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晚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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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房門,房間裏的擺設跟以前沒有太大變化,他回身把房門關上,拉鬆了衣領。臉頰上肌肉的起伏,看得出隱忍的怒氣。

    拓文把外套搭在門邊的沙發上。站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作,似乎在等心中的憤懣平息。過了一陣兒,才見他慢慢轉過身,踱步到書桌前。然後,拉開了抽屜。

    抽屜裏有很多的木頭小人,形態各異。這些都是他親手雕刻的。他端詳了一會兒,從裏麵拿起一個頭發卷卷的雕刻,手指在它的臉上摩挲了幾下,他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柔和了一些。看得出那是一個小孩子,穿著一件有帽兜的羽絨服,神態稚嫩。

    雕刻是他兒時的唯一愛好了。在初藍到來之前,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閣樓裏獨自雕刻著形形色色的木頭小人兒。

    也是在那裏,透過房間的窗戶,他第一次看到了初藍。那個小不點,那張迷糊又透著機靈的小臉兒。比他雕刻的任何一個小人兒都生動。

    拓文把手裏的木頭小人兒放進抽屜,合上。手指點了點桌麵,又撥了一下桌上的牛頓擺,小鐵球踢踢遝遝的搖擺對撞起來,聲音清晰而特別。

    書架上都是他從小到大看過的書,他的眼神拂過書背,離開了不過3年,卻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一本本書像是承載了他的少年時的記憶,他的呼吸也不知不覺緩和了下來。

    至少這個房間沒有被改變。

    他慢慢的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草木的氣息隨著微風進到室內,沁入他的鼻息。眼前的景色也跟多年前一樣,那座從他記事起就落在那裏的噴泉,也仍舊以它一貫的節奏翻騰著白色的水花,除了石體上有了黑色的水痕,似乎什麽都沒有變,似乎什麽都不關心。

    也是在那裏,她從車裏下來,東倒西歪的,卻一抬頭便看到了他。她是唯一一個看到了他的人。他至今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到他的,他當時明明那麽隱蔽。

    拓文走回書桌前,食指又無意識的敲打著桌麵。靜站了一會兒,轉身,從衣櫃裏拿出浴袍和換洗的衣物,回身進了洗浴間。

    拓文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方伯母和初藍分別換上了一套淺灰和淡粉色的正裝,在餐廳就坐,隻等著他。他的父親沒有回來,長條形的黃花梨餐桌的正位,是空著的。

    洗過澡的拓文,頭發還濕著,身上有淡淡的沐浴水的味道。他換了一件白色的長袖衫,幹淨清爽,身上也少了之前的硬冷。黑色的頭發有幾縷垂在他的額間,映在白皙的皮膚上,更添了幾分性感。星目朗眉,唇紅齒白。高挺的鼻梁和分明的唇線使他五官更加清晰、立體。

    正位的右手邊是中年女人,左側分別是拓文和初藍。

    拓文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脊背挺直,右手食指不自覺的敲在桌麵上,沒有說話。

    餐桌是線條流暢的歐式現代風格,配對的椅子也簡潔明快,弧線完美。跟黃花梨的花紋契合的很好,別出心裁,又恰到好處。

    三年前拓文離開的時候,還不是這張桌子。

    拓文微微垂了眼,舌尖抵了一下自己的上顎,暗自克製。

    可能是舟車勞頓,才讓自己會為這些小事控製不住怒氣,他暗暗自嘲說。

    再抬起眼,拓文已經神色如常。看向對麵的女人。

    “你今天剛回來,難免勞累,所以我在家裏準備的晚宴,也沒有請別的朋友過來。”方夫人首先淺淺的舉起了酒杯,“今天你父親不在,隻能由我來給你接風洗塵了。”

    “還有我!”初藍也舉起手裏的酒杯,有些調皮的說。她的突然插話多多少少有些不禮貌,可是卻無意中化解了那兩個人之間可能會出現的尷尬。因為她不知道拓文會怎麽回應,或者會不會回應。

    “對,還有初藍。”方夫人對初藍淺笑了一下,明白她的用心,她重新看向拓文,笑容放鬆了一些,“歡迎你回國。”

    拓文心裏暗笑一下,舉起酒杯,伸出長臂,隔空跟她們示意的碰了一下,緩緩的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後,他斜睨了初藍一眼。嗬,自己出國這幾年似乎真的錯過了什麽,這個小丫頭居然敢在這種時候接話了。

    不知道她還敢做什麽。他悄然舔了一下牙齒。

    為了這次的家宴,方夫人把M市最有名的長鬆餐廳的大廚請到了家裏來,準備的是特質的意大利牛排。

    一道道的菜品呈上來,餐桌上隻有偶爾輕微的碟叉碰撞聲,3個人都安靜的用著餐,直到頭盤和湯品都已經逐一撤下,也沒有人說話。

    這個時候,聽到初藍細細的嗅了嗅鼻子。他們向她看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睛正分別看向他們手裏的酒杯,清亮的眼神裏盛著好奇,嘴巴帶點撒嬌的輕輕嘟著。也不看他們,隻看著酒杯。

    初藍已經20歲了,可是因為方家父母的寵愛,在他們跟前,她還總帶著很明顯的孩子氣。方傾嶽夫婦也一直把她當孩子看,到現在也沒準許過她喝酒。

    以前去餐廳,隻是給她倒上一杯清水,她也沒曾覺得有什麽不妥。

    聞著他們杯中的白葡萄酒陣陣的果香,初藍心思一動,一舉兩得。

    看著初藍現在的樣子,拓文突然認識到,她今天是要把這出演到最後了。初藍神色自然,仿佛真的隻是想喝酒。

    這樣的初藍他也很久沒有看到了,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經常是這副神色。眼神清透明亮,像是能一眼看透別人的心,但其實什麽都不懂。

    她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文靜的?其實拓文知道是從哪一天。

    那天以後,她的眼神就跟以前不再一樣了。

    而且他相信,那天的情形,她也不會輕易忘記。

    他也希望初藍能重新變得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希望她的眼睛裏能重新盛滿清透的狡黠,還有歡喜。

    可是不是現在。不是以以前的那種方式。

    如果她的文靜是因他而起,那麽他更喜歡文靜的她。如果她的膽怯是因他而生,那麽他更喜歡膽怯的她。

    她不可以再當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他不允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