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窮極天地之一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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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與海嘯的節奏,終於緩下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天。
其間雲九章與花紹棠誰也沒動。
默默的看著封凍的弱水,把整個無妄海南岸越推越遠。
“還不夠……”花紹棠輕聲的自言自語。
他其實不太能理解雲九章為什麽不動,花紹棠自己是動不了的,偌大一片空間被雲九章施下了禁空。但雲九章自己,隨時可以解開這種限製,撕開空間裂縫傳走。
雖然花紹棠同樣打開空間裂縫追上去,幾乎是必然的。可一旦陷入那種在空間裏四處打洞,不停追逃的境地裏,花紹棠再想殺他,就會大大提高難度。甚至一不小心追丟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是並不相信自己有殺他的實力?
也是了,雲九章單以戰力論,並不是花紹棠的對手,但空禁、位階、時間之力,種種天道之力的加持,簡直令人無從下手,幾乎立於不敗。
嗯,也僅僅是幾乎。
“別浪費時間了,”雲九章在腳下的冰麵趨於平靜之後,終於抬起頭,抖落滿頭積雪:“開三轉吧,讓我見識見識你最強的力量。”
一百二十八個花紹棠維持著各異的姿勢,齊齊把頭轉向他。半麵骷髏半麵仙,轉頭的動作十分輕柔,伴隨著“哢哢”骨頭摩擦聲。
像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儀式。
一百二十八柄斬龍劍,一百二十八股流動的清泓。
在紛飛的大雪中,漸漸結霜,如有靈性一般生長,更加粗長,浮起如蛇的鱗片,生出蝦一樣的觸須,頭部突起一對對崢嶸的鹿角。
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頷下有明珠,喉下生逆鱗。
銀白奕奕,如有光輝。
斬龍二轉,是一條如有實質的寒霜銀龍。
龍身細而長,十分靈動,一百二十八條銀龍擠滿了雲九章的視野。
花紹棠“們”擒著龍尾,拖著凝滯的步子,緩緩後退,仿佛為了拉開足夠的攻擊距離。
“二轉還是三轉,更強的隻是攻擊力,對付時間之力,並沒有什麽用。我知道你一定會給自己開時間加速,我再快也不可能比你快,不能秒殺的攻擊力,不論多強對於可以逆轉時間的你都沒有區別,我懂。
雲九章凝視著花紹棠,這個蛇妖說對了。他的確一直開著加速,他的時間始終比周圍一切的時間流速更快,花紹棠的攻擊在他眼裏溫柔得像是愛撫。
他每每中招,並非躲不開。無限延緩時間,
而是逆轉時間比較不浪費生命……
如果說留在這世間的大乘期修士,和真正的散仙除了時間之力外還有什麽區別的話,那就是大乘期沒過飛升天劫。
沒過最終的天劫,就仍然不是仙,不是仙,就仍然有元壽。
雲九章不知道那是多久,合道期一萬年,大乘期想必要更長久,修真界的典籍也沒有記載。他可以感覺到那是一個自己現在還完全看不到盡頭的,相當漫長的時間。
可隻要不是無盡,再慢長也是有終結的。
時間加速,等於在加快壽元消耗的速度。盡管那多耗掉的一些,在大乘修士那漫長的生命中仍然是九牛一毛,滄海一粟,但雲九章下意識的依然舍不得。
聰明人最不願意浪費的就是生命,有野心的人最吝嗇的就是時間。
雲九章亦然。
可是現在,他完全顧不得了。當一百二十八條銀龍口吐白氣,向他滔滔襲來的時候,他全身的毛發和皮膚向先於他的頭腦,感覺到了危機。
雲九章幾乎是發了瘋一樣的拚命運轉時間加速之力,短短一眨眼的時間,在眼前被他拖成了一天那樣漫長,企圖以這樣的方法,來勘透那隻蛇妖究竟打算有什麽辦法來封殺他的時間之力。
以至於花紹棠說的話,在他耳朵裏幾乎成了悠遠的歌唱。
“你想過所謂的寒冷,究竟是什麽嗎?”
其實花紹棠壓根也沒打算讓他猜,好為人師,一直是這條昆侖蛇妖的屬性之一。加上今天這一戰,拋開可能死傷無數的傷感之外,他心裏是真的有點……興奮。
有些事他雖然答應了,卻並沒想過真有機會去踐諾。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以為自己大約會就這麽捧著可以屠神的戰力,在虛境裏自己跟自己玩兒到死了。
尤其是楊夕到了昆侖以後,看著年輕幼嫩的五代守墓人,他的明悟更加深刻。多少代守著寶藏默默到死的守墓人,才成全了最終的一個楊夕。
花紹棠覺得自己的運氣不咋地好,每次稍稍放鬆一下興趣愛好,總要惹到禍。
他一度已經認定,自己會是那些為了成全最終爆發的小兔崽子而存在的,默默無聞的前輩之一。
昆侖斬龍劍因此,整顆心滄桑了不少年。
而如今,他發現自己一生的蟄伏,竟然真的是有用武之地的。
師父當年糊弄他傻,把這個屠神的預備役說的,好像多麽重要的一個職責,要是沒有了這個,山河大地的人民飯都吃不上,馬上就要水深火熱。
但師父也並沒有真的把他當傻子糊弄,當雲九章出現在麵前的時候,花紹棠就知道,師父當年至少有一句說的是真話:
“小棠,我或許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如果神真的重臨這個世界,你是最有可能阻止它們的。”
花紹棠,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克製時間之力的人。
他對雲九章說:
“從我靈智初開的時候起,我讀過的所有道典,都把寒冷本身描述成一種力量,與灼熱對應,自然存在的一種力量。
“可是我不能明白,如果它是一種力量,為什麽每當寒冷來臨的時候,我都會不自覺的失去力量,身體發軟,神誌不清,甚至境界尚低的時候會直接睡得像死過去一樣。你知道的,我是一條蛇,從懵懵懂懂的時候起,我就對寒冷十分的恐懼,不是怕挨凍,而是怕寒冷帶來的不受控製的冬眠。”
控製不了自己的感覺十分糟糕。
幾千年前,十萬大山裏剛剛開了一點靈智的小蛇,每天冬天都對要瞪著眼睛挺上很多天,執著的企圖用毅力對抗冬眠。可是結果總是一覺醒來,難過得沮喪一整個春天,再用一個夏天來準備新一輪的與本能對抗,再惶惶不安的等待一整個秋。
它執著了幾百年,從一個懵懂小妖執著到十萬大山裏一隻殺人不見血的禍害,執著到它的執著比它本身還要出名。
“後來學了劍,我便不自覺的悟出了屬於寒冷的劍意,我想著如果它是一種力量,我把這力量用出去,是不是就可以不睡?”
可是寒冷沒有被用掉,相反,冬日來臨的時候,劍意使用得越頻繁,體力靈力消耗得越多,它便會冬眠得越久。
毒蛇小妖不開心了,它修道的目的幾千年都沒有達到。
“直到靈劍三轉,撕開虛空,我終於來到了虛境。”
小蛇妖真是個修劍的天才,對殺伐一道天生的悟性,強橫得令人發指的毅力,還有那顆與生俱來始終也沒有敏感過的堅硬的心。
還沒成核心弟子,他就先於自己的人類師父,修成了靈劍三轉。然後勇敢無畏的,一腳踏進了森冷黑暗的茫茫虛境。
並且險些凍死在裏頭。
如果說虛境裏的無,對於擁有護體罡氣的小蛇妖還勉強可以抵抗的話,那黑暗壓抑的冷,對它幾乎是致命的。
那一代的掌門人親自衝進虛境裏找了三個月,靠著昆侖掌門外掛的推演之能,才僥幸拎出了一盤凍僵的“傻蛋”。
當時的掌門氣壞了,把“傻蛋”丟在它師父麵前:
“這麽虎的玩意兒,真是蛇嗎?說好的陰險歹毒五步蛇呢,怎麽你撿的這玩意兒腦殼就是戇的?泡酒算了,你再重新撿一條。”
於是,小蛇妖突破了靈劍三轉,沒有得到誇獎,反而得到了三百年麵壁思過。
三百年後,重見天日的小蛇,終於悟透了寒冷的真諦。
再也沒有冬眠過。
“所謂的寒冷,並不是一種力量。”一百二十個花紹棠低頭俯視著雲九章,“與之相對的灼熱才是一種力量,而寒冷其實是失去力量。
“你的血流的越慢,身體就會越冷,冷到一定程度,你就死了。
“岩漿最熱的時候,火山就會噴發,相反冷卻下來,它就要凝固。
“咕嘟咕嘟冒泡的是沸水,平靜無波的是冷水,待到再冷一些連流動的力量也失去,水就凝結成了冰。然而這還不是最冷的,冰的內部,仍然有微弱的力量在動。
花紹棠仰起了頭,幾千年窮極一道,他對自己的發現感到很欣慰。
它或許沒有人那麽聰明,在入了人道的妖修裏也算不是決定聰慧,但那條戇腦殼的蛇妖,它貴在持之以恒。
“力量,都是沒有上限的。我請人試驗過,灼熱就沒有,有上限的是承載灼熱的載體。木頭燒起來的灼熱,鋼鐵燒起來的灼熱,岩石燒起來的灼熱,它們是依次在增加的。
“但是寒冷有。”
花紹棠的眼裏閃閃的有一點光,細細碎碎的,幾乎令人感覺能從中望見星辰。
“任何東西,任何材質,當我把它們變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都沒有辦法再繼續了。而這個最冷的界線,對於任何載體來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寒冷本身的極限。
“石頭、木頭、還是鋼鐵,當它們失去了全部動力之後,就沒有辦法繼續變冷了。
“或者,用我從一本古代修士的手記中看來的,更形象的一個說法,它們失去了全部的‘能’。(1)它內裏的一切微小碎片,一切隱秘的靈力運行,全部都冬眠了。”
花紹棠眼裏細碎的星光播散開來,照亮了漆黑的永夜,那隻妖的眼裏,仿佛亮著啟迪智慧的明燈。
“所以你懂了嗎?真正的極寒,是靜止。”
蛇妖眼中的明燈忽閃一下,沉靜而經久的亮著,
“絕對的,永恒的,靜止。”
(1)花紹棠所說的“能”,實際上是動能。修真文明對世界本質的探索,畢竟不會跟我們完全一樣的嘛。理論上一個暴力世界,對能的理解應該更接近於力量的一種未發形式。而他所說的極寒,實質上是絕對零度,理論上存在,並且如果真實存在隻可能存在於宇宙中的低溫極限。-273.15c
一定程度上,這種意義下的絕對靜止,可以說就是凍住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