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知道自已最後的時間，其實是一種很複雜的事，但最好的一個心態就是坦然去麵對。

    我想裴楓告訴我，就是想我這樣的心態吧，而他，是個醫生，他對他自已的身體，更是了如指掌。

    但是這一晚，我卻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頭也很痛，我關了燈，麵對著漆黑的一片，想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以前是不是很討厭，所以媽媽說爸爸打了我，所以，他又生了一個女兒，我以前，有沒有什麽開心的事，我有沒有暗戀的人。

    我很討厭黑啊，可是要是開著燈，媽媽看到我沒有睡，她會擔心的，我不想讓她擔心我，她的身體可也不好。

    拉開簾子，外麵的月光如華，輕輕地照進了漆黑的房間，明亮的銀盤在厚厚的烏雲裏穿行著。

    時光這樣一日複一日，月色一天複一天，千百年來都不曾改變過，也沒有磨滅過，活得久，它會累麽，它又看過多少的生死輪回，它會寂寞麽？

    在這有限的日子裏，要是終日惶惶然，也是遺憾的，我一點都不想這樣子啊，我也不想讓媽媽擔心我。

    快睡吧，快眼吧，身體不好呢，我是這樣安慰著自已，奈何，我卻是睡不著啊，我看著月亮越來漂亮，越來越明亮。

    天際那遠處，已經是蒙蒙的白色了，我又把我最年輕的一夜給這樣看著它流走了，不想了，想了又能怎樣，要怎樣才最好我不知道了，隨緣吧，隨老天爺吧，隻要天天過得開心一點，這樣很多人都會開心的吧，至少我是很討厭天天哭喪著臉的，那改變不了什麽。

    困了，伏在桌上就慢慢地睡著了。

    沒有人會吵我的，媽媽隨得我愛睡到幾點就幾點，反正我餓了就會去找吃的，而她，不管在我什麽時候去找吃的，都會給我熱騰騰的，新鮮美味的食物。

    是雨的聲音敲打著芭焦葉，似夢如真一般，聽著聽著，我就醒了，外麵的風一重雨一重，風帶著雨的浪卷來。

    窗下麵有一樹芭蕉，葉子青翠，雨滴打在上麵，像是歌一樣。

    竟然下雨了，昨天晚上還是很好的夜色呢，清亮得像能把這個世界都照亮一樣，一覺醒來，說變天它就變天了。

    我困倦地起來，拉開了露台的簾子，開了玻璃門看到那露台那兒放著一隻花瓶，裏麵插著幾朵新鮮的荷花。但是給雨水打得有點可憐的，還有一張紙條在綠綠的莖上。

    抓起一看，上麵的筆跡有點被雨水模糊了，紙都要濡爛了。

    你最喜歡的花。

    我認出來這麽幾個字來，然後笑了，這肯定是裴楓去采來送給我的，隻是也不知什麽時候下的雨了，他沒有叫醒我。

    肚子有點餓了，洗刷了就下去，外麵的風雨越來越大的樣子，而媽媽卻坐在沙發上織著毛衣，安靜得就像是畫一樣，開著的燈很溫暖，照得讓人心裏也暖暖的。

    “媽媽。”我輕輕地叫了一聲。

    她抬起頭，溫柔地看著我：“小米你醒了，媽媽給你燉了香芋排骨粥，我去給你端一點。”

    “媽媽不用，我自已去端就好了，媽媽你吃了沒有？”

    “早吃了呢。”

    我一笑，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又睡得太晚了，媽媽，這雨是什麽時候下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睡得香才好，身體會比較好一點呢，這雨啊，天剛亮的時候就下了，我還以為隻會下一會兒，沒想到現在越來越大了。不過沒事，媽媽把門窗都關好了，這房子也是很穩固的，不用擔心什麽。”

    我端了粥出來吃著：“媽媽，裴楓呢，他起來吃早飯了嗎？”

    媽媽做的粥真的好香，香芋又香又糯，排骨也是很嫩很入味。

    我覺得再好的酒店的菜送來，都比不上媽媽做的，這大概就是媽媽的味道吧，或許，也是我失去了記憶以為，就很依賴和倚重媽媽。

    “他啊，很早就起來了，不過出去了一會就跑回來，刮著大風，叫他別出去也不聽，回來的時候傘都給吹跑了，身上也濕濕的，抱了些荷花回來，我叫他趕緊上去洗個熱水澡下來吃點東西，不過他都沒有下來，我擔心他會著涼什麽的，又怕打憂他正在休息。這孩子啊，他怎麽這麽喜歡荷花，大風大雨的還要去采，說過了今天的風雨，說不準明兒個就看不到了。”

    我想到露台上放著的荷花，也許，這就是今年所剩下最後的了，風雨過後，那荷塘是多麽狼狽都不知道，所剩無幾的荷花，都會被催殘的。

    北京的中秋，這樣風雨已經是冷意重重的了。

    “媽媽，要不我上去看看他吧？”

    “也好，媽媽給他熬了碗薑茶，你順便端上去，他一直沒下來，媽媽也是有點擔心的。”

    “好的。”我趕緊將粥吃完了，廚房的小鍋裏燉好了薑茶，我開了火，讓它更熱點。

    燒開了就倒起來，端著就往樓上去。

    “裴楓，裴楓，是我，小米。”

    “進來吧。”

    我進去看到他伏在桌上：“你沒有吃早飯，我媽媽很擔心呢。”

    “沒事。”他笑著說：“我不餓。”

    “裴楓，你是不是著涼了，你的鼻音都是濃濃的。”

    他搖搖頭：“沒事。”

    “什麽沒事啊，我都聽出來了，你是怕媽媽發現擔心你，所以沒有去吃早飯吧，把這個薑湯喝了吧，我媽媽給你燉的。”

    將湯放在桌上，看到他桌上很多的資料，都是醫學方麵的。

    這些真是高深，我發現我看不懂什麽。

    他說，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可是他卻還在努力學習著，也許活著，就是不放棄吧。

    “裴楓，謝謝你的荷花，不過這麽大的風雨，真的不要出去，你的身體不好呢。”

    “也許這風雨過後，想要找到這些要綻開的荷朵兒，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畢竟，也不是它的時候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是惆悵。

    “沒關係啊，明年荷花還是會開的。”

    他隻是笑笑，也不說什麽，一口將那薑湯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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