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狂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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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滾滾而來。
楊夕撲向山坳的邊緣,掌下攥碎了一片黑褐色火山岩。
鉛灰色的身影,在煙塵中若隱若現。似龍非龍,四爪著地,墨綠色的巨大雙瞳,蘊藏著滿滿的暴戾。
楊夕在怪獸圖譜上見過它的畫像,大名鼎鼎的“睚眥”。
“啊——來了!它來了!”
被鄧遠之的金網束縛住的修士,原本一直安安靜靜,任打任挨的模樣,卻在此時忽然劇烈的掙紮起來。
楊夕幾步竄過去,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夾著他的脖子問,惡狠狠的威脅:“給你三句話,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有上古神獸,以及眼前這是什麽情況?”
那修士本來就嚇得哆嗦,又被楊夕勒得半死,三句話也說得哆哆嗦嗦。
“這裏原來是天羽帝國雲家的秘境,以出產焰流晶聞名,人稱火焰山。現在被蓬萊拿來養上古神獸,這事兒已經偷偷摸摸很久了,秘境裏最早有三年多前進來的人。據說蓬萊養神獸的秘境不止這一處,他們四處抓捕落單的修士,但是這兩天……”他顫抖著看了楊夕一眼:“不知為什麽格外的多,以前一兩個月一批,這兩天已經扔進來十幾批了。”
楊夕鬆開他的脖子,眯了眯眼睛,看著遠方彌漫的塵煙,殘暴的巨獸每一步都像趟著血在行走。
她暴怒之下反而笑了:“蓬萊,真特麽能造孽,嗬?”
那修士癱倒在地上,掙脫不出那張金網,滿臉都是驚恐:“快跑吧,現在跑還來得及。這麽多個人,夠它吃的了。”
楊夕回過頭,陰沉沉的看著他。
那修士駭得一頓,露出淒楚惶惑的神情:“我們可以把你的身體背上,我來背。”說著又想起自己在鄧遠之的金網裏,知道鄧遠之是個聾子,溝通不了,便跟楊夕打商量:“我們還可以把你的朋友帶上!”
楊夕指了指地上躺著的馬烈:“他呢?”
那修士一滯。
楊夕又指了旁邊一個昏迷不醒姑娘:“她呢?”
又在人堆裏隨便指了一個修士:“還有他呢?”
楊夕兩手一劃,把整個山坳裏,不止麵前這一堆,連同遠處的兩堆修士一同圈進去:“還有他們呢!這麽多人,跑不得,動不了,缺胳膊少腿兒的,留他們在這等死麽?”
楊夕飛起一腳踹在那修士的臉上,直把他當場踹得吐出兩顆槽牙。
“這麽多人夠它吃,真虧你能說得出來!”
那修士血流滿麵的哭號起來:“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啊!蓬萊給抓來的修士下了禁製,就是為了方便怪獸吃的,那禁製怎麽也要三日夜才散得掉。活下來的都是怪獸吃剩的人,蓬萊把大家身上值錢的零件兒都卸了,眼睛、鼻子都不放過。你以為還是把我們當人嗎?那是把我們當雞鴨豬狗啊!!!!”
有本事的修士,在飼養自家的寵物時,常常仍一些活雞、活蛇,以鍛煉寵物的野性。修士疼愛自己的寵物,可是他們不會考慮那些被活活撕碎的雞和蛇的感受。
有時候,寵物的凶性不夠,還要先折斷雞的翅膀。
有時候,有用的蛇膽還會被先剖出來。
是像啊,蓬萊沒把大陸修士當人看。
楊夕忽而冷笑了一聲,盯著那人的眼睛,穿透他人渾濁的眼膜,透出靈魂的光火,亮得灼人。
“所以,你自己也把自己當豬狗了,是嗎?”
那修士一呆。
淚痕尚未幹涸,哭號的被縛修士忽然忘記了出聲。
楊夕抬起一腿,踩上死火山口邊緣。黑色的火山岩在腳下,軟弱的凹陷下去。
抬起一手,指了指遠處滾滾煙塵中的“睚眥”:“我引走這個。”
回首看向鄧遠之。
老遠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眉宇間是透過滄桑而來的特有輕慢。
楊夕認真而鄭重,另一手畫了一個大圈,把整片山穀無力反抗的修士劃進去,又指了指鄧遠之:“他們的命交給你了。”
鄧遠之根本聽不見楊夕說了些什麽,可這不妨礙他從這倔驢子的眼神中懂得他要做什麽。溫吞的笑容綻開了些許,他說:“好。”
楊夕背對著山坳,踏在岩山上。心中並無什麽大義,而是單純的想著:既然是人,怎麽能白白讓畜生給吃了?
就算最後真給吃了,也要留下它一條後腿再說!
看準了睚眥所在的方向,楊夕閉上眼。
駝背瘸子的身體,向後倒下。貼近地麵的時候,才忽然伸手撐住地麵。半晌,茫然而驚詫的抬起頭,望著地上那盲眼的姑娘:“為什麽……”
一捆靈絲卷住火山隘口的邊沿,靈絲收緊,楊夕在自己的身體裏直挺挺的立起來。
閉著眼,她嘿然而笑:“我要去作大死了,沒道理拿你的身子去。逃命去吧!”
那駝子先被占了身體,又被威脅,並不是不咬牙的。
可他此時卻真的是說不出話來,就在剛剛,他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
呐呐道:“可你的身體,幾乎都還不能動……”
楊夕動了動全身唯一能動的手指,呲牙一笑:“夠了。大不了隻是引走它,不去打它小命的主意……”
金網裏被縛的修士倒抽了一口氣:“你還打算殺它……”
靈絲彈射出去,沿著事先看好的路線,卷著岩石。騰空拉動身體飛出去,像蕩過的秋千。楊夕飛躍過火山口的邊沿,在剛剛被歸還了身體的駝子身上借了一下力。
哈哈大笑:“我要是沒殘,還想吃了它呢!”
被踏了一腳的修士,怔怔看著,心裏憋著的話,怔怔著說不出來:你哪來那麽大的……狂妄呢?
然而就在楊夕貼地滑行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腳腕。
隻見又瞎又啞隻會“哇哇”的馬師兄,用他唯一能動的右手,把自己掛在了楊夕身上。跟著那捆靈絲,一同飛了出去。
“哇!”聲音遠遠的傳來。
“哎呦,馬師兄你死沉,你要幹嘛啊?”
“哇!哇哇哇!”
“我又不懂啞語,你叫破喉嚨也沒有用啊!你是給我去幹架的麽?是就哇一聲,不是哇兩聲。”
“哇——!”
“好叻,走著!”
“馬師兄,我發現你啞巴了之後可愛多了哎!”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哈哈哈,氣瘋了都這麽可愛啊!”
那哭號的淚包修士有點發懵,怔怔站起來才發現自己身上束縛的金色縛魂陣,已經被解開了。
“謝……謝謝……”
鄧遠之臉上綻開的笑容,如同遠山融化的冰雪。金色的光華融回眼中,望過來有細碎的金光。
“你們都是從前叛變蓬萊的修士吧……蓬萊沒有真的接納你們。”
兩人猛然一震,猛然繃緊了身體。
其中一人驚愕道:“怎麽……你們不是?”隨即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但是……你怎麽看出來?”
鄧遠之眯眼笑了笑,從對方的神情中已經讀出了肯定的答案:“上陣殺怪的修士,慫不成你們這樣。”
垂了垂眼皮,忽然扭了一下脖子。他是從頭上開始恢複知覺的,這麽一會兒肩膀之上就可以動了。
“你看著吧,蓬萊這一次可要後悔了。”
對麵的人動了動嘴唇,並沒說出什麽。
鄧遠之以為他們在問原因,並不知他們已經被震傻了。自顧自笑道:“誰讓他們招惹到昆侖頭上,又沒有當場弄死呢?”
修仙界對於昆侖山大王們的公認:那玩意兒輕易別招惹,一旦惹上了,就要打到死。千萬別給任何一個昆侖一丁點喘息的機會。不然,它就是粉身碎骨也能撕下你二斤肉來!
然而,並不隻是昆侖。
就在剛剛楊夕、鄧遠之等人旁若無人的審問時,遠近大小“人堆”上不知多少個輕傷重傷、能動不能動修士在恬不知恥的,靜悄悄窺屏。
隨著楊夕一走,鄧遠之話音方落,隻聽“呼啦——”一聲,迎風招展的陸續立起來五十多個,破爛程度不等的僵直身子。
其中一個比較全乎的,打了一聲呼哨。
一群缺胳膊少腿的修士,飛天遁地各施神通,裹著嗆人的煙塵與風影,追著楊夕的方向而去!
一個個性開朗的修士還一邊叫喚著:“嗷嗷嗷嗷嗷!”
帶起一片颯颯的風聲……
“我收回剛才的話,嘖嘖”鄧遠之打了個響舌,輕慢一笑,對那兩個已經徹底被這群瘋子震傻了的修士道:“不隻是昆侖,蓬萊最好誰都別惹。因為陸地上吧,到處都是這種好戰又作死,記仇又亡命的蛇精病。”
注:蛇精病,專指與昆侖掌門花紹棠相類似的病症,泛指不講道理,不計後果,隻要目標大概差不多,就先幹死拉倒的病。
蓬萊不是常說大陸修仙界,是個禮樂崩壞的世界麽?
一定程度上這或許沒錯。殺人奪寶、弱肉強食、誨淫誨盜。當靈石和力量成為了內陸修真界的全部驅動力,這裏真的沒有什麽信仰。
萬年前的仙風道骨,悲天憫人,早就淪喪在了對個人欲.望的追逐上。
可楊夕覺得,欲.望是個好東西。
比如她麵對眼前這頭,一個腳趾甲就比她整個人還大的睚眥時,把它想象成一堆材料,再換算成一堆靈石,膝蓋就顯得不那麽抖了。
“撬下來兩塊鱗片,還是比較值錢的吧,馬師兄。”楊夕努力張大了腫成一顆桃子的右眼,隻能勉強做到讓桃子中間裂開一條明顯點的縫隙。
“哇!”又瞎又啞的馬烈氣憤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