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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2

    阿福和夜白宇都一起走了，穆紫煙的小丫頭放下包袱也不知道躲哪裏去了，最後就剩下寧清揚和穆紫煙相對而坐。

    “師兄，我路過永寧城的時候見到汐月了，她說讓你沒事盡快回去。”穆紫煙微笑著對寧清揚說，“我覺得汐月是在氣你偷偷走了沒有帶她。”

    “嗬嗬，”寧清揚輕笑了兩聲，“我是受姑母之托來夜國找表弟的，表弟拜托我給福安醫治，就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不用管月兒，她自己在永寧城也能玩得很開心。”

    “陌公子似乎並不打算在這裏久留，師兄還要留下來給福安長公主醫治嗎？”穆紫煙問寧清揚。上山的路上陌杉說過，她很快就會回錦雲城了，並不會留在天音寺。

    “問一下表弟的意思吧。”寧清揚微笑著說，“我就這麽一個弟弟，如果他非要讓我把福安醫治好了才能走，那我也沒有辦法。”語氣中已經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寵溺……

    穆紫煙有些驚訝寧清揚對陌杉竟然已經如此之好，而她也希望寧清揚真的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沒有其他的原因。

    寧清揚問陌杉的時候，陌杉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說：“不用這麽麻煩表哥，表哥把藥給阿福，告訴她要怎麽用就可以了。”陌杉從沒想過讓寧清揚一直留在天音寺給夜安然治病，寧清揚並不隻是個大夫，他是寧國太子，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還以為表弟會讓我把福安的身體醫治好了才能走呢。”寧清揚半開玩笑地說。

    “不用，”陌杉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她已經病了這麽多年了，不急於這一時，表哥以後路過飛星城的時候過來給她診治一下就好。”夜安然的身體已經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好轉了，說明寧清揚用的藥是對的，而不管夜安然需要什麽藥，就是天天吃人參靈芝，夜國皇室也供得起，慢慢養著總會好起來的。陌杉問了夜安然，她依舊不願意回錦雲城，留在天音寺也未必不是好事，這邊環境清幽也無人打擾，更適合休養。

    “表弟對福安公主……”寧清揚有些探究地看著陌杉問。他需要知道陌杉對夜安然究竟是什麽感情。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但是寧清揚已經發現了，夜安然除了身體不行之外，其他方麵真的無可挑剔。容貌絕色，性格溫婉卻也堅毅，而且十分聰慧，寧清揚不確定陌杉會不會因為跟夜安然之間那個名分而對她產生什麽感情……

    “表哥你在想什麽？”陌杉唇角微勾，“我請表哥為福安長公主醫治是因為她人還不錯，至於我們之間的關係，等她身體好了之後再說吧。”不僅陌杉，就連夜安然都從來沒覺得她們之間有了什麽不能分開的牽絆。在外人看來，陌杉和夜安然這樁詭異的婚事不過是因為兩國的政治而已，無關其他。

    寧清揚微微一笑說：“表弟心中有數就好。”夜安然縱然身體恢複了一些，能站起來，某些問題也是不可能再醫治好的。寧清揚很清楚夜安然這輩子都不可能生兒育女，因為她是在天寒地凍的幽冥城長大的，身體早就凍壞了，寧清揚也無計可施。

    “我今日就要離開這裏回錦雲城，表哥如果有事的話自去忙。”陌杉對寧清揚說。

    “表弟難道忘了，我這次來夜國就是找你的，總要看著你在錦雲城安頓好之後再走，不然這個兄長當得也太不稱職了。”寧清揚微笑著說。

    “這個真不用了，看我現在這麽自由，表哥就應該知道我在錦雲城無人可欺。”寧清揚是好意，不過陌杉並不想麻煩他，確實也沒有那個必要。

    “表弟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困擾嗎？”寧清揚看著陌杉問。每次他想要親近陌杉的時候，陌杉總是拒絕，很客氣，卻有些疏離了，寧清揚並不喜歡這樣。

    “咳咳，”陌杉覺得寧清揚這話實在是太曖昧了，輕咳了兩聲說，“表哥你要是想去錦雲城遊玩兒就直說，我不會介意的。”

    “嗬嗬，”寧清揚神情愉悅地笑了起來，“表弟猜得沒錯，我就是想去錦雲城遊玩兒，表弟記得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

    “沒問題。”陌杉微微一笑。那邊從夜安然房間裏出來的夜白宇看著寧清揚的眼神又有些不善了……

    寧清揚要跟著陌杉一起去錦雲城，而穆紫煙也提出想要跟著寧清揚一起去錦雲城看看，因為她從來沒有去過，寧清揚並沒有拒絕。

    “公主，駙馬爺已經走了。”阿福看著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正在怔怔地望著窗外的夜安然說。阿福覺得駙馬爺人真的很好，不嫌棄公主的身體，還請自己的表哥過來給公主醫治，對她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盛氣淩人，真是個大好人。

    阿福以為夜安然在想念陌杉，事實上夜安然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另外一個仿如謫仙的身影。夜安然並沒有癡心妄想過會跟寧清揚之間發生什麽，她隻是有些貪戀寧清揚帶給她的那些希望和溫暖，跟寧清揚相處的這些日子，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安寧和愉悅，她本以為自己跟寧清揚至少可以做個知交好友，可是當她看到穆紫煙站在寧清揚身邊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還是貪心了。

    寧清揚那樣光風霽月的人，也隻有穆紫煙那樣美麗高貴的姑娘能夠匹配，而她，就連做寧清揚的朋友都不夠資格，因為她隻會給寧清揚帶來麻煩。

    “寧太子告訴你的東西，都記住了嗎？”夜安然收回視線，看著阿福問。

    “嗯！”阿福認真地點了點頭，“奴婢都記住了！寧太子還說過一段時間會過來看公主的，他真是個大好人！”

    是啊，寧清揚是好人，陌杉也是個好人，可夜安然並不想成為任何人的累贅，所以在他們離開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要挽留，或者約定下次見麵之期，因為他們能再來，對夜安然來說已經是奢望了……

    陌杉已經決定了要跟寧清揚和穆紫煙一起同行回錦雲城，夜白宇雖然看寧清揚不順眼，不過也沒有說什麽，畢竟看到夜安然身體有所好轉，夜白宇心裏還是高興的。

    一路騎馬，到了錦雲城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半個月。

    秋天的錦雲城天高氣爽，正是一年中最舒適的季節。護城軍大營中主將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或者應該說，陌毅退位，新上位的陌杉根本就沒有再去過護城軍大營。

    呂江如今已近混到了副將，而陌杉的小弟呂寶元早已蛻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大帥哥，而且因為頭腦靈活性格也好，在軍營中已經成了掌管兩萬人的營長，有了自己的一幫小弟，陌杉拜托他特殊關照的穆同穆大夫就是其一。

    話說穆同也的確很苦逼。他就是想好好做個救死扶傷的大夫，所以在錦雲城大街上開了一家小醫館，雖然經營不善，不過至少沒人找他麻煩，直到跟陌杉扯上關係，一切都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先是因為發現了秦可情的醜事，差點被殺人滅口，被陌杉救下來之後，又救了陌毅，然後就被陌杉扔進軍營裏了，還不是讓他去當軍醫，而是當小兵！

    穆同一點兒武功都沒練過，身體也很清瘦，剛進軍營的時候對他來說簡直無法度日……從天不亮就要起來操練，一直到天黑都結束不了，因為他總是因為訓練落後而被罰……穆同已經因為體力不支暈倒過好幾次了，然而並沒有人減輕他的訓練強度，陌杉的小弟呂寶元倒是特別“關照”他，雖然沒有人欺負他，但是呂寶元每天都盡心盡力地監督著穆同，保證他的訓練一點兒都不能比別人少，還美其名曰這是大哥陌杉交代過的，他一定會好好照顧穆同的……

    “嘿！放牛娃！營長找你！”

    正坐在地上休息的穆同剛剛喘了兩口氣，就聽到了一聲大叫，然後身邊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笑聲。穆同眼中閃過一絲暗惱，去他的放牛娃！真是夠了！

    穆同猛地站了起來，朝著呂寶元所在的地方大步走了過去。因為他的名字諧音牧童，所以在進軍營的第一天就被人起了個外號叫放牛娃，如今知道的人越來越多。穆同知道這些士兵平時除了訓練之外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就喜歡開玩笑，並沒有什麽惡意，但這依舊沒有辦法阻止他心中的鬱悶。話說他第一次主動去找呂寶元，想讓他幫忙就是因為這個外號，可是呂寶元那貨竟然笑眯眯地說他覺得這個外號很好聽……

    “哎！小木頭你來啦！”呂寶元看到穆同，非常熱情地大步走過來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呂寶元比穆同小，倒是沒有叫過穆同放牛娃，而是自己給穆同起了個外號叫做小木頭……這對穆同來說，跟放牛娃的性質並沒有什麽區別。

    穆同掙了一下沒掙開，因為呂寶元的力氣非常大，呂寶元才不管穆同臉上的鬱悶，直接攬著穆同就往外麵走，邊走邊說：“我娘說讓我謝謝你治好了我爹的腿，所以今天中午咱們兄弟倆去祥雲樓吃飯吧！我請客！”

    穆同是個大夫，不過如今軍營中除了呂家兄弟之外沒有人知道。呂侯爺早年打仗受的傷，一直沒有好徹底，呂寶元想著穆同是個大夫，就直接把他拖到他家裏去了，結果穆同還真費了一番功夫把呂侯爺的老毛病給徹底治好了！呂家人都很感激穆同，呂夫人聽說穆同還是陌杉特殊交代呂寶元照顧的，看穆同更是不一般了。

    呂寶元如今成了營長，比小兵自由很多，上次回去的時候呂夫人叮囑他一定要好好照顧好穆同，別讓別人欺負他，呂寶元覺得自己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嘛，今兒突然想起來可以請穆同到錦雲城祥雲樓裏搓一頓，正式感謝一下穆同。

    穆同拒絕，然而並沒有什麽用，因為呂寶元的熱情向來是他拒絕不了的……最終兩人騎著馬一起去了錦雲城。

    說起騎馬，穆同學騎馬的時候還是呂寶元親自教的，差點沒把他給摔殘了，呂寶元依舊堅持讓他學，最終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學會的時候，穆同看著自己滿身的烏青，簡直是欲哭無淚。不過說實話，穆同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今健壯了很多，雖然依舊不能跟呂寶元比。而且學會之後發現騎馬真的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不過這些他不會告訴呂寶元的……

    進了錦雲城之後，呂寶元帶著穆同直奔祥雲樓就去了。因為呂家人都特別喜歡祥雲樓大廚做的菜，三天兩頭在祥雲樓吃，是祥雲樓的忠實貴客，祥雲樓老板直接在樓裏給呂侯府留了一個專門的雅間，好讓呂家人什麽時候過來都能有地方吃飯。

    呂寶元帶著穆同進了呂侯府的雅間，然後開口點了一堆招牌菜，在小二下去之後，又拿起酒壺給穆同倒了一杯酒，舉起酒杯說：“來！小木頭我敬你一杯，謝謝你治好我爹！”

    “我不喝酒。”穆同直接拒絕了。雖然如今呂寶元是他的上級，不過整天被呂寶元特殊“關照”，穆同很清楚呂寶元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在他麵前不用玩兒任何虛的，不喜歡就直接說不喜歡，呂寶元不會覺得你是不給他麵子。

    “小木頭你真沒意思！”呂寶元果然沒再勸，自己喝了一杯之後，把給呂寶元倒的那杯也拿過來喝了，然後看著呂寶元說，“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大哥的酒量一等一的好！”

    聽到這聲大哥，穆同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玩世不恭的臉龐，正是把他扔進軍營裏的陌杉。如今很多人都知道，呂寶元口中的大哥大部分時候指的都不是呂江，而是指的陌杉……穆同進軍營之後也聽說了很多關於陌杉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陌杉跟她小弟呂寶元的某些事情。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穆同覺得陌杉真的是個讓人佩服的存在，但是如今身處軍營，還不能去當軍醫，還要整天被操練，穆同覺得他如果再見到陌杉，隻想跟她說一句：“咱們絕交，你就當從來不認識我行麽？”……

    兩人吃著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大部分時候都是呂寶元在說，穆同嗯嗯啊啊地應一句。快吃完的時候，呂寶元不經意朝著窗外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狂喜，在穆同驚愕的眼神中大叫了一聲“大哥”，然後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

    穆同覺得呂寶元真是瘋了，這可是二樓，他的輕功很一般好吧？穆同趕緊起身走到窗邊，往下看了一眼，瞬間就明白呂寶元為啥激動地跟瘋了一樣，因為他心心念念的大哥回來了……

    話說陌杉進錦雲城的時候十分低調，可是耐不住她跟寧清揚還有穆紫煙的容貌都太引人注目了，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而寧清揚和穆紫煙對錦雲城的人來說都是生麵孔，陌杉不是，街上已經有很多人在說陌駙馬回來了。

    夜白宇還沒有離開，低調地騎馬跟在陌杉身後。路過祥雲樓的時候，寧清揚正在跟陌杉說話，突然就看到有個年輕公子從祥雲樓裏跳了出來，而且直接朝著陌杉撲了過去……

    陌杉看著一臉興奮地從樓上朝她跳下來的呂寶元，伸手一扯馬韁，直接默默地躲了過去，然後呂寶元就臉朝著地砸了下來，引起周圍百姓一陣驚呼。就在陌杉在考慮要不要伸手拉呂寶元一把的時候，那邊呂寶元落在了地上，不過不是摔的，而是在最後關頭控製住了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雖然差點摔倒。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呂寶元站在地上，仰頭看著馬背上的陌杉，笑得一臉傻兮兮的。不管呂寶元變得多帥，在陌杉麵前，大概永遠都是這副模樣了。

    大哥……寧清揚眉梢微挑，看著陌杉問：“表弟，這位是？”這公子看著比陌杉大啊……

    “小寶，好久不見，你又變帥了！”陌杉衝著呂寶元說了一句，呂寶元笑得更傻了，然後陌杉對寧清揚說，“表哥，這位是呂侯府的四公子呂寶元，呂江的弟弟，也是我小弟。”

    小弟？寧清揚微微一笑，瞬間又迷倒了周圍的一大群姑娘，而聽到陌杉叫寧清揚表哥，呂寶元驚訝地大聲說：“大哥，這位就是寧太子嗎？”

    寧太子？！旁邊有個姑娘已經快要溺死在寧清揚的淺笑中了，很多人這才煥然大悟，原來這位是寧國太子，怪不得容貌如此出眾。

    “嗯，”陌杉微微點頭，然後又對呂寶元介紹到，“這位是名醫山莊的穆小姐。”

    “寧太子，穆小姐。”呂寶元對著寧清揚和穆紫煙拱手一禮。他在外人麵前還是很正常的。穆紫煙也對著呂寶元微微一笑。

    “小寶，我們先回去了，回頭再聊。”眼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陌杉對著呂寶元說。再這樣下去，整個錦雲城的百姓都要過來圍觀寧太子和穆小姐了。

    “好的大哥！”呂寶元點了點頭說，“大哥趕緊回府休息吧！”

    陌杉和寧清揚已經騎馬走了，穆同才從樓上下來走到了呂寶元身邊，看著呂寶元問了一句：“陌杉回來了？”

    “叫大哥！”呂寶元瞪了穆同一眼，“陌杉是我大哥，你是我小弟，所以你也要管他叫大哥！”

    穆同白了呂寶元一眼：“你不是我大哥。”轉身又回了祥雲樓。所以陌杉剛剛是根本沒想起還有他這個人是吧？怎麽感覺這麽鬱悶呢……

    “表弟，你現在還住在陌府嗎？”看著陌杉走的方向，寧清揚開口問道。先前聽說陌杉跟著寧玉一起離開了陌將軍府，一直住在寧國驛館裏。

    “是啊，表哥和穆小姐也都住在府中吧。”陌杉並沒有多解釋什麽，如今陌將軍府隻剩下陌毅一個人，她不會不管陌毅。

    看到陌將軍府門口的石獅子的時候，陌杉突然開口對夜白宇說：“小白，去把我要的東西取回來。”夜白宇看了一眼陌杉，調轉馬頭很快消失了。寧清揚看著夜白宇的背影，心中依舊很是疑惑，因為他一直都在調查，可是始終查不到陌杉這個隨從的來曆，而這個名叫小白的隨從跟陌杉的關係真的非同尋常……

    “少爺！”

    陌杉剛剛下馬，就聽到了一個激動的聲音，轉頭就看到福伯快步走了出來。

    “福伯，我回來了。”陌杉對著福伯笑了笑，又指著寧清揚和穆紫煙對福伯介紹到，“這位是我表哥，這位是名醫山莊的穆小姐。”

    福伯看到寧清揚，神色一正行了個大禮：“老奴見過寧太子，穆小姐。”

    “不用多禮。”寧清揚微微一笑。

    幾人進門，福伯因為看到陌杉回來太激動，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陌杉直接伸手攬住了福伯，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的寧清揚和穆紫煙都微微有些驚訝。寧清揚驚訝是因為陌杉似乎對他這個表哥都刻意保持距離，可是對一個老奴卻如此親近；穆紫煙卻是驚訝於陌杉待下人如此寬厚……

    “福伯，我爹身體如何？”陌杉邊走邊問道。

    “老爺……”福伯想起如今大部分時候都躺床上的陌毅，麵上閃過一絲愁容，“小穆大夫每隔幾天都會過來看老爺，王醫正也天天來，老爺如今依舊見不得風，也不能久站。”

    聽到福伯和陌杉對話的寧清揚心中微訝，因為陌毅似乎受了重傷，而這個消息外界竟然一無所知，如果不是如今他身處陌將軍府親耳聽到的話，恐怕也不會相信。

    “福伯，你招待表哥和穆小姐先去住下，我去看看爹。”陌杉對福伯說，話落又有些抱歉地看著寧清揚和穆紫煙說，“府裏如今沒什麽人，招待不周還請兩位多擔待。”

    寧清揚和穆紫煙也發現了，偌大的陌將軍府，一路走來真的沒有碰到幾個下人。寧清揚微笑著對陌杉說：“表弟你再這麽見外的話，我才會真的不高興。”

    “表哥說笑了。”陌杉微微一笑，福伯趕緊請寧清揚和穆紫煙去了客院，而陌杉抬腳朝著陌毅如今住的青鬆院走了過去。

    當陌杉站在陌毅床前的時候，陌毅依舊沉沉地睡著，而如今是早上。正值壯年，曾經在夜國意氣風發的陌大將軍如今每日纏綿病榻，說出去的話不知道要引來多少唏噓。

    那次的重創讓陌毅差點喪命，撿回來一條命，身體卻徹底垮了。如福伯所說，如今陌毅見不得風，可以走路，但走兩步就覺得很吃力了，大部分時候都隻能躺在床上度過。

    陌毅沒醒，陌杉就在床邊坐了下來，拿起床頭放著的一本書神色微怔。《四方風雲誌》……這本書陌杉見過，在寧玉的書架上，而她手中這本，也是寧玉看過的那本，因為書裏還夾著一片玉蘭花做成的書簽，是寧玉當時離開卻沒有帶走的東西之一。

    看著陌毅短短的時間卻像是老了十歲的消瘦臉龐，陌杉隻有一聲歎息了。人有的時候就是很奇怪，隻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可並不是所有失去的東西都能再次得到，尤其是人心。

    寧玉當年何其驕傲，她既然答應了和親，對陌毅自然是有好感的，如果陌毅好好待寧玉的話，如今定然是一對神仙眷侶。隻可惜，這世上從來都不存在如果，也沒有後悔藥。在寧玉的問題上，陌杉並不同情陌毅，隻是覺得很惋惜，畢竟那是她的父母。

    不過如今誰都無法回頭了。陌毅想回頭，寧玉不會給他機會，而寧玉，絕對不想再回到陌毅的身邊。

    陌杉沒管寧清揚和穆紫煙，她相信福伯會把他們都安頓好的，她就靜靜地坐在陌毅的床邊，拿著曾經屬於寧玉，如今屬於陌毅的《四方風雲誌》看了起來。

    陌毅睜開眼就看到床邊坐了一個人，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寧玉。陌杉抬頭看著陌毅微微一笑：“爹，我回來了。”

    陌毅一張嘴，還沒說話就咳了起來，陌杉倒了一杯穆同給陌毅開的藥茶過來，陌毅喝了之後才稍微緩解了一些。被陌杉扶著靠坐在床上，陌毅看著陌杉苦笑了一聲：“你爹我現在是個廢人了。”

    陌杉嬉皮笑臉地說：“爹應該這樣想，以後再也不用操勞了，直接頤養天年。”

    “你這孩子。”陌毅瞪了陌杉一眼，看到陌杉的笑容，又覺得心中高興，看著陌杉問道，“你這次出去怎麽樣？路上有沒有人照顧？有沒有受傷？”

    看到陌毅眼中的關切，陌杉微微一笑說：“爹，你也太小看你兒子了。我從小就是自己照顧自己的，而且又不是沒有武功，哪能被人欺負了去。”

    “是啊，”陌杉的話卻讓陌毅陷入了某種回憶中，“你娘從小就不讓下人伺候你，什麽事情都讓你自己做，你現在真的長大了。”

    陌毅突然想起，陌杉小的時候，他曾經跟寧玉有過一次爭執。本來是個小事，在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寧玉不讓別人伺候陌杉，小小的陌杉自己拿著湯勺喝湯的時候，把湯給打翻灑在了衣服上。陌毅當即吩咐下人抱著年僅九歲的陌杉去換一身衣服過來，寧玉卻不讓。

    時隔多年，陌毅還記得寧玉當時的神情，她看著正在哭泣的陌杉，隻是伸手遞過去了一塊帕子，對陌杉說讓她自己擦幹淨，衣服等吃完飯回去之後再換。

    看著小小的陌杉一臉委屈地拿著帕子擦衣服的樣子，陌毅很不能理解寧玉的行為。他當時對寧玉說：“陌將軍府又不缺下人，你這是做什麽？”哪有讓將軍府唯一的少爺穿著髒衣服繼續吃飯的道理，陌毅認為就應該讓下人立刻帶著陌杉去換衣服。

    而當時寧玉隻說了一句話，讓陌毅到現在都記得的話，她說：“陌杉是我寧玄玉的兒子，我想如何教導也是我的事情，你不用心疼，陌杉不需要。”

    以為早已經遺忘的關於寧玉的往事，在寧玉走之後，在陌毅的腦海中卻越發清晰起來。他現在看著陌杉，才明白寧玉當年為何要那樣做。陌毅曾近一度以為，因為寧玉恨他，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陌杉。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寧玉作為一個母親，她愛陌杉的方式並不是一味的寵溺，而是真正在教導陌杉獨立和成長。

    陌毅又想起了如今遠嫁的陌萱。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陌毅都認為陌萱比陌杉要優秀很多，也乖巧很多，可是經曆過很多事情之後，陌毅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陌萱曾經的確是優秀的，也很乖巧，可是她早已經變了。她會因為一個男人而忘卻寧玉的養育之恩，甚至忽略陌毅的身體狀況，她認了秦可情，是以為秦可情能夠幫助她嫁給夜白宇。

    陌毅早已經意識到，他曾經那個乖巧的女兒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自私又虛榮的女兒。陌萱是陌毅養大的，寧玉從沒有虧待過她，卻並沒有真正教過她什麽，並不是寧玉自私，而是因為陌毅的私心在作祟，因為陌毅不相信寧玉，不相信寧玉會善待他跟秦可情的女兒，所以關於陌萱的教導都是陌毅在親力親為。

    時至今天，陌毅終於意識到，自己曾經的行為大錯特錯。他自以為教了陌萱讀書習武，陌萱就會成長為一個優秀的人，可是看到陌杉的時候，陌毅才明白，讀書習武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而孩子的心性才是最重要的。

    陌杉小的時候，寧玉也教她讀書，教她習武，陌杉賭氣不願意學，寧玉便不再勉強，但是很多原則性的事情，寧玉卻從不讓步，譬如讓陌杉從小學著自立。

    陌杉是寧玉的“兒子”，她的優秀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她小時候不願意習武，而當她願意的時候，她便會驚豔所有人。陌杉身上帶著一種能夠感染人的樂觀，她似乎從不懂得憂愁，善待每一個善待她的人。

    陌毅很慶幸自己沒有失去陌杉這個兒子，這也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了。陌杉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她會因為陌毅對不起寧玉而帶著寧玉毫不留戀地離開陌家，會心甘情願地留在夜國，讓寧玉跟著父兄回家，而同時，她也不會對陌毅不管不顧，因為不管陌毅對寧玉做了什麽，對她總歸是好的。

    陌萱已經遠嫁，陌毅雖然擔心，但是曾經那麽深的父女親情，在發現陌萱的自私，發現秦可情的醜事之後，早已經淡薄了。這都是陌萱的選擇，是她跟她自己的生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陌毅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了。

    陌杉並不希望陌毅沉浸在回憶中折磨自己，她放下手中的書，看著陌毅微笑著說：“爹，我請了兩個客人來府中做客。”

    “是嗎？”陌毅顯然對此很高興。先前穆同過來給陌毅看診的時候，每次都是呂寶元陪著來的。陌杉臨走之前拜托呂寶元幫忙照顧陌毅，呂寶元也真的是盡心盡力了，而且在陌毅麵前也一口一個大哥地稱呼陌杉，那副崇拜的樣子讓陌毅每次見了心情都會好起來。

    陌毅知道陌杉跟呂家人，包括呂侯爺、呂夫人以及呂家兄弟關係都很好，而曾經的陌萱，在錦雲城長大，卻從來沒有跟錦雲城任何一個小姐走得近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

    “是表哥和名醫山莊的大小姐。”陌杉話落就看到陌毅神色微變，因為陌杉的表哥，是寧玉的親侄子。陌毅還記得，當年他去寧國求娶寧玉的時候，寧清揚還是個年僅七歲的孩子，但是小小年紀已經氣度不凡。寧清揚還問了他一個問題，問他以後會不會陪他的姑母一起回玄寧城看他。陌毅還記得，自己當年抱起寧清揚，對他說了一個字“會”……

    陌毅有時候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過去那些年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一錯再錯，落到如今無法挽回的地步。

    “爹先休息吧，我明日請表哥和穆小姐過來看看爹的身體。”陌杉說著已經起身了。不管寧清揚對陌毅有多大的成見，既然都來了，陌杉還是想請寧清揚給陌毅看一下。

    “不用了。”陌毅神色疲憊地說，“你好好招待寧太子和穆小姐，我的身體就不用勞煩他們了。”陌毅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寧清揚……

    陌杉看到陌毅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想了想微微點頭說：“也好。”既然陌毅覺得難堪，那就先算了吧，寧清揚也未必樂意出手給陌毅醫治，陌杉並不想勉強任何人，穆同和王醫正的醫術已經很不錯了，讓寧清揚看也未必有用。

    陌毅看著陌杉的背影，有心想問她是不是見到了寧玉，寧玉如今過得怎麽樣，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少爺，寧太子和穆小姐都已經安頓好了，少爺的房間也一直都有人打掃，快去休息一下吧。”福伯看到陌杉從青鬆院中出來，迎了過來說道。

    “嗯，辛苦福伯了。”陌杉微微點頭，抬腳朝著杉園走去。

    剛進房間就被人抱了個滿懷，陌杉覺得她一點兒都不意外夜白宇會出現……

    被夜白宇抱了親了之後，兩人坐了下來，陌杉就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壇酒，正是她從無雙老頭那裏討來的，如今被夜白宇給送了過來。

    “來，喝杯酒吧。”陌杉打開酒壇的泥封，一股冷梅香氣撲鼻而來，勾起了她肚子裏的饞蟲。

    桌上的茶杯都是幹淨的，陌杉倒了兩杯，一杯遞給了夜白宇：“皇上，明日我就去軍中上任，祝我們以後合作愉快。”寧清揚和穆紫煙事實上並不是陌杉主動邀請來的，陌杉也沒打算一直陪著他們在錦雲城裏逛，人家過兩人世界，陌杉包吃包住即可。陌杉如今名義上已經接了陌毅的班，但事實上一直都沒有正式走馬上任，如今已經回來了，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嗯。”夜白宇應了一聲，兩人碰杯，一飲而盡，然後陌杉就開始一杯一杯倒著自己喝了，也不再給夜白宇倒，夜白宇對酒並沒有特別的愛好，陌杉這麽喜歡，他也不會跟陌杉搶。

    “宮裏怎麽樣？”陌杉問夜白宇。

    “我還沒回去。”夜白宇說。他去容華樓取了陌杉的酒，然後就來了這裏，等了一會兒陌杉才回來。

    “你這皇帝當的，”陌杉嘖嘖感歎到，“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古往今來恐怕沒有任何一個皇帝像夜白宇這麽任性了，陌杉甚至懷疑她跟夜白宇說她想當皇帝，夜白宇會立刻寫下詔書把皇位傳給她……

    “多謝誇獎。”夜白宇非常淡定地說。當皇帝本就不是他所願，不過他如今也不會隨意放棄皇位，因為手中有權力，才能給陌杉一切最好的，不讓陌杉受到任何人的欺負。

    最終夜白宇還是走了，前提是陌杉答應他晚上可以來她這裏睡……

    客人上門，陌杉決定晚上招待寧清揚和穆紫煙去祥雲樓吃飯，陌將軍府如今實在是太冷清了。

    寧清揚和穆紫煙當然都沒有什麽意見，而寧清揚也果真一句都沒提起過陌毅，他已經聽說陌毅受了重傷臥病在床，但是那又如何？在寧家男人心中，陌毅都是他們的仇人，沒有例外。

    入夜，錦雲城中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陌杉和寧清揚以及穆紫煙出現在祥雲樓的時候，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無他，在一天時間之內，關於陌駙馬回來了，以及跟夜皇齊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寧太子來了錦雲城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寧清揚的魅力對女人來說簡直無法抵擋，這天晚上在祥雲樓吃飯的小姐們都覺得自己真的賺到了……

    看到一個小姐“跌倒”就要撞到寧清揚身上了，寧清揚非常淡定地側了身子，穆紫煙見怪不怪，而陌杉則是覺得很好笑。話說怎麽沒人往同樣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夜白宇身邊湊呢？凍不死她們……

    －－－－－－題外話－－－－－－

    亂七八糟小劇場：

    陌毅：失去了我才懂得珍惜，作者君，我還有機會麽？

    杉杉：爹啊，人呢，總是要往前看的，我娘跟你已經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了。

    陌毅：我好後悔，好愧疚，好難過……

    杉杉：……您老人家還記得自己是個威名赫赫的大將軍麽？一輩子都沉浸在情愛中無法自拔，我覺得祖父大人泉下有知，會想跳出來掐死你……

    陌毅：（生無可戀）……

    杉杉：（等我娘跟木大叔在一起了，爹你會受到一萬點暴擊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定得強點兒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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