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消失的山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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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色峰下,洗劍池的波光透著淡淡的紅。

    可容納十萬人的廣場上,竟比昆侖開山收徒的那一年,還要擁擠。

    左側的訓練區,昆侖劍修們正在訓練戰陣。右側的交易區,十幾間門臉窄小的店鋪,進出的客流竟然數量驚人。

    中間的居住區分三個部分。

    最靠外圍的一側大多數人都是搭著帳篷居住,一頂帳篷一個大通鋪,住上幾十人。混亂而狹小,衛生的環境也並不十分優良。但來來往往的昆侖,卻像看不見一樣,既沒有嗬斥他們,也不曾伸手提供幫助。

    中間的部分大多數是昆侖弟子,也有少量依附門派中有身家的人,可以用身上的零食跟昆侖買的一塊芥子石。密密匝匝的一排又一排牆壁,模仿了傳統街巷的格局,隻是過道更長也沒有院牆,人們居住的空間則是貼在牆壁上的芥子石裏麵。條件雖然依舊簡陋,至少也是獨門獨戶了,並且環境要幹淨得多,也有人打掃。

    最內側這是最富有的一群人了,人手一棟芥子石的小院,外圍看去都是一模一樣的灰牆灰瓦石頭平房,內裏卻可能有山有水有閣樓各自的洞天。約上三五好友,或者整個一門師徒都結居於此也是有的。

    昆侖食堂的土豆香彌漫在空氣中,黑袍麵具的昆侖刑唐在人群中來來往往的穿梭,時不時神出鬼沒的冒出來:“罰款!”

    錢二脖子上套著練奴環,牽著一串七八個孩子,忽然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莫名的想要流淚。

    可是明明,他根本連昆侖弟子都還不是。

    也許這就是家的安全吧,家裏並不是沒有爭執,家中並不是沒有貧苦,可家就是那個不論你在外麵混得有多差,都能隨時回來的地方。

    “幹爹,這就是你的師門嗎?真棒!”身邊的孩子扯著錢二的衣袖,眼睛閃亮亮的。

    錢二心中升起莫名的自豪,狠狠點了頭:“對,幹爹就是從這上的戰場。”

    其實真要論起出身,這幾個孩子的家境都不算差。

    他們出生的巨帆城,可遠比昆侖,至少是眼前這個簡化版的昆侖更加氣派。可是在孩子們眼中,能裝幾萬人的店鋪,能住人的牆壁,戴麵具的袍子叔叔,顯然要新奇有趣的多。

    “喝,可別逗了!跟咱們一樣是帶著苦工,以為搭上了那楊夕,就真成了人家的弟子?多大臉!”

    說話的男修身材魁梧,卻長得賊眉鼠眼,一看就是死獄出品的純種,“不看看自己的樣子,殘廢!”

    錢二身邊的男孩當場就炸了:“你說誰殘廢?你再說一遍試試!”

    “賊眉鼠眼”哪裏會把個小孩子放在眼裏,眉一挑,嘴一撇:“怎樣?少條胳膊還不是殘廢?別以為攀上了那個東區獄王就了不起!五代守墓人又怎樣,我可是聽人說了,那楊夕在昆侖也就是個記名弟子!”

    跟他一起的女修也附和著嘲諷:“有些人啊,是得著個香的臭的都要扒上去,抱大腿抱得把自己賣了也幹。咱們是沒辦法,進了死獄本就不是自由人,他倒好上趕著給人當奴才使,真是有心上進的,舔腚舔得臉都不要!”

    錢二身邊的男孩,頓時兩眼充血,幾乎要衝上來拚命了,錢二卻一把拉住了他,搖了搖頭。

    轉過臉來很平靜的道:“錢二也許是你們說的殘廢,昆侖卻絕不是你們想的昆侖。在昆侖,做苦工還是作戰部,並沒有本質的差別。花掌門用心良苦,你們若一直如此狹隘,隻怕是辜負了昆侖。”

    那賊眉鼠眼的男人看起來還想繼續撕,可旁邊的女人一眼瞄見負責昆侖的負責人過來了。連忙扯了他一把,後者立刻像見了花貓一般,悻悻住嘴。

    錢二看見他們的表現,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覺得這很奇妙,時光倒流四年,自己也是這樣捧高踩低,凡事都覺得不如意。整天看見誰都防備著人占自己的便宜,不占便宜的又會覺得人家沒心機沒出息。生生把個好好的人生,大好的年華,消費在了這些齷齪裏。

    多麽傻呢?

    若是四年前,自己早就氣得結了仇吧,即便實力差得太多結不起仇,也會暗暗記在心裏,想方設法報複回來。本來資質就很差,又把不多的生命浪費在這些雞毛蒜皮上,能築基才怪。

    區區四年,擦身生死,養著孩子們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忙碌,自己竟然就學會了豁達。錢二有一點為自己驕傲。

    錢二身旁的“白菜”還遠遠沒練出自己幹爹的豁達,梗著脖子,垂著眼睛問:“幹爹,你是為了我們,才把自己賣了麽?”

    錢二摸摸他的頭,並不因為他是個孩子就哄騙他,“吃住都是靈石,昆侖東西貴,幹爹窮唄。”

    “白菜”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幹爹,我沒賣,但我也能做工。我會把你贖回來的!”

    “行啊,幹爹等著!”錢二笑出一口開心的白牙。

    三十個戰部劍修,雪亮的銀甲外罩大開叉的黑色袍服,整齊的一站就是一排森嚴的刀槍劍戟。

    為首劍修眼神很年輕,卻板著麵孔,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我叫嚴諾一,是昆侖戰部次席,接下來的一年,就由我和身後的師兄弟,來安排各位的衣食住行,以及每日工作。希望各位能夠配合!”

    人群中有人陰陽怪氣的哼哼了一句:“那要是不配合呢?你還去跟花掌門告狀唄?”

    死獄多的是老油條,見嚴諾一修為隻有金丹,話又說得如此客氣,便以為他板著臉是緊張,紛紛起了欺生的心思,跟著哄笑。

    嚴諾一表情一點沒變,稍微偏頭在人群裏掃了一眼:“馮果,第三排左數第六個,那個賊眉鼠眼的。”

    耗子眼男人還沒等喊出你要幹嘛,就見嚴諾一身後一個劍修抽出長刀一道劍氣批過來,精準的穿過人群,直接砍掉了他一條胳膊。

    “啊——”

    眾人全被這小劍修的狠辣鎮住,大門派的公子哥,多是足不出戶的,沒幾個有這樣辣手。

    嚴諾一慢慢的開口,“不配合,也沒什麽。反正昆侖的醫修有很多。”

    於是,所有人噤若寒蟬。

    嚴諾一盯著那個地上痛苦掙紮的鼠眼男子,壓著步子靠近一些。死獄眾人在那無機質的目光下,不自禁地給他讓開了視野。

    “還有,以我個人的名義,你剛才的發言真的很令人不快。

    “首先,肢體的殘缺並不一定是殘廢。昆侖刑堂堂主高盛寒雙腿殘疾不良於行,但我覺得他比你有用多了。當然,你如果想切身的理解,還是要親身嚐試一下刑堂的板子。以我的眼光,你很有這個機會。

    “其次,五代守墓人楊夕已經晉升為昆侖的外門弟子。如今昆侖封山,留在外麵的弟子並不多。而你們隻是昆侖的人型財產,一應工錢減半,食宿費用翻四倍,如果想在這片廣場上活下去,搭上一個外門弟子,借用一下昆侖玉牌,還是很有用的。當然,你就不必了,相信今日之後認識我的昆侖弟子都不會接受你的投名。”

    嚴諾一每多說一句,地上的鼠眼男子臉色就多白下去一分。剛才他嘲笑錢二的話,這個昆侖居然都聽到了!

    “第三,楊夕是你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懂感激,這也沒什麽。反正接下任務,我就已經做好了不斷被你們突破下限的準備,”

    嚴諾一偏頭示意了一下廣場的旗杆:“她掛在那,挺丟臉是吧,看起來可真像失勢了。但就算你們不相信這位小兄弟說的,昆侖不一樣。也該想到門派的大旗下邊,輕易是不會掛人的,掛也該是個人頭,而不是全乎的整個。”

    嚴諾一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可是笑容太淡,以至於隻能看出眼尾勾出的嘲諷弧度,“掌門人親手懲戒,我以為,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年輕的次席嘲諷大開,連消帶打,言談間並不把這些死獄凶徒當作人看。這些人渣老油條,惱怒歸惱怒,卻反而敬畏起來。

    所以說,有時候人之劣根性,果然是賤的。

    接下來,工作順利了很多。

    三十位昆侖戰部,飛快的分好了罪犯們的工作,居住的帳篷,以及到食堂開夥的時間——昆侖食堂剩下來的靈廚師很少,山下幾十萬住民,都是輪流吃飯的。

    卻在這時,又有人出了幺蛾子。一個女修發現住帳篷也就算了,沒頂帳篷竟然平均要居住200人以上。而且那又亂又破的環境,還不如死獄的坑洞呢!

    眼珠子一轉:“這位小哥,奴家一個女人家,住不慣地上,能不能換個高點的呀?”說著,一雙媚眼流轉瞟了瞟遠處的無色峰。

    幻術下美輪美奐,雲山霧罩,她也算真敢想!

    連身體也貼上,拿豐滿的胸口在嚴諾一胳膊上蹭,嗬氣如蘭的道:“那山上,不也有人住麽?”

    嚴諾一也不躲,又是那麽極淡的笑笑:“想住高點,行啊。”抬手一指昆侖的旗杆:“五代守墓人頭頂上還缺個人,要不我幫你搬上去?”

    女修臉色一僵,說好的昆侖小劍修都沒見過女人呢?這是要鬧哪樣?

    嚴諾一再沒看她一樣,召喚錢二到麵前,遞給他一塊芥子石:“你的賣身錢,收好。”拍上錢二缺了一條手臂的肩膀:“兄弟,哥們兒們都待見你,有事兒說話。”

    錢二一笑,這是自己掙得的尊嚴。

    剛剛那個碰了軟釘子女修卻不幹了,“憑什麽他住芥子石,我們就要住破帳篷啊!就因為他帶幾個小崽子?那把小崽子給我,我比他帶的好!”

    嚴諾一看著她,“就憑同樣是賣,他值錢,你不值錢!”

    看著那女人還要無理取鬧,嚴諾一手指一勾,一柄長刀落在手上,森森的逼視著那女修:“還有,別以為我不打女人,我隻是不愛虐菜。偶爾為之,卻也沒有太費事。”

    不理會那女人乍青乍白的臉,目光在人群中掃過一圈,壓著嗓子道:“現在,誰還有問題?”

    人群沉默。

    錢二卻遲疑了一下,輕聲開口:“我有個問題,不知能問不能問?”

    嚴諾一輕輕挑眉,有點意外:“昆侖沒有不能問。”

    錢二於是輕聲開口:“我想問的是,昆侖山,到底哪去了?”

    死獄眾人都是一呆,他們大多沒見過什麽超級大派,還以為無色峰就是昆侖的山門。雖然小了點,但畢竟有傳說,昆侖窮不是嗎?

    嚴諾一聞言沉默了片刻,他倒是忘了眼前的男人名冊上登記他是來過昆侖的。

    眉眼鋒利起來,削薄的嘴唇抿成了一線,終於開口道:“說多了你也不懂,總之昆侖山本就不在這個地方,現在隻是放回去了。下一個甲子,開山收徒的時候,你自會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