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屠神之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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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陸無妄海,是這整片大陸上,唯一被冠名以海的內陸湖。
由此可見其麵積廣袤,盤踞天羽帝國與大行王朝之間,呈橢圓形,徹底隔開了兩個國家的疆土。
無妄海被稱作海,還有一個原因,它與天下水係具有天然的隔離。不流向南海沒有什麽,許多內陸湖都是如此,然而無妄海最特別的是也沒有河流流向它。
不外流,也沒有高山雪水的補給,無妄海卻平靜的橫亙在這片大陸上十數萬年,並沒有半點要幹涸的征兆。
這也許要歸功它的水質——弱水。
舉凡內陸湖,都有個鹹水淡水之分,無妄海的水不鹹,但也絕對跟尋常的淡水湖沾不上邊兒。整座海麵上沒有一絲一縷的水草,水下沒有魚,也沒有那些細小的浮遊小蟲。(1)
整個無妄海千裏方圓,完全是一片死寂的水域。
有人說,弱水不是水。
它是十幾萬年前,地府消失後從地下湧出來的黃泉。
弱水不浮,尋常的木船推到水麵上隻有下沉。弱水極輕,滿滿打上一桶,拎在手裏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但它並不是有毒,或者無法渡過的。凡人若想到弱水裏麵遊一圈,也是可以的,隻是遊起來太累,拚命向下踩水,才能浮在表麵不至於淹死,而且人浮在其中,拚了命的劃水也得不到多大的推力,再勇猛的遊泳健將,也不得不生出有勁兒無處使之感。
也是因此,當年凡人楚久帶領眾劍俠,橫渡無妄海偷襲天羽境內的修真山門,才那麽的令人措手不及。
因為大部分時候,整個無妄海上都是全沒有人煙,近乎一片被遺忘的天塹。
所以花紹棠才選擇了這一片戰場。
白紙為舟,盤膝而坐,抬手把銀青色的斬龍劍從小舟的船舷上拔、出來,花紹棠雙手持劍,劍尖兒垂在水麵上。
靈力聚而不散,一尺方圓的水麵整體凹陷下去,形成一個深深的漩渦,帶動四麵八方的水勢紛紛匯流。
然而坐下的一頁紙舟,卻巍然不動。
雲九章踏水浪而來,如履平地。流動的水浪細碎的攀上腳腕,打濕了他瘦到突出的腳踝。兩手張開,十指間八柄血紅色的柳葉刀,凝實到極近純黑。
“怎麽,坐著打?”
雲九章話音未落,花紹棠的身影忽然從小舟上憑空消失。
海麵上的漩渦以一種極迅猛的速度向雲九章席卷過來,就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影,正拖著點在水麵上的劍尖兒向他疾行而來。
紙船打著旋兒沉沒在漩渦裏,一轉眼就不見了。
上麵!
雲九章的眼睛並沒看到任何東西,頭皮上傳來一股觸電般的細小酥\麻。他毫不猶豫的直接抬手,仰起頭眼神明亮,架起八柄血刃與花紹棠對了一劍。
轟然一聲巨響,無妄海麵上掀起三十丈巨浪。
花紹棠被反震得倒飛上千尺高空,雲九章被巨力砸沉墜向百丈以下的湖底。兩人相交的所在,發出一聲銳利的嗡鳴,空氣仿佛都被壓爆了。
花紹棠腳踏空步,在空中一個轉身定住身形,背後的空氣直接被壓縮出一道可見的波浪。雙手持劍指著水麵,雪白發絲在背後翻飛如雪。
眯著眼眸,盯緊下方的千頃碧波。
半晌之後,水麵嘩啦一聲向兩側分開,雲九章從水麵上探出半身,抬起自己流血的指尖看了看,伸出舌尖兒舔一下,很腥。
雲九章抬起頭來仰望著天上的矮個子青年,第一次真正把他看進了眼裏。
“昆侖的神兵,果然都很強。跟你打的話,沒有劍是真有點吃虧……”
花紹棠眯眼,認真的打量了一番“全新”的殺神。
很好,洗幹淨了!
眉目這才鬆弛下來,轉身從芥子石中掏了一件白色法袍,手指一璿,抖了下去。白衣飄飄而落,兜頭蓋在了雲九章的臉上。
雲九章拎著衣服:“……”
“穿上再打。”
“你……不是故意把我打下水的吧?”雲九章一臉不敢置信的問道。
花紹棠果斷道:“沒有。”
完全是冰刃相接的時候,眼睛瞟見那一片銀耳,身體下意識這樣做的。
雲九章明顯不太相信這個看起來很莫測的白發青年。猶豫許久,才謹慎的把衣服穿上了。但是……
有點短?
雲九章低頭看看自己露出來的小腿,又抬頭看看空中,白發青年長衣翩然垂至腳邊。
唔……
出於尊重對手的原則,雲九章隻是禮貌說了一聲:“多謝。”
空中水麵,一上一下兩個人,各自在心中找到了不同的平衡。
微風掃過水麵,兩人的靈壓各自在兩片空間裏緩緩散開。
鳥雀無聲。
花紹棠隔空看著雲九章:“這地方施展不開,換一處打如何?”
雲九章自下而上挑了挑眉:“何處?”
“虛境。”
雲九章笑了:“我不打無聲之仗,你知道,我要做什麽。”
花紹棠仰起頭,望著白茫茫的雲海,想到了蒼穹之下的眾生:“是的,我知道,成神……”
他似乎是要感慨些什麽,卻最終留在心裏沒有說出來。
垂下眼眸看著雲九章,雙手握著劍,整個人便虛幻了起來,伴隨著一種奇異的節奏與美感。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又至八……最終一百二十八個一模一樣的花紹棠,包圍了中間的雲九章。
“你的劍意很好,隻是殺,不論多強大,終歸毀滅的大多還是人。”
“哈,可你麽這個時代的小修士,都說我的劍意殘忍呢……”雲九章四下裏環顧,謹慎的看著一百多個白發青年,每一個看起來竟然都是真的。把震驚壓在心底,他盯緊最初的一個花紹棠,假笑道:“你這是什麽幻術?新鮮的緊,看起來全跟真人一樣,我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一百二十八柄銀青色的劍尖指著中間的殺神,正對著雲九章的白發青年搖搖頭,冰冷的開口:“不,看似最殘忍的,其實才是真正的仁慈。以殺為意,殺死的隻是生命。生命消逝的再多,終究會有新的生出來。可是有些東西,一旦破壞了,便再也沒有了恢複的可能……”
雲九章低低一笑:“你看得倒是通透。”
“我隻是活得長。”最初的那個花紹棠說,“而且我不是人,妖的世界更殘酷,生命之於我們是個每一天幸存,都是僥幸,都值得感恩的東西。”
“至於我現在用的神通,不怕告訴你,這不是幻術。你看到的每一個我都是真的,這是我入精道之後得到的一門神通,也許可以叫——分裂。”一百二十個白發青年同時振了振手中的斬龍劍,
“每一個我,都具有獨立的思想,獨立的行動,也有相等的戰力。一個我,你尚且能應付,也還笑得出聲來。一百個呢?來試試吧,殺神。”
話音剛落,一百二十八個花紹棠同時同時揮劍,狂猛的銀青色劍意濤濤如浪,從四麵八方天上地下同時席卷向中間的殺神。
“怎麽可能?你總不能每次打架都多造一批自己,全都有獨立的思想,那你要怎麽把他們收回來?他們怎麽可能讓你收回來!”
雲九章劍都沒拔,雙眼黑亮的盯著其中幾個白發青年,想要看出一點破綻來。
然而並沒有。
一百二十八道劍意,相同的威勢,全部都是真的!
一聲喑啞的爆破之後,劍意縱橫交錯衝向一百二十八個方向,卷起滔天水浪。
雲九章被這劍意淹沒了……
弱水比尋常的淡水更輕,劍意的衝擊之下,飛上天空幾千丈高,又淋淋漓漓的落下來。瓢潑暴雨一般。
一百多個花紹棠從不同角度收回劍,瓢潑的雨水打濕了雪白的發絲。
他們麵容俊美,神情淡然,隨著長劍回鞘的動作漸漸虛化,合而為一,最終隻剩下佇立水麵,距離雲九章剛才的所在最近的一個白發青年。
花紹棠說:“沒有什麽不可能,如果你不是那麽自私,你的分~身也不會有太多的私心。事先想好如何做就是了。”
半晌,花紹棠歎息了一聲:“這樣都沒死,你倒是比我想象得結實。”
雲九章單膝點著水,滿身流血的半跪在花紹棠的對麵。一百多道縱橫交錯的傷口,交疊在一身猙獰的刑疤上,慘烈得驚人。
殷紅的血水從他身下蔓延開來,像鋪開了一盤朦朧的紅毯,而他竟還能昂然的抬著頭:“怎麽可能……即使再無私的人,也不可能在麵對生死的時候無動於衷,那些□□怎麽可能聽話消失?”
“那個啊……”花紹棠還真就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最初的時候確實會為誰消失,誰留下打起來。但是等我答應了師父,為昆侖去死之後,就不再打這種無意義的架了。”
殷紅的血水已經擴散到花紹棠的腳下,雲九章盯著血水的邊緣,白衣青年虛浮空中,腳尖利水麵一尺高度,白得纖塵不染。
“答應為……昆侖……去死?”
他咀嚼似的重複著,好像整句話分開來哪個字都懂,放在一起卻完全不能理解了似的。
花紹棠淡漠的看著他,既不驕傲,也不慷慨,他雙眼平靜得就像在注視昆侖後山足下穀裏,溫順又愚笨,千年也沒有一個成妖的小兔們。
“啊,人活著總有一些,你心甘情願為了它去付死的東西。信仰……你也有的吧。不然怎麽能熬過,海怪腹中萬年孤寂的深淵。”
雲九章雙眼漆黑的望著他。
絕世強者間的氣場仿佛人為的被凝滯了,許久之後,雲九章才說:“妖修,我有點舍不得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