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節省時間，謝春生是坐夜車趕回來的，走到村口的時候，天才剛剛亮，不過，也有不少人匆匆的往村外走著。

    年底了，不論窮家富戶，對過年這件事都是十分看重的，家中清掃、張燈結彩、采辦年貨，等等，忙得不亦樂乎。

    這些出村子的人大約都是去趕集的，明天三十，今天是最後置辦年貨的日子。

    謝春生在村子裏很有名氣，過往的人都認得他，看到他，皆是笑意盈盈，無論老幼，皆是主動的跟他打招呼。

    時代的變遷，擁有知識的人不再是洪水猛獸，不再是牛鬼蛇神，尤其是當知識開始幫助貧窮的農民戰勝了災害，獲得了溫飽，還出現了結餘，那擁有知識的人便成了能與老天爺比肩的新的庇護神。

    就好比葉教授夫婦，村子裏越來越多的村民願意主動將孩子送到葉教授那裏讓這位博學的人好好的培養培養的，當然，樸實的農民們也主動承擔起教授家裏農活，也不吝惜的將自家地裏的收成送過去，畢竟還不是太富裕，能拿錢給葉教授的不多，還好老教授豁然，早已視錢財輕賤，隻消足夠生計便可，所以，不跟村民們計較。

    而葉教授的夫人，原先是個研究植物的學者，身在這鄉間野地，更是方便了她的研究，如今幫著村民們優化耕植，這也是村子逐漸有了結餘的根本原因。

    所以，村民們對他們二人是心存感激的，逢年過節也會送些禮品，當然，依舊是那些農家自產的蛋蔬果肉。

    年根底下去葉教授家送東西的人不少，但是，這都臘月二十九了，要送的一般早就送完了，這一天，都是各忙各家的。

    謝春生快步朝著自家的方向走，路過葉家，院子的大門緊閉，想到他的小槿就在院子裏，他有一種上前拍門的衝動，可是，他還是忍住了，小槿的叮囑，他牢記心中，他們現在是秘密交往，而且，不能讓別人知道。

    在葉家的牆外停留了幾秒鍾，謝春生繼續往自己走去，就在走到前麵一二十米再拐個彎就到家的地方，迎麵走來了村裏的七婆。

    看到七婆手裏拿著一塊的確良的彩布，還壓了一張紅紙，謝春生便明白了，七婆這是要去提親。

    因為正月不說媒，所以，急著提親的都會趕在臘月提完，可急在這臘月二十九提親的，卻也不多見。

    七婆是村裏的長輩，謝春生主動鞠躬打招呼，七婆樂嗬嗬的道：“喲，這不是謝家的大才子嘛，回家過年啦，聽你爹娘說了，你高三，功課忙，啊喲喲，你可是咱們村裏第一個上高中的，若是考上了大學，不僅光耀了自家的門楣，也是咱們村裏的喜事。”

    “七婆謬讚了。”謝春生謙虛道。

    “果然是有學問的人，說起話來都文縐縐的。”七婆喜滋滋的說。

    “七婆，我回家了，您忙吧。”謝春生微笑道。

    “是啊，我得快點兒去，家裏還有事要忙呢。”七婆說著，不免也怨責兩句，“你說你們家也真是的，非急著讓我今天去，當然啦，我也能理解你爹娘的心思，那麽好的姑娘，當然要早早定下來，否則，肯定被別人家的捷足先登。”

    謝春生詫異，問：“七婆，是我家提親？給我大哥？”

    謝冬生比謝春生大兩歲，如今也二十了，是該有門親事了，在村裏，一般情況下，小夥子到了十八就開始說親事了，兩家人沒什麽意見，就在村裏擺酒，男女成親，待男女雙方歲數到了法定年齡，再去登記，有時候，孩子都四五歲才去登記的情況都有。

    照常理，謝冬生應該前兩年就結婚了，隻是由於他的品性較差，脾氣又大，村裏的那些女孩兒的家長都不滿意，而他的凶悍殘暴連外村也有耳聞，外村那些有女兒的人家自然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嫁給他，所以，一拖二拖的，拖到了二十歲，也沒說到一門親事。

    這讓謝家二老急得愁白了頭。

    七婆笑嗬嗬的回答道：“可不是嘛，總算是有著落了，你爹媽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謝春生訕笑著點了點頭。

    七婆又上下打量了謝春生幾下，笑道：“春生呐，雖然你也十八了，但你是做學問的人，隻怕是將來不打算在村裏說親事了吧。”

    “七婆，您還是忙我大哥的事去吧。”謝春生有些臉紅，畢竟年輕，經不了這樣的說笑。

    七婆看到，樂得前仰後合，也不知老天爺是怎麽安排的，都是一個爹的種，一個娘的腸子裏爬出來的，怎麽就生出這麽天差地別的兩兄弟，將來誰若是嫁了弟弟肯定是積了八輩子的福，可是，嫁給哥哥的，那就……

    七婆想到這裏，不免就是心中一歎，思來想去，沒覺得那戶人家做了什麽對不起人的事啊。

    “行啦，七婆不開你玩笑了，去完葉家，我順便再趕趟集。”七婆說著，正要走，卻是被謝春生拉住了。

    謝春生有些震驚，道：“葉家？給我大哥提親的是葉家？”

    “是啊……”七婆應道，“唉，多好的閨女啊……”猛地，七婆忽覺自己嘴漏，連忙收住，改口道：“你們謝家要謝天謝地啦。”說罷，匆匆的走掉了。

    謝春生隻覺一陣眩暈，也沒留意到七婆走開了，身子一墜，坐在了地上。

    葉家，全村隻有一戶葉家，而葉家隻有一個女兒。

    謝春生知道葉桂不是葉教授夫婦的孩子，所以，她的親事不會由葉教授他們說合，將來，肯定是由她在S市的父母來操辦。

    故此，當七婆一說葉家，他就立刻明白了要跟他大哥結成連理的姑娘是誰。

    為什麽？為什麽？

    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的小槿怎麽要成為他的嫂子，她明明應該是他的女人啊。

    家就近在眼前，他卻不想回去，他怕他進了家門，就會聽到爹娘喜滋滋的跟他說大哥定親的事，他更怕看到大哥一臉欣喜的笑容，他們的歡樂正是他的痛苦啊。

    謝春生順著來時的路跑了回去，跑到了葉家的院子外，隔著院牆，他聽到了七婆與也葉教授夫婦的對話。

    “謝家說了，一開春就動土，給冬生小槿他們在謝家的後院蓋新房，謝家還說了，小槿嫁過去後，不會受任何委屈，過兩年，謝家就把家裏的鑰匙交給小槿，讓小槿當家，還有，他們也同意了，讓冬生給您二位養老，以後的事，他們全包。”這是七婆的話。

    “什麽都不重要，關鍵是小槿好，她已經受了委屈，以後若是冬生虧待了他，我不會饒他。”這是葉教授在說話。

    “冬生那孩子雖然混，可還是聽他爹娘的話，老謝兩口子肯定心疼小槿啊，別忘了，當年是誰把小槿從冰窟窿裏救上來的，老謝的腿受了冰寒後就不得勁了，可他一直也沒跟您二位說什麽，放心吧，他們兩口子都是有情有義的。”

    謝春生聽不下去這些話，他隻想衝進葉家，不讓葉教授答應，因為，他願意給小槿幸福，而且，他堅信，他比大哥更好，更能讓小槿幸福。

    然而，當他要去拍響葉家的大門時，卻聽見葉教授說道：“木已成舟的事了，謝家的家長還能如此，也算是仁義之家了，大概這是小槿的命吧，七婆，這塊彩布我收下了，等過了年，就快點給兩個孩子操辦婚事吧。”

    謝春生的腦子裏一道炸雷。

    聽到送七婆出門的聲音，謝春生還是怯懦的躲去了一側，七婆沒有返程，而是朝著村外走去，她說她還要趕個集。

    葉桂送了七婆二十多步，返身回家，卻是看到躲在牆角的謝春生。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對著院子裏葉教授夫婦道：“我要去趟謝小娟家。”

    院子裏應聲的不是葉教授夫婦，而是葉桂的親生母親小石，“快去快回，家裏還有不少活兒要你做呢。”

    “我知道，不會多長時間。”葉桂說著，關上了院門，直衝謝春生走過來。

    “咱去水庫那邊說。”葉桂小聲道。

    謝春生默默的跟著葉桂，到了水庫旁，四下無人，便是急切的問道：“小槿怎麽要跟我大哥定親？”

    葉桂的心裏扯得一痛，不過，想到葉槿跟謝冬生都生米都煮成熟飯了，跟謝春生已經不可能了，她的火氣壓了下來。

    “別提了，”葉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態度，氣憤道，“沒想到小槿這麽沒腦子，我不是說你大哥不好，可小槿跟他在一起，的確不怎麽般配，可惜，小槿就是笨，被你大哥一哄就犯糊塗了，竟然……竟然……做出……做出……那種事。”葉桂難以啟齒的道。

    腦子裏又是一道轟天雷。

    怎麽會？小槿她怎麽會呢？

    “你胡說！”謝春生不相信的道。

    “我沒有胡說，又不是我一個人看到，我爸媽，還有葉教授兩夫婦也看到啦，”葉桂繪聲繪色的說，“就在小槿的房間裏，兩個人光溜溜的躺在一個被窩裏，小槿才十五歲，被你大哥折騰慘了，下麵流了好多血，過了兩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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