,極掙紮的一個姿勢,原地化成一隻巨大猙獰的黑犬,背上長毛直立,根根如刀。

    然後開始刨坑。

    楊夕:“……”

    大黑狗揮動著前肢,好好的刨坑刨到一半,忽然被一股巨力從腰上壓下。疼得他眼前一黑。

    狗嘛,銅頭鐵尾麻杆腰,這一下子就被壓趴在了地上。整張臉拍進了土裏。

    一個陌生女聲在背後響起:“狗子,你這警覺性,不如當年啊。”

    犬霄渾然不知自己何時有了“狗子”這個外號,半張臉貼在地上,還被人一腳踩中側臉狠擰。

    翕動了一下鼻子:“楊夕?”頓了片刻忽然一抖,“你沒死?”

    方要掙動,後腰又被狠狠的跺了一腳,楊夕天雷鍛骨,身體的硬度比鐵棍子之類打人可疼多了。

    犬霄“嘶——”一聲,咬緊狗牙,生忍了。

    被揪著毛發提起了腦袋,犬霄被迫抬頭,看見楊夕顛倒的臉。耳邊是楊夕壓低的聲音:

    “斷龍閘沒能砸死我,讓你失望了。還真是不好意思。”

    說完,按著腦袋再次往地上一磕。犬霄口鼻流血,半聲沒吭。

    一雙犬瞳與楊夕四目相對。

    彼此心知肚明。

    三年前,楊夕自己跑不出斷龍閘,隻差前邊拉上一把。

    而犬霄沒有伸手,他眼看著楊夕被那個藏在角落的小女修,推倒在後一道閘門下,落下了斷龍閘。

    他是真心實意,想借機殺了楊夕。並且讓楊夕死得夠慘。

    閘門落下前的最後一眼,楊夕看見犬霄譏誚的雙眼,就什麽都明白了。

    對於犬霄來說,自己曾力主阻他出獄前程,是攔路的大仇。

    楊夕抽出了腰間的“夜行”。

    犬霄半張臉壓在泥地裏,忽然出聲:“你不能殺我。”

    楊夕劍刃貼在犬霄的頸側:“三年前我選擇捆你,沒舍得下殺手,你是不是就真當我心軟了?”

    犬霄立刻道:“昆侖需要煉屍門的臥底!”

    楊夕的手下頓了頓,拎起他的狗頭:“你說你是臥底?”

    犬霄被扯得呲牙,開口:“聞人無罪追查海怪之災,我入煉屍門追查蠱疫。三年前蓬萊一派缺人,我們能混進去,現在卻難了!”

    楊夕提著他頭:“我隻看到你跟煉屍門同流合汙。”

    犬霄立刻掙紮:“是真的!蠱災怪潮,一旦蔓延開來,無不生靈塗炭。三年前要是沒有巫蠱,北部雪山戰場根本不會潰敗!”

    楊夕一腳把他狗頭又踩回土裏,一字一頓道:“我比你清楚,我要你是臥底的證據。”

    犬霄道:“剛才我刨的那坑,裏麵是當年點擎蒼剩下的蠱母,我要是真心投的煉屍門,早就拿去邀寵,就不會在出去之前埋在這裏。”

    楊夕回頭瞧了瞧那坑,跟媚三娘對視一眼。

    媚三娘走過去,挖開半尺土層,果然挖出一袋八、九個蠱母。

    那是,死獄東區當年剩下的所有人命。

    包括折草娘。

    楊夕拎起犬霄的狗脖子,又是一頓爆揍。犬霄被打得直接吐出兩顆狗牙,瞪起一雙狗眼:“你不信?”

    楊夕從它身上下來,站在正麵,一腳把狗頭踩進土裏。

    “我信。”

    犬霄當年為了逃出死獄,簡直豁上了一切。於情於理,都應該是個不甘被管束的,滅人滿門是他能幹出來的,投靠煉屍門還真是比較違和。

    可楊夕也是會憤恨的。

    她恨的甚至不是犬霄要殺她,而是犬霄令她得了那種懼怕獨處的毛病。

    這實在是一種,容易讓人一死再死的惡疾。

    楊夕看一眼自己血淋淋滿身,伸出一隻血手給犬霄:“狗子,舔幹淨了,我原諒你!”

    犬霄隻是稍微一愣。

    楊夕又道:“人形。”

    狼狽的黑狗,原地化成一個雙目流光的男人,麵上總有一股子瘋氣,他忽然掀唇笑了一下:“好。”

    牽著楊夕的手,伸出猩紅舌尖,當真一滴一滴把血舔幹淨了。自從入了妖道,犬霄見血就特別容易興奮,看著楊夕的手,牙齒總忍不住要合上。

    “你敢。”

    犬霄放開楊夕的手,轉而一把抓起楊夕的腳腕,舌尖兒順著腳踝一溜滑到膝蓋。

    媚三娘站在旁邊兒,挑了一下眉:“喲?同道中人。”

    楊夕一腳把犬霄踹翻了。

    “你媽的,三年不見,你還真是沒有變化。”

    犬霄知道楊夕不會殺他了,兩手撐著地麵,散漫一笑:“你變化倒是不小,我打不過你了。”

    楊夕冷笑:“說吧,這三年你都查出什麽了。”

    犬霄收斂了神色,有了點正經樣子。

    “我的進展不大,我本以為蠱應該是煉屍門創出來的。沒想到不是,煉屍門投蓬萊才是為了那個蠱。這東西好像很早就存在了,可以催成活屍,但總是被人在記載上抹去存在的痕跡。”

    楊夕動了動神色,這和薛無間的說法不謀而合。

    “你說的,昆侖都已經知道。”

    犬霄抬眼看楊夕,似乎也並不意外。但這些起碼能讓楊夕相信,自己真的有心臥底。

    “啊,這東西是難查,我一開始選了煉屍門,其實就是饒了遠路。不過我至今沒放手,是……”

    犬霄一頓,忽然覺得楊夕對這東西的態度,似乎不夠重視:

    “楊夕,昆侖覺得這蠱是個什麽?”

    楊夕眉頭一動:

    “大範圍殺傷性的絕招,不論仙凡種族,不論修為高低,中者基本必死,能苟活者極少。”

    犬霄奇怪的感覺更甚:“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你們昆侖有個旱魃邢銘,應該早知道……啊……”他忽然悟了。

    然後他詭異的笑了:“這就是,你們正道人士的天真之處了,家裏駐著一隻旱魃,竟然都沒有從這個方向想過。”

    犬霄把頭偏向媚三娘:“這位邪修的同道,你聽了這麽多,覺得這玩意應該是幹嘛用的。”

    媚三娘神情震驚得無以複加,幾乎有些惶惶之色,道:

    “修煉自身,或者煉製傀儡。如果真的什麽人都無法避免的話,一旦散播出去……”

    “……天下大亂。”楊夕終於明了,後背上沁出了一層層冷汗。

    用於修煉的話,這東西的用處該有多麽誘人。

    隻看邢銘就知道了。

    十萬生靈堆出的旱魃,斷肢可以再生,剖心可以不死,天雷重劫落到頭頂上,甚至能夠徒手把劫雲撕開。

    邢銘曾經,隻是個連靈根都沒有的凡人將軍。

    從凡人,到隻差一步就能飛升,節約了多少仙路掙紮的歲月。

    而且按照薛兵主的描述,這種殺人進階的方式,因為不清醒,所以不會被心魔阻礙。

    如果豁出去的殺人,如果比邢師叔再進一步成犼……

    立地飛升。

    楊夕猛地打了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犬霄,你把這消息傳出去了麽?”

    犬霄略一思索:

    “不知道。聞人無罪那邊的追查,似乎發現了大事件。半年前開始,發了瘋似的要往外送信兒。而且那小子不信我,連我都沒告訴,估計是了不得的大事兒。我這邊的消息沒什麽重要,倒是都給了他一份兒。這幾天蓬萊招請大陸修士參觀巨帆新城,那小子又混進接應隊伍裏想辦法去了。”

    楊夕一愣,這事兒卻是邢銘沒說過的。並且被聞人無罪的活動能力震了一下,“蓬萊那麽信任他?一個歸降的修士?”

    犬霄譏誚一笑:

    “那小子能耐啊,簡直是特麽專業的叛徒。蓬萊和雲家讓他挑撥的,都快自己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