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我覺得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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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把它想成人生道路,這些不完美的裂紋倒也並非瑕疵。”
老人聞言,不禁多看她幾眼:“你很了解他?”
蘇洱微笑:“對於瓷藝和作者,遠不及杜老先生來的清楚,我一個實習生在您麵前不過是班門弄斧。”
“你知道我是誰?”
“能對杜家工藝給出一針見血的意見,又敢直言指責杜家長孫的作品是瑕疵品的,除了杜老先生還能有誰。”她頓消片刻,怪不好意思地說:“而且,來杜氏展廳上班前我已經熟讀默背過杜家曆史。”
杜老爺朗聲笑起來。
上班第七天就接待到杜家重量級人物,說不慌是假的。
好在杜老爺脾氣不像長相一樣嚴肅,逛一圈下來,把每個展品的背後意義及創作背景都複述一遍,這些是工作資料裏未曾涉及到的。
蘇洱趕緊記錄下來,以供後期工作參考。
杜老爺覺得她有悟性,比同年齡層學生努力,頗為讚賞她。
工作不影響上學,實習薪資還挺豐厚,同事之間的關係也融洽,這些和蘇洱之前的落魄相比簡直像一場夢。可夢終究隻能是夢,總有破碎的時候。
隻是蘇洱沒想到,會碎得這麽快。
下午杜謹言來展廳的時候,杜老爺也在。她與杜老爺聊來投緣,三人一起去餐廳用餐。因餐廳坐落在繁華的金融街區,來往精英白領諸多,不乏高層商務人士。
會遇上陸衍之,是僥幸中的必然。
蘇洱起先沒注意到他,是陪他用餐的美女笑盈盈走來跟杜老爺打招呼,她才看到他。
“你好,杜老先生。”
陸衍之臉上掛著謙和微笑,主動上來問候。
杜老爺起身與他握手,“陸總,簽約儀式之後沒想到這麽快會再見麵。”
他說:“我很喜歡這家店的料理。”
“看來我和陸總愛好相同,往後合作起來必然是天衣無縫。”
兩人在那商務寒暄,蘇洱心裏卻一點點涼下去,杜家竟然和陸衍之有合作關係。她現在臉頭都不敢抬,恨不得立刻逃走,掩耳盜鈴地希望陸衍之不要把關注點落在她身上。
膝蓋上微顫的手被溫暖握住。
她抬眸,對上杜謹言投來的淺淺一笑。
“小洱也在?”陸衍之眼尾輕跳,似笑非笑得演繹虛偽驚訝。
杜老爺疑惑問:“你們認識?”
“嗬,她……”
“小洱是我的舊友,我和陸總又認識,所以他們也熟悉。”
沒等陸衍之道破身份,杜謹言搶先一步把疑問解答。陸衍之唇角溢出玩味弧線,睨掃了兩人一眼,說:“嗯?杜少爺之前不是說,小洱是你的未婚妻嗎?”
“未婚妻!”
不止杜老爺,連陸衍之身邊的美女也是一驚。
杜謹言眸色加深,麵不改色得回道:“一直擔心你會不同意我和小洱在一起,今天竟然陸總直接說起,那麽就當你接受我和小洱未來會訂婚的事。”
“我怎麽會不同意。”陸衍之淺笑,戾寒的眸光凝住始終不肯抬頭看他的蘇洱,“不過婚姻大事應該知會長輩,看剛才杜老先生反應是還不知道嗎?最近我父親過世,媒體報導鋪天蓋地,杜老先生應該對我的家事略有耳聞。這樣,我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繼母的女兒,我曾經的妹妹,蘇洱。”
他句尾附加一句:“家父的死,和她母親有點關係。”
“我中意小洱,無關這些流言蜚語!”
杜謹言不甘示弱,冷聲回應,並當著眾人麵拉住蘇洱的手。一直在旁沉默無聲的杜老爺,臉色已經黑落,他最忌諱門楣不淨。
陸衍之繼母的來曆,滿城皆知。
更清楚陸父葬禮當天,遺產沒分給續弦一分,還被兒子雨夜趕出家門。
這些全是大家茶餘飯後的消遣笑點。
如果杜謹言真和蘇洱在一起,那麽這笑點便會多一份留給杜家,讓杜家也變成公眾笑柄。
“抱歉,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蘇洱未免當場被壓抑氣氛弄到窒息,起身說道,又對著臉色不好看的杜老爺說:“杜老先生,我和謹言隻是朋友,他在和你開玩笑呢,請不要在意。”
“小洱。”
杜謹言有些焦急得拽緊她的手,她抽不動隻能尷尬笑了笑,帶著哀求得小聲說:“謹言,拜托讓我離開這裏,我覺得很難堪。”
他眸底浮現驚愕與無措,指節鬆開。
幾乎在他鬆手一刹,蘇洱跟隻脫離束縛的兔子,瘋逃而去。
蘇洱一路跑,下樓時慌裏慌張差點被餐廳門口的旋轉門困住,門框踢到小腿,也顧不及痛也是跑。一直到下個路口遇到紅色信號燈,她才扶著膝蓋大喘息,眼裏酸得像進沙子。
她死死咬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鈴。
手機枯燥的鈴聲在包裏響起,她接了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蘇小姐,你母親今天沒任何知會突然離開了醫院。”
“好,我知道了。”
她掛了電話立刻給江世嵐打了一個,電話接得很慢,江世嵐的哭聲低低傳來。
蘇洱原本包著一腔怒火,漸漸消減下去,問她:“媽,你在哪?”
“破房子裏。”
蘇洱趕回家,發現江世嵐正坐在床上哭,地上是被剪得七零八碎的名牌衣服。
江世嵐哀怨得罵:“那幫女人,我是陸太太時可勁巴結我,現在我落難穿個衣服都說冒牌貨!我好心好意約她們出來下午茶,居然對我指桑罵槐!我記得她們,等我回到陸家一定撕了她們的嘴!”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蘇洱無奈道:“媽,你已經不是陸太太了。”
“現在不是,將來我還是會回去,隻要你肯去求陸衍之!”
想起今天餐廳發生的事,她心裏就酸澀難忍,深吸口氣告訴她:“你死心吧,我不會去求他。你已經不是陸太太,將來也不可能再回去,別再做夢。”
“死丫頭,你怎麽這麽倔!”
她前一刻還在哭,這會又來了精神下床要去擰蘇洱。
蘇洱閃躲不及,腦袋還被用力敲了下,挺尋常不過的敲擊,今天她卻覺得眼前一黑像貧血一樣差點摔跤。勉強扶住四方桌角才沒倒下,緩了會兒這股無力感不減反增,胃裏惡心感層疊上湧。
她不禁捂住嘴巴幹嘔起來。
蘇洱原本以為這是貧血加上這幾天操勞導致的,可在第二天在學校食堂,一沾葷腥就反胃。
連最愛的魚湯吃起來也惡心,一整天就沒吃東西,這會兒吐得能出膽水。
“要去醫院看看嗎?”邱圓圓見她喝水都吐,有點擔憂。
“沒事,大概昨天吃壞肚子。”
邱圓圓邊給她拍後背邊說:“幸好是吃壞肚子,差點以為你懷孕了。”
蘇洱接水潑臉的手猛地震住,腦袋裏一陣嗡然。
不會的。
她心裏安慰自己不可能,但放學回去,還是不由自主往藥店方向走。她說要驗孕棒的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結賬的時候耳尖都紅透了。
蘇洱按照說明書檢測,閉著眼催眠自己:蘇洱,老天不會這麽玩你,不會的。
但老天爺如果真要玩你,必然會玩死你。
兩條紅杠,像兩把利劍刺入蘇洱心窩。
怔了幾秒,蘇洱立刻撕掉說明紙把驗孕棒丟在公廁垃圾桶,這件事不能讓陸衍之知道。
他那麽恨她。
她詳裝沒事得走出公廁,沒走幾步被人猛地拽住肩包帶。
“壞女人!”
那人尖叫一聲,瘋癲得朝她瞪著眼,撲上來掐蘇洱脖子。
蘇洱被這突如其來的女人嚇到,連連後退反抗。等她看清楚施暴的女人,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是齊太,那個光鮮詭計、溺子成疾的齊太。
齊氏崩塌,陸衍之接手之後,齊太不知所蹤。
沒想到變得這麽瘋癲。
“我兒子死了!死在監獄,這全拜你所賜!”齊太今日去監獄探監,等來的卻是兒子在獄中鬥毆,惹怒獄中黑老大被活活當了奴隸泄憤。
齊磊不堪重負及每日毆打,敢怒不敢言,最後選擇拿筆自盡。
一支筆,斜插入脖子裏。
隻留下滿地殷紅……
齊太從監獄出來就蹲守在學校,一路跟著她。
蘇洱想到肚子裏的小毛頭,奮力掙紮反抗,反抗歸反抗這幾天她原本就頭重腳輕的,比不上拚盡全力的人,被掐倒在地呼吸不暢。
幸虧路過的行人插手幹預。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好心人將她攙扶起來,她勉強點頭卻在站起身的瞬間跌坐回地,視線一黑陷入深淵。等蘇洱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鍾醫生正坐在沙發裏。
見她醒來,忙上去問:“蘇小姐,感覺怎麽樣?”
“我……”
她下意識摸摸肚子,欲言又止。
鍾醫生說:“你懷孕了。”
蘇洱拉住他,鍾醫生似乎猜到她要說什麽,歎了口氣:“我還沒告訴陸衍之。”
“不要告訴他!”
她半坐起身,帶著濃重鼻音哀求道:“拜托你,不要告訴他。”
“孩子的父親……”
她咬唇搖搖頭,並不打算告訴他太多。家裏曉得她和陸衍之關係的隻有江世嵐和陸繼升,如今陸繼升過世,江世嵐又眼巴巴盼著她能回陸家。
鍾醫生也沒多問,隻當她是未婚先孕怕給家裏人曉得會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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