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師姐的“劍”(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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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夕又一次放出了靈絲,去人偶一棵樹。

    依然是那種雙眼無處不在的錯覺,這微妙的視覺感受傳達到大腦,並不是一個個視角平麵的簡單疊加,而是會讓人的大腦瞬間對這片森林生成了一個平視角度的立體認知。

    如果這個時候給楊夕一支筆,而她繪畫的技巧又足夠靠譜的話,她差不多可以馬上畫出這森林的地形圖——精準沒有死角的。

    可她依然無法判斷樹林的中心是不是比外麵的時間流逝更慢。

    整座森林裏,沒有任何一隻動物。

    楊夕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座森林必須沒有動物。

    越往深處的樹葉越趨於靜止,即便放在任何一個不大通風的樹林都是正常。沒有蚊蟲,沒有虎狼,沒有禽鳥。就看不到任何可以對比的動態物體。

    整座森林安靜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墓,亮藍色帶著淺紫點綴的墳墓。

    真是精致而美麗的棺材。

    楊夕的思緒沉了沉,基本上已經相信了瘦師兄的判斷。

    如果他們眼前有一隻蜜蜂,身後有一隻蜜蜂。視力足夠敏銳,或者擁有千裏眼技巧的人,就可能會發現,前方的蜜蜂在一息時間內振翅的次數,普遍比身後蜜蜂少上一百次。

    這本來是永不會被發現的秘密,但是此刻,樹林的深處,居然留下了一個活人。

    連天祚的方向,楊夕把“目光”無限的向著那個方向探去。

    鐵搭一樣的男人,已經結束了轉圈兒。

    極其緩慢的坐下來,臉上繃起凶悍的肌肉,紅著眼圈兒,卻看起來有點單純的無助。

    可是皺起的眉峰,緊攥的拳頭,都透著股非要幹什麽的狠勁兒。

    “連師兄,你到底遇到了什麽……”楊夕喃喃道。

    連天祚卻猛然回過了頭,不,說是猛然,其實楊夕何以清楚的看見他先轉了眼球,再動了脖子,粗壯的脖子上一條接一條隆起的肌肉群。

    “誰?”

    聲音倒是清晰的,帶著些許隔絕水下似的窒悶感。

    楊夕一怔,“連師兄,你能聽見我的話?”

    連天祚極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單手扶地緩緩站起,驚怒驚覺的表情慢放成一隻樹懶,顯得有些呆萌。

    “什……麽……東……西?”

    “出……來……一……戰!”

    “不……要……躲……躲……藏……藏……的”

    “……”楊夕恍然意識到連師兄似乎真的能聽到,但是她聽到的自己說話很可能是非常快聽不清的。

    她很關心連師兄遭遇了什麽,可如果按照自己聽到的連師兄說話的速度來講,隻怕一天時間都不夠弄清現狀。定了定神,楊夕用極慢的語速,從識海裏散發意識:“我……是……楊……夕,連……師……兄,等……我!”

    她清楚的看到了,連師兄的表情由警惕轉化為了不敢置信的驚喜。

    識海中一陣陣刺痛,楊夕斷掉了人偶術的連接。

    兩眼陣陣的有點發黑。

    一隻大掌按在楊夕的後腦勺上,溫暖的力量如潮水般一遍遍洗刷楊夕的識海。抬起頭,看見瘦子師兄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

    “你們昆侖那位師兄留給你的靈魂印記,還沒有完全融合。你不能這麽強行動用,再急也不行。”

    楊夕心中五味陳雜,既為了瘦子師兄的關心而溫暖,又因為想起焦則就心口兒疼得難以呼吸,同時又慚愧於自己的不理智。

    最終低下頭,萬分慚愧的說了一句:“謝謝師兄。”

    瘦師兄清淡的笑了一下,他幫這個小姑娘從來也不是為了圖一個謝字。隻是有些事,自己不再能做,唯有托付給這些尚有衝勁兒決不後退的晚輩們。

    目光飄向了遠處,他淡淡的問:“結果如何?”

    楊夕道:“師兄的猜測沒錯,這樹林的時間流速有問題。大約……”想了半天又覺得自己估算不準,就模仿連天祚說了一句:“這……個……速……度……”

    瘦子師兄沒什麽表情,抬起右手兩根手指,輕輕刮了刮“新剃的”光頭,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哦。”

    楊夕:“?”

    這就沒了?等等,不是起碼應該告訴我一下這有什麽影響,或者吩咐我做點什麽麽?這個套路不對,瘦師兄。你連鄭重的表情都沒給一個。

    目光下意識的就跟著那兩根修長的手指,挪到那顆閃亮的光頭上。

    總覺得……那保養良好的指甲,瘦師兄是個關於養尊處優的人。包括這一路行來的所有慕天而睡,席地而坐。他良好的教養和大局為重,不曾像中二氣爆棚的衛帝君一樣諸多要求。

    可是楊夕這麽缺心少肺,都能明顯看出他在忍耐。

    還有這個不經意時流露出的搔首習慣,楊夕悄悄比了比自己的腦袋,算算位置。好像是扶正鬢角上的什麽東西。

    那裏原本應該有什麽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陰家兄弟為首的刨坑小隊終於完成了他們的任務。

    陰家老大一臉陰沉走過來:“瘦子大哥,挖出的東西有點奇,你來看看吧。”

    瘦師兄微一點頭,低調而客氣。卻並不為這突然的尊敬而有任何的誠惶誠恐。

    經見過大起大落的人,不至於。

    起身撣了撣衣擺,遞了楊夕一個眼神,才往那挖出來的樹坑走去。

    楊夕會意,連忙跟上。

    然後她就被震驚了,自從進了這雲家秘境,楊小驢子就一直為被雲家那深淵一般的底限無數次頭皮發麻。

    殘忍,暴虐,邪惡,陰險,草菅人命,令人發指……

    楊夕所知道的所有可以用來形容罪惡的詞句,都不足以表達她看見那些東西時幾乎衝口而出的罵娘衝動。

    “操!”金鵬這是直接就罵娘了。

    陰老二跪在書邊兒上,相對單純的兩眼都是幾乎被憤怒衝暴的血紅:“都他媽的狗畜生!”

    女修的心思通常容易傷感些,兩個跟著挖掘的女體修,一個站著一個如陰老二那樣跪著,已是淚眼盈盈了。

    他們一共挖開了十顆樹的樹根。

    準確的說,那還並不是樹根,向下挖掘十米,埋在地下的依然是有斑駁樹皮的,粗糙的枝幹模樣。

    這也側麵證明了瘦子師兄的猜測,這樹林的下方很可能是連起來的,並沒有單獨的樹根,而是不知向下深紮了幾百米之後,很可能會細密的交織成一道根係。

    可就是不到十米的地下,甚至還不是樹根。

    每一棵下麵,都有一個被寄生,被吸幹得隻剩皮包骨頭的……人。

    大約,那還算是人吧。

    須發皆落,皮膚滿是幹枯的皺褶,連骨骼都退化蜷縮起來,一個個嬰孩大小,姿態扭曲,卻有成人大小的頭顱。

    睜著空洞的眼眶,露出已經幹癟的眼珠。

    而他們竟然還沒有死!

    那胸腔因為枯瘦變形得厲害,大多數露在最顯眼的地方,支撐著碩大的頭顱。它們還在微微的起伏。

    胖師弟慢慢的走過去,蹲下在其中一個皮包骨身邊,手指探入眼中輕輕抹過眼皮。而後探入自己口中。

    半晌,“是修士,沒有救了。”

    楊夕木然的盯著那些淺紫色的藤蔓,亮藍色的樹幹。挖掘到地下十米才看得出,所謂的藤蔓並不是另外一種植物,那隻是藍色植物上長出的柔軟枝條,深深的□□那些修士的血管裏,因為吸飽了血肉,才呈現出那帶著魔性的,驚人靚麗的藍色。

    “這些修士,是被活著種下去的嗎?”楊夕問。

    胖師弟深深歎了口氣:“不……不但活著,還是清……清醒種的。”頓了一頓,很柔聲的補充了一句:“很痛苦啊。”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場的盡千人,不論新來的還是土著的,不論是不是俘虜。都下意識的抬頭去看這一整片茂密的森林。

    這要有千裏方圓吧。

    若每一根枝幹下都是一個被活生生種下的修士,那這片華麗的墳場到底葬送了多少生靈?

    那魔性的晶瑩的藍色,多少罪惡才澆灌出這種魅惑。

    第一眼見到這奇跡的森林時有多驚歎,看清這土層之下的真相時就有多惡心。

    是的,惡心。

    此後的很多年裏,在場活下來的人,最討厭反胃的顏色都一直是紫色。

    吸取其他得道者的靈力血肉,除了怪這種生物之外。精修當然也是可以這樣做的,百萬年前,六道大戰。

    人修拿妖魔煉丹,妖修活吃人鬼,精修強吸魔物,殺生祭靈。

    在哪個道德崩殂的年月,為了有更強的本領生存下去,是很多人幹過這樣事情的。

    可是存在,並不是道理。

    整個世界千萬年來馬不停蹄的演化,不是為了讓修士越來越野蠻。修真界仍然崇尚物競天擇,但不代表可以這樣喪心病狂的弱肉強食。

    縱然是食肉的妖修,那些虎,那些豹,一旦開辟了靈智之後,又有哪個會去如毛飲血?

    修真界嚷嚷著弱肉強食乃萬物本性的人,都曾經在一次公開的論道大會上,被當時還是初出道的斬龍劍花紹棠當場噴回去了。

    “怎麽,你們還是猴子嗎?抱歉,我已經是個修士了。”

    他修真界妖修第一影響力,正是因這一句話而奠定的。

    他當時根本還不是當世最強的妖修,更枉論修真界戰力第一的地位。

    這才是主流的認知,這才是基本的人性。

    有些大家都知道的潛規則,之所以有個“潛”字,恰恰因為它不是主流。它是隻能放在台麵下的羞恥。

    楊夕慢慢的抬起頭,仰望著這片樹林上方,顏色幹淨了許多的天空,目光平靜。

    “雲家,很該滅啊……”

    夜城帝君衛明陽,對眼前一幕的容忍度比常人還要更低。

    氣得兩手發抖,臉上的魔龍受他心意影響在整張麵孔上翻滾咆哮。猙獰得可怕。

    “轟——”

    抬手拍斷了一棵藍色的魔樹。

    “轟轟轟——”這麽幹的並不知衛明陽一人。

    衛明陽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裏擠出三個字:“雲問情,哈?”

    那是天與帝國皇帝的名字。

    自今日伊始,怕是要排上衛帝座心頭的《誅邪榜》,薛無間之上了。

    瘦子師兄望了望遠處,是楊夕剛才手指的那個方向。

    “去看看吧。順便,剛才是誰把楊夕的靈絲係在樹上的,我已經不想追究。但我要告訴你一句,這棵樹的靈智才初開,即便是精修,即便是以人獸為養,它也傷不到楊夕。即便是能傷到,我也能給她救回來。”

    不少人渾身一震,實在是這話裏的意有所指太令人心驚。

    “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們有內奸?”楊夕極其不可置信的問,卻眼見著瘦子師兄當先邁出步子,堅定的走向樹林的中央。

    似緩實疾,似乎是拿出了真本事,就要追不上了。

    他頭也不回,一聲輕笑卻在風中飄過來:“嗬,不擔心。看見那樹上瑟瑟發的葉子了嗎?”

    經常攏在袖子裏的手,抬起來指了指前方的樹冠:“有了靈智,便畏懼天敵。它怕你呢……”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抬頭去看周圍的樹冠。

    依稀確然是覺得,那樹葉抖動的幅度比剛才大了一些,頻率也急了一些。原本安靜得可怕的森林,正在窸窸窣窣的響起沙沙聲。

    胖師弟從身後走過來,狠拍了一下楊夕的肩膀。

    “再試試吧,蓮藕醋,剛才帶了一棵樹都有七百人。沒有樹,會多。”

    楊夕抽了一下嘴角,疼的。這胖師兄的手勁兒不是一般大:“是連偶術,不是醋!你怎不結巴了?”

    胖師弟卻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不是蓮藕醋嗎?我很喜歡這個名字。”頓了一頓,才道:“急……急的時候,就不……不結巴。”

    陰老二跟在他哥身後,也往前走,忍不住吐槽道:“這胖子的毛病怎麽跟一般人是反的?”

    陰老大涼涼的斜了他一眼,低聲道:“他那是術法反噬,不是結巴。”

    向著連天祚前進,楊夕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在林中飛奔,遁術高妙者一個接上一個的集體轉移。

    其中貢獻最大的自不必說,當然是夜城帝君衛明陽。

    楊夕又一次嚐試了“連偶術”。

    這一次是在全體殘疾人大軍的主動配合下——瘦師兄那話一出,簡直誰不配合誰就成了內奸的節奏。

    一千二百一十三人,一個不落,甚至神識還留有餘力。

    楊夕看著前方瘦師兄單薄的背影,他的手指上也纏著一根靈絲。楊小驢子傳了一股神念過去:“謝謝。”

    瘦師兄輕笑了一聲,低頭微微有一點咳,他最近似乎得了點傷寒,在神識裏傳回信息來:“做好你的事情就行。”

    楊夕用“蓮藕術”連接了眾人的五感,並且因為有了餘力,主動把視覺一項的自我感受重新整理分散出去,使大多數人都有了那種從諸多角度看樹林的立體認知。

    行路的速度應該是變得更快了。

    但他們還是直到天黑,才趕到了連天祚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