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另嫁他人,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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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道,權傾朝野的顧揚靈做事,從來隻論心情喜好,不顧真相幾何。
這話,頗有道理。
自相府小妾遇喜,朝堂之上凡是討好說吉利話的,不是加官就是進爵,一時之間,予美腹中之子,倒比皇子更為尊貴。
更遑論相府。
那日與予美為難的,胡杏兒被罰去守祖陵,丫鬟失去蹤跡,就連夫人,也因“處置不周”被罰禁足思過。
相爺偏寵十七姨太,變成了全府上下,乃至全國上下皆知的一大奇談。
坊間更有傳聞,說那十七姨太乃是狐仙所化,曾救相爺性命不說,又助相爺仕途順暢,因此相爺才對她寵愛有加。
說得有模有樣,竟被戲班子寫了本子,搬上了台子。
予美這日想遛彎,正巧顧揚靈提前下了朝,二人便換便服上街去了,好家夥,正碰上戲台上唱:“狐娘子待吾恩重情深,吾唯願共度此生。”
予美以為顧揚靈會惱,偷偷去看他反應,卻發現他正聽得津津有味,好似台上所唱,精彩絕倫,與自己卻無半點關係。
這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越看,予美便越糊塗,她原以為他們不過萍水相逢,她甚至連他名字都不願問。
但誰知命運弄人,她竟嫁他為妾。
世人都道,他壞事做絕,陰狠殘暴,是竊國的大奸賊。可自己平日與他相處,所見所識的他雖不算溫文爾雅,亦不算和善悅色,但總歸也是堂堂正正,風度翩翩。
到底,哪一個他才是真正的他?
如此一細琢磨,予美竟托著下巴瞧著顧揚靈出了神。
顧揚靈一轉過頭,便看見她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且過了好一會兒,仍無收斂的意思,於是輕咳了兩聲。
“辛大夫,在下臉上可有髒東西?”
予美這才回過神來,霎時漲紅了臉。
“沒……沒。”
顧揚靈看到了那抹潮紅,也懂了幾分意味,心中欣喜不已,但他不善言辭,且又是個冷性子,不懂如何哄女孩子開心,隻會盡自己的力去安排部署。
他瞧了瞧外頭,見太陽已是西斜,想著出門已有些時日,於是問道:“那……可是累了?”
予美本是個貪玩好動的,一日到頭哪會有累的時候,但初孕的身子變化多端,她尚未完全適應。被顧揚靈一問,竟真的感覺到疲累襲來。
於是點了點頭。
“那我們回去吧。”說罷,顧揚靈便去扶她。
二人上了馬車,正欲回相府,卻見辛府一小廝遠遠跑來,見了予美,撲通一聲就跪倒了。
“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那小廝說著說著便大哭起來:“小姐,大事不好了!”
予美忙去扶他,“出什麽事了?”
那人帶著哭腔,顫了幾次方說出話來:“老爺……老爺……老爺去了。”
予美一時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話,“去了?去哪兒了?”
“老爺……去……去世了!”
予美眼神轉了轉,愣了片刻,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刹那之間,心中響起一聲巨響,好似有什麽東西,塌了。
毫無預兆,她便直直暈倒過去,好在顧揚靈就在她身旁,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帶她上了馬車,直奔辛府而去。
馬車顛了一會兒,予美醒了過來,但神誌似乎不清,揉著眼睛問:“這是哪裏?”
顧揚靈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柔聲道:“在馬車裏,咱們回家。”
聽到回家兩字,予美便如被閃電擊中般,腦子裏一片白光閃過,依稀想起暈倒前的事情,一把抓住顧揚靈,“我記得方才,有人找我,他說什麽?”
顧揚靈見她這般,心疼不已,但又不願意欺瞞於她,於是如實答道:“嶽丈他,去了。”
卻不料,予美腦袋微微一偏,呆滯一笑,“我不信。”接著,直起身來,死死盯著顧揚靈,“你在騙我對不對?你一定是在騙我!你忘了?前幾日我們還一同回府見他來著,他身體已經好了大半,肖太醫說,說再過三月,他便可痊愈了,你也聽見了啊,你忘了?”
頓了頓,又道:“你一定沒忘,我知道的,你沒忘……”她看著顧揚靈,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眼神中幾乎帶著哀求,好似顧揚靈一點頭,事情就變成噩夢一場,夢一醒,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然而,顧揚靈看著她,卻不說話,隻是一把攬住她,輕輕將她摟在懷裏。
過了許久,顧揚靈才緩緩告訴她:“據太醫說,你爹爹是偶感風寒,導致舊疾複發,才……”
偶感風寒引起……
予美是醫女,曾見過無數病例,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是……
為什麽是父親?
她賭上自己後半生嫁於百姓皆不恥的國賊,不就是為了救父親一命嗎?為什麽?還不到半年就沒了呢?
這不是成心捉弄自己嗎?老天爺!
予美緊緊拽住顧揚靈的手就這麽緩緩地,落下了。
顧揚靈原以為予美會哭,會鬧。
但她沒有。
她一直很平靜,平靜地回到辛府,平靜地主持完喪禮。
接著,她平靜地回到自己的閨房,倒頭便睡,一睡就睡了整整一日。
顧揚靈自然知道,越是這般就越是危險,於是便也扔下全部政務,整日陪著.
予美醒來之後打開房門,就看到了靠著門扉站著的顧揚靈。但這個顧揚靈卻與她記憶中的顧揚靈全然不同。
她記得的顧揚靈,寡淡少語,雖鮮少能見笑顏,但麵容如玉,傲然獨立。橫看豎看,皆是絕世貴公子。
可眼前這人,因多日不眠不休,已胡渣叢生,憔悴不堪,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從容冷毅,殘留著幾分一國宰相的樣子。
那一瞬間,予美的心中似響起清脆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悄然破裂了。
她吸了吸鼻子,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對顧揚靈招了招手,“我想去爹爹的書房看看,你能陪我嗎?”
顧揚靈忙迎上去,陪著她去了書房。
辛老爺的書房如辛府宅子一般,不大,但五髒俱全,筆墨紙硯,古玩字畫,歸置得頗為妥帖。
予美原以為,這書房也如宅院一般,一朝攀上權貴,已然度了金身。但當她走進去一看,才發現一切如舊,和她出嫁前一模一樣。
仿佛她一轉身,父親仍坐在那張椅子上,招呼她過去看他今日新寫的大字。
在她的記憶中,父親曾也是個迂腐的書生,常將女子無才便是德掛在嘴邊。但不知從何時,父親突然變了,總愛帶著予美待在書房,看書寫字。
盡可能教給予美更多學識。
她仍記得有一次,她偷偷看三國,那時候,三國這類書,算是禁忌。她以為父親定會生氣,重重罰她,但他沒有。
反而讚揚了她:“女兒家,就該多看看男人世界,我們小美啊,巾幗不讓須眉。”
父親的聲音依然清晰,好似就在昨日。
她忍不住喊了一聲:“爹爹。”但空蕩蕩的房間,卻沒傳來半聲回應。隻有顧揚靈,向著她,邁了兩步。她鼻頭一酸,跌坐在了椅子上。
二人在書房一呆,就呆了半日,傍晚十分,方踏出房門。
二人並肩往外走,顧揚靈先踩出去了,但予美跨出一隻腳時停住了,她突然問了顧揚靈一個問題,接著,“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那哭聲,悲痛欲絕,辛府上下聽見了,皆跑了過來,亦是跟著抹眼淚。
她問:“我沒有爹爹了嗎?”
顧揚靈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任由她哭得累了,暈倒在他懷中,方柔聲答道:“不怕,往後你有我。”
接著,他抱起予美,坐上馬車回了相府。
四月二十三日,是顧揚靈生辰,顧揚靈自己不甚在乎,但夫人卻想大辦。
且由於是三十歲整壽,便不光是相府家事了,全朝官員翹首以盼,都想表示表示,這事便成了國事。
予美獨居在子衿居,正值孝期,又有孕在身,顧揚靈特意交待不許打擾。因此,予美雖知相府有大事發生,但直到生辰這日,賓客盈門,喧鬧聲太大傳至偏院,她才弄清事情原委。
思及數月以來顧揚靈對她的照顧,打算送上一份賀禮,但在房中轉了半響,翻了半響,仍找不出一件可以拿出手的東西。
好在小玉提醒了她“相爺什麽樣的東西沒有,重要的是心意到就可以了,再者,隻要是小姐送的,相爺肯定都喜歡!”
於是她便折回房中,研了墨,提筆在紙扇上畫了一副春雨圖。
那是顧揚靈曾提過的,便趁這個機會給他吧。
她叫來小玉,把紙扇置於錦盒中,差人送到前院去了。
不一會兒,前院傳來消息,要她去前廳赴宴。
這也是不和規矩的,向來女眷隻能在後院,與女眷共席,即便是主母,若無丈夫特許,亦不能踏出院門。
這會兒小廝來傳話,竟直接讓她去前廳,且不說她不過一個小妾,更重要的,她還懷有身孕,雖月份不大,尚不顯懷,但卻是大忌。
恐會成天下笑柄!
顧揚靈到底在想什麽?
她正猶疑間,那小廝又催促了一遍,“太太,老爺叫您快去!”
罷了,顧揚靈那人,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他既讓自己去,那就去吧。
如此一想,予美便跟著那小廝去了。
當她現身在前廳時,原本熱鬧的場麵如被操控般突然便安靜了下來,上百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她。
顧揚靈也似全未料到般,眼眸深處閃過一瞬的驚詫,似乎在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接著,他慢步走向予美,將她輕摟入懷,帶至眾人麵前,高舉一杯,朗聲介紹:“這位便是辛予美,我顧揚靈的妻子!今後諸位見她,就如見我顧揚靈!”
躲在一旁的小廝聽了這席話,忙竄回後院,去向女人稟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