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很喜歡聽葉蔭講大學裏的事情，那是彥曾經無限向往的生活，他覺得女兒替自己活了一遍，有時候做夢都會笑醒。葉蔭不是那種表情生動的孩子，但講起學校來卻比以往在家裏要活潑很多，這樣讓彥覺得很欣慰。

    從小到大葉蔭和榮在一起總是緊張而不快，消耗掉許多精力，久而久之，那種疲憊似乎融進了眼底。幾分值得稱許的容貌很容易因為眼底的茫然被人誤認為高傲。隻有彥知道不是。

    這是彥最恨榮的地方。但他從來沒有和葉蔭說起。

    這也是葉蔭從來沒有過分為父母的關係擔心的原因。

    彥沒有來學校看過葉蔭。他覺得自己身份卑微，還是不到學校看女兒才好。

    也許，榮在吵架時不說這種話，他不會這麽想，但榮說過了，他覺得這句話倒是對。但並不後悔沒有聽榮的話去當什麽後勤科長。

    不過榮對彥的態度確實比之前要好很多。隨著經濟形勢漸好，喜歡傳統工藝並且有能力購買的人越來越多，彥的活計也越來越多收入好了不少。彥很拚命，希望能給女兒更多，當然拿錢回家的時候也是榮最溫情的時刻。給葉蔭的錢並沒增加，榮說葉蔭還小，錢應該給葉蔭攢起來，彥覺得也對。

    榮從來不勸彥歇一歇，隻鼓勵彥趁著幹得動時多掙點。但彥的疲勞顯而易見。

    在葉蔭的記憶裏，彥永遠是那個可以一下舉起自己騎到脖子上的大力士。她沒有注意到才四十出頭彥的頭發早已花白，背也微駝，不再是那個俊朗的引得路人回頭的男子。

    每到一個地方幹活，彥都會給葉蔭帶回小禮物，一方繡著梅花的蠶絲手帕，一個畫著古裝仕女的小瓶，甚至一個五彩絲線編織的小網兜。

    每次見到彥葉蔭都開心極了，話也格外的多。彥若不在家，葉蔭就很少說話，榮問什麽答什麽。榮也很氣，不得不說，榮的潛意識裏嫉妒彥和葉蔭的感情。有時葉蔭回家了，她也不會特意換班，該值班就去值班。葉蔭無所謂，反而覺得輕鬆些。

    慢慢形成習慣。有了習慣的日子似乎很平靜。

    如果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的過下去，也勉強算得上歲月靜好。

    很平常的一個日子。葉蔭後來經常想起那一天，她清楚記得天晴的沒有一絲不祥的預兆。

    五一連著春假，大約放了近十天。葉蔭回家時彥還在外地沒有回來。

    葉蔭百無聊賴撥弄著二胡，因為總不練習彈不出調。舅舅安跌跌撞撞的跑進門，告訴葉蔭，彥在外地猝死。

    之後的幾天葉蔭都徹夜坐在客廳裏，覺得彥會和往常一樣，帶著疲憊的笑容推門進來。

    春天的夜晚還很涼，但葉蔭不肯關上窗。在紙上塗出兩句詩，常使幽窗晝夜開，清靈來去應無礙。

    晴晴陪著她，說，姐，你哭出來吧。這是晴晴長這麽大第一次叫葉蔭姐。

    葉蔭茫然的搖頭。沒人見到葉蔭流淚。

    她用右手中指一下一下劃左手的腕部，看那裏泛起一條條白色然後滲出紅色的液體。被晴晴發現了，她就一直緊緊握著葉蔭的手不許葉蔭再這樣。

    惠一直陪著榮，榮顧不得對她的討厭了。榮對惠的依賴甚至到了惠出去洗個澡榮都會不安的程度。

    葉蔭依然像從前一樣和榮無話可說，但榮也不說她什麽。榮所有的時間都在哀歎自己的身世，以自己的資質生在那樣的人家，嫁了彥這種不長進的男人，現在竟然還撇下自己走了。

    晴晴雖不接茬但還是會撇著嘴走開，葉蔭不能走，聽得頭都大了。

    惠拉東扯西的給榮寬心，為了讓榮高興就一味的順著榮說，說以榮這麽好的條件本來是下嫁了彥，現在彥竟拋下她走了，是彥的不好。就差說天妒紅顏了。

    沒想到晴晴終於聽不下去，也就不再給兩人留麵子，說了句似乎不著邊際的話，潘金蓮那麽漂亮害死武大郎應該算天經地義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