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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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既白,太陽已經開始爬出雲層。
清晨的濃霧彌漫在森林裏。一絲一縷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霧中形成一條條光柱。到處都是苔蘚和潮濕的植物,空氣清新但卻摻雜著難聞的黴味,不知名的鳥獸的叫聲在叢林中回蕩。
這裏距離空地爆炸現場有兩公裏遠。
灌木叢中,雪痕突然從噩夢中醒來。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渾身上下摸索,查看自己的傷勢。
他記憶中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那詭異的大爆炸。他在爆炸的第一瞬間就暈了過去。
一定是那個奇怪的紅色球體!雪痕想到,一定是那個炸彈爆炸了,爆炸的衝擊波把自己吹飛了,沒想到那個炸彈的威力這麽大。
現在他仔細查看身上的傷勢,發現除了之前和獵人戰鬥留下的傷,並沒有新傷。最嚴重的腹部傷口也已經結痂止血,他長舒了一口氣。
但是這時他又突然想到:不知道艾兒薇是生是死。
想到當時自己是躺著的,都被炸飛了,半蹲著給自己寬衣解帶的艾兒薇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這裏雪痕不由得有些憂傷,艾兒薇雖然隨意殺人,還想要戳瞎自己雙眼,但是她也曾讓自己看到了美麗的風景,還差點成了自己的第一個女人,想起來也不知道該愛還是該恨。
一想到當時的情景,雪痕不由自主地又燥熱了起來。艾兒薇那風姿綽約的身體在雪痕腦海中浮現著,揮之不去。
她那洶湧澎湃的胸部,竟然到最後也不知道是什麽觸感。
雪痕搖搖頭,驅散了腦海中的不潔思想,人都已經死了,卻想這些,似乎有些不厚道。
隻希望她死的時候沒有遺憾吧。
但是想到這時,雪痕又突然想到,艾兒薇死的時候究竟有沒有遺憾呢?獵人們醉生夢死,在死之前如果能和女人快活過,也不枉此生。那麽艾兒薇呢?
她當時推倒自己,一定也滿心期待,但卻沒能如願,不知道是否也充滿遺憾呢?
十五歲少年的思路就是如此寬廣,而且還很為人著想。
“哎!無論如何,願你安息吧。”想了一會,不得其解,雪痕便放棄了。他雙手合十,為艾兒薇祈禱。就在他抬手時,他發現了自己手腕上的東西,“嗯?這是啥?”
那是一個金色的手鐲。有兩指寬度。全金屬質地。表麵光滑,潔淨如新,上麵還有著複雜詭異的凹痕,正嚴絲合縫地扣在雪痕的左手手腕上。
這是哪來的?裝飾品?
雪痕心中有一絲不詳的預感。這個東西的質地,和他之前見過的某物有些相像。
他右手捏住手鐲,緩慢地在手腕上轉了一圈。
當轉到手鐲的另一麵時,他看到,手鐲上有一個計時器。上麵正一明一滅地顯示著數字:“8”
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雪痕驚呆當場。
尼瑪!這是哪來的!誰!誰給我套上的?
剛躲過一個炸彈,又來一個,還是貼身的。
雪痕抄起身邊一塊石頭,就要砸掉手鐲,但是石頭舉在空中,卻遲遲沒有落下來。雪痕想到,一旦自己一砸,反而引爆炸彈可怎麽辦?於是,他狠狠地把石頭擲向前麵的大樹,恨恨作罷。
石頭咚地一聲砸在樹幹上,雪痕卻又發現了新情況。
那棵樹的樹幹上,豎著刻著四個大字:“跟著小狗。”
雪痕走上前去,仔細看那四個字,看起來不是用刀具刻的,而是用類似烙鐵一般的東西烙在上麵的,字是凹陷的,邊緣有一圈燒焦的痕跡。伸手到字的凹陷裏扣了一下,發現全是黑灰。
這會是誰寫的呢?難道是給自己戴上手鐲的人?
一定是在自己昏迷的時候。
對方這麽做是為什麽呢?還有,這字是什麽意思呢?跟隨小狗?什麽小狗?
正想到這裏,突然身後傳來兩聲狗叫,雪痕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隻純黑的牧羊犬正在灌木叢邊看著自己。
叢林裏怎麽會有牧羊犬?
黑狗轉身向樹林深處跑去。
雪痕左顧右盼,沒有發現其他人,想了一會,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炸彈手鐲,他終於咬緊牙關,跟著牧羊犬跑去。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選擇。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色牧羊犬七拐八拐,來到一塊草地。草地呈一個標準的圓形,在這樹木茂密的叢林,有這麽一塊平坦圓形的草地是非常不科學的,就好像所有的樹木都為這塊草地讓開了一樣。
草地上的草都是一樣高度的,整齊劃一,翠綠昂然,就像一個小型的足球場,一張巨大的桃花心木椅子,擺放在草地中央。椅子背對著雪痕。高高的椅背比雪痕身高還要高。
椅子顯然是人造品,上麵的雕花精細繁複,就像是家傳的古代家具。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叢林裏?
黑狗跑到椅子的正麵就不見了蹤影。因為被椅背擋住,雪痕看不到他。
這一場景詭異之至,雪痕腦中的問號已經多到數不清,若是平時,他一定會做出逃跑的選擇,可是今天,怪事連續發生,已經超出了他的常識,他躲在樹後,糾結著。
猶豫了一會,手鐲上明滅的光弄得他心煩意亂,他終於下定決心走到正麵,會一會這個神秘人。
他在樹林中穿行,圍繞著草地和椅子轉了很大的一個圈,才走到正麵。
當他看到椅子上的人時,雪痕疑惑更深了。
椅子上歪歪斜斜地坐著一個人,正用一隻手支著頭,在打瞌睡。
而黑狗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和雪痕年紀相仿,身高相仿,長相也相仿,赫然就是另一個自己!
“啊!”雪痕看清楚對方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叫。
對方被雪痕的叫聲驚醒,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雪痕。
“哦!你終於來了。好慢啊,我等得都睡著了。”另一個雪痕活動了下身體,向雪痕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他的動作也和雪痕別無二致。
“你……你是……”
另一個雪痕跳下椅子,向雪痕走來。
“我?我就是你啊。”
雪痕本能地退了幾步,對方見狀,也不再繼續靠近,隻是站在草地上,微笑地看著雪痕。
“可是怎麽會……你一定是我的兄弟吧。我媽其實還有一個孩子?”雪痕猜測道。
“你的想象力很豐富。你覺得呢?”另一個雪痕微笑問道。他的微笑也和雪痕一模一樣。二人根本就是毫無分別。
就算是孿生兄弟也不會有這樣一模一樣的,無論態度,語氣,神色,動作,表情,細節,全都是一模一樣。
環視周圍天堂般不真實的環境,雪痕心中一沉。
難道我已經死了?雪痕隨即想到。是不是在剛才的爆炸中我已經死了?現在是身處死後的世界?
我剛才還為艾兒薇著想呢!其實我應該為自己想想,現在想來,我他媽是滿心遺憾啊!
“很遺憾吧。”另一個雪痕微笑地說道。
雪痕想問你怎麽知道,但是又覺得沒有什麽必要問,如果真的死了,那麽什麽都可能發生。
雪痕心裏很亂,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他抬起左手,扶住額頭,想遏製陣陣襲來的頭痛之感。
“人生啊,有時就是這樣,像天氣一樣無常,每一個走到生命最後時刻的人,都會有遺憾,當然,你的遺憾我尤其能夠了解……你很不甘心。
“你的使命還未完成,你的親人還在等待你的拯救,陷害你,讓你變成惡魔之子的人還沒有得到製裁……。
“換做是我,若是就這樣死去,也會非常不甘心。”
另一個雪痕邊說著便走向雪痕,在他麵前站定。
雪痕抬眼看著他:這個家夥和自己有一點不同,他比自己能說。
“其實我有一個提議給你。對你有很大的……嘿!你手上的那是什麽?”另一個自己說著說著,突然指著他左手上的手鐲叫道。
“這個?這個我還想問你呢!不是你弄的嗎?”雪痕左手往前一遞,質問道。
“別靠近我!”另一個雪痕慌亂地後退,遠離了雪痕的左手。
“喂!你這是什麽意思?這是什麽?告訴我!”雪痕意識到對方和手鐲似乎真的沒有關係,並且他還好像很怕手鐲,“這是炸彈吧!快說啊!”
另一個雪痕卻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跑去。
“是不是這個炸彈的威力很大?威力到底有多大?”
對方不回答,自顧自地跑走了。
雪痕的心更沉了。從對方的反應看來,這絕對是個不容小覷的危險品。不管炸彈的威力有多大,如果戴在手上,炸死自己是肯定夠了。
雪痕右手抓住手鐲,拚命地往下拽,但是手鐲卡在手上,怎麽也擼不下來。
這時,手鐲突然發出滴的一聲響。雪嚇得摔倒在地。
手鐲沒有爆炸,上麵的數字從“8”變成了“7”。
雪痕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漸漸冷靜下來。
從這個炸彈看來,自己現在並不是身處死亡世界。否則炸彈毫無意義,難道還能死兩次不成?
他回頭看向另一個自己逃走的方向,沒有看到他的人影,卻發現剛才的草地,桃花心木雕刻椅子都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地荒草枯枝。雪痕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剛才的天堂一般不現實的環境,突然又變成了現實。草地是亂草叢生的,本來放著椅子的地方,現在生長著一叢小小的桃花心蒺藜木,還沒有長成椅子。
難道是剛才自己眼花?花得有點離譜啊。
不管怎麽說,由此看來自己確實還沒死,雪痕長舒了一口氣。
但他隨即心中又一沉:時間在流逝,恐慌也會越來越強,絕對不能這樣下去。
這簡直是一種煎熬,眼睜睜看著炸彈在手上爆炸,卻毫無辦法,這感覺能令大部分人崩潰。
不管是誰給自己戴上這個手鐲,對方用這種慢性死亡的方式折磨自己,定是要等自己精神瀕臨崩潰的時候再出現要挾自己。或者,他就是想看著自己在恐慌中精神崩潰,在崩潰中被炸死。給自己戴上這個手環炸彈的人非常陰險狠毒,說不好和在穀倉陷害自己的人是同一人。
想到自己被誣陷為“惡魔之子”所受的冤屈,想到這個炸彈可能和雪痕痛恨至極的那個幕後黑手有關,他的恐懼就漸漸被憤怒取代。
雪痕緊咬牙關,心中一股狠勁油然而生。
無論對方是什麽目的,但他以為這樣就能要挾自己?那真是太天真!
叢林裏的狼,在被獵人的陷阱夾住腿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咬斷自己的腿逃生。雪痕的心性果決,更甚於狼!
他從綁腿上抽出一把鐵片刀,高高舉起。那是他自製的簡陋武器,被他磨得鋒利無比,在山坡的伏擊戰中,他用這鐵片刀做飛鏢,收割了兩人的生命。
要拆下炸彈,其實很簡單,不就是個環麽?把手腕切斷,就能拿掉。
雖然廢了一隻手,但是丟車保帥,自己就不用死了。
況且,其實隻要切掉大拇指,手鐲就能從手上擼下來。哈!丟卒保車!
想到這裏,雪痕一刀斬下!
就在這時,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雪痕連忙回刀格擋,當的一聲,一把飛刀被彈飛。
雪痕心中一沉:又是獵人的襲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大戰,逃跑也很難。
他抬頭看向飛刀來的方向,卻發現一個獵人裝扮的少年隻身一人站在不遠處的樹下。
少年身形健碩,皮膚黝黑,隻穿著一條皮短褲,****的上身塗著圖騰圖案,花花綠綠的,手中拿著一把獵刀,正在砍開灌木,向自己走來。
“小強!”雪痕看到來人,欣喜地回應。
小強名叫尕爾強,也是少年獵人,獵人名字是塔庫魯,他是雪痕的童年好友,因為在獵人中,他們二人都是外姓人,所以關係比較好。因此雪痕不叫他的獵人名字,而是直呼姓名。
小強的出現,讓雪痕的懼意消失了大半,同時也不再懷疑世界。
小強剛才的襲擊,顯然隻是開玩笑。
小強搖搖頭:“真可惜啊,沒想到這種狀況下你的身手也沒變弱,竟然殺不了你。”
雪痕剛想舉手打招呼,又突然想到炸彈手鐲的事,為了不讓小強擔心,雪痕連忙從衣服上撕下一塊破布,把左手手腕上的手鐲包住。
倒計時還有7個數,砍手指的事,可以在倒數為1的時候再幹。
“魯魯加,我過去之前你得先答應我。”小強站在遠處喊。
“答應你什麽?”
“不要殺我。”
雪痕笑笑:“你逃跑技術那麽好,我殺不了你。”
小強也笑笑,穿過灌木走了過來。
“你剛才在砍什麽?”小強問道。
“沒……沒什麽,我手腕受傷了,割一塊布包紮一下。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會真是來殺我的吧。”
“之前洛塔他們伏擊你,你都沒死,還能反殺他們。我可殺不了你。搜捕你的獵人們回村子了,說你受了重傷,所以我就來看看你,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說到這小強興奮起來:“你最近可是出盡了風頭,殺了很多的獵人。要我說,那些獵人就是該殺,尤其是那個斯洛瓦,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他們畢竟曾經也是兄弟,我可不想殺他們,而且斯洛瓦不是我殺的。”
“他們都看不起我們外姓人,你還替他們說話,那是誰殺的?”
雪痕想起艾兒薇詭異的一擊,搖了搖頭。
在空地上,兩個獵人向赤手空拳的艾兒薇射出四根飛矛,艾兒薇隻是打了個哈欠,飛矛便消失了,獵人則爆體而亡。雪痕始終想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
“你的傷……嚴重嗎?”小強把背包摘下,扔在雪痕身前,“我給你帶了些藥。還有吃的。”
雪痕餓壞了,他接過幹糧,急忙塞進嘴裏。
“小強,真是太感謝了。你能來找我,我很感激。”
小強的到來令雪痕很感動。因為小強與其他獵人不同,他生性膽小,不敢輕易冒險。而這次他來幫自己,顯然是冒了很大的險的。
“反正我們遲早是要離開村子的,我可不想永遠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我大不了就是提前離開罷了,他們很難抓住我。”
說著,小強蹲下身,查看雪痕腹部的傷口。
“這傷很重,怕是不動手術好不了。”
“你剛才要是不襲擊我,它不會崩開的。”
小強撓撓頭:“這……這真是對不住了。我帶你去看醫生吧。”說罷他把藥品裝在雪痕的背包裏,自己的背包掛在胸前,然後背上雪痕。
“不,我不能回村子。”
“我們不回村子,我可以把你帶去涉穀鎮,隻要讓那的小田大夫給你動手術就好了。我送你到診所門口,你自己進去,如果讓他看到我就不好辦了。”
小強把雪痕背負在背上,開始沿原路返回。
雪痕執拗不過,心想這樣也是個方法,便由小強背著前往涉穀鎮。
雪痕和小強身形相仿,體重也差不多,而且山野少年飽受鍛煉,體力也很好,因此小強背著雪痕一點也不費勁。他判明方向,開始向森林外走去。
路上,雪痕問道:“你們為什麽追殺我?”
“這可不包括我,他們把我排除在外了。”小強歪過頭,“他們也沒有追殺你,大長老說他們是來帶你回去的。”
“胡說,他們對我趕盡殺絕。”
雪痕伸手驅趕身後的一隻蚊子,不知道為什麽這蚊子一直跟著他們。
小強皺了皺眉:“那難道是戈隆首領要殺你嗎?他可是你師傅。”
“不會的,這裏麵一定還有什麽誤會。一定是那個人搞的鬼。”
“那個人?”
“有個人在幕後搞鬼,穀倉就是他搞的鬼。是他陷害我!”
小強搖搖頭。
“對了雪痕,我一直想問,在穀倉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在村子裏不是解釋過了嗎?”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再說謊了,連我也不信任嗎?你之前說是高田他們要**小玲姐……那怎麽可能嘛!他可是小玲姐的親叔叔。”
“我沒有說謊!”雪痕牽動了傷口,疼得表情都扭曲了幾分。
“我不是不相信,隻是你說的……太過詭異了一點。你還說石頭在穀倉裏一招就製住了你,這就更不靠譜了,你的身手我是知道的,難道連雜貨店的夥計都打不過嗎?”小強頓了頓,露出了洞察一切般的微笑:“你一直喜歡小玲姐吧。”
“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想強上她,之後被人發現了殺人滅口?這也沒什麽,我知道很多人都幹過這樣的事,你就承認了吧,畢竟誰都有衝動的時候嘛……”
“連你都不相信我!你放我下來,我不用你幫忙……”雪痕掙紮了幾下,疼痛讓他不得不停下。
小強沒有把他放下,反而把他往背上兜了兜。
“這說的哪裏話。好吧好吧,你就當我沒說好了。”
小強背對著雪痕的臉上,此時掛著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顯然他已經對自己的推論確信無疑了,雪痕越是激動,解釋,就越讓他覺得他說得沒錯。但是為了照顧雪痕的麵子和情緒,他沒有繼續質疑。
小強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在雪痕被抓住的時候,小強是在現場的,他親眼看到小玲姐全身****的屍體。穀倉裏的其他幾具屍體,個個慘不忍睹,並且都是村裏人,比如高田、石頭,都是他認識的,這些人平日都是老實巴交的,和雪痕沒有任何過節,甚至他們幾人彼此之間都沒有什麽交集。
所以“真相”幾乎是呼之欲出。
當時因為活著的人隻有雪痕一個,所以他自然成了懷疑對象。長老衛隊的人抓住了他,對他嚴刑拷打,想逼他說出真相,可是雪痕卻“寧死不招”。
他隻是說自己想不起當時發生的事情了。但是他看到高田等人要對鄰居家的叫小玲的女孩施暴。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高田是小玲姐的親叔叔,兩人一直相安無事。就算要搞那事,也不用到穀倉裏,在自己家裏就好了嘛……
無論怎麽看,雪痕所說的都難以置信,用強未遂殺人滅口的說法反倒是非常合理。所以小強在如此鐵證之下,便斷定是雪痕故意說謊隱瞞。
在這末世廢土之上,蠻荒村落之中,人們道德感薄弱,小強也是如此,在他看來,用強不算什麽,很多人都做過類似的事情,雪痕隻是一時糊塗,做得過分了些。
至於殺人,對於他們這樣的山野邊民來說,其實也不算什麽新鮮事。反正死的人也與自己沒有什麽關係,小強自然也不在意。
小強是在這亂世中生存著的最普通的一個人,他和大部分人一樣,不相信人性,也不相信道義,他不相信雪痕的為人,但卻相信他們的交情。
他和雪痕都是少年獵人,從小一起打獵,也算是出生入死過,因此他才來這密林中救他。
在雪痕和小強爭執的檔口,那一直跟隨雪痕的蚊子終於找到機會,在雪痕後頸咬了一口。雪痕拍了一巴掌,竟然沒打著。叢林裏蚊子常見,雪痕便也沒有在意。
“你從村裏來?”雪痕問道。
“是啊,我趁大家都聚集在打穀場,便偷偷跑出來了。”
“我媽媽怎麽樣了?”
“她……”小強步伐有些踉蹌,他麵露苦澀:“她挺好的,雖然被關在柴房,但是鐵匠和麗子都很照顧她,沒有吃苦。”
“不對……你騙我……”雪痕在他後背,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是還是聽出了問題。
“你剛才說村民們都聚集在打穀場……如果我媽沒事,為什麽大家會去打穀場?大家一定是因為我殺了獵人,要拿我媽媽出氣……她到底怎麽樣了?”
小強沉默了下來。
“是兄弟,就告訴我。”
“村民們要處死你媽媽。”小強趕快繼續說道:“但是我想你媽媽會沒事的,村裏有很多人站在你們這邊……”
“不!他們怎麽能!啊!!!!****!!”雪痕像野獸般咆哮起來,但是這咆哮一下就抽空了他身體中殘存的力量,他劇烈地抽搐著,小強不得不趕快把他放下。
巨大的痛苦讓雪痕麵目扭曲,他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無法自已。
雪痕從小沒有父親,隻有母親一個人把他拉扯大,雪痕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穀倉慘案”發生後,母親為了救雪痕,把他送出村子,而自己卻留在村子替雪痕申辯,最後對抗不過那些不理智的村民,被關了起來。
雪痕多次想把母親救出來,卻沒有機會,這次和萬奎交易,就想多換點武器,救出母親,卻不曾想遭遇埋伏,為了自保殺了村裏的獵人,進而讓母親更加危險。
即便受了疼痛難忍的傷、被小女孩騙、被朋友出賣也不曾流下的眼淚,卻在此時如斷線的珠子般不住地滾落。
他此時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回村子,救出母親,但是現在的身體狀況……一種無力感,屈辱感,自責感同時湧上心頭。
身體的孱弱,精神的打擊,讓雪痕幾近崩潰。他的耳朵裏出現尖銳的耳鳴聲,就像有一輛汽車在他耳邊鳴笛。頭腦中陣陣刺痛,愈演愈烈。空氣中似乎彌漫著各種不同的味道,其實卻是他的嗅覺也感覺失靈了。
極大的痛苦折磨著他,神經就像一條繃直到極限的繩子,眼看就要被拉斷。耳鳴的轟響聲越來越大,嘴裏滿是苦澀的味道。一種死亡的恐懼開始出現。
但是雪痕的痛楚和激憤又瞬間淹沒了死亡的恐懼。冥冥中雪痕混亂的潛意識裏有一個念想在回蕩:如此無能,死又何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