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閻岑軒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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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在皇家,是神國寶榮帝的第十三子。

    父皇子嗣大多體弱,在我之前便已有幾個皇兄早夭,我出生之際,恰逢已有八歲的大皇子早夭,父皇悲痛欲絕之餘,便對我愈發期待。

    隻可惜我未足月便早產而出,身子一向孱弱。

    父皇對子嗣看重,又因大皇兄早逝,五皇兄不祥,對我頗為喜愛。

    我從小就很少出房門,母妃說我身子不好,受不得風,可我幼時也極想像皇兄皇姐們一樣,出去讀書習字,騎馬射箭,但最終還是隻能在室內設一小桌,獨自識文斷字。

    六歲之時,或許是因常年在宮中安養,不曾出門的緣故,我的身子開始好了起來,被父皇帶著一起參加了宮宴。

    我坐在父皇的懷裏,不敢說話,不敢亂動,隻小心的打量著宮宴上的每一個人。

    我看到母後鳳儀萬千的走來,母妃和所有人一樣跪拜在母後麵前。

    年幼的我坐在父皇懷裏沒有動,母後看了我一眼,她好像不是很喜歡我,可她還是在父皇麵前誇我,說我生的跟父皇年輕的時候很像。

    我還看到了十三歲的二皇兄。

    十三歲的二皇兄生的很好看,對每個人都笑,對我也笑,可是我心裏有些怕他,不敢和他親近。

    宮宴進行到一半,四皇兄突然發病,口中吐出黑血,母妃說,那是中毒了。

    那幾天我再次被母妃勒令不許出門,在後來,母妃和我說,四皇兄歿了,宮中的徐娘娘也沒了。

    我剛有起色的身子又開始發病,甚至有幾次都險些救不過來,父皇還是那樣疼惜我,但目中已經沒了最開始的期待,隻是單純的疼愛。

    我很慶幸,隻有我得到的是完整的父愛。

    十六歲的時候,父皇壽誕,我的身子已經穩定下來,便參加了宮宴。

    或許很少有人會相信一見傾心這個字眼,可我確實是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姑娘。

    那一年,柳丞相官至吏部尚書,他的嫡女年方二八,跟在他的夫人身邊,低垂著頭,溫柔的笑著。

    我第一次為一個女子怦然心動便是始於此。

    身為皇子不可經常出宮,宮外的女眷非特殊宴會也不得入宮,那以後,我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她。

    後來,皇後想為二皇子指婚,邀了諸多大臣女眷,讓他們帶上了自家年輕出眾的女兒一同入宮,柳尚書的嫡女柳芊芊也在其中。

    我說不出她的頭上戴的是什麽簪子,衣裳又是什麽材質,隻是到如今回想,那一襲鵝黃甚是嬌俏清麗。

    皇後挑了一圈,最後選中了她,剛剛讚了幾句,她想起身謝恩,我看到她被人絆了一跤,摔在眾人麵前,顏麵盡失。

    我的心揪了起來,最終還是逼迫自己按捺住。

    也在暗暗慶幸,殿前失儀,已經入不了皇後的眼了,最後,她果然也沒被選中,皇後敗了興致,一人未選。

    散了宴會,我故意在禦花園彈琴引來她前往,我與她相交甚歡,她低眉笑的羞澀溫和,我笑的溫雅,心髒幾乎跳出胸膛。

    那以後,我竟荒誕至極的常常以去尋民間神醫為由出宮,悄悄與她見麵。

    我從未說過心悅她,她也未向我表露過心跡,我們隻是偶爾彈琴論詩罷了。

    她隻是覺得好聽,卻不會彈,我有心教她,她卻低著頭避開我的靠近,耳垂發紅,出去的時候還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姑娘,被那姑娘辱罵也低著頭不言語。

    我沒忍住為她出了頭,往後我們的事便小小傳揚了一番,我險些害她毀了名聲。

    第二年,她的父親高升至丞相,她成為丞相千金。

    卻在這等時候,竟傳出她是丞相假千金的事情。

    傳言,真正的柳芊芊已經認祖歸宗,她隻能靠著母親偶爾的顧看,淪為府中一個名義上的庶出女。

    在後來,竟又傳出了她弑母的消息,聽聞,她已被毀了容,不日便要處斬。

    我心急如焚,未來得及去救她,就一病不起。

    等我昏迷了幾日醒來,她已坐上了遠嫁禹州的馬車,從此,便是五皇兄的王妃,亦是我的皇嫂。

    我又是悲痛又是慶幸,無論如何,她還活著。

    可我的心,已經在這一刻死了。

    父皇要派二皇兄前去禹州之時,我實在按捺不住,萬般乞求才順利前去,母妃哭紅了眼,我亦不動搖。

    禹州之途行了兩月之久,索性我未發病,我終是能夠再次見到她了。

    我心中不斷地幻想著,她如今到底過成了如何淒慘的模樣,臉上的傷到底可怖到了什麽地步。聽聞五皇兄是個荒唐至極的人,想來也不會好好對她。

    可我真正見到她的時候,她麵上沒有可怖傷痕,也沒有半分悲苦之色,倒是五皇兄臉上的胎記頗為嚇人。

    她活的很好,身上穿著王妃服製,華貴優雅,似比從前還要美上幾分,隻是看我的眼神變得淡漠無情,喚我皇弟。

    我克製住微微顫抖的手,咽下滿心苦澀,輕聲喚了皇嫂,她亦麵不改色的應下。

    我在禹王府再次犯病,日日聽聞她在府中的一舉一動,也知曉她險些遇刺,可我身子疲軟,無甚用處,也無立場身份出聲,隻能終日纏綿病榻。

    到了禹州我很不適應,每日睡得極輕,晚上她悄悄為我把脈,我又是詫異又是疑惑。

    她見我醒來,沒有慌亂也沒有驚喜,她隻是很平靜的告訴我,從前的她早已死了,她不是過去的柳芊芊了。

    我初時沒理解她的意思,後來在禹王府的日日夜夜,看到了她的淡然無情,看到了她的清冷果決,看到了她的超然醫術,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在我心中漸漸成型。

    我先前形容可能是錯的,直至此刻,我的心才是徹底的死了。

    我知曉她不是從前的柳芊芊了,可我知道那具身體還是她沒錯,我知道她會替她好好活下去,所以我還是將為她準備的東西留給了如今的她。

    其實在禹州時,我的身子並沒有好全,卻還是假作好全了早日上路。

    相府被迎回來的所謂真正的“柳芊芊”,如她一樣的溫婉柔和,可我從心中不喜她,從未與她說過一句話。

    禦醫說我憂思太過,因而在回去的途中,我也一直病著,從未好轉。

    二皇兄對我關懷備至,委實是一個好兄長,他送的補品我也一一服下,最終,我才帶著這副殘破不全的病體回到了皇城。

    我又病了半年之久,父皇母妃對我很是關懷,皇兄之中卻是除了二皇兄,無人前來探望。

    柳相的還君明珠“柳芊芊”聽聞常在宮中宴席之中大出名頭,才名遠揚,禹州卻在未有消息穿回來過,我也未曾在打探過。

    待我將養的好了些許,恰逢皇祖母壽誕,她終於被召回了皇城。

    我知道那不是她,我知道她如今叫陌上花,但我心中還是無法平靜。

    我日日做夢,夢中常常夢到從前,她在夢中喚我,問我為何不在撫琴了,我答,琴弦斷了。

    在宮宴上見到她,她還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樣子,可那張臉龐與我夢中的女子也相差無幾,卻無夢中的羞怯婉轉。我的心髒又疼痛起來,在未多看她一眼。

    我到了年紀,父皇為我和一眾皇兄一起賜婚,我滿心不願,卻不能明麵抗旨,便私下尋了那日在街上遇到的花千柳。

    我回去之後,在冷風之中站了半夜,又故意衝了冷水澡,那也是我第一次威脅命令我殿中的宮人,命他們不可多嘴。

    我如期病了,卻故意拖著不看禦醫,等到無法下榻,才請了禦醫。

    我病得很重,禦醫跪了滿地,半夢半醒之際,已然看到了她朝我伸出手,卻又被突然拉了回來,睜眼看到的就是她清冷絕塵的麵容。

    我滿口苦澀,在父皇的關切之中,懇請他收回聖旨。

    我心中想著,對那位姑娘不住,日後要因我的退婚而遭人恥笑了。

    我向陌上花到了謝,她向我說了一長段的肺腑之言,為我找到了我的病長久不愈的緣由。

    我心中感觸,病好了之後就搬出了皇宮。她又要為我醫治,我隻道與皇嫂名聲有礙,沒想到隔日她又命柳正前來為我醫治。

    我的心結漸漸疏解,也逼迫自己,視陌上花為真正的皇嫂,不論人前私下,我總是喚她皇嫂。

    皇嫂曾為我查出我多年服用的藥中被人下了慢性毒藥,其實我在心智成熟之後,便漸漸有所察覺,隻是我兒時見到了那樣血腥的皇家鬥爭,也知曉二皇兄不過是麵善而已,更知曉我的毒就是二皇兄所下,可我不願去爭。

    我的身子一天一天好了起來,眼前一片光明,也不如何做夢了。

    相府的柳芊芊被皇嫂查出來,並非真正的柳芊芊,當初所有的一切都是構陷。

    我已經平靜的心再次沸騰。

    我幾乎從不飲酒,當晚卻喝的爛醉,滿臉冰冷的清淚,雙目腫痛不已,堂堂男兒軟弱至此,想來她也不願見我吧。

    我最終還是入了朝堂,接手此案。

    我拚命的調查這其中的幕後黑手,但那幕後之人勢力龐大,刑部的人又大都對我不甚服氣,查起案來便頗為費時費神。待我終於查出一些蛛絲馬跡,請皇嫂來鑒別的時候,她的一席話卻讓我如墜冰窖。

    那是我一直不願承認的。

    以我當日的實力,根本無法跟幕後之人較量,無法向真正的凶手,也就是二皇兄討回公道。

    我的心裏生了恨,我答應皇嫂,要助五皇兄坐上龍椅,要求唯有一個,便是一起絆倒二皇兄,至於那皇位,我沒有絲毫興趣。

    案件草草了解,好在那占了她身份的人遭了報應,可恨我未能親自看到。

    世事難料,朝堂的一切我還未來得及適應,父皇便病倒了,在接下來,便是二皇兄的突然謀反了。

    我自幼體弱,未能習武,幫不上任何忙,五皇兄與皇嫂都那般豁出性命護我周全,我沒有任何報答之法,隻能替皇兄坐上他不願做的帝位。

    我隻是不會習武,處理政事上又有父皇給我留下的閣老大臣輔助,處理起來倒也算得心應手,隻可恨我的身子不爭氣,再次病倒了。

    五皇兄被丞相率眾臣逼迫,皇嫂被父皇幽禁在宮中,我心急如焚,同柳正說,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迅速康複。

    柳正果然還是有辦法的,我最終服下了他給我的丹丸,身子也迅速康複。

    代價是,原本就隻剩十年的壽命減半,如此,便隻剩下五年的壽命了。

    剛剛登基丞相便請辭告老還鄉,我允下,未曾追究他的罪責,放他回去養老。

    在位期間,我命諸位兄弟前去藩地就藩,將五皇兄皇嫂的封地換換到了富庶的淮陽。朝臣上書反對,母妃也勸我不要執拗,鬧了小半個月,最終還是我贏了,皇兄的封地被我改到了淮陽。

    三年來,我實則將六皇兄悄悄留在皇城,他性子軟弱,我費了許多心思才將他培養成可造之材,勉強可堪為帝王。

    我終究是個自私的人,在位三年,我的身子每況日下,柳正同我說,我的時日不多了。

    我索性詐死退位,離開之前,我悄悄給母妃留下了一封信,告訴他我還活著,隻是去尋我的姑娘了,要她多照看淮陽。

    離開生存了二十年的皇宮,我心中深深的疲憊化去了不少,一路南下來到了淮陽,見了五皇兄與皇嫂,他們很恩愛,孩子也已會喊人,隻可惜我未曾見到,很快就離開了。

    並非不願,隻是怕皇嫂看出我的異常。

    如今,我的正在去江南的馬上之上。

    我的確想要去江南,或許是我心中的執念未了,或許是我想用餘下不到一年的生命多看看這神國的江河。

    江南的山水果真如傳言一般,秀麗壯闊,隻可惜每每都是獨自欣賞,身盼無人可陪。

    此刻窗外淅淅瀝瀝的落著小雨,我就著這江南小雨,重新拿出了我的琴,低眸輕彈。

    琴弦斷了總是可以續上,人已故了卻不可重回,隻是往後,我想多留點時間給自己了。

    給自己去……回憶從前。

    ……

    窮盡一生,他都不知,其實她也隻是陌上花的三魂七魄中的一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