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湛明無功而返。
    因為是意料之中，湛明倒也沒什麽大的情緒波動，正好到了中午的飯點，湛明四下搜羅了一圈，問了一句：“新來的那個輔警呢？”
    田蕊看破不說破，回道：“剛剛李法醫過來找她，說要帶她熟悉一下員工餐廳。”
    湛明將剛剛的手寫審訊記錄遞給田蕊：“等她回來，讓她敲成電子版。”
    “哦。”
    ……
    “說完了屍臭呢，我現在和你說說屍綠和膨脹，這屍體的腐敗一般是從大腸開始，主要是腸內細菌引起的……”
    李非凡越說越來勁，說到大腸時，還夾起了盤子中的大腸，展示給顧凝看，形容生動，活靈活現，宛如情景再現。
    顧凝也很給麵子，表情淡淡的，從始至終沒什麽反應，不過她平常也是這樣。但她吃飯的動作明顯有些滯緩。
    從小她的父親教育她，吃多少，盛多少。這個習慣她一直保持，不知為何，她今天好像要‘破戒’。
    終於，大小便的話題結束後，李非凡問了句：“你是不是吃不慣這的飯啊？怎麽看你食不下咽的？”
    顧凝抬頭看他一眼：“可以剩飯嗎？”
    李非凡看向她幾乎沒變的盤子：“最好不要，餐廳的張姨嘴巴賊毒，如果被她看到，一定當眾數落你。”
    顧凝道：“好，那我慢慢吃，你吃完了就先回去吧。”
    李非凡道：“沒事兒，你一個人吃飯多沒意思，我陪你，順便給你講講被水泡過的屍體變化。”
    顧凝：“……”
    警員a：“看見沒，李非凡又在那折磨新人。”
    警員b：“那女的誰啊？穿的那麽奇怪。”
    警員a：“哦，特招的輔警。”
    警員b：“特招？輔警還怎麽特招？不都是統一筆試、麵試的嗎？”
    警員a：“這不畢業季了嗎，各分局都招新人呢，這新兵蛋子想來進來，還不得經過基本的考核？聽說這女是省局法律顧問的助手，原本是來看熱鬧的，後來不知怎麽的，她也參加了考核，結果出來後，她成績最好！然後，就被尚局挖過來了。”
    ……
    湛明聽著身後兩個警員嘀嘀咕咕的聊著關於顧凝的八卦，吃完了最後一口飯。
    然後端著空盤子起身，走到了終於把李非凡‘趕走’的顧凝身邊，交換下了她的餐盤。
    顧凝錯愕，抬頭時，湛明已經將她的餐盤送到了洗水池中。
    顧凝回神，端著空盤子去交差，果然聽到了一個女人在數落湛明吃鳥食，湛明則笑著回道：“出差路上累著了，影響了食欲，下不為例。”
    張阿姨冷哼一聲，指著他身後的顧凝道：“你看看，女人吃的都比你這大老爺們多。”
    顧凝沒說話，默默放下了盤子，轉身離開了。
    下班的時間到了，顧凝還坐在電腦麵前敲打著審訊筆錄。
    湛明靜坐了半天，看人走的差不多了，起身走到了顧凝的身邊：“這麽點兒東西，你敲了四個小時還沒打完？”
    顧凝抬頭看了他一眼：“我明天會把它整理好交給你的。”
    “明天？”
    湛明看著她的進度，沉道：“我看夠嗆。”
    顧凝不說話，繼續敲打著鍵盤，每打一個字，都要看鍵盤好幾眼。她本就很少用這些東西，打字自然不快。
    湛明長長的呼了口氣，突然將她拽起，自顧自的坐在了她的電腦麵前：“一旁等著！”
    說完，鍵盤的劈裏啪啦聲就開始響起。
    顧凝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電腦的鍵盤上跳躍敲打著每一個字。
    她站著無聊，抽了把椅子，拿了本書，坐在了他的對麵。
    湛明瞄了她一眼，沉道：“今天下午，尚局找我談話時，提到了你。”
    顧凝回：“然後呢？”
    湛明道：“輔警可以通過公務員考試轉正，成為正式警察。他希望你能去報名。”
    顧凝依舊靜靜的看著書，纖細的手指沿著書的邊緣來回蹭著。許久之後，她才回道：“沒興趣。”
    劈裏啪啦的敲打聲一下子停了。
    湛明轉頭看著她，眼神中帶著責問：“教你審訊你也說沒興趣，那你對什麽有興趣？”
    顧凝頭也不抬的回道：“死人、分析他為什麽死、以及……沒有了。”
    湛明沉道：“原來你來這的目的，就是為了有一個名正言順進入凶案現場的身份。”
    顧凝聽出了他的不悅，抬頭與之對視後，鄭重道：“如果這麽說，會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換一種說法：幫助受害者找到被害真相。”
    湛明笑笑，摁下了ctr+s。
    “剩下的，我明天會交給田蕊。以後你隻出現場、分析案情，其他的工作，我都不會再安排你。
    明天見。”
    顧凝微微蹙眉，目送了他離開的同時，莫名有些落寞。
    每個人的生活環境不一樣，湛明是刑警世家出身，血液裏流淌的都是正義和真相，對生命抱有敬畏心，維護的是黨和人民。
    而顧凝，從有記憶起就被父母告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這一輩子會有花不完的錢，但這一輩子到底有多長，要靠自己去爭取。所以，她的生活愜意而無味。
    她放下書本，將剩下審訊記錄一字一句的敲在了電腦上。
    ……
    第二天。
    湛明的桌子上，整齊擺放著兩份記錄，筆寫的和電子打印的。
    他隨手拿起，隔空扔在了田蕊的桌案上，開口：“歸檔。”
    和他昨天說的一樣，他沒有在安排顧凝做任何事。
    不知道為什麽，辦公室的其他人，也沒人敢指揮顧凝做任何事。
    顧凝就安靜的坐在角落中靜靜看書，就像在咖啡店一樣，一坐就是一天。似乎完全沒受任何影響。
    中間李非凡過來找她兩次，手上拿著些血腥的照片，和她講解著法醫上的專業名詞。顧凝聽著，偶爾‘恩’‘哦’的附和隻字片語。可等李非凡走了，她在細細回想，發現自己什麽都沒記住。
    對於顧凝來說，這一天很平靜，唯一讓她有些波瀾的就是。李非凡問湛明：‘你們人手多，顧凝你要是用不上，讓給我得了。’
    湛明平靜回道：‘人是尚局送來的，去留他說了算。’
    李非凡嘿嘿笑著，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走出了刑警辦公室。
    顧凝不解李非凡哪來的信心，收回視線時，看了湛明一眼，側臉英俊而冷漠。