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環抱琵琶，時而撥弄弦音，典雅的樂器隨著輕舞跳躍出清脆如珠的旋律，從指尖滑落出動人的樂章詩律。

    一個空懸反彈琵琶，猶如展翅feng huang，柔美中多了幾分傲氣和凜冽，仿佛不屈服於世間任何束縛，想要掙脫一切枷鎖，一飛衝天，唳天逍遙。

    一個淪落風塵的feng huang，身受諸多束縛，渴望zi you卻有太多不得已，身不由己中掙紮著，渴望翱翔九萬裏，但是撥開眼前的重重迷霧，卻看不到湛藍的天空，彷徨，哀鳴，掙紮。

    京城舞娘，風華絕代，果然非同凡響，九月雖然不太懂音律舞蹈，此時卻被舞台上的舞姿深深震撼。

    台下很安靜，竟是都看癡了。

    “為什麽會絕望？”九月突然嘀咕了一句，她感受到華菱的絕望。

    進宮獻舞，該是多大的榮耀，卻又為何而黯然神傷，甚至絕望？

    好像用生命在跳最後一支舞一樣，絕美，淒涼。

    突然一個趑趄，華麗的feng huang在飛旋之時迅速隕落，華菱摔倒在地，驚天絕舞頃刻幻滅，震驚四座。

    皇帝拍案大怒，暴戾站起來拂袖道：“大膽舞姬，掃了朕的雅興，來人，拖出去砍了！”

    話一落，身後兩個帶刀侍衛大步上前，華菱麵如死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目絕望而空洞，安靜地等待著自己命運，震驚，不甘心，卻不敢開口求饒，可憐兮兮傻愣著，咬破唇角。

    怯弱卻又倔強著強忍住淚水，這一幕深深觸動著九月。

    曾幾何時，她亦是這麽無助，可憐，不知從哪來的勇氣，九月就這麽衝上去，將試圖抓住華菱的侍衛提起丟開，拉起一臉驚訝的人護在身後，冷眼看四周。

    “放肆，這哪來的野丫頭，如此猖獗，一塊拖出去砍了！”

    皇帝不喜歡有人忤逆他，一見到丫頭扮相的下人膽敢出來維護華菱，更加氣急敗壞了，不由分說地喚了七八個身強體壯的侍衛上前捉拿。

    華菱身子在發抖，卻一直故作鎮定，半個身子伏在九月後背，九月能清楚感受到她此時的恐慌。

    “我不是叫你離開嗎，怎的跑出來趟這渾水？”

    “說不清楚。”

    是啊，一腦熱就衝出來了，現在想想，九月也道不清為何要這樣做，難道僅僅是因為從華菱身上，看到當初怯弱無助的自己？

    或許，她還是做不到絕情冷酷。

    “為什麽故意摔倒？”

    華菱震驚了一會兒，道：“與其受盡折磨，不如痛快一死！接到入宮獻藝的聖旨很詫異，皇宮舞姬眾多，且個個舞技超群，皇帝為何要大費周章讓一個青樓舞娘入宮獻舞，直到進了鳳萱殿看到皇帝龍顏才知道，他要報複我三年前拒絕為他跳舞一事。”

    華菱知道自己不會安然出宮，遂決絕求速死。

    當著眾人的麵摔倒，掃了皇帝雅興，勢必雷霆萬鈞，華菱倒是看出了皇帝暴戾的脾性，便利用這一點，隻為求一個痛快。

    三年前，陽春三月，秦淮河畔，花香四溢，美人畫舫。

    年少氣盛的皇子坐擁美人遊湖賞景，恰逢醉月樓舞娘華菱船頭輕舞，驚為天人，待知其身份後欲將華菱高價贖身，以便每日欣賞美舞。

    華菱見皇子為人張狂，一副流裏流氣的紈絝子弟，遂一口回絕，後來皇子多次登臨醉月樓一擲千金，華菱一概不見，直言此生絕不會為他起舞，讓皇子斷了念頭。

    那時候爭奪儲君之位正直激烈，夏宇哲每一次出來尋歡作樂怕人抓住把柄，皆要掩飾皇子身份，遂那時候華菱並不知道那囂張蠻橫的貴公子是何人，隻認為一般有錢人家子弟，卻不料因此得罪了夏宇哲。

    被一個青樓女子羞辱蔑視，這是夏宇哲生平第一次受到這番待遇，即使當時氣憤得要鏟平了整個醉月樓，但幾次都被皇後攔了下來，後來事情慢慢平息了，若不是前幾日聽人說起醉月樓舞姬才色兼備之事，他倒是忘記了這事。

    幾個侍衛很快將二人包圍其中，九月皺眉，她能打，但是帶著華菱絕對逃不出皇宮，再者，她好不容易混進來了，拿不到靈藥實在不甘。

    “等一下。”

    “你是哪來的野丫頭，竟敢在朕的麵前指手畫腳？”皇帝橫眉倒豎，等一下也是她敢說的？

    “她是華菱姑娘隨身丫頭。”將華菱二人領進宮的太監跪地，膽戰心驚地開口，唯恐皇帝責難於他。

    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敢違抗皇帝，這絕對是挑釁皇帝的權威，是無知，還是無畏？

    九月拉著華菱一塊跪下，虔誠拜了拜，這個舉動倒是舒緩了皇帝的怒氣，侍衛也暫時停在一邊，等候皇帝命令。

    “皇上息怒，奴婢不是有意要冒犯皇上龍威，隻是奴婢家姑娘不該獲罪，請皇上明察。”

    “嗯？”皇帝眯眼，“明察？她禦前掃了朕和貴妃的雅興，難道不是大罪？”

    皇帝施壓，殿內驟冷，華菱脊背發涼，手心冒汗，一直緊緊拽著九月的手臂，九月覆上華菱冰涼的手，回頭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九月深吸一口氣，“回皇上，姑娘挑得這舞乃‘feng huang於飛’，可謂精妙絕倫驚為天人，feng huang騰飛無與倫比，但是貴妃娘娘麵前豈能騰飛於天，貴妃娘娘才是貨真價實的feng huang，陛下更是淩駕一切，所以我們姑娘的這支‘feng huang於飛’隻能倉惶俯首，不敢騰飛。”

    皇帝犀利瞪了一眼九月，眼底有憤懣卻不好發作，沉聲咬牙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九月舒了一口氣，繼續狡辯道：“貴妃娘娘花顏玉貌賽春梨，絕勝煙柳十裏堤，難道不是金feng huang？”

    李燕兒並不在乎華菱和一個小丫頭的死活，但是一聽到九月的話，手心裏我這的杯盞一抖，酒水灑了一半，抬頭迎上九月熱切的目光，心底不禁一震。

    猶記得，花陰柳堤下，少年溫柔如風，折了一支香花別與她頭上，淺笑道：“燕兒，你笑起來如梨花一樣好看，花容玉貌賽春梨，絕勝煙柳十裏堤。”

    這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怎麽知道九月跟她說過的話？

    李燕兒深深盯著眼前陌生的丫頭端詳，她們並不相識，但是這樣的目光似乎有一點熟悉。

    “皇上，大喜之日怎的因一個青樓舞娘鬧得如此不歡，那丫頭說得甚得本宮喜歡，這事就算了吧，別為了一個舞娘氣壞了身子，別忘了，今晚可是良辰美景洞房花燭夜，就此作罷可好？”

    新妃站起來扭著腰肢拉著皇帝手臂，淡笑如梨，撒嬌幾句，皇帝的心便軟了下來。

    “好好好，燕兒說什麽就是什麽，朕就暫且將她們關入大牢如何？”

    華菱身子一顫，差點暈倒，還好有九月扶住，關入大牢，便是華菱所不願之事，大牢酷刑繁多，縱然想死也死不了。

    九月的心也揪了起來，卻突然聽到上方柔美的聲音道：“皇上，妾身很喜歡華姑娘的舞蹈，可否讓她留在鳳萱殿的輕雲軒，讓她教習妾身一些舞姿，日後可以為皇上跳舞，皇上覺得可好？”

    隻要人在皇宮，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皇帝摟著貴妃蠻腰，高興道：“愛妃有心了，就按愛妃的意思來安排。”

    李燕兒近日可謂深得隆寵，皇帝對她百依百順，儼然一國之後的趨勢。

    低眉淺笑，如梨花般嬌羞的容顏惹人憐愛，深深看一眼，靈魂仿佛都要被那嬌羞的笑意吸走，特別是那含羞帶笑的眸眼，顛倒一切溫柔光陰，蠱惑眾生。

    皇帝擁著新婦快意離開，九月望著消失的魅影黯然沉思。

    她所認識的姑娘不是如此魅惑人心的人，但顯然，那就是李燕兒，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九月很想追問，在她離開後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她會在這裏，變得如此魅惑？

    對視一瞬間，她差點被她幽深嫵媚的眸子吸附住。

    很快，九月和華菱就被帶進了輕雲軒，wai wei有十來個侍衛看守著，相當於犯人一樣被看管著。

    “謝謝你，謝謝你肯站出來救我。”

    就像做夢一樣，剛剛還在忐忑不安地以為難逃一劫，現在卻能站在環境幽雅的軒築裏，對於九月突然衝出來護著她，華菱不勝感激。

    “雖然現在安全了，但是隻要還在皇宮，心裏終是難安，皇帝心胸狹隘，當年我那般羞辱他，定是要百倍討回來的，你跟著我隻會連累你，姑娘身手好，還是快快離去吧。”

    門口有守衛嚴密盯著，華菱拉了九月到角落低語，她知道九月身手不凡，繞過屋外監視輕而易舉。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難道你不恨我？”利刃相逼，性命相迫，九月無禮在先，華菱難道一點都不怨？

    “看得出來，你是走投無路才會出此下策。街上碰到你的時候那樣失魂落魄，眼裏充滿絕望，你定是聽了媽媽的話知道我即將入宮，才來脅迫我的，所以我便猜測，能夠讓你這般不惜性命冒險的人，定是對你很重要，為了別人義無反顧，這樣有情有義的人怎麽會是凶煞之人？”

    “再者，你並沒有做出什麽傷害我的事，你看似無情，卻是有情，你的執著你的凜然，讓我心疼，佩服。你也有你緊急的事情，帶著我隻會連累你，快走吧。”

    華菱望著門外哀歎一聲，若是她的命該如此，便不再強求。

    “對不起，你自己要保重！”

    九月深深看一眼華菱，一晃身消失在窗外夜色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