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後來，賀鉦突然出現在大門外的車邊等候著，賀老爺子覺得今天會圓滿的落下帷幕。

    “阿宸，今天……今天也讓我跟你們一起過去，好麽？”就在顏月被賀宸帶著走出賀家大門的時候，她看到了此刻正站在門口處的賀鉦。

    他的身上，和賀宸一樣，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

    雖然這樣成熟的色調，在賀鉦的身上並不少見。但今日的賀鉦的身上，也多出了和賀宸一樣的哀傷。

    特別是他已經有了歲月留下的細碎紋路的那張臉，更有些莫名的無助。

    他的手上，還捧著一束花。

    那是玫瑰，顏月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鮮豔而妖嬈的紅色，和他賀鉦身上現在所穿的黑色，很明顯的有些不搭調。

    而顏月更是從賀鉦的聲音裏，聽到了他們常日裏所不熟悉的卑微。

    那征求和期盼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兒子該有的！

    其實，從被賀宸帶進這個賀家大門的那一日，顏月便察覺得到，賀鉦和賀宸之間，有著非常詭異的矛盾。

    平日裏，他們也會像是簡單的父子一樣的談笑，一樣的聊天，甚至有時候也能坐到棋盤前對弈。

    可那矛盾點，就像是被掩藏的很深的魚骨頭。即便埋得再深，即便再怎麽看不出蛛絲馬跡，但隻要一被觸及，那撕心裂肺的痛，就可能再度上演。

    就像是上一次，在書房裏的那一幕……

    那也是迄今為止，顏月唯一一次親眼看到的賀宸發火的場麵。

    那怒火，來勢洶洶。

    就像是，恨不得在頃刻間將整個世界的一切都燃燒殆盡一樣。

    而此刻的賀宸，就是這樣！

    當看到賀鉦手上捧著的那把妖嬈的玫瑰之時，冷意便在這個男人的嘴角上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

    連顏月也懷疑，是不是溫度驟減了幾度。不然為什麽明明依靠在一具溫熱身軀上的自己，會覺得如此冷？

    “阿宸？”

    似乎等待有些過分的漫長。

    賀鉦這會兒捧著手上的那束玫瑰花，朝著他們靠近。

    “阿宸，就讓我見見你媽媽，親手給她送上一束花，行麽？”賀鉦的聲音裏，帶著少有的卑微。

    人一旦走到賀鉦現在的那個位置，便和“卑微”這樣的詞語少有聯係。

    所以，此刻的顏月在從賀鉦的身上讀到這個詞語的時候，才會如此的震驚。

    可偏偏，即便表現到了如此，賀鉦手上捧著的那束玫瑰，還是飛上了天。

    而那是，被賀宸一甩手揮上去的。

    那些盛開的玫瑰，因為被拋上天的力道有些大。有些花瓣已經承受不了這樣的重力，紛紛從花梗上掉落了下來。大片的妖嬈顏色，從天空中飄零。

    這樣的畫麵，明明有些唯美。但也有著莫名的荒涼……

    “不用你在我麵前表演這些虛情假意，人在的時候，你看不到。難道死了，你就會看到？”

    這是揮開賀鉦手上的那束玫瑰之時，賀宸朝天咆哮出的話。

    他的氣息，有些不穩。他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裏。他掐著顏月的手，力氣甚至有些大，大到讓顏月感覺自己的手就要報廢了。

    可偏偏，顏月卻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晶瑩……

    “阿宸，這麽多年了，你還不能原諒我嗎？難道你不知道，我也過的很痛苦！”賀鉦的聲音，沒有像賀宸一樣的咆哮。

    但，也是莫名的荒涼。

    “你痛苦？抱歉，我還真的看不出！你就守著你的權勢和錢財，過好你的人生就行！”說完這一句話，賀宸牽著顏月大步跨出。

    走過那束剛剛被他揮上天的玫瑰花旁邊，看到有幾朵還很妖嬈的玫瑰還好好的躺著，賀宸又伸出了腳，狠狠的將那些花瓣給碾碎了！

    之後，看著找不出原來模樣的花束，男人便拽著顏月離去了！

    一直到男人載著顏月從賀鉦的身側經過的時候，他才又開口道：“你，永遠也沒有資格，去祭奠她！”

    說完這一句話，賀宸便拉動了引擎，讓車子徹底的消失在街角的盡頭……

    “阿宸，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麽？”

    “到底，你要怎麽樣才原諒我……”

    被賀宸發泄了一通的賀鉦，並沒有任何的不悅。

    相反的，他隻是有些失落。

    在賀宸的車子離開之後，他蹲在了那束被賀宸踩踏過的玫瑰前，輕輕將它捧起。

    看著那些被碾碎了的花瓣，他那布滿細碎紋路的眼角處出現了晶瑩。

    阿毓，阿宸到現在都沒有原諒我，那你呢？

    你，是不是也還和這孩子一樣，怪罪我？

    “再給那孩子一點時間吧！我相信，這孩子會想通的！”賀老爺子的聲音，從賀鉦的身後傳來。

    賀鉦轉身的時候才發現，賀老爺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大門處。或許，剛剛賀宸朝著他咆哮的那一幕，賀老爺子也都看到了。

    “可是，都過了那麽多年了，他都沒有想通，我怕……”怕時間來不及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賀鉦的眼眸裏，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不會的。因為阿月會幫助他……”

    不到一年的時間，顏月已經改變了賀宸那麽多。

    至於那些，還會遠麽？

    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賀老爺子的眼眸依舊滿是期待。

    “阿月，對不起！”從剛剛上車，到車子已經開到了高架上，他們都刻意保持著沉默。一直到現在，男人才開了口。

    一出口，就是他的歉意。

    他害怕，自己盛怒的一麵，會驚嚇到自己的小家夥！

    “說什麽呢！我們是夫妻，夫妻不是應該有難同當的麽？”記得這話，賀宸和她說過。

    如今，她也拿出來，返還給他。

    “小家夥，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不然，怎麽會懂他那麽多？

    賀宸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悄悄的朝著顏月的伸了過去，將她的小手緊緊的拽在掌心。

    今天的天氣有些悶熱，所以賀宸拽著她的手的時候，兩人的掌心都出現的濕意。

    但賀宸依舊緊拽著，不肯鬆手。

    顏月知道，現在的他心情還不是很好，也就隨了他。

    隻不過，她卻憋見了男人拇指上的傷口。

    不是很大，但也裂開了一道口子。

    有猩紅的東西，從那裏滲出……

    今早上，他故意將這個拇指放在自己唇邊的時候，還沒有傷口的。

    那，應該是剛剛他生氣的時候揮走了賀鉦那束玫瑰的時候，被玫瑰上的花刺弄到的。

    想到這，顏月的眼眸微微一暗。

    “老公，你不是說我們要去買花麽？”看似無意，顏月問出了這麽一句。而後，她卻開始小心翼翼的觀察賀宸的神情。

    “嗯。”

    “那你知道，媽媽最喜歡什麽花麽？”

    問到這的時候，顏月又從賀宸的臉上，看到一絲龜裂。

    那是一種懊惱，又憤然的神情。

    若是其他人問的，賀宸可能直接會忽略，又或者，會像剛剛對待賀鉦一樣，大聲的咆哮。

    但礙於，問出這話的是他的小家夥，是他的活祖宗。他，不舍得輕易的惹她不開心。

    最終，男人百般不願意回答的情況下，還是開了口：“就是……剛剛他拿的那種！”

    也就是，玫瑰！

    顏月似乎，有些明白剛剛賀宸看到那束花的時候，那麽憤然的緣故了。

    而男人，卻在這個時候故作輕鬆的反問：“知道為什麽我那麽生氣麽？”

    也許，賀宸覺得，他將臉上所有悲哀都掩藏的很好。但他卻不知道，此刻他嘴角努力扯出來的弧度，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他明明知道我媽喜歡那種花，生前卻一次也都沒有看到他送過她！哪怕一次，我覺得我媽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男人的聲音，暗啞的不像是他。

    “可現在人走了，他卻來送這花，這還有什麽意義麽？”他的聲音，又帶著無聲的荒涼。

    顏月很想開口，很想要安慰這個男人。

    可她真的不知道，該說出些什麽來才好。

    她唯一能做的，隻是努力的用自己的小手，回握住那隻大掌……

    其實這一天，他們的祭奠還算是順利的。

    從賀家老宅出來之後，賀宸便帶著顏月直奔陵園。

    路上，賀宸還停下了車，和顏月在陵園附近的一花店挑了許多花。

    當顏月以為，賀宸會將這些花都包成一束之時，卻聽到男人說：“要兩束同樣的！”

    他們要去祭奠的，明明是一個人。

    那為什麽帶著的花，卻有兩束？

    這個疑問，一直到顏月站在陵園裏的時候，被解開了。

    因為顏月看到了，賀宸所說的那座墳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墳墓。

    墳墓上，並沒有任何的石碑。

    而且，土上去還是新翻上去的。

    而賀宸在將一束花放到他母親的墓碑上之後，便將另一束放到這個小小的墳墓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