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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在她刻薄的話音裏,終於再也展不平眉心的褶皺。
他久久看著眼前與記憶中大相徑庭的女人,微微垂下眼簾,淡聲道:“貝兒,我不知道該怎麽補償你,能給的,我都已經給了。但是我這一生的愛情,永遠隻和她一個人有關,除此之外,我會盡我所能。就算不為了亦程,你的事情,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我這一生的愛情,永遠隻和她一個人有關。
這句話,平平淡淡的,很簡單的幾個字,甚至沒什麽特別的地方,但卻莫名讓姚貝兒覺得,太有重量。
那重量一分不損地壓在她心裏,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不會袖手旁觀?”她淡淡地笑,“你打算怎麽不袖手旁觀?”
男人開腔,依舊是淡而無形的篤定,“是趙檢察長逼你的。”
他沒有用疑問句,是早已經看出了她和那個老男人之間的高低強弱。
“是又如何?”姚貝兒靜靜地抬頭看他,眼裏早已不複原來的清澈,渾濁得像死水,空寂中帶著濃稠的哀,“他能逼我,自然是因為他手裏有足以逼我妥協的籌碼。我需要錢,需要複出的機會,這些東西,除了他誰能給我?”
錢,和複出的機會?男人無聲盯了她幾秒,“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你真的要插手嗎?”姚貝兒不答反問,抬眸,眼裏笑意安然,“哪怕這件事是你妻子一手策劃的?哪怕這麽做會背離她的初衷?”
男人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俊臉突然沉了下來,聲音裏的溫度低得駭人,“和她有什麽關係?”
“我破產了。”姚貝兒道,“藍月影視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撐了一個多月,昨天晚上倒閉了。”
男人驀地蹙了眉,“你說什麽?”
他忽然想起早晨傅三那句,我盡力。
“你不看娛樂消息嗎?”姚貝兒挑了下眉,隨後又自問自答,“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確實不看。總而言之情況就是這樣,我現在已經不名一文了,江教授。我再也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影後,可以肆意揮霍自己的人生,想幹什麽幹什麽了。如今的我,就是個被人帶出去倒酒的陪酒女郎,還要看對方肯不肯賞臉,喝我敬的酒。”
江臨也不知是沒聽懂她話裏的諷刺,還是聽懂了卻沒有計較,他俊漠深邃的眉眼變得很陰晦,語氣亦是能絞出水來的沉鬱,“傅言怎麽說?”
藍月倒閉,傅三怎麽可能坐視不理?他絕大部分身家都壓在藍月集團裏,倒閉對貝兒尚且衝擊如此之大,更不用說握有51%的股權的傅言了。
“他?”姚貝兒淺笑,卻分明是明晃晃的嘲弄,“他哪裏鬥得過你的女人?”
江臨的眉目一寸寸結了霜,“說清楚。”
“我還要怎麽說?”姚貝兒道,“唐季遲以高價收購了藍月所有股民手裏的股票,米藍又在這時候低價拋出她手裏能置我於死地的21%的股權,江臨,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唐季遲對她段子矜是如何如何的死心塌地,而米藍又是她最好的朋友,這兩個人一同針對我,背後指使者是誰一目了然。你還要我把話說到什麽份上?”
“不可能。”男人想也沒想,便冷聲道,“她不會做傷害任何人的事情。”
姚貝兒笑了,“你這麽想,那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說完,她斂起了笑容,麵無表情地直起身子道:“江臨,請你讓開,我要回去找趙檢察長了,再不回去,今天晚上他不會饒了我。”
她這話讓男人微微皺了眉,“貝兒,他對你做什麽了?”
姚貝兒盯了他幾秒,唇梢又揚起微末的弧度,“想知道啊?”
男人眸光漆黑,無聲無息地帶著凜冽的寒意。
姚貝兒重新傾身依靠在門框上,柔若無骨的手指往衣襟上探去,猛地一扯,將自己半邊的衣袖扯開。
男人原本就色澤深沉的眸子,這下徹底暗得沒有一縷光了。
他眼睛裏倒映著女人細膩的皮膚,還有皮膚上那些青紫斑斕的痕跡。
那樣的觸目驚心,和她平日裏在鏡頭下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全然背道而馳。
江臨覺得喉嚨緊了緊,澀得說不出話來。
他看她眼神讓姚貝兒心裏的刺痛陡然擴大,她拉好衣服,麵帶微笑地睨著他,“別用這種目光羞辱我,我不需要你可憐。既然你執意認為你的女人沒有做任何針對我的事情,那就別這樣假惺惺地說要幫我,你幫不了我,除非你要和她對著幹。”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包廂走去。
江臨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傅言。
那邊接通後,很快聽到男人冷笑,“傅三,你是不是打算死了才告訴我藍月出事的消息?”
傅言怔了怔,鳳眸裏揚起冷清的霧,“這件事,沒什麽可說的。”
“是誰動的手?”江臨問。
傅言道:“大哥,你問了也隻是為難。”
“我問你是誰動的手!”
傅言抬手捏著眉心,報了兩個名字:“唐季遲,段子佩。”
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把第三個名字說出口。
江臨緊緊握著手機,黑瞳深處翻湧起暗色的巨浪,寒湛湛的,像要活活吞噬了誰。
他深吸了一口氣,問:“為什麽不還手?”
如果傅言想還手,不會任由藍月影視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邊沉默了片刻,淡淡給出解釋:“傅家的根基還在,於我無礙。”
這句話,卻在無形中證實了貝兒的說法。
唐季遲和段子佩敢貿然對藍月出手,肯定是在不知道傅言和藍月之間有淵源的基礎之上。因為他們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明白,傅言身後站著傅家,這麽做簡直是以卵擊石。
所以說,他們想對付的人,不是傅言。
而是,貝兒。
江臨心裏漸漸生出些許無法平靜的風浪,心髒好像被一隻手抓住,握得很緊。他平視著前方空無一人的走廊,再次啞著嗓音開口,“為什麽不還手?”
如果傅三是因為看在段子矜是他女人的份上,放棄了抵抗……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他江臨,對不起兄弟。
這無異於是一場對兄弟感情的背叛。
兄弟看在他的麵子上,眼睜睜看著自己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沒有計較和還擊……
“大哥,你不必再問了,這件事和你無關。”傅言道。
正是這句“和你無關”卻讓江臨的心重重沉了下去,他幾乎能聽到心髒怦然落地的聲音,振聾發聵。
無論和他有關無關,傅言都會說,和他無關。
他的手指力道猛然加重,差點將手機的屏幕攥裂,語氣聽起來,還是平淡、沉穩,“損失了多少?”
“還沒清算。”傅言頓了頓,好似才理解他這句話,不可思議地問,“哥,你要幹什麽?”
那邊的男人卻沒有回答,直接掛了電話。
唐季遲,還有段子佩……悠悠。
可是,為什麽。
男人走回了包廂,臉色很冷,眼底都透著一大片風雪蕭瑟。
趙檢察長喝得不少,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回去的時候,那老男人正把女人壓在桌子上親吻,一手伸進了她的裙子裏。
姚貝兒掙紮,“你放開,放開!江臨馬上就回來了!”
趙檢察長醉眼迷蒙的抬起頭,正看到門口男人黑得像夤夜似的雙眸。
明明沒有任何情緒,卻莫名讓人心頭跟著打顫。
喝醉的人很難思考,卻能最直觀的感受到危機,他愣了下,打了個酒嗝,嗬嗬地笑了,“江教授這麽看著我幹什麽?也想來玩玩?不該呀,這女人你應該已經嚐過千萬次了,怎麽還用這麽看我,啊?想要回去嗎?”
男人清俊的眉頭此刻冷得像覆了層秋霜,姚貝兒聽到趙檢察長的話,猛地推開了他。
衣衫不整的樣子完全暴露在門口那個男人的眼裏,姚貝兒頓時覺得屈辱不堪。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舉起手邊的酒瓶狠狠砸在這個老男人的頭上。
趙檢察長本來就喝得爛醉,被她這麽一推,直接趴在桌子上,他閉著眼睛,手卻還不停地往身邊的女人身上摸,“貝兒,貝兒,人呢……睡覺……”
姚貝兒眼裏閃過一抹寒芒,手向酒瓶伸去。
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圖,男人修長的腿疾步邁了過去,五指驀地攥上了她的手腕,“貝兒!”
姚貝兒被他抓住,情緒更是失控,“你別碰我,我要殺了他!”
“不要衝動。”男人開口時語氣持重,擲地有聲,“你動了他,以後麻煩會源源不斷。”
他的話讓失控的姚貝兒突然冷靜下來。
她聞言抬頭,正對上男人黑漆漆的眼眸,沒有一點光,暗影消融處,陰鷙冷冽得寒氣四溢。就連他的嗓音,都透著她四年未曾聽過的低啞和隱忍,“我送你回家。”
他好像忍著極大的怒氣,又怕驚了她似的。
姚貝兒愣了好半天,才咬著嘴唇笑出了聲,“如果是那個女人被他這樣對待,你恐怕要把明月坊的牌樓都砸了吧?”
江臨看著她,眸光一凝,卻沒說話。
若是悠悠被人這樣對待,別說是區區一個明月坊,他要這個老男人用一輩子的時間後悔今天晚上的一切。
姚貝兒似乎懂了他沉默背後的含義,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換了我,你就隻是要送我回家?我要考慮他的身份地位、考慮以後源源不斷的麻煩。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被你送回家。嗬,回家,我哪還有家?我的房子車子都已經抵押了,我哪還有家!”
男人道:“我讓亦程送你去酒店。”
姚貝兒抬手用力揮開他,“不用你假好心,也讓周亦程離我遠點!要不是他四年來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你有多愛我,我根本不會在你身上栽得這麽慘!你別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和你的女人對我所做的一切!這些我都記著,我遲早會還給你們!”
她說著說著,趙檢察長已經被她尖銳的話音鬧醒了。
姚貝兒慢慢走到他身邊,伸手脫下自己的衣服,看也沒看江臨一眼,“他不就是要我嗎?我給他!江臨,你給我滾出去,出了這道門,就當我沒認識過你!”
“貝兒,你別胡鬧。”
姚貝兒的表情異常冷漠,她披著外套叫來了門外靜候的秘書,“檢察長喝多了,讓我陪他,你們把江教授送走吧。”
秘書與保鏢對視一眼,明白了弦外之音,立刻點頭道:“是,姚小姐。”
說完,便對江臨道:“江先生,請吧。”
江臨一動不動,看著姚貝兒,“非這麽做不可?”
姚貝兒隻有一個字,“滾。”
江臨閉了閉眼,轉頭離開,臨走前最後道:“我還是那句話,有困難來找我,我不會袖手旁觀。”
“你有種就去和你的女人吵一架,好好問問她這個善良又明事理的人,為什麽要置我於死地!”
江臨渾身一震,眸光更加沉暗,大步走了出去,門外的司機看到他晦暗的俊容不禁驚愕,“先生,怎麽了?”
他冷聲道:“回家,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