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淺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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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盛科技每月一次高層會議,上個月宋總難得有事沒有親自參加,眾人本來以為公司會在暗中有大變動,但是一看今天開會的情況,顯然是他們多慮了。

    宋總板著臉和賀董事坐在一起聽匯報,兩人時不時交談幾句,不像是有隔閡的樣子。

    “宋總,上周申報的計劃您覺得怎麽樣?”華盛這些年雖然在各個領域都有所涉獵,但主攻的方向還是遊戲軟件開發,他們籌備手中這個遊戲項目已經很久了,而且瑞典的一家大型遊戲公司也答應和他們一起合作開發,現在隻等著宋總點頭。

    宋意寒沒有立馬給出答複,而是仔細翻看項目細節,一項一項和負責人確認過後才點頭同意。

    項目負責人他被宋總刁鑽的問題逼得直冒冷汗,會議結束後拉著同伴好一頓感歎:“之前還有人說宋總越來越不管事了,今天一看,果然都是造謠。”

    同伴左看看右看看確認周圍沒有其他領導董事之後也狠狠點頭,“宋總對公司的事向來負責,不過今天那種壓迫感更強了,我嚇得手心直冒汗。”

    他們想不明白宋總這種變化是因為什麽,最後隻能歸結為宋總太重視這個項目了。

    賀嘉展和宋意寒在會議結束後沒有馬上離開,賀嘉展轉了圈椅子,問宋意寒:“開會的感覺怎麽樣?”

    他怕宋意寒會不適應這種場麵,還想向他傳授點經驗,結果就聽他說:“挺好的。”

    賀嘉展一哽,這人不愧是天生的領導者,什麽樣的場合該做什麽樣的反應就像是刻在骨子裏一樣。

    “那走吧,我來和你交接一下工作,這幾天你該接觸的也都接觸得差不多了,有什麽事你不方便做的你就使喚周揚,這小子機靈得很。”賀嘉展衝門外的周揚咧嘴一下,一副典型的資本家的醜惡嘴臉。

    周揚心想,自己要不是拿著比別人多幾倍的工資,鬼才肯伺候這兩位大爺。

    宋意寒在身旁人說話的空檔,捏了捏大拇指的關節,讓自己的緊繃地神經稍稍鬆懈片刻,輕聲開口道:“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

    賀嘉展愣了一兩秒,毫不介意地拍拍宋意寒的肩膀,“咱們誰跟誰啊,你記得請我吃飯就行。”

    宋意寒下意識地想要躲,但是想到時煦叮囑的話,還是敷衍地和賀嘉展聊了兩句。

    賀嘉展沒在辦公室逗留太久,他把自己手中的工作一推,又當回了自己的甩手掌櫃。

    “周揚,賀董事是什麽時候入股公司的?”宋意寒看了一遍賀嘉展經手的資料隨口一問,一旁的周揚算了算:“大概是四年前,那時候公司有一段時間資金短缺,賀董為了幫您就往公司裏投了一筆錢。”

    宋意寒的目光沉沉的,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賀董事自己是做什麽的?”

    周揚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先是回答道:“賀董自己是做娛樂產業的,有家自己的影視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近幾年的發展勢頭也很不錯。”他把手中的報表遞給宋總,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嘴:“宋總,您是不相信賀董嗎?”

    宋意寒的眼中似有一塊融不開的冰塊,把人看的直發抖,周揚連忙低頭,隻聽見宋總淡漠的聲音傳來:“除了時煦,我誰也不信。”

    周揚戰戰兢兢退出辦公室,心裏求著時哥這次可一定要把這條瘋狗看緊了,不然以宋意寒如今這種偏執程度,再瘋一次指不定要瘋成什麽樣。

    宋意寒不管其他人心裏頭怎麽想自己,他隻要時煦不討厭他就行。

    因為他恢複情況良好,所以時煦批準他可以單獨開車了,宋意寒得了批準的當天就按時下班跑去研究院接時煦。

    研究所看門的大爺好像認得他,大聲和他說:“你是小時的朋友吧,好久沒見你來了。”

    宋意寒樂意讓所有人把他和時煦聯係在一起,好似這兩個名字就是天生一對一樣。

    看門老大爺給人放了行,心想小時的這個朋友怎麽傻乎乎的,問啥也不說,就知道一個勁地笑。

    時煦今天沒來得及午睡,在分子實驗室窩了一天,眼睛都熬出血絲了,看到宋意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你怎麽來了?”

    宋意寒看著時煦,森冷了一天的聲音瞬間柔緩:“我看今天好像會下雨,就來給你送傘。”

    時煦揉揉眼睛笑他不動腦子:“我自己開車要什麽傘。”

    宋意寒沒有反駁,將手中的傘放在時煦的桌子上,“我忘記了。”

    他隻是要一個來接時煦的理由,高明不高明無所謂,隻要有用就行。

    時煦太累了,沒能洞察宋意寒的心思,去隔間換衣服時,突然感覺鼻子一濕,當即仰起頭用紙擦掉留下的鼻血。

    看來最近是真的勞累過度了,一周都流兩次鼻血了。

    時煦不想讓宋意寒知道他流鼻血的事,把帶血的扔進垃圾桶,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和宋意寒說:“走吧。”

    “我今天——”宋意寒話音一頓,幾個快步走上前仔細查看時煦的領口,“你這裏怎麽有血?”

    時煦在心裏暗罵自己不小心,把宋意寒的手拿開後,不在意地說:“沒事,可能是剛剛手指不小心劃了個小傷口。”

    宋意寒的眼睛就像掃描機一樣把時煦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最後把視線定在了時煦的鼻尖。

    時煦無奈了:“行了,就是留個鼻血而已,沒事的。”

    宋意寒簡直把擔心兩個字寫在了臉上,摸摸時煦的額頭又摸摸時煦的手,說:“我回家給你燉點梨,晚上必須吃。”

    時煦:我能說不嗎?你燉的東西那能吃嗎?

    宋意寒做菜的自信心和做菜的實力完全成反比,時煦有苦說不出,隻能默默哽咽。

    “我爸媽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們說明天會來一趟家裏。”宋意寒說“爸媽”兩個字說得很奇怪,說“家裏”兩個字倒是說得溜,時煦掰掰手指頭,偏頭問宋意寒:“需要我回避嗎?”

    宋意寒不解道:“你回避什麽?”

    “你爸媽不會想見我。”時煦知道宋父宋母隻是想來看看宋意寒的情況,看到他指不定怎麽嘲諷。

    宋意寒皺眉,語氣很強硬:“那時你的房子,你用不著回避,而且我也不會讓他們說你,要是他們說你的話我就讓他們以後不要來了。”

    時煦整個人躺在座位裏,眼睛半闔著笑道:“他們好歹是你爸媽,你怎麽也要顧忌一點,別傷了長輩的心。”

    宋意寒敷衍地應了一聲,隨口問了時煦一句:“我要不要改天去拜訪叔叔阿姨?”

    他都在追人家兒子了,不在家長麵前留個好印象可不行。

    時煦怔了幾秒,道:“也行,不過你可能要帶點紙錢去看他們二老。”

    宋意寒一聽就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砸了,他和時煦相處得太久了,以至於忘了去了解時煦的家庭情況。

    時煦看宋意寒不敢再說話,輕鬆地說:“沒事的,都過了多久的事了,你想問什麽就問。”

    宋意寒的眼睛時刻注意著時煦的情緒,被時煦重重拍了一下:“開車呢,看著前麵。”

    正巧碰上個紅燈,宋意寒把車穩穩地停住,斟酌著開口:“叔叔阿姨是怎麽去世的?”

    過往的記憶被翻起,時煦偏頭想了想:“他們是在我六歲那年去世的,在中東被炸彈炸得屍骨無存。”他的神情模糊在車內的陰影裏,看不出悲喜,隻是很平靜地敘述著:“我的父母是戰地記者,遇上槍擊導彈都是家常便飯,隻是那一次運氣差了一點,沒能躲掉。”

    就那麽一次,那兩人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就連墓穴裏放著的,也隻是他們這些年寫下的厚厚的戰地報道,連屍骨也沒有。

    宋意寒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時煦,外人看到的時煦總是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可隻有這一刻宋意寒才知道,他的心靈是空缺的。

    時煦失去父母的時候才多大,他還來不及撒嬌就要學會自己一個人長大了。

    “想他們嗎?”

    時煦抱著手臂一顫:“不想……我已經想不起來他們是什麽樣子了。”

    父母的記憶早在歲月的衝刷下變得模糊,他能回憶起的隻有他們回家時大聲的呼喚。

    很熱鬧,也很溫暖。

    時煦從小就是這樣一個人,隻要有人可以給他一點溫暖,他就可以靠著這點溫暖活很多年。

    綠燈亮起,宋意寒在啟動的前一秒把手放在時煦頭頂上輕輕撫摸。

    “你是他們的驕傲。”

    時煦倏地睜開眼,眼裏盛著清亮的水光,轉而又閉上,長呼出一口氣。

    宋意寒把車開到停車場時發現時煦已經睡過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替他整理衣服,將他從副駕駛裏報出來,隻是在進電梯的一刹那,宋意寒發現時煦睜開眼了。

    “醒了?”

    時煦悶著聲音把臉往宋意寒的肩膀處埋了埋,像是覺得他的皮肉太硬了,還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嘶……我們小煦是在長牙嗎,怎麽還咬人?”

    宋意寒調笑地意味顯而易見,時煦不服氣似的,又換了一處咬。

    抱著宋意寒的脖子咬在了他的喉結上,留下了個輕輕的、淺淺的印記。

    時煦看著宋意寒壓抑著濃烈情緒的眼睛,較真地說:“我就是在長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