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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 出院手續辦好了。”小潘推門而入, 看到梁毅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站在窗邊,聽到他的話也沒什麽反應, 小潘又提醒了一句, “車子已經在樓下等著了。”意思是隊長你快點, 別磨嘰了。
但梁毅還是沒動。小潘奇就了怪了, 以往醫生一批準出院, 隊長不是最積極的嗎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怎麽今天卻不大願意走了呢
說他不願意走吧,也不對, 他連衣服都換了,早上就讓自己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裝進了行李包中, 就等辦完手續了。哪知等吃過午飯,自己把手續辦妥了, 隊長又不動了, 得虧最近醫院不是很忙,病房不是很緊張,不然醫生就要來攆人了。
過了幾分鍾,梁毅終於回頭, 他雙手插兜,睨了小潘一眼“幾點了”
小潘說“兩點半”
“哦,那還早,我眯一會兒。”說完, 梁毅就自顧自地躺回了床上,讓小潘大跌眼球。
究竟咋回事啊出院手續都辦好了,結果隊長又任性地躺回了床上。
小潘心裏的那個滋味呀,這還是他們最不喜歡呆醫院的隊長嗎莫非,隊長是看上了醫院裏哪個小護士,所以不願意走
可也不對啊,經常來換藥,多說幾句的就閔大姐,人家閔大姐閨女都快上初中了,他們隊長眼光不會這麽奇特吧
小潘坐在一旁發散思維,這一發散就不可收拾,飄得老遠,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梁毅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盯著他看了好長時間。
小潘心虛,弱弱地喊了一聲“隊長”
“幾點了”梁毅沒理會他閃爍不停的眼珠子,目光投到他的手腕上。
小潘連忙抬起腕表一看“馬上四點半了,咱們要走了嗎盧主任今天下午的火車,應該快到了。”
“不急,天氣不好,火車經常晚點”梁毅輕輕擺了擺手,頓了片刻,問小潘,“我睡著這會兒,沒電話找我”
小潘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咋咋呼呼地說“隊長,陸副隊知道你今天出院,有事他也不會打到醫院裏來啊”
“誰說陸進了”梁毅淡淡地看著他。
小潘不解地眨了眨眼,不是說陸副隊,那是說誰誰還會給隊長打電話
在小潘疑惑地眼神下,梁毅掀開被子起床,把軍大衣穿上,去了醫院的傳達間,不知從哪兒摸了一根煙出來,遞給了值班室的大老爺,攀談了幾句,跟大爺混熟了之後,他就摸到了裏麵,拿起了電話。
梁毅打到金安公社,是劉書記的接的。他家就在公社旁邊,電話鈴聲一響,他在臥室裏就能聽到,這也方便有事上麵找他。
電話響起的時候,劉書記還在寫材料,一聽見鈴聲,他馬上放下了筆,大步跑了過去。這年月能用得起電話的一般都是機關單位或者上層幹部,所以每次電話響起他都不敢怠慢。
不過這次出乎他的意料,打電話來的是一道年輕的男聲。對方開口問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你好,我找沈天翔,麻煩你幫我叫一下他。”
劉書記看了一眼外麵泥濘的小路和灰蒙蒙快黑的天色,不大願意動,便問“你找他有什麽事嗎咱們這邊天快黑了,有什麽事我明天幫你轉達。”
明天薑瑜的火車昨天就該到站了,今天怎麽也該回到荷花村了,但到現在都還沒給他打電話。薑瑜說過,從縣城回荷花村,途中就要路過金安公社,路上停留幾分鍾,打個電話給他報平安,應該不是難事才對。但到現在,薑瑜都還一點音訊。
梁毅心裏止不住地擔憂,他蹙緊了眉,放軟口氣對劉書記說“麻煩你了,我有很急的事要找沈天翔,你幫我叫他過來一趟可以嗎這是我這邊的電話,你記一下,他過來,讓他打給我,我守在電話這邊等他”
對方說得這麽誠懇,劉書記答應了,把電話號碼記在了話機旁的小本子上。不過劉書記倒沒多著急,這個找沈天翔的人一看就是為了私事而來,而且還神神秘秘的,不願意說,肯定也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鄉下的路都成了爛泥,一腳踩下去,腳陷得老深,濺得褲筒上都是,回來可難洗了,他可不願意冒著雨來回走這麽裏的泥漿小路。等他家劉安騎自行車回來再說吧。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期間,梁毅又打電話來催了兩次,劉書記都是表麵答應得好好的,行動卻慢吞吞的。
直到他家兒子回來,一家人圍在桌子上吃飯,他都沒想起這件事。還是沈天翔突然從拖拉機上跳下來,他才記了起來,所以趕緊把沈天翔叫住了,免得他兒子還要特意跑一趟,過去叫人。
沈天翔走進公社,撥通了電話。因為著急,電話一接通,他也沒寒暄,直接就大著嗓門報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沈天翔,你找我什麽事”
等了一個多小時,滿心焦急的梁毅也沒跟他廢話,直接就說“我是梁毅,薑瑜回來了嗎”
“小瑜,沒有回來啊怎麽,她從你那兒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沈天翔問。
梁毅簡潔地把事情講了一遍“我剛才打電話去你們市裏打聽過了,昨天傍晚火車就準時到站了,當時太晚,沒有去浮雲縣的汽車,薑瑜在市裏的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去浮雲縣的車每天隻有早上和中午兩趟,按照她離開招待所的時間算,她最有可能坐上午那一趟車回去。就算她在市裏逛了半天,坐的中午那一趟,那趟車下午兩點就到浮雲縣,她現在也該回到家了。”
沈天翔聞言,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可不是,現在六點多,中間都三四個小時了。
“咱們這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路不好走,會不會是耽擱了,她住到縣城的招待所去了”沈天翔希冀地說。女兒和林梅梅失蹤了,沈天翔已經焦頭爛額了,他可不想再來一個。
但梁毅的話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希望“沒有,我戰友剛才已經托人去問過了,招待所裏沒有薑瑜。”
所以他才會這麽著急。
怎麽又一個不見了,沈天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歎氣道“梁小瑜她梁叔,我女兒和鄰村一個姑娘今天去縣城丟了,到現在兩個姑娘都還沒回來,我們正準備去報案,組織村子裏的青壯年一起去找”
梁毅心裏頭馬上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一下子丟了三個姑娘,而且很可能都是在浮雲縣城裏丟的,他想說服自己這是巧合都不可能。
“隊長,隊長”小潘詫異地看著梁毅的手,他的手竟然在發抖。
梁毅回過神,握緊電話快速地對沈天翔說“你現在就去縣城報警,把三個姑娘的詳細情況、穿著打扮都好好跟公安那邊說清楚。我聯係一下我的戰友,請他幫忙在市裏找薑瑜,找到了人我會打電話給你們公社,讓他們通知你。”
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沈天翔點頭“行,我這邊找到了人也盡快給你回話。”
誰都沒提萬一找不到人怎麽辦。大家都希望能盡快找回三個姑娘。
掛斷了電話,梁毅馬上給在市公安局工作的張國慶又打了個電話過去。
這已經是張國慶今天第三次接到他的電話,他開口就問“找到你那侄女了嗎”
“沒有。”梁毅沉著臉,把今天還丟了兩個姑娘的事簡單地說了一下,“三個姑娘同一天失蹤了,不是小事,等荷花村的人趕到縣城,恐怕得一兩個小時以後了,晚一分鍾找到這三個姑娘就多一分危險”
“得了,你別說了。”張國慶打斷了他,“你別著急,我這就給縣公安局打個電話,讓他們馬上去派出人手出去找人,對了,那三個姑娘叫什麽名字”
什麽名字他忘了問沈天翔了。梁毅尷尬地咳了一聲“一個叫薑瑜,還有一個姓沈,另一個跟她們差不多大,都是十幾歲的姑娘。”
張國慶放下了筆“我說,你說的還不如不說。”
“我打電話再問問,回頭告訴你。”梁毅飛快地掛斷了電話,又打到金安公社。
金安公社這邊,沈天翔已經走了,是劉書記接的電話,他倒是知道兩個姑娘的名字。
從這邊得到名字之後,梁毅又打給了張國慶,不過第一次打的時候,張國慶那邊占線,過了幾分鍾才打進去。
張國慶接起電話,聲音有點沉重“梁毅,我得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
梁毅心裏一突,嗓音有些幹有些澀,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你說”
張國慶拿起剛才記錄的信息道“我剛打給浮雲縣公安局,他們那邊了一個消息給我,姑娘失蹤這件事不是第一回了。最近三四年,每隔個個月,浮雲縣就會有人來報案,說自家閨女丟了。有的是跟小姐妹出去玩,有的是上山割草,有的是去縣城買東西,然後就這麽一去不回了。這些姑娘唯一的共同點,都是十四五歲到二十歲左右的未婚漂亮姑娘。”
說到最後,張國慶的聲音有些沉重“浮雲縣那邊曾懷疑過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犯罪作案團夥。不過因為這些姑娘具體失蹤的時間和地點都不確定,事後也沒找到她們的屍體,她們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完全沒有任何規律可循,公安幹警也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隻能不了了之。”
梁毅握住話筒,沉默了幾分鍾之後道“小瑜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她不會有事的。”
張國慶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也沒打擊他,轉而道“浮雲縣的鄒副局長似乎跟你們家薑瑜認識,聽說她失蹤了,非常著急,他已經親自帶著人去縣城裏找人了,你也別擔心,說不定明天就找到人了。”
梁毅怎麽可能不擔心,薑瑜才剛滿十六歲,白白嫩嫩,活潑可愛的一個小姑娘,現在還不知道落到了什麽人的手裏,萬一有個好歹,光想到這個可能,他就覺得呼吸困難。
“知道了,麻煩你幫著盯緊一點,回頭請你喝酒。”梁毅說道。
然後他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轉過頭對一臉欲言又止的小潘說“走,出院,開車。”
“哦。”小潘忙提著行李,跑到前麵,幫他拉開了後座的車門,自己再坐到駕駛座上。
小潘從前視鏡上偷偷覬了一眼梁毅黑如鍋底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小瑜出事了嗎”
“沒有,去火車站,開快點”梁毅厲聲打斷了他。
“可是,可是盧主任還在家等著”小潘看著他越來越黑的臉色,識趣地改了口,“好,馬上走,去火車站”
吉普車在黑夜中疾行,很快就到了火車站,剛好趕上今天的這趟火車。
車子一停,梁毅就推開拿起自己的行李,大步往火車站裏走去“你把車開回去,跟姑姑說我有點事,外出一趟”
小潘鎖上了車,追了上去,麵帶愁色“可是可是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隊長,我去吧,我去把小瑜找回來”
梁毅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的,放心,我一定把她帶回來”
說完,他將包挎到了肩頭,大步擠進人群,隨著人、流擠入了火車中。
看到火車冒著黑煙滾滾而去,小潘的眼睛不自覺地濕潤了,他的手攥成拳,不住地在心裏說,隊長要沒事,小瑜也要沒事,都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廂式大貨車顛簸了半天,等天完全黑下來之後,速度漸漸放慢了,也沒那麽顛了。
車廂裏的姑娘們一個個相繼醒了,最早醒來的那幾個姑娘都翻身坐了起來,綁著的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小聲地哭了起來。車廂裏到處都是低低的、壓抑的哭泣聲。
就在這種沉悶、痛苦的哭聲中,沈紅英和林梅梅也慢悠悠地醒來了。兩人都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麽狀況,隻感覺後脖子疼得厲害,麵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薑瑜姐,梅梅”沈紅英輕輕地叫了一聲。
她旁邊的林梅梅馬上撲了過去,帶著哭腔說“紅英,紅英,咱們這是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動,像是在車裏。”沈紅英也一臉茫然,她隻記得她跟林梅梅站在街邊等薑瑜,忽然後脖子一痛,人就失去了知覺,然後醒來就在這兒了。
旁邊一個還在哭泣的姑娘聽到這話馬上明白了“你們是新被抓來的吧我們遇到人販子了。”
“人人販子”沈紅英嚇呆了,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原著中說,薑瑜前世就是被人販子,不對,是周老三夥同人販子賣進了大山裏,給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光棍當媳婦兒。
可那是77年的事啊,現在才75年初,差得很遠呢
聽出她的驚恐,旁邊那個姑娘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傷心地說“嗯,我是在趕集的路上被他們強擄上車,打暈帶走的,我家在霖縣那邊,你們家在什麽地方啊”
“我們是浮雲縣的。”沈紅英說。
那姑娘搖頭說“沒聽說過,很遠了吧。”
沈紅英很意外“你們被帶走幾天了”
那姑娘掰著指頭算了一下“應該是第三天了吧,最早的第四天。他們每天早上給咱們吃點東西,咱們白天就睡著了,隻有晚上的時候才會清醒,醒一次,好像就過去了一天。”
睡著應該是在食物裏放了安眠藥,聽到這姑娘那麽說,沈紅英心裏更沒底了,她恐懼地抓住了那姑娘的手問“你們就沒想過逃走嗎”
那姑娘驚恐地說“逃怎麽逃咱們的手都被捆了起來,而且他們手裏有武器,不但有刀,還有木倉。咱們連家在哪兒都不知道,怎麽逃啊”
另一個也說“是啊,很危險的,我怕死啊。聽說他們是把咱們賣去給人做媳婦,反正反正我在家裏遲早也是被我爹媽收一筆彩禮嫁出去,他們才不管我嫁過去的人家好不好呢,隻管誰家出的彩禮高,就把我嫁給誰。跟這有什麽區別”
她這番話引起了好幾個姑娘的共鳴。尤其是家裏好幾個姑娘的,女孩子不值錢,都是給哥哥弟弟甚至是侄子攢老婆本的賠錢貨。
這麽一想,似乎被人販子賣給光棍也沒那麽恐怖了。
但沈紅英不一樣,她來自後世,兩輩子都是被家裏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她怎麽願意嫁給老光棍,一輩子窩在深山老林裏,不停地生生生。她趕緊把後世從報紙、電視、互聯網上看到的被拐賣人的慘劇說了出來“你們想得太美了,娶不起媳婦兒的人,能是什麽好人啊他們不是打死過好幾個老婆的就是瞎子,瘸子,或者有其他毛病。借了一屁股的債買個媳婦回去,不但要給他做家務,生孩子,還要掙錢替他還買咱們的債,如果我們受不了想跑,他們會凶殘地打斷咱們的腿,把咱們關在屋子裏,吃喝拉撒都在裏麵,不讓咱們出門,直到生下兒子為止,要是生了女兒就丟到河裏淹死了”
聽到她描述的各種慘狀,姑娘們都下意識地打起了哆嗦,害怕地哭了起來“那怎麽辦我不想被賣啊,我想回家”
先前出聲的那姑娘又說“你們別聽她胡說了,她嚇咱們的,她又沒被賣過,怎麽可能知道對方花錢買了咱們,還不得好吃好喝地守著咱們啊,不然把咱們虐待死了,他們那麽大一筆錢不就打了水漂嗎”
這話好像也有理,姑娘們搖擺不定,不知道該聽說的。
沈紅英氣得要死,她說的都是真人真事,被拐賣的姑娘比這慘的比比皆是,幾乎都是免費保姆、泄、欲工具、生育工具,沒有任何尊嚴和人權可言,這個人故意混淆視聽,給大家洗腦,肯定不懷好意。她剛想指責對方,忽然一隻軟軟的、細膩的手握住了她“紅英。”
沈紅英一聽見薑瑜的聲音,頓時欣喜若狂,忘了反駁那人,拉著薑瑜的手說“薑瑜姐,你怎麽也在這裏”
薑瑜選擇性地說了實話“我發現你們不見了,跟周老三發生了衝突,後來出現了一個男人拿著木倉指著我,然後我就被打暈,剛才聽到你們的說話聲才醒過來。”
這跟不少人被擄走的經過沒什麽區別。
沈紅英馬上就聽明白了,這是周老三搞得鬼,書裏的拐賣事件提前了兩年。現在女主才十六歲,她準備好了嗎
不過沈紅英是資深的女主控,總相信女主能逢凶化吉,所以見到薑瑜她就跟見到了主心骨一樣,拉著薑瑜的手說“薑瑜姐,周老三就是個壞人”
她的話才開了個頭,汽車忽然來了個急刹車,非常突然地停了下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